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妃路 作者:千丝飘絮 文案: 深宫重重,她要得到的,远远不止是荣华富贵 妃路漫漫,她交付了一生的时光来走到尽头。 她注定一生为妃,不成王,不败寇,却要走到最后。 本文注重宫斗和朝斗,注重成长。 内容标签: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曲锦衣,钧喻铮 ┃ 配角:唐瑾知,太后,辛云裳,有琴抒静 ┃ 其它:宫闱深深,情深不悔,因缘际会,阴差阳错 ==================   ☆、第一章 凉州兵变 作者有话要说:  2013年12月26日大修更新至【第一章 凉州兵变】   大修阶段请以四个字的章节名字为准   谢谢各位亲爱的一如既往的支持   第一章凉州兵变   十月,从来都是滴水贵如油的凉州,一场暴雨,不期而至,一如一场哗变,终是,未曾料到的。   初冬的凉州,本来就看不到几点葱茏绿意的边境,更是连飞鸟都看不到了,除了戍边的将士营帐里面偶尔还能升起的炊烟,这凉州真算是荒无人烟了。塞外的景致,也无非就是频繁传递塘报的战马,无精打采、神情恹恹或者一心一意保家卫国的士兵,这暴雨实在是来的出乎意料,来的不合时宜。   只是,未曾料到的,终究,还是来了,正如冬日本不该下这场暴雨一样。   “皇后娘娘,您不能进去,里头,危险。”守在外面的一个身穿着骁骑营副官服制的男子一把拦住了一个正往营帐里冲的女子。   女子身穿着描金凤袍,却是神情紧张,连着想要冲进去的动作,仿佛也是不要命了一般,目光戒备的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男子,那男子挺拔的身材,一双透着坚毅神情的眼眸,犹如高空盘旋的鹰隼。常年驻守凉州,塞外的风尘早已经在年轻的面庞上勾勒了浅浅的丘壑,说不上有多么俊朗,却让人觉得莫名的踏实。   雨水阻挡着她的视线,男子阻挡着他的去路,雨水沙沙落地的声音一直在耳畔想着,想着那两个孩子还在营帐里面,她的心便如同被百爪抓过一般。   如今的凉州将军府的府邸,俨然成了一个战场。   驻守凉州的骁骑营将军何沸反了,凉州反了。   凉州反了,殷国便失去了最重要的军事重镇,只可惜皇后钧晚冰却是到现在才意识到一切的发生。   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男子,不由得想起自己初到凉州的时候发生的种种,呵,原来就连这个男子,自己也看走了眼,亲自提拔,她终究还是拦着自己挽救凉州的反水。   其实,自己来到凉州这个殷国与南安国交界之处,就注定是一条不归路了。   旬月之前,丞相上书建议拍王族亲贵亲自前来凉州督军,最好还能是一名皇子。一旦皇子亲临,必能安军心,壮国威,让南安国不敢在边境虎视眈眈。   殷国与南安国自建成之初就是宿敌,南安国民善于骑射,常常仗着自己人强马壮,在殷国的边境抢掠,且南安人向来狡诈,善于游击和伏击,虽有二十年没有战争,但时不时的抢夺却也让边境百姓人心惶惶,也不知何时就会硝烟再起。而此时,殷国的军队早已是老弱病残,个个心思散漫无心参战,一旦开战,必定是吃亏的一方。   殷国咸盛帝,自登基以来,身体羸弱,无心政事。丞相钧仁臣却是一个堪称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人物,在他的内外帮衬下,举国安定,百姓富庶,倒也是让百姓们都歌功颂德,只是唯一让朝廷忌惮的地方,就是边境之患。   就这样,年仅十岁的皇长子殷越辉便被皇帝派来了凉州。皇子年幼,皇后放心不下,便也随同而来,随行的,还有皇七女殷碧疏。   咸盛帝为太子时,钧氏被立为正妃,咸盛帝登基之后顺理成章被立为皇后。她生性端庄,处事豁达。曾为咸盛帝生有一子,可惜不满周岁便夭折了,为此一直郁郁寡欢,好在几年后又生了皇七女殷碧疏,才算是稍稍弥补了五子之痛。   皇后无子,本该最为忌惮后宫有子的妃嫔,但钧晚冰自小便被教导如何为正妃,如何为皇后,她又生性温婉谦和,即便是自己无子,后宫诸人的孩子,她也视若己出。   而现在,将军府的校演场上已经是一个修罗地狱,已然反水的军士对着昔日生死患难却在此刻不曾归顺的的同袍挥刀相向,刀光剑影折射着横飞的殷红,可偏偏殷越辉和殷碧疏还在将军府内。只怕何沸的算盘也是早早就打好了的,庶长子和嫡长女在手,无异于是最好的筹码。   那只手臂还坚定的阻挡着她冲进去的脚步,钧晚冰不由得怒火中烧:“放开本宫,本宫才是皇后!”   她的气质早就不是往日那般温婉沉静,凤袍最外层的披帛已经在争执的过程中,在肩头摇摇欲坠,高耸的凤髻也开始歪歪斜斜。那张洁白如玉的脸上,妆容分明已经花了,不知名的液体在脸上恣意横流,一时,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皇后娘娘,保护您是末将的职责所在,所以,请恕,末将不能从命。”面前的男子没有因为自己的声嘶力竭而有所气短,那伸出来阻拦自己的手臂,也是万分坚定,不曾显露出丝毫的犹豫。   身后传来了一个略带着沧桑却十分矍铄的声音:“你这样死命挡着她,她就越发的想冲进去,我妹妹的性子,我太了解了,看起来似乎很是温婉,但实则,最是执拗。”   来人,是钧仁臣。   钧仁臣比钧皇后大十五岁,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可远远望去,还是英气不减当年,走进了便不难发现,其实这兄妹的面容二人也有几分相似,只是钧仁臣面部的线条更加棱角分明,眼中的神色更加深邃锐利,嘴唇是极薄的,似乎是无情冷血的象征。而如今他脸上的表情,更有几分必得志满的神色。   他穿了一件明黄色的圆领长袍,虽没有遒劲的五爪飞龙,但已经是气势逼人。   “兄长好快的消息,这么快就赶来平叛了。”   钧晚冰试图扬一扬嘴角,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笑出来。   看着眉头紧紧的皱着的钧晚冰,她脸上的胭脂早已经花成了淡淡的水粉色,又在擦眼泪的时候被摸满整张面庞,钧仁臣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冰儿,兄长不信你不明白。”   “为什么?”   果然,钧晚冰还是明白的,钧仁臣为什么能在这么快的速度就赶到了距离京都千里之遥的凉州?无非是因为他就是凉州兵变的策划者吧,从派一个皇子到凉州开始,一步一步,早都计算的很好了。   “因为钧家不能大权旁落,也因为你没有嫡出的皇子。”   “更因为你的野心。”钧晚冰的神色中,写满了决绝与绝望。   “冰儿,你比兄长更清楚,兄长比你的夫君,更能胜任这个帝位,这么多年来,如果没有兄长,殷国,只怕早就灭亡了。”钧仁臣还是很疼爱这个幼妹的,明明已经是兵变最后的关头了,却还肯在这里苦口婆心的劝说钧晚冰。   “那你也是篡权夺位,名不正言不顺啊!何况,你怎么能这样做?这天下、这臣民,都是殷家的!”   钧仁臣深邃的眼眸中露出了不屑的神色,冷哼了一声:“天下是殷家的?笑话。江山本无主,唯能者居之。臣民是殷家的?更是妄言。谁能为百姓谋得实际利益,谁才配统领这些百姓!妹妹啊妹妹,兄长是要说你傻呢,还是痴情呢?”   “兄长,收手吧,妹妹会劝皇上不降罪于钧家的。”   “兄长没有退路,钧家,也没有退路了。你不过是皇后,就算他可以不降罪于钧家,但以后的钧家,还能再朝野立足吗?”   “钧丞相,从今天起,本宫没有你这个兄长。”钧晚冰竭力的咬着自己的牙关,双手紧紧地握成拳,修长的指甲已经嵌到了肉里,隐隐的能看到血丝。   那副将看着皇后面上的绝望,心底生出了寒彻骨髓的悲怆,不由得也想起了往事,他和钧晚冰的相识,还要从自己被上官派到凉州城外去迎接皇后车驾开始。   因为凉州城近些年来的状况,虽然不坏,但也说不上好,因此前来迎接皇后车驾入城的事情,实在不是好的差事,若是迎接不好,皇后许是会两重罪责一并处置,只怕是会前程不保。唐璟琼看着面色不善的上官,心下也是一片悲戚。   他已经二十七岁了,从军十二年,却一直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随行军,只因为他的性格太过于耿直,在上官面前也不会软语相向,只怕如今这差事又要轮到自己头上了。自己的父亲死得早,却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书生,璟琼二字都是坚硬的美玉,自己默默无闻十二年,也实在是辜负父亲给予自己的厚望。   “唐璟琼,本将想来想去,这个迎接皇后的事情,还是你去比较妥当。”   上官已经发话,自然是不用问为什么的,这个差事就是是谁做,对于唐璟琼来说,并不在乎,他只是为同袍之间的尔虞我诈心寒罢了。   若说凉州城里面还能零星可见炊烟和人家,那城外,当真是荒芜。皇后的仪仗并不是很大,四辆内造的马车分别坐着皇后、皇长子和七公主,各代一个嬷嬷,十多匹马是随行的大内高手,便只是如此了,在荒芜的凉州城外更显荒凉,可也正是如此,唐璟琼对于这个皇后就愈发佩服,轻车简从,足见她的节俭。   “凉州巡防营迎接使唐璟琼参见皇后娘娘、皇长子、七公主。”唐璟琼按制跪拜在车驾前,眼见着为首的马车的车帘轻轻地掀开了一角,马上有大内高手翻身下马检查唐璟琼的官牒,一番例行公事后,唐璟琼才带着一行人朝着凉州城的方向走。   一路上,唐璟琼始终没有见到皇后的真容,但是钧晚冰却仔细询问了凉州城现在的情形,还提出了许多自己的见解,甚至说出了凉州城静水之下必有暗涌的话,更让唐璟琼觉得这是位巾帼皇后。   “娘娘的心是好的,只可惜如今的凉州,尽是些蛀虫,食君之禄,却不能忠君之事,末将为殷国的江山惋惜。”   “有胆识,有勇气,虽然这样的话不是什么好话,但是却也不是假话。凉州巡防营竟然有将军这样的人物,本宫失敬了。”   马车哒哒踏在凉州的官道上,两边的骁骑营营房在唐璟琼眼中闪过,听着钧晚冰的话,唐璟琼不禁苦笑了一下。   将军?在凉州,能住到这骁骑营营房的人,才有资格称为将军。   “让皇后娘娘笑话了,末将只是一个随行军。”   “到也难怪,你这样性格的人,难免。日后很多想法,心里不妨先存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提出来,或许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曲意逢迎有时是最好的方法,只要你不改变本心。这是本宫作为皇后,给你的忠告。”   唐璟琼正暗自思索着皇后的话,忽听得皇后的马车内传来清脆的女童的声音:“母后,眼前的凉州城,倒是让女儿想起了尤侗写的《金人捧露盘?卢龙怀古》呢。出长安,临绝塞,是卢龙。想榆关、血战英雄。南山射虎,将军霹雳吼雕弓。大旗落日,鸣笳起、万马秋风。问当年,人安在,流水咽,古城空。看雨抛金锁苔红。健儿白发,闲驱黄雀野田中。参军岸帻,戍楼上、独数飞鸿。”   七公主话音落下,又传出了钧晚冰柔柔的声音:“出门在外,有一点公主的样子,知道么。唐将军,公主的样子可是要让你们凉州的军士笑话了。小小年纪,就知道卖弄。”   唐璟琼表面推却云云,心下却暗暗佩服这个公主。自己的女儿已经十岁,虽然说也年少聪慧,可比起只有三岁多的七公主,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迎回皇后车驾不久,唐璟琼就接到了调令,从一个小小的随行军,直升为骁骑营将军何沸的副将,凉州水下的暗涌,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升职太晚,待到他成了副将,一切已成定局。他知道如果没有钧皇后,自己可能永远被埋没在随行军中,直到有朝一日战死沙场,也信誓旦旦的向自己承诺,有朝一日要回报她的知遇之恩。只是,他现在能做的,只是当着她的去路而已,因为,校场内,比外面,要危险千倍。   冬雨依旧无情。   钧晚冰的九重凤袍,如今只剩下三重,在大雨的冲刷下,已是破败不堪。原本已经倾斜凤髻,最终散落开来,象征着皇后身份的九尾凤钗,也从发丝间颓然滑下。如瀑青丝被雨水冲刷的紧紧贴在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经观之可怖。   短暂的寂静之后,钧仁臣终于又一次开口了:“那么皇后娘娘,微臣,只能失礼了!”他的角色调整十分的快,趁皇后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掌击在她的后颈上,皇后被如此冷不防的击了一下,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钧仁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来人,将皇长子和七公主关入军牢收押。”   殷碧疏被唐璟琼抱走的时候,经过了钧仁臣的身侧,伸着胳膊,扑腾扑腾的乱蹬,还高声叫嚷道:“舅舅,不要把我跟母后分开,把母后还给我,不要啊……”   钧仁臣心头猛地一颤,她叫他,舅舅……   可,这么小的孩子,哪里会懂得,侯门深似海,何况帝王家?   这个时候,哪里还容得儿女情长?妹妹都已经顾不得,何况这个身上还有殷家血脉的甥女。   这个孩子,留不得……   天明破晓,朝阳初升的颜色,在这一日格外的诡异,鲜红如血,仿若无数人的鲜血染成。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如今,确是。   烽火凉州路。      ☆、第二章 江河易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很乖的,本来说11号回归,今天考完了就回来了,么么哒掉收不要太惨啊   待到凉州那一场不期而至的冬雨终于势头减弱的时候,殷国的京都,早已是天翻地覆的模样。   堂堂国主,一朝身陷囹圄,整整有四十日未曾上朝了。虽说这个殷国国君,体弱多病,平日里并不在朝政上多用心,但起码,也是一个国家权柄的象征。   天子不朝,臣子不安;臣子不安,百姓大乱。   谁都知道,原本只是以丞相之位掌握朝中权柄的的钧仁臣,终于按捺不住,决议从幕后走到前台。   谁都知道,如今的殷国国君,只是一个花架子,空有其名。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场动乱,来的是那样的迅速。甚至还没有等其他臣子想好应对之策或是寻到立足之地,钧仁臣和何沸麾下的铁骑就已经火速占领了凉州,紧随其后的,便是燕云十六州的不战失守。   殷国北部的军事重镇,已经悉数落入钧仁臣的囊中,而那燕云十六州最近的云州,已经是直逼京都,京都被破,指日可待。   何家原是富绅起家,这座何家老宅在京都有百年的历史了,却一点也不显得破败,实在是与何家从商转仕,一路平步青云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钧仁臣坐在何府的大堂上,冷眼看着这个自己多年苦心建立起来的秘密屯兵之所,老宅挖地三尺,兵马甲胄一应俱全,甚至连关押的密室,都有上几间。然而从外面看去,却是与寻常的武将人家无异,墙壁之上是青铜盾牌做的装饰,虽属于兵甲,却也不算越制。可谁能想到得到里面别有洞天呢?   “何沸,此番的事,本相还要多谢于你。若没有你相帮,只怕本相也没那么轻易断了殷家的后路。除了皇长子,宫里只剩下皇三子与皇四子,都是尚且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且生母位分不高,母家没有权势,成不了什么气候的。”钧仁臣一边走着,一边朝跟在身后的右骁骑营大将军何沸说道。   “相爷谬赞了,何沸早就知道相爷才是真命之人,定会倾尽所能帮助相爷。末将觉得相爷真真是能掐会算之人,早就把每一步路都谋算在心啊。皇后娘娘素来软弱,虽然疼爱皇长子,却无力对其多加管教。若不是相爷将这些悉数告知末将,只怕凉州,末将也没法在短时间内全部掌控。皇长子在凉州桀骜不驯、颐指气使,可是策划哗变最锋利的刃。”何沸的言语中,几分巴结,亦有几分自得。   “何沸,你的话过头了。凉州哪里是哗变,此番变动,乃是人心所向,名正言顺。”   是啊,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如今的钧仁臣,早已经不是殷国能够匹敌的了,更何况是一个只剩下断壁残垣的殷国。   钧仁臣转身看了看何沸,半晌才道:“只是有一件事情,何沸你可是要自己请罪?本相下令把皇长子和皇七女收押在凉州的军牢中,你手下的人究竟是如何看管的,能让两个不满十岁的孩子逃出生天?”   殷越辉和殷碧疏逃出了凉州军牢的事情,已经足足过去了七天,何沸本想着三天之内钧仁臣没有过问此事,便算是将它压了下去,现如今钧仁臣再度提起,何沸的脸上早已经是汗流如注,红一阵白一阵的。   “相爷,这件事却是是沸管教下官不利,底下人失职造成的。不过相爷,皇长子和皇七女在被押入军牢的时候,沸已经取走了能证明他们身份的玉牒和金宝,不过是屁大的孩子,没有了证明的东西,就算他们说自己是金枝玉叶、皇家骨血,又有谁会相信?再说,现在的凉州,满城荒芜,人人自顾不暇,她们两个身无分文,能跑到哪里去?”   钧仁臣看着何沸脸上又重新露出的得意的神色,不由得心中恼火,只是现在还不好发作,压制了半晌,才让自己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那若是有人相信了呢?”   何沸凑近了几分,带着狰狞的笑容:“相爷,无毒不丈夫,您不如……不如就下令将这两个皇室血脉斩杀。至于他们嘛……反正也跑不远,大可以任他们自生自灭。但是只要举国都知道已经没有了这两个人,又没有证明的方法,还有谁会相信他们呢?不过相爷,末将倒是觉得……放走这两个孩子的,多半是……”   “多半是谁?”钧仁臣戏谑反问,看来也是隐隐的想到了最有可能的那个人。   “相爷若是不信,就到密室走一遭便是了。”   那密室也是位于地下的,鲜少用到,只是为了防止不时之需罢了,如今却关押着钧仁臣的幼妹,皇后钧晚冰。   密室外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却高不过九尺,宽只容一人行走,甬道只有一侧疏疏落落的点着几盏青铜壁灯,却也是微光如豆,说不出的阴森诡异。又因着是地下无法透光,让人一进去就能感受到说不出的压抑。   到了密室门口,何沸一人走了进去,钧仁臣则站在随后又关上了的门外,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钧晚冰淡淡地看着来人,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原本的六宫之主,每日过得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却在这半个月内,仿若老去了十岁一般,看起来竟不比此时意气风发的钧仁臣年轻几岁。原本姣好的眼眸,如今却是黯然失色,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那种似水的柔波。衣着也早就不是凤袍了,而是何府派人送过去的常服,依旧还是上好的缎子,只是却没有什么繁杂的绣花样子了,就好像现在的钧晚冰,空有皇后的名头,也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而已。   “原来是何将军来了,只是不知道何将军,或者说是钧丞相,你们还要怎么对待本宫。本宫如今已经是这副样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家非家也,国不国矣,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让你们践踏的了。”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皇后娘娘只怕是误会微臣了,微臣来,不过是想告诉皇后娘娘一个消息。皇后娘娘别忙着排斥微臣,这个消息,微臣想,您肯定很想知道,七公主……”   听到“七公主”三个字,钧晚冰实在无法再继续淡然下去,原本已经是很憔悴的脸上多了几许因为着急而透出的不自然的红色,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皇后娘娘,只怕您还不知道,丞相大人已经下令,将皇长子和七公主斩首示众了。”   对于何沸来传递消息,钧晚冰早有预料,必然是凶兆,却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噩耗,一下急火攻心,一口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在惨白的脸色上开出了一朵猎艳的花,月白色的常服也被溅上了点点猩红。   钧晚冰摸索着拿出自己的手帕,揩了揩嘴角,嘴角露出了一个凄美的笑容:“怎么可能?你们想骗本宫,哈哈哈,你们一辈子也抓不到他们的,一辈子都别想。”   “看来丞相猜得没错了,果然是娘娘暗中帮助两个皇室血脉逃跑的。不过娘娘太低估丞相了,丞相是娘娘的兄长,对娘娘,实在可以说是了若指掌,所以说,皇长子和七公主,还没等跑出凉州城,就已经被擒回来了。”   听到这样的话,出乎何沸意料之外的是,钧晚冰并没有太过于激烈的反应,而是缓缓地垂下了头,埋到臂弯之中,过了很久,才又重新抬起了头。   “兄长终究是可以残忍如斯,对自己的亲甥女下这样的狠手。当年本宫小的时候牵着本宫的手教本宫认字的长兄,终究连本宫自己,也不认识了。罢了,死了好,或许活着才最不幸吧。”   何沸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退了出来,密室沉重的大门又一次关上了,重新回到大堂的路上,何沸隐约听到了钧仁臣的叹息,很短很轻,但何沸确定,那不是错觉。   正待他想一问究竟的时候,却发现钧仁臣面色铁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何沸,本相记得,你身边有一个副将,是皇后推荐上来的?皇后只有这一次来过凉州,对于凉州的情形实在是说不上了解,可是方才她说我们抓不到两个孩子,那么这两个孩子的出逃,绝非她一人所为。就像你说的,我的妹妹,我了解,她肯定有这样的心,却未必有这样的能力。”   看着钧仁臣铁青的脸色,何沸也觉得心下不痛快:“相爷是觉得……”   转过身向一旁的小厮吩咐道:“去传唐副将进来。”   身材挺拔、神情坚毅的唐璟琼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来了,升任副将只有月余,可是那种举重若轻的气度仿若是他与生俱来的。   “你是皇后的人?”钧仁臣双眼微阖,似笑非笑的问。   “末将是何沸大将军手下的副将唐璟琼。”   看似答非所问,但实则是对钧仁臣这个带刺的问题最好的回答。钧仁臣有野心,却也爱才,听到这样的回答,心下对这个后生也有了几分好感,但本就是多疑之人,又怎么会因为这样的话放松警惕呢?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唐璟琼不假思索:“舍贫贱而取厚禄者也。”   “哪怕皇后对你有知遇之恩?”   “回将军的话,唐璟琼不是孟夫子,更不是圣人。我有家室,我还要活下去,所以说,为了一个已经失势的皇后,搭上我自己,搭上我的家人,实在是不值得。所以末将想,从此之后,为相爷马首是瞻。不知相爷……愿不愿意给末将这样一个机会?”唐璟琼抬起头,直视钧仁臣,只是那双眼睛里,却多了一点谄媚的意味。   ……   咸安十年冬月,天下易主。   殷国皇帝以体弱多病、才能不足为由颁布《罪己诏》,昭示自己的二十条不配为人君之过,同时声称自己愿意让贤于为国殚精竭虑二十年的钧相,自己退位以全天下百姓。   同年腊月,原丞相钧仁臣登基称帝,改国号为乾祐,为全废帝之颜面,以次年为乾祐安庆元年。   新帝登基,册封六宫,丞相嫡妻有琴墨安,晋为皇后,其所生长子钧喻铮封为太子。皇二子生母叶氏为慕妃,皇三子生母管氏为庆妃。余下诸人,皆为七品之下,以姓氏为号。   于是宫外盛传,新帝不近美色,执着朝政,正是人心所向,新朝朝政日益稳定。   朝中诸人,助新帝登基有功者均得以居高位、享厚禄,其中以将军何沸和其副将唐璟琼为最。何沸官拜正一品掌銮仪卫事大臣,唐璟琼官拜正二品右翼前锋营统领,皆是手握实权的高官。   至于文臣,则是皇后的母家有琴氏占了一席之地,其余诸人,都是起于微末,名不见经传,却饱有真才实学之人。   原本内外交困的殷国,改头换面成了乾祐,终于一点一点走上了正轨,就连经常伺机而动的南安,也连着三年不曾进犯。   然而,就在百姓安居乐业,似乎忘记了三年前那场政变的时候……   乾祐安庆三年冬月初八日。   钧仁臣,驾崩。   皇长子钧喻铮继承大统,改年号为崇敬,定次年为崇敬元年。   ☆、第三章 内廷选秀(上)   唐府。      侍立在床边的画扇静静的打量着这个并不算大的一个房间,枣木打造的闺床,上面缀着浅藕荷色的帐幔,初春的季节,帐幔还有一点厚重,可若是进了伏天,只怕按着自家小姐稳重的性子也不会换上那轻纱的幔帐的。      幔帐微微动了,画扇赶忙走过去,轻轻撩开帐幔,扶着自家小姐走到妆台边上。      这房间里面最亮堂些的地方便是离床头不远的青铜妆台了,只是那妆镜也似乎有了些岁月斑驳的印记,边缘泛着微微的绿色。至于其他奢华的摆件,则是一样都没有,自家小姐节俭的本性就在这房间中表露无遗。也是,自家小姐原本起于微末,自己来到唐家的时候,小姐自己都是温饱,可就是看着自己可怜才留下了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早就是身居高位,可小姐一分钱掰成两半用的特点却没有变了丝毫。      唐瑾知呆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清浅的眉,还算得上秀气的眼睛,皮肤倒是很细腻,脸型却是微微偏圆,也算得上是一个小家碧玉了,可却偏生生在了这个乾祐的高门大户。身后侍立着的画扇看着久久不说话的小姐,半晌才斗胆开口:“小姐,画扇为你梳妆吧,今日可就是选秀的最后殿选了,奴婢一定把你打扮的最出众,可以艳压群芳呢。”      月白色中衣的女子叹了一口气:“殿选如何?初选又如何?左右我也是注定了要入宫的人了,还是不要在殿选上如此张扬的好。且不说我本就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之姿,那京城第一美才女可也在殿选,纵使我装扮了也还是比不过的,倒不如让她一人出尽风头的好。我们唐家也是乾祐开国之后才起来的新秀,若是太张扬必是要招人口舌的。”      “小姐,你就是太谨慎了。想那京城第一美才女,才名美名集于一身,也不过是个从三品官的女儿,家世怎么能比得上小姐?要知道,老爷如今可是正二品呢。”      “画扇,偏你这口舌快得很。不用跟我辩驳了,就把我那一套九成新的藕荷色素软缎对襟襦裙拿过来吧,殿选是选秀的最后一场,可也是我后宫生涯的开始,为了唐家,我不能由着性子为所欲为的。”唐瑾知低头看了看妆奁,点翠凤凰、金镶宝如意簪,白玉镶宝梳,金银宝石,应有尽有。还有不少是当今太后赏下来的内造之物,璀璨夺目,可那光芒却晃得她的眼睛隐隐作痛。微微叹了一口气,几乎是将妆奁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了一支不算很新的绿雪含芳玉簪,递给身后的画扇:“就用这个绾发就是了,倒不是抢眼的东西。”      而那些上造的首饰,终究是被她翻到了妆奁底部,就像她自己想要尘封的一段记忆一样。      乾祐开国后不久,皇后有琴氏就派人请唐将军家的小姐入宫,养在自己身边,亲自教养,从琴棋书画到诗词歌赋,从如何御下到如何掌管宫中事务,实在可以说是事无巨细,可是又时时不忘提点她什么是辅佐,什么是从旁协助,对于自己未来要走的路,六年前的唐瑾知,就已经是很通透了。      当年的皇后有琴氏,如今已经成了太后,而自己也早不是六年前那个一夜之间变成官家小姐却拘谨的不行的女孩子了。养在宫中三年,养在府中三年,自己举手投足间贵女的气度,已经不是一般的官家女儿可以比拟的了。可越是这样,自己越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就越不能行差步错。太后需要自己来稳固父亲的忠心,而唐家又何尝不需要她来稳固朝堂上的地位?      长叹一声,才发现眼前已经是朦胧一片了。从父亲再也不是那个小小的随行军开始,自己的这一生,也就由不得自己来抉择了。      崇敬七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早。一丛丛一簇簇的花,在御花园里,大有千朵万朵压枝低的景象。乾祐国建国已经是七年有余,这偌大的深宫里,有杀戮的气息,有威严的气息,也终于在这个到来的格外早的春天,迎来了一些清新的各异的,女人的气息。      崇敬皇帝钧喻铮年十九,登基已经六年有余,却一心扑在朝政之上,后宫一直空悬,太后有琴氏终于看不过去了,颁了懿旨开始了崇敬朝的第一次秀女大选,一轮初选一轮复选,已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这个晏安城拒之门外,最终能够进入最后的殿选的,也不过区区六六三十六人罢了。      按着内务府早早定好的规矩,所有参加殿选的秀女都是从西角门进入晏安城,由司礼太监和彤史姑姑带着到凭祥宫,接受最终的阅看。可进入凭祥宫正殿之前,却都是在偏院侯着的,六人一组,按着名册成批入殿,纵然一众秀女各怀心思,其中不乏有想抢先在皇帝面前亮眼的,却也无可奈何。      “各位姑娘,奴婢知道,你们在家的时候,都是各位大人的掌上明珠,一点委屈都不曾受过的。以后各位姑娘中间不一定就有谁是这宫里的主子娘娘,飞黄腾达的日子还在后面。可现在是选秀,各位姑娘还是待选秀女。太后是最重视规矩不过了的,为了各位姑娘可以顺利的成为天子妃嫔,各位姑娘还是多向太后看看才是。各位姑娘能来到殿选,这宫里的规矩,就不用奴婢多讲了,稍后奴婢就要向太后回禀一些琐事,各位姑娘便可以在这里先等着,会有几个宫婢在这里伺候各位姑娘。”      几十位秀女纷纷道了谢过姑姑云云,便各自散开找到自己相熟的秀女谈天说笑去了。这三十多个人,人数虽不算是很多,可却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唐瑾知素来也不关心,只认得两三个朝中大员之女,再就是复选时同住一间房,也来到了殿选的大理寺少卿之女尹羡瓷。尹羡瓷今日穿着艾绿色的素软缎对襟襦裙,观之比自己还要素雅几分,倒是也符合她的性格,早先与她在一个房间同住的时候,其余的几人总免不了因着她父亲是个区区四品,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几句,可是她听了也从来不说什么,也从来不向任何人刻意讨好,仿佛她人如其名,就像冰冷的瓷器一般。      可是她对自己倒还算是客气的,唐瑾知记起选秀之前,自家的那个在朝中官为正七品医士的堂兄曾经对自己说过,数月之前曾经到一位大理寺的大人的府上看诊,治好了他的顽疾,想来这人就应该是这位尹姑娘的父亲了吧,倒也不是说这客气毫无来由了。眼下见着了,自己在这些人中也没有什么朋友,便浅浅地上去打了个招呼,尹羡瓷倒也是恭敬回以一礼,也不再有别的交谈。      唐瑾知本想着跟平日里认识的几个官家小姐打了招呼就是,却不曾想刚刚走到海棠树下,却听到身前传来一声不怎么好听的声音:“哟,这不是方家大小姐么?”      唐瑾知看了看说话的人,正是朝中手握重权的何沸老将军的孙女何凝妆,不过因为这个何家大小姐是恃宠生骄惯了的,平时偶有接触,倒不是很有心计的人,相比之下,唐瑾知还是对何凝妆口中的方家大小姐,这个京城第一美才女,更感兴趣一些,就回过头去看着方小姐走来的方向。      方家大小姐闺名芷芊,芷若和芊草,她本人似乎也当得起这两个字,且不说面庞有多美,单单是那弱柳扶风的腰身,便是不可多得的美人。鹅蛋脸,却是肤白胜雪,从远处走来就好像来了个瓷人一般,一双翦水秋瞳似有若无的含着万种风情,却更胜在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灵动在周身萦绕,不消说也知道此人必是要入选宫闱了。今日的方芷芊穿着浅紫色的平纹暗花软缎的琵琶襟齐腰襦群,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般的女孩子穿这样的暗花难免会显得老气,只是这方芷芊穿起来却没有觉得任何不妥,不十分耀眼,却也不像自己知尹羡瓷之流这般过于素气了。唐瑾知眼观鼻鼻观心思索着,这个方芷芊,面上虽是一副娇弱样子,只怕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主。      “原来是何家小姐,不知何家小姐这时候叫我,是有什么事情么?”方芷芊淡淡的回应着何凝妆,言语之中,却是莫名的冷傲与疏离,却有不同于尹羡瓷的平淡,且不说何凝妆,唐瑾知自己听了,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到没什么事情,只是妹妹这一身衣服,用的是平纹暗花的软缎,似乎这花色可是去年的款式了,今年流行的可是双狮路纹,穿在身上实在可以说是流光溢彩,可是似乎只有京城最好的霓裳坊才会做呢?方大小姐是不知道呢,还是不愿意去破费呢?不过也难怪,方大小姐的父亲官职也不高,难免俸禄少些,拮据着一点就是了。”      “我倒是觉得这平纹暗花更适合我,这人啊,有的时候并不是最华贵的衣服穿在身上就是最美的。倒是何家小姐,双狮路纹的宋锦穿在身上自然是流光溢彩,更衬得你来日的飞黄腾达呢。只是我朝自□□开国以来就有祖训,成由勤俭败由奢,从□□开始宫里面就裁撤了大批宫人,削减了不少用度,实在是万民表率。可惜,何家小姐的祖父贵为开国元勋,竟连这些都不知道。”      “你……”方芷芊的一番话,很显然是顺带讽刺到了何家的家训,何凝妆虽不聪明,可也能听得出来这内中含义,不由得红了脸,正要发难,却看到方芷芊的身子歪了一歪。      “啊……”   ☆、第四章 内廷选秀(下) 作者有话要说:  14、15日单位排班比较多,应该是要停更了,我对不住大家,我错了。。。   还没有等众人反应过来,方芷芊那浅紫色的襦裙上,已经被溅上了斑斑驳驳的墨痕。原是方芷芊面对着何凝妆,却不曾注意到身后一个捧着砚台的小宫婢行色匆匆从自己身边蹭了过去,加之自己同何凝妆一番辩解过后,转过身去,那砚台中尚未倒掉的墨汁,大部分都洒在了自己的衣裙之上。   衣裙之上沾染了墨汁,那就是御前失仪,是大不敬。   看着身边的一众秀女非但没有人好心过来帮自己想想办法,反倒是人人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方芷芊不由得有些齿冷,但选秀的时候,本就人人都争着往那九重宫阙中飞,自己在这些人中间也不失为一个强劲的对手,这墨汁就是中间哪些人做的也说不定。   又或者,是太后。   罢了,旁人总是不可靠的,这个时候只能是靠自己,方芷芊看了看周围,实在是没有任何可以供自己使用的东西,却一个倏忽计上心来。   凭祥宫的正殿上手,是一座黄龙座和一座盘凤座,盘凤座上端坐着的,是一个年近半百的妇人,梳着流云髻,发髻上插着一只累丝双鸾衔寿果步摇金簪,双耳戴着累丝双鸾南竹耳珰,典雅大方,贵气却不俗气。满月般的脸,眼睛并不是很大,此刻正含笑看着坐在黄龙座上的皇帝,正是崇敬朝的太后。太后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年方十九的崇敬皇帝,明明应该是爱说爱笑的年纪,在他的面庞上,却着实看不到笑意。若说有。也是偶尔上泛在嘴角若有似无的冷笑。不由得心下生出一种成就感,若不是自己,只怕乾祐也不会有这样一位年少有为的皇帝吧。   又把视线挪到了底下的秀女身上,第一批的六位秀女正一队的排开,这六人身上的穿着,也是桃红柳绿,相映成趣。让他不由得想到了三十年前自己选秀的时候,如今再见到这些水葱般的人儿,竟是自己也要当婆母了。想到今日的选秀,有着自己亲弟弟的女儿,那个再稳重不过的静儿,还有自己一手□□出来的唐家的姑娘,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满意的,钧喻铮虽是少年天子,可到底还未及冠,若是身边没两个稳重的人,只怕早晚要被美色迷了心神。想到美色,太后又不得不想到了另外一个人,眉头一皱,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想来敛月也是在宫里伺候自己几年的人了,应该办事情是不会差了的。   太后听着司礼太监唤了一声自己,原是底下六个秀女已经依次展示完毕等待自己和皇帝发落了,这六人,在这一届进入殿选的人中算是最平常的了,这也正是自己吩咐了司礼太监如此安排的,总要有绿叶的衬托,才能看出静儿和唐家姑娘是红花才对,这六人中便只留下了一个,指给一个同姓的郡王为侧妃,其余的都草草撂了牌子。   匆匆阅看了三批,总算是比第一批要强上一些,不过这十八个人里面钧喻铮微微能看上眼的也就是大理寺卿的女儿尹氏,但是家世一般,只册了一个贵人。这之外另有三个留了牌子的,却也都是因为家世尚可,也都是太后的恩典了嫔位。   “正一品掌銮仪卫事大臣何沸孙女何凝妆,年十七。”   “从一品内大臣唐璟琼之女唐瑾知,年十四。”   看着第五列的六个女子,自然也是自己特地安排过的,唐瑾知是一如既往的低调沉稳,丝毫看不出来当年的卑微女孩一跃成为贵女常会有的那种焦躁,但是站在她旁边的何凝妆不由得让自己蹙起了眉头,想到了殿选之前钧喻铮来到颐宁宫给自己请安,母子二人之间的一番对话。   “儿子给母后请安,明日就是最后的殿选了,儿子想问问母后的看法……那,那个何家女儿真的要入选做朕的妃子吗?”   太后看着心有不甘的儿子,反倒是乐了:“怎么,你就这般厌恶那何家的女儿?”   钧喻铮甩甩袖子坐在了自己的下手:“母后,对于何家女儿,朕倒不至于厌恶,只是这个何凝妆,朕也见过几面,朕感觉她实在太颐指气使了一些,做不到女子的温良恭顺,这是朕最不喜的地方。”   太后扯过钧喻铮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细细摩挲:“铮儿,从你当了皇帝之后,母后就没有这么称呼过你了,可是不代表你在母后心里就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不论何凝妆是个怎样的人,都时候一定要留牌子的,而且位份绝对不能低。即使你不喜欢,也要宠着她,何沸是开国元勋,这几年来得到的赏赐实在是数不胜数,先帝在世的时候虽然想过铲除何家的势力,可是怕被人诟病兔死狗烹,就没有急于动手。只可惜先帝死得早,你现在羽翼尚不丰满,贸然对何家动手只怕会殃及自身,所以,一个何凝妆,是收买何家忠心最好的砝码。铮儿,这就是后宫和前朝,你是皇帝,你不能有爱。”说完,有意无意的又看了钧喻铮一眼。   钧喻铮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是的母后,儿子明白了。”   选秀的前两轮,自己都是坐在幕后观望,安排了慕太妃和大长公主坐镇的,但是自己得到的信息来看,这个何凝妆却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嚣张,现在看来却也好不到哪里去。银红色的双狮路纹宋锦的高腰襦裙,那双狮路纹甚至是用捻银线绣上的。人长得虽标致,可一众装扮清丽的秀女中唯有她用了螺子黛,画了颜色浓重的黄眉墨妆,显得说不出的张扬。   “皇帝,你看这个是唐将军的女儿,看起来就是一个稳重大气的,皇帝以为如何呢?”   钧喻铮的面庞上的坚冰总算融化了些:“儿子也觉得,唐将军家教甚好,唐小姐是个不错的,就留牌子吧。”   “皇上可是跟哀家这个老婆子想到一处去了,哀家觉得,封为贵嫔就是极好的,至于封号,便就是翊贵嫔吧。”   翊,乃是辅佐,太后这番话,也是要皇上不得立唐瑾知为皇后,为自家之女铺开了一条路。   太后是在不愧为在内宅多年,谙熟于争斗的女子。   “臣女何凝妆参见皇上,太后娘娘。”   太后生生的将心头的不悦压了下去:“何沸的孙女,也曾经入宫陪伴过哀家几日的,是个不错的孩子,留牌子,也便同样封为贵嫔吧。司礼监,宣最后一批秀女入殿吧。”   太后身边的典月在第六批秀女入殿之前悄声步入殿中,附在太后耳边低声耳语:“太后吩咐的事,奴婢已经办妥了。”   而另一侧,钧喻铮身边的首领太监魏临渊走上殿的一旁悄声禀告:“皇上,方才偏院伺候的人来禀报,太常寺卿的女儿不小心御前失仪,只怕是不能参加选秀了。”   太后看到魏临渊也来到了皇帝身边,一边听着敛月的禀告,同时也不忘了用眼角有意无意瞟了一眼皇帝,钧喻铮本正拿着白玉的茶盏轻轻啜着,闻听这话,轻轻地“啊”了一声,虽是几不可闻,可手中的茶盏还是重重的晃了一下,盏中的茶水溅了出来。   没等着钧喻铮说话,太后赶忙开口:“魏临渊,吉时已经到了,莫要耽误了才是,你且先退到皇上身后候着吧。司礼监,宣最后一批待选秀女入殿面圣吧。”   “宣最后一批秀女入殿--”   太后嘴角噙笑看着从殿门鱼贯而入的秀女,却在看到第六人的时候瞠目结舌,心下暗暗感到不妙,却又不能在钧喻铮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索性这一排六人虽有一个自己甚为不喜的人,但好歹还有静儿,这样想着,总算能展露出一点笑颜。   太后下手的位置一直没有言语的慕太妃终于开了口:“我瞧着这第一个的姑娘,是有琴大人的女儿吧,她娘好像还是咱们乾祐的一个郡主呢,说起来这有琴家的小姐也真不愧是名门闺女啊,容貌气度都不在话下,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啊。”言毕还不忘了看了看坐在殿上的太后。太后却不看慕太妃,而是盯着有琴抒静细细打量。   “静儿这孩子,自半年前她入宫向哀家请安,便潜心准备选秀事宜,这哀家半年没见,看起来,倒是越发稳重了。皇上,你可看到了?这是你舅舅的女儿,是你的表妹,最是稳重不过。纳妃纳贤,依哀家看,抒静便是极好的。”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不敢越矩,当不得皇上一声表妹。臣女虽为太后的娘家内侄女,但更是待选的秀女。待选的秀女务必要德才兼备,是以臣女时刻以女德要求自己,不敢越矩。”那第三个女孩子身着湖蓝色的软烟罗茶花对襟宫装,眉目稳重谦和,在待选的六人中,其实并不是最出色的,可是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无比的熨帖。。   “母后说好,那便留下吧,母后看,封为贵嫔如何?”   “贵嫔虽是一宫主位,但也是主位之中最末等的了。不过刚入宫的确不宜位份太高,只是这封号,皇上可想好了?”   “戬字,有吉祥之意。后宫有贤德女子,必能为后宫带来祥和之气,便以戬字为号,就戬贵嫔吧。”   “臣女方芷芊,参见皇上,太后娘娘。”方芷芊盈盈下拜,腰身柔软纤细,不盈一握,却是一点都看不到御前失仪的慌张,反而是粉面含春,两颊带着淡淡的绯红,使得整个人愈发的灵动妩媚了。   待到方芷芊走近了,太后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衣袍,也在心下不由得暗暗赞叹这个女子的聪明:“你就是太常寺卿方安豪的女儿方芷芊?方才哀家怎么听说你在偏殿御前失仪呢?”   “启禀皇上,启禀太后,臣女虽然不小心被人在衣服上撒上了墨汁,但是臣女自幼熟读诗书,觉得寒梅傲骨最是花中君子,因而在衣物上略添了几笔,倒是在皇上和太后面前献丑了。”   太后略略思索,却已在心中转了个乾坤:“寒梅傲骨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啊,这宫里头,女人多,阴气重,哀家还是更喜欢迎春花一点。百花齐放才是后宫,皇帝,你说,母后对么?按着母后的意思,就封这株寒梅为嫔吧,梅嫔,如何?”   “那便依母后的意思,封方芷芊为嫔。只是朕觉着用寒梅来形容她倒是不那么恰当。骆宾王有云:‘幽兰不可俪,徒自绕阳春。’,倒是贴切的很。不如,就封为俪嫔吧。”   “皇上、太后恩旨,册封正三品太常寺卿方安豪之女方芷芊为正五品俪嫔--”   伴随司礼太监的高喝,方芷芊盈盈下拜,水眸中雾气氤氲。   待到选秀终了,已是黄昏时分,三十六名佳人,终究只有八位“一朝选在君王侧”。落选的人,感慨自己此生同天家富贵无缘,可入选的人,终是要此生生活在这四方的天空下了,非死,不得出。   这深宫重重,最怕的,便是没有女人,一旦有了女人,好戏,便开了锣。   不能身怀龙种,可必定个个心怀鬼胎。   只可惜,一情一爱,在天家,终是几不可得。   乾元宫外的桃树,几片粉红,在一阵狂风的侵袭下,摇摇欲坠,一如即将入住宫中的女人,生死祸福,皆悬于一线。   芳菲满春意,从来向风折。   ☆、第五章 霓裳暗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啦更文啦,不过今天有点郁闷,一直陪我修文的一个姐姐要断网上课了,她的文要断更了呜呜   京都,霓裳坊。   “属下参见主人。”一略显臃肿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几近成了匍匐的姿势,可见虔诚恭敬之极,许是因为太过于卖力气,额角不断有汗珠滴下来,却也顾不上去擦一下,正是霓裳坊的老板齐文卓。“不知主人此番前来,是有何要事?”   还未到夏天,风中依旧透着寒,那个被称为主人的男子,玉立挺拔的身子让人感到不可侵犯的力量,让人不忍直视。不过,即便直视,也看不到他的真颜,最多能看到那面具透出的一双深邃的眼眸,和没有被那板块面具遮挡的部分,棱角分明的嘴唇泛着白色,映着面具的寒光,让人愈发的忌惮,面具男子的眼神中,射出两道凛冽,齐文卓无声的低下了头。   “本尊听说,你收养的三个孩子都已经有十三岁了?”   面具男子的声音里,有一丝玩味,一丝揣度。   “回主人的话,正是,同属下一样,他们们也是您的属下。”齐文卓战战兢兢,唯恐说错了话。   “很好,把那三个孩子带上来。”齐文卓忙吩咐管家按着主子的意思把人带上来。   面具男子轻扣茶盏,抬眼打量起这三个孩子。为首的齐光过了今年便要满十五了,眉眼渐渐张开,已逐渐脱了孩子的稚气,英气初显。身子也似抽条的杨树,一日比一日挺拔。   身后的女孩一只白皙小手紧紧拽着他的袖口下摆,圆圆的脸上一双圆圆的眼睛,黑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掩盖不住眼里的灵动,虽还是满脸稚气,却能瞧得是个美人胚子。   相比她的稚气,站在齐光身侧的女孩则要端庄的多,安静的侍立在侧,如瓜子般削尖的下巴,一张樱桃小口微微抿着,弯出一个弧度,似笑非笑。远山眉几乎横入鬓角,似是谁在冬雪图描上最深重的一笔。眼睫虽恭敬地低垂着,但双眸却不安分的转来转去,不知在思量些什么。“齐光啊,这是为父的主人,也是你们三个的主子,之前你们并未曾见过,可是之后呢,你们可是要踏踏实实跟随者主子的,快领着妹妹向主子请安吧。”   “是,齐光给主子请安。”   “曲锦衣给主子请安……”瓜子脸的女孩报出自己的名姓之后,吃惊的看了一眼身后迟迟没有开口的圆脸女孩,圆脸女孩的小手紧紧地牵着齐光,有些瑟缩。齐光也看出了圆脸女孩内心的局促不安,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柔声安慰道:“云裳,别怕,有哥哥在。”   云裳小声的嗯了一声,方才开口:“辛云裳给主子请安。”却声细如蚊,几不可闻。   “主人,是这样的,齐光是男孩,故而从了属下的姓氏齐姓。这两个义女,大一些的从了属下拙荆的姓氏,唤作曲锦衣。小一些的,从了属下妾室的姓氏,唤作辛云裳。平日里,属下请了先生教授三个孩子诗书,除此之外,齐光还另外修习武艺,而曲锦衣和辛云裳,则跟从霓裳坊的绣娘修习织绣之术,别看他们只有十三岁,女工,却是极为出色的。”   “哦?那可当真是本尊用得着的人才了?”面具男子的声音里,有几分戏谑。   “这个……属下倒不是王婆卖瓜。”齐文卓笑着,肥胖的脸上堆起了一道道褶皱,直到这个时候才透着取出帕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却忘记了身上的衣物早已经被汗水浸透,因着汗水,颜色愈发的深了。   “好了,让孩子们下去吧。本尊有话,要单独对你说。”   “是。”   “齐文卓,依你之见,你这两个义女,哪个更为出色?”   “依属下看,曲锦衣要更好一些。”一边说着,一边侧身把端在面具男子手上的茶盏取下来,暗暗使眼色给身后的管家,让他去换一杯热的来。   “此话怎讲?”   “曲锦衣天生就极是聪慧,属下收养她的时候她不过四岁,家住哪里,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却能将三字经和千字文倒背如流,不得不可谓是神童。天资过人,此乃曲锦衣的优势之一。曲锦衣自从被属下收养,就一直跟从着属下的正房夫人,属下正房出身名门,秀外慧中,锦衣跟着她,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贵族女子的气度,此其二。这第三嘛,就是与辛云裳相比,曲锦衣要年长一些,人情世故上,更要通透几分。”   “看你说这么多,似乎猜到本尊要做什么了?”   “属下不敢。”   “既是计划,也不必瞒你。如今的乾祐皇朝,崇敬皇帝刚刚进行了第一次选秀,这后宫中已经有了九命妃嫔,往后自然是会越来越多,而我们,需要在乾祐后宫有自己的人,此时安插,便是做好的时机。如果再晚,这后宫中的女人太多,时机便不好了。”   “可是主人……曲锦衣还不满十四岁。”   “你不觉得,她很像十四岁么?”   “主人慧眼,锦衣的身材的确更像十四岁,甚至说她十五也是不为过的,与云裳相比,她的身材倒是更像南安人,容貌倒是相去甚远了。”   男子的语调中有了笑意,“那不是正好?据本尊所知,三天后大内会要霓裳坊入宫位新晋妃嫔裁剪衣物吧?”   “正是,安庆皇帝夺取帝位后,为了削减宫中开支,裁撤了殷国原有的尚衣局,一切衣物首饰交由商办,这样既减省开支,又繁荣商业,一举两得。而这衣物之中,又以霓裳坊的款式质地最为精良,故而从崇敬二年开始,宫中的衣物置办,基本都交给咱们霓裳坊了。”说话的时候又隐隐的流露出了一丝得意。   “三天后入宫,要曲锦衣也去。至于怎么做,是你们的事了。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属下明白。”   这时的齐文卓,终于挺直了身板,因为他知道,主人在用人之际,绝不会过分刁难。   “至于辛云裳,你再多养几年,本尊还有用处。”   面具男子扔下这一句话,扬长而去。   掌灯时分,颐宁宫。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有琴抒静恭恭敬敬地行礼叩拜,言语间,也听不出丝毫波澜。   “快起来吧,典月,给戬贵嫔看座。”有琴墨安满是和颜悦色。   太后身边侍立的一位三十岁大多的宫女礼数周全的请有琴抒静坐在了太后的左下手:“戬贵嫔娘娘请。”   “抒静怎敢劳动典月姑姑,还称抒静为娘娘。典月姑姑真是客气了。”   “娘娘,奴才是奴才,礼不可废,何况娘娘贵为贵嫔,居拂柳宫主位,按照乾祐宫制,一宫主位称为娘娘,奴婢这么叫,娘娘也不必推辞。”   “好了典月,你先退下吧。哀家有话,要单独同戬贵嫔说说。”   “是,娘娘。”   “静儿,今儿个是你们第一日入宫,为什么不好好待在自己宫里等着侍寝,却跑到哀家这里来了?”   “太后娘娘,今日进宫的一共九位姐妹,臣妾想,应该今夜,不会是臣妾的。”   “你这话怎么讲?”   “太后,但从今日臣妾与其他八位妹妹入住的宫殿,臣妾便可探知一二了。庄贵嫔姐姐最为年长,且家世门第最高,被分在了东苑的怀淑宫,离皇上的乾元宫不可谓不远,由此可见,皇上心里并不是十分中意庄贵嫔姐姐,因而臣妾想,这新人入宫第一夜侍寝,应该不会是庄贵嫔。翊贵嫔妹妹与臣妾的父亲分别是从一品的武官和文官,在家世地位上倒是相当的。翊贵嫔与臣妾同在中苑,臣妾居拂柳宫,翊贵嫔居垂杨宫,在宫室上也是地位相当,因此臣妾想,皇上倘若最先宠幸翊贵嫔或臣妾中的一人,朝堂之上的风向便会有了变化,很容易文武官之间形成朋党,朝野不宁,皇上天纵英明,必然不会那么做。而俪嫔方氏,虽然在位份上不能居一宫主位,可现在住在西苑的懿如宫中的齐眉馆。俪者,伉俪情深也,这个字给了方氏,皇上必然是有深意的,懿如宫、齐眉馆,这两个名字,臣妾相信,也绝非没有含义。俪嫔天生丽质,她的父亲有只是三品官并不会对朝堂的风向有多大影响。所以臣妾想,今日侍寝,当是俪嫔了。何况,臣妾入宫前曾经听说……”   “静儿,在这后宫中,最不能道听途说,明白么?”   “是,臣妾记住了。”   “太后,掌管彤史录的人来了。”典月的声音传来。   “让他进来吧。”   “是。”   “奴才给太后请安。”   “请来吧。皇上今夜,翻了哪位小主的牌子。”   “回太后娘娘话,是齐眉馆的俪嫔小主。”   “果然是她。”太后低声喃喃,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旁的戬贵嫔见了,忙端起一旁的茶盏:“太后,您先顺顺气……”   彤史录的姑姑看着势头不对,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了下来:“太后娘娘,奴才告退了。”   “下去吧。”   “静儿,真是为难你,这刚入宫,便不是第一夜侍寝。”太后的手搭在戬贵嫔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   “太后何须如此说呢?这样的光景,臣妾是早想到了的。”有琴抒静含笑以对,眉眼间丝毫不见愁容怒意,一如她身着的湖蓝色宫装,沉静典雅,却平整的没有一丝皱纹。   “静儿,你要记住,自从你进了这深深宫阙,你就不再是一己之身了。你身上担负着的,是有琴家的盛衰荣辱。宠爱倒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明哲保身。深宫的女人,没有爱只会寂寞,没有权力,就会粉身碎骨。”   “臣妾明白了。”   “还有,你方才的分析,的确精到,只是,出了这颐宁宫,哀家不想再听到。朝堂上的事,不是你一介宫嫔可以议论的,这样说,会被人抓住痛脚,弹劾你干政。”   “是臣妾疏忽了。”   ☆、第六章 心机初现 作者有话要说:     懿如宫应该是这一座宫殿里面装饰最独具一格的宫殿了,从宫门进去就是一道风格别致的影壁,影壁上面的壁画还是新漆上去的,画的是鸳鸯携游的景致,虽然不是什么复杂的壁画,可却是皇帝遣了如意馆最好的几位画师不分昼夜绘制而成的,总算是在殿选之前画完了。影壁之中是一洞月亮门,拱形上面的浮雕是江南能工巧匠雕刻而成,婉转的芷若和芊草的花瓣,华丽却不失清雅,月亮门里面更是别有洞天。   主殿空空旷旷的,与别的宫里面的主殿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一旁的偏殿,却有灯火忽明忽暗。偏殿的匾额,俨然也是新换过的, “齐眉馆”三个大字遒劲有力,说不出的华贵。忽明忽暗的灯火下,方芷芊坐在梳妆镜前,还没有卸妆,在心里暗自惴惴不安。精致的面庞上,几点泪痕犹自未干,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谁见了都会心疼上几分。   倏地,妆台上的蜡烛灯花“哔啵”绽了一下,一旁的陪嫁丫鬟轻言道:“小姐,灯花爆,喜事到,小姐不必如此忧心了,一会儿这妆,还没等卸掉呢,就都要花了。”   “胭脂,你是我的陪嫁丫鬟,我的心事,你还不懂么?”方芷芊又伸出纤纤玉手拭了一下面庞上的泪痕,右半边面颊上的水粉又被泪痕冲淡了几分。   “小姐,胭脂懂得您的心事,可毕竟……毕竟这里是天家啊……小姐还是想开些好,小姐自幼体弱,大夫说了,是经不得内心郁结的。”一旁的陪嫁丫鬟用妆台上的篦子为方芷芊梳着头发,柔声劝慰着,却还是止不住自家小姐的哭泣。   “小主,陛下身边的魏公公来了呢,那可是陛下的贴身太监啊。”另外一个陪嫁丫鬟匆匆地跑了进来,面上挂着止不住的喜色。   “胭脂,快扶我起身。”   “是,小姐。”说话间,魏临渊已经步入了齐眉馆的正堂。   “俪嫔小主不必对奴才多礼,奴才这是给您道喜来了。陛下今夜召您侍寝,这可是后宫中的头一份呢。”   魏临渊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皇帝和他的事情,陛下虽说给自己透露过一点,却也只是含含糊糊的,自己通过多方打听总算是弄清楚了她的来头,现在看来,这京城第一美才女的名号也绝非虚传,难怪皇帝那么多年了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的,这头一份儿的恩宠也是她的,看来自己以后少不得巴结着这位主子了。   “铮……陛下他真的召我侍寝?”   方芷芊的美眸中,又已经有晶莹涌了上来。   “这……小主您看,奴才可是带着彤史嬷嬷来的。小主请沐浴吧,待会,彤史嬷嬷会对您说一些侍奉陛下的事宜的。”   饶是方芷芊如是盼望着侍寝,听着这并不是十分含蓄的话,两颊上也泛起了两抹火烧云。   “小主请吧。”魏临渊对这位俪嫔小主,也是毕恭毕敬的。就说这崇敬皇帝的头一份恩宠,怎么也应该小心才是。更何况那些传言,未必是假的。   怀淑宫内。   “兰舒,你去打听一下,今夜,陛下翻牌子了没有?”   何凝妆坐在铜镜之前,细细的描摹着自己的容颜。论年龄,她也深知自己并不占优势,自己已经十八岁了,本来按着自己的年龄,家里或许已经给自己说了婆家。可是祖父对于自己入宫为后一事志在必得,才迟迟拖到了今日,宫中其余八人都是比自己年龄小的妃嫔,而且这一次选秀,自己并没有被封为皇后,而是和另外两人同样,被封为贵嫔。   但是她深知,自己还是有优势的,毕竟,自己的祖父是何沸,是满朝文武之中说一不二的武将,又是手握兵权,在家世上,有琴抒静的父亲的文臣,虽是太后的兄弟,但是怎么能比得上兵权重要?而唐瑾知的父亲,当初则是自己的祖父的手下,现在在朝中的力量也无法与何家匹敌。若说对钧喻铮的了解,乾祐刚刚建国的时候,母亲也总是带着自己入宫给太后请安的,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已经对这个长他一岁的皇子哥哥倾了心,那个时候皇帝也没有表现出对自己的任何厌烦,内外兼顾,自己一定可以获得她的心,后位,指日可待。   片刻之后,何凝妆的陪嫁兰舒回禀道:“娘娘,陛下今夜……今夜……”   “今夜什么?你倒是吞吞吐吐的做什么?陛下一个人独居乾元宫是不是?”   “陛下今夜……翻了……翻了俪嫔的牌子。”   “什么?俪嫔?”   “就是是太常寺卿方安豪的女儿,那个方芷芊啊,小姐您看她从来都不顺眼的,小门小户,还要跟小姐挣个高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也不知道运气怎么就那么好,选秀的时候被人泼了墨汁。要是正常情况下,肯定会被撂了牌子呢,好像是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点染了衣服上的红梅,才最终逃过一劫。”兰舒一脸讨好和好事儿的样子附在自家主子的耳边轻轻说道。   “啪”的一声,一支白玉的簪子被摔在地上,断成了两截,何凝妆看着地上的两段,却没有一点的怜惜:“就那个小妖精,还想着墨梅来吸引皇帝,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的。”   “小姐,别生气,奴婢可听说了,太后不喜欢她的紧呢。”   “兰舒,你的意思是,太后不喜欢,陛下喜欢的紧了?”何凝妆柳眉倒竖,手中还捏着尚未来得及点染的胭脂。   “娘娘,兰舒不敢。”   “不敢?不看你是敢极了。你个下贱胚子,我让你勾引陛下,我让你占着陛下不来我的怀淑宫,我打死你……”   牛角梳,胭脂奁都劈头盖脸的朝那可怜的陪嫁丫鬟砸去,兰舒忍者身上的疼痛,却不敢哼一声出来,心里又如何不清楚呢?自家主子是当自己是俪嫔出气,可又能怎么样呢,自家主子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就是入宫伴读也是衣食住行无一不精,如今却让一个三品官的女儿占了先,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姑且,就权当自己说错了话,不敬主子罢了。   齐眉馆遒劲的匾额下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伴着身后魏临渊那一声陛下驾到,探了进来。   彤史嬷嬷立刻下拜,“奴婢参见陛下。”   “起来吧。俪嫔现在何处?”   “回陛下的话,小主刚刚沐浴完毕,现在正在梳妆。”彤史嬷嬷一脸的谦恭谨慎。   “朕去看看她。”说着拔步就要往内室走。   “回陛下的话,这于理不合。”彤史嬷嬷依旧谨慎,可言语之间大有一种非拦下陛下不可的架势。   “那么朕,去内室等她。”   “陛下,这于理不合。俪嫔小主如今尚且不是一宫主位,陛下不宜屈尊宿在小主的内室,还烦请陛下去乾元宫等候即可,小主稍后就会被太监们抬去乾元宫的。”   “你的嘴,似乎很碎。”钧喻铮斜睨了一眼那彤史嬷嬷,虽是不悦,却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反驳。为君六载,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用皇帝的身份辖制奴才,他是断断做不出的。   “魏临渊,回去。”   “陛下摆驾乾元宫--”   魏临渊亦步亦趋的跟在钧喻铮身后,在皇帝还是丞相长子的时候,自己就伺候过他。后来他当了皇子,自己又狠下心来自宫,在宫里当了三年皇子的贴身内监,六年首领内监,皇帝的脾气秉性、兴趣爱好和这宫里的生存法则,大都让他摸透了,他深知此时是不说话为妙,却听得钧喻铮低喃道:“天子难为--”也只能暗自里叹了口气,心里嘀咕道,天子难为,天子的首领内监更难为。   “啊--”钧喻铮前脚踏出齐眉馆,后脚内室中就传来了方芷芊的惊呼。彤史嬷嬷入内查看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方芷芊坐在梳妆凳上,玉葱一样修长的手指,依稀可见其中一根上有细小的血珠冒出,三十岁左右的梳妆嬷嬷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小主饶命,小主饶命啊,奴才这是无心之失……”   方芷芊的手指在选秀的时候就自己咬破了用来画那幅墨梅图,化险为夷。虽然用了家传的药膏,伤势有所恢复,可是在方长化妆的时候,手指又重新被戳破了,实在是雪上加霜。按照乾祐的规矩,侍寝的妃嫔是不能身上带伤的,方芷芊看着手指上渗出的血珠,心下不由得一量。   “你是哪里来的宫人,叫什么名字?”   彤史嬷嬷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有隐在内室门外,大有听戏之意。   “奴婢……奴婢是内务府的……内务府的点妆嬷嬷……名叫……名叫敛月,俪嫔小主饶过奴婢吧,饶过奴婢吧。”这时的敛月,额头已经磕出了血。   彤史嬷嬷放开了脸上的笑意,轻巧的步入内室,俯身查看方芷芊的玉指,慌不迭地说:“小主,是奴婢办事不周,本该责罚,但现在什么事情也没有小主的手指要紧,奴婢去为小主叫太医。”   方芷芊心下怒意更盛,叫来太医,这件事情,就算是自己想藏,也藏不住了,可面上却仍是笑靥如花,丝毫不将自己的心事表露出来。   “不必了,胭脂,拿我从娘家带来的玉肌胶来。”方芷芊的美眸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可是小主的伤,怎么能不叫太医呢?”彤史嬷嬷满面焦急之色。   “如今已是一更天,太医进宫也多有不便,我自娘家带来的玉肌胶是极好的膏药,用上了是不会留疤的。”   “小主心慈,体恤太医,奴婢比不得小主。”   “嬷嬷客气了。”方芷芊压下心中的怒火,依然对彤史嬷嬷给予笑颜。   “既是这样,奴才就向小主讨个恩典,今日是小主的好日子,不宜见血光,不如,就罚这个点妆嬷嬷半年的月钱小惩大诫吧。”   “那便如此吧。”方芷芊一边看着自家丫鬟为自己上药,一边悠悠地答道。   “奴婢代她谢过小主了。小主,您看,现在您已梳妆完毕,不如……让奴婢护送您去乾元宫吧。”   所谓护送,是宫里委婉的说法。宫中不是主位的妃嫔侍寝,只能不着寸缕地让彤史嬷嬷用银红色的鸳鸯锦被裹起抬进乾元宫,若是所居宫室里乾元宫近尚且还好,若是在最远的祉顺宫或馥郁宫,只怕要身体酸麻。   可那又如何,这是接受宠幸的象征,是宫里女人的荣耀,再是心里觉得屈辱,也要盼着可怜的君恩。   “恩,那就有劳嬷嬷了。”方芷芊含笑答过。   ☆、第七章 恩露初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哈哈哈   乾元宫东暖阁。   皇帝大步流星踏进内室,整个内室,都被银红色装饰着,灯火通明摇曳,映照着那满室的红,斑斑驳驳,说不出的宁静与美好。   方芷芊缩在银红色的锦被之中,只露出姣好的面庞,在床头红烛的映衬之下,妩媚的让天地间任何美好都失了颜色。她屏住呼吸,静静等待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的到来,等待自己从少女到真正的宫中妃嫔的蜕变。   待到她真正看清了他的模样,才发觉,眼前的一切终于从虚幻变成了真实,这种真实,让她犹如踩在云端,不敢用力,仿佛一朝梦醒,便会从云端跌落,万劫不复。   一旁的宫人将绯红色的纱帐一层一层放下,识趣地退了出去。   “芊儿。”   皇帝拨开方芷芊前额的碎发,眼里的情愫,似乎能化作一汪深水,丝毫不见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   “微月透帘栊,萤光度碧空。遥天初缥缈,低树渐葱茏。龙吹过庭竹,鸾歌拂井桐。罗绡垂薄雾,环佩响轻风。绛节随金母,云心捧玉童。更深人悄悄,晨会雨濛濛。珠莹光文履,花明隐绣栊。宝钗行彩凤,罗帔掩丹虹……”   方芷芊的面上开始微微的发红,拼命地要往锦被里面缩,皇帝却好像没有看见一般自顾自的吟诵:“言自瑶华浦,将朝碧帝宫。因游李城北,偶向宋家东。”皇帝的手顺着方芷芊的前额一路摩挲下来,鹅蛋脸光滑细腻,他面前的这个人终于要成为自己的女人了。   “皇上……”锦被中只能看见面庞的方芷芊,那面色,早已红得似乎能渗出血来:“难道皇上也要吟诵这些么?那元稹如何能与皇上相比呢?臣妾可万万不愿做崔莺莺,最后落得悲惨下场。”   “芊儿不愿,朕也不会允许芊儿有那不好的下场。只是不知怎的,在这里看到这样的你,朕,莫名就想起了这几句来。”   “皇上,六年了……”方芷芊的眼眸中晶莹闪烁。   “芊儿,还向以前那样,唤朕天昇,好不好?”   “天昇……自从六年前你入宫成了皇子,三年多之前,你做了皇帝,我们便……”   “是啊,自从朕做了皇帝,便连心爱的女人也不能相见。最多,只能在大宴上远远地瞥一眼。终究是朕,对不住你……枉你空相思六年之久,却不能解你相思之苦。如今,也只能让你身居嫔位,在母后的弹压下艰难的生活。”   皇帝叹了口气,俊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方芷芊见了,赶忙伸出手抚平他的眉头:“天昇肯给芊儿封号‘俪’字,便是对芊儿最好的补偿。如今,芊儿是你名正言顺的枕边人了,又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天昇的苦,芊儿心里也懂得,自然不会给天昇添乱,让天昇忧心。天昇,还记得你入主这宫廷之时,你我分别之前,我说过的话么?”   皇帝释然地笑了笑:“记得,你说过:‘我明白,汝心安处,才是吾乡。’这三年多来,也是你这句话,支撑着朕的相思。这三年来,朕常常想,如果朕和芊儿当年没有相遇,或者,父皇没有成为皇上,如今,又会是什么景况。大概,前者,是我们永不相见,永不相恋;后者,你一定已经成为朕明媒正娶的妻,与朕举案齐眉、比翼双飞。”说完,笑容又收敛了起来,虽没有皱眉,但是嘴唇紧紧地抿着,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天昇,我们今生注定相见的,沁水河边,莹月楼上,你要永远记得。还有,芊儿也不怪天昇不能去芊儿为妻,正因为如此,天昇把齐眉馆赐给了我,不是么?”方芷芊也将双手沿着皇帝的眉头滑下,抚上他的脸颊,在他的鼻尖若有若无的划过。   “你懂得就好,终是朕,对不住你。呵,芊儿,你用了什么香粉,好香啊。”   “哪里是什么香粉。天昇,这是我入宫之前从娘家带来的玉肌膏,在制作的时候掺进了八月的桂花和九月的茱萸,这才能香气馥郁又不失清雅。”   “竟然是膏药……芊儿,你哪里受伤了么?”   皇帝满面焦急之色,方芷芊见了,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心中大喜过望。   “天昇,没什么大碍的,不过是刚才修甲时不小心伤了手指,不要紧的。”   “还说不要紧,是哪个奴才办事那么不小心,朕定要重重责罚才是。”   “我已经罚了那奴才半年月例了,皇上不要为了奴才而生气了。”方芷芊却看到好处就及时收手了,主动搂住皇帝的脖颈柔声劝着。   “还是朕的芊儿懂事,既如此,良辰美景,朕怎可轻易辜负?”   床头的红烛依旧在燃烧,烛光下的有情人,终于成了眷属。   只可惜,确实在重重深宫之中。情爱永远,都是不堪一击的物事。   晏安城西侧,颐宁宫。   “奴婢参加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请安的人抬起头来,赫然是那彤史嬷嬷。   “起来吧,哀家吩咐的事,你似乎……办得不怎么样啊?”   太后有琴墨安侧卧在贵妃榻上,单手支撑着下颌,另一只手把茶盏放在了一旁的榻桌上,凤眸微挑:“这哀家的颐宁宫还没有熄灯呢,皇帝的乾元宫东室倒是熄灯了。”   “这……太后娘娘,奴婢按您的意思找了点妆的敛月,就是您身边典月姑姑的亲妹妹,您知道的,是个可靠的人。奴婢让她伤了俪嫔小主,您知道,宫里的规矩,若是侍寝前侍寝妃嫔身上带伤,便是断断不能侍寝的了,对陛下龙体不利。只是这……点妆时下手不能太过于明显,若是花了脸面,皇上知道了彻查起来,对太后您,也是不利的。”彤史嬷嬷犹豫着,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太后点了点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啊,的确不能伤了皇帝和哀家的母子情分,哀家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乾祐也只能有皇帝一个皇帝。你继续说。”   “于是敛月趁着修甲之际,刺破了俪嫔小主的手指,本来奴婢想着,十指连心之痛锥心,俪嫔定会忍不住。可没想到,奴婢正要叫太医,却被俪嫔小主拦下了,叫侍婢为她涂了自家带来的玉肌胶。奴婢……奴婢终究是奴婢,而俪嫔好歹也是宫里的小主,也不能公然违抗主子的意思,于是就……”   “于是就让俪嫔安然无恙的侍寝了?”   “是……不过太后娘娘,奴婢也求了俪嫔小主的恩典,让她放过了了敛月,也算替您保全了一个可用之人,也请……也请太后娘娘……看在……看在奴婢还算尽心的份儿上,也放过奴婢吧……奴婢愿意自领罚俸。”彤史嬷嬷磕头如蒜捣。   太后无力的摆了摆手:“好了,罚俸就免了,这事儿说起来也怨不得你,这也算是给了俪嫔一个下马威,对了,哀家还有后招……这样,哀家给你个将功抵过的机会,你可要?”太后眼波流转,一点也不似年近半百的妇人的模样,大多也是保养得宜的缘故。   “娘娘仁慈,奴婢定当尽心竭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啊。”   闻听此言,太后又端起了榻桌上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把茶盏递给了典月:“茶凉了,去给哀家换一杯来吧。”。   看着典月的身影离开,太后用护甲轻轻叩击着炕桌:“把今晚俪嫔受伤的事儿传出去,哀家希望在明日的晨省上有人提起。”   “是,奴婢一定办好。”   “办得好,哀家不仅不记你过,还重重有赏。办得不好,你便如它一般。”   说吧,拔下头顶的玉簪,狠狠地掷在地上,“当”的一声脆响,玉簪便摔成了几段。   “是……是……”   “还有,这件事同颐宁宫什么关系也没有……”太后若有若无的看着自己的护甲,彤史嬷嬷胆寒的望着,心下惧意更甚。   “你退下吧,哀家也要歇息了。”   “是,奴婢告退。”   妙禧宫,连绮轩。   月色淡淡的,从花窗倾泻而入,映照着屋中女子白皙的面庞,那面庞,仿若也镀上了一层冰冷的意味。女子的钗环还没有卸下,依例看去,是正六品贵人的装束。贵人的衣着,本就因这位分不高而不能过分华丽,只是这位贵人的衣着,实在是太过素雅,丝毫不似宫中妃嫔,原来是选秀时的那位冷美人尹羡瓷。   “小主,小主……”从门边快步进来的丫鬟焦灼地轻唤。   “什么事啊海蓝。”   “小主,奴婢听说,今晚侍寝的俪嫔小主,受了好大的委屈呢。”   名唤海蓝的小丫鬟满脸难以抑制的兴奋之色,似乎这样的消息能让自家主子开心起来。自家主子实在是这次入宫的妃嫔中的一个特例了,就连比她位份低的妃嫔都至少有一个家生丫鬟带进来的,可自家主子没有带一个丫鬟入宫,自己也是今日才从花房分到这连绮轩的,虽说跟的主子只是一位贵人,但也好歹升作主子们的贴身丫鬟了,倘若这位谦贵人来日飞黄腾达,自己的日子便也好过了。   尹羡瓷听了,反倒低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海蓝犹豫了一下,仍是继续往下说:“小主,听齐眉馆的宫婢说,他们家主子的手指被扎伤了呢,差点侍寝不成……”   “这与我有关系么?”尹羡瓷放下茶杯,斜睨了海蓝一眼。   “小主,这怎么没关系,若是其他娘娘小主都不得宠,您才能长期得宠呢。”   那海蓝没有觉察到尹羡瓷脸色的变化,犹是自顾自地说着。   “出去。”尹羡瓷冷着脸,斜睨了海蓝一眼。   “小主,什么?”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我要歇息了。”   “哦,让奴婢服侍小主歇息吧。”   “不用了,你下去,叫海云来伺候吧。”      ☆、第八章 颐宁风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颐宁风波   月色西沉,天边的月光已经是暗暗地隐在墨色的云中,就如阴云密布的怀淑宫一般。   “娘娘,有个好消息,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兰舒一边拿着牛角的篦子为何凝妆篦头发,一边淡淡地说道。   “皇上今夜不宿在本宫这里,就已经是极坏的事情了,还有什么好消息能降临在本宫头上?”   兰舒看着镜中清晰可见何凝妆的怒容,面带喜色的说了一句。   “娘娘莫要动怒。这消息,可是与俪嫔有关系呢。”   “什么消息?”何凝妆听到“俪嫔”二字,更是没有一点好脸色,兰舒一惊,生怕又有何凝妆的打骂落了下来。   “俪嫔小主的手指被扎伤了,若不是她硬撑着,只怕是连侍寝都难了呢。”   “那她不是一样侍寝了么?”因着俪嫔最终还是侍寝了,此刻又被兰舒提了起来,何凝妆心中的怒火便更甚了。   “可是娘娘您想啊,这是多么大的委屈啊,摆明了是有人要让俪嫔好看呢。再说,这宫里不想让俪嫔好过的,恐怕不止娘娘您一个人,俪嫔再得宠,双拳也难敌四手。”   “你说的……倒是不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端看着明日见到俪嫔了,本宫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兰舒,服饰本宫休息吧。”何凝妆拔下发髻上的簪子,如瀑青丝倾泻下来,镜中的女子唇红齿白,眼波流转,也是一个美人,可是这份美感,难免被嚣张跋扈的气质掩盖住了。   “是,娘娘。”兰舒一边眉眼弯弯的陪着笑,一边帮何凝妆卸妆。   这样一个夜晚,注定了除了乾元宫,所有人,都难以入眠。   天明破晓。   “皇上,皇上,哎呦我的皇上啊,已经是寅时二刻了,您还从来没有这么晚起来过呢,这还有早朝呢。”魏临渊在帐外焦急地喊着。   “天昇,该起了,我还要向太后请安呢。”方芷芊倾起身,却是有些微晃,自然是过于疲累的原因。   “什么时辰了?”钧喻铮睡眼惺忪。   “已经是寅时二刻了。”方芷芊微笑。   “竟然这般时辰了,魏临渊,你也不早点唤朕……”说着便起身,在方芷芊的服侍下穿戴龙袍帝冠。   侍立在外的魏临渊便如吃了黄连一般,他明明是从寅时便开始轻声呼唤了,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可是最终还是自己的罪责。   “是,奴才知罪。”   “好了,唤人进来为俪嫔更衣。对了,魏临渊,把那套金镶玉攒花步摇拿来,赏给俪嫔。”   “是,奴才这就去办。”   那金镶玉攒花步摇,上面的玉,用的是产自龟兹的和田玉,又是名家之手雕镂而成,再配上赤金打造而成。原本是前朝的时候番邦进贡给废帝皇后的,不过废帝皇后却不曾用过。前朝破败了之后,很多好东西都留在了晏安城,这步摇虽没有凤凰之类象征着皇后身份的东西在,但是好歹是皇后用过的,寓意之深,不言自明。   “芊儿,今晚……”   “皇上快去吧……‘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皇上若是因为芊儿而被朝臣诟病,那我,罪责可就大了。”方芷芊说着就把皇帝往帐外推。   “那朕走了,让宫婢好好为你梳妆打扮。今日是你第一次侍寝之后拜见母后,母后若说了什么,忍耐些,就权当是为了朕。”皇帝人都被推了出去,又探进帐子里面来。   “天昇,汝心安处,才是吾乡,快去吧。”   春日里,御花园里是些姹紫嫣红的富贵之花,人各所爱,可若论起紫菀,当属颐宁花园开的最好。   紫菀本不是什么名贵的花,花形有小,在菊花里面也是极不起眼的一种,偏偏太后喜欢得紧,于是钧喻铮登基后,便移了许多紫菀到颐宁宫后面的颐宁花园。   “嫔妾见过娘娘。”谦贵人尹羡瓷向唐瑾知盈盈下拜,语气,却是冷淡之极。   “谦妹妹快快请起,你我同为天子妃嫔,如此,便太生分了。”唐瑾知双手扶起尹羡瓷,笑意盈盈。“谦妹妹来向太后请安,怎么连个宫婢也不带?”   “人生在世,谁不是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走,活着的时候前呼后拥,死了,化作一掊土,也没人跟着。当然,嫔妾这话,没有指摘娘娘的意思,只是嫔妾的一点愚见,是嫔妾与娘娘的想法不同而已。”   一阵冷风拂过,犹是料峭清寒,仿佛在为尹羡瓷的话写上几分伤春悲秋的情调。   “谦妹妹当真是说笑了,本宫可没有指责你的意思。若比起这阵仗,咱们姐妹中间,有谁能比得过那一位啊?”说罢玉指轻轻朝远处一点,远处好几位宫婢太监拥簇下的何凝妆款款而来。   “还是贵嫔娘娘更加风趣呢,嫔妾倒觉得,这人众星拱月倒不如花朵花团锦簇的耐看。娘娘爱赏人,嫔妾这只爱看花的,就不扰了娘娘的兴致了。嫔妾告退。”   谦贵人背着身朝太后宫中走去,远去的背影一如下拜时给人的感觉那般袅袅婷婷,翊贵嫔不禁感慨,这才是深宫之中难得聪明的人,姿色在这后宫群芳中虽算不得艳压群芳,却也不输给别人。若是这样的女子有朝一日成了宠妃,那这后宫的日子,可有的看了。   颐宁宫里,香炉里面焚着沉水香,馥郁却不失清雅的香气中,七位妃嫔各怀心事。   太后也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细细的描了妆并不显老态,在一群初入宫廷的嫔妃面前,更显出一种历尽流年洗涤的绝代风华。   此刻的太后,身着一袭捻金线缂丝滚边绣千日红花纹的银色古香缎对襟襦裙,双耳垂着银制镶红宝石的耳珰,梳着元宝髻,上面点缀着同样是银制镶红宝石的簪,右手的手腕处带着红色的珊瑚手钏,成色极佳,就连那双手的护甲,都是想了红宝石的银护甲,正仿若毫不留意一般一下一下叩击在上位旁的小几上,每一下叩击都是落地有声,听得下面的一众嫔妃心中肃然。   “你们来得倒也很早了,只是哀家年岁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眠浅的很,倒是比你们起得早。”太后环视了一下底下众人,目光中射出一线凛冽。   这样的开场白,恐怕是每一个人都没有想到的。   唐瑾知静静的听着,心下却在回忆着这些年太后的躬亲教导,太后说出这样的话,往往意味着又有谁戳了太后的死穴,只怕,又要有一场风波了。   入宫后的第一次拜见太后,这重要性,绝不亚于在平常人家新婚第二天为公婆敬茶,本以为太后总是要说一些勤心侍奉皇上之类的场面话,却万万不会料到竟是这样一句带有一些下马威色彩的话。   “臣妾等惶恐。”殿中的妃嫔齐齐跪下,竟似商量好了一般。   “惶恐什么,你们都是天子妃嫔,若是再寻常百姓家,也都是哀家的儿媳,这动不动就跪,哀家还如何尽享天伦啊。不如这样,哀家年岁大了,也不一定能与你们说上话,你们说,哀家听着就是了,听着你们说话,哀家仿佛自己都能年轻许多呢。瞧瞧,如今这坐下的戬贵嫔、翊贵嫔这些人,每日晨昏定省,今后哀家倒是能常见到,可这谦贵人、玫贵人和邢常在是五品以下的妃嫔,只有初一和望日才用请安,哀家可未必常能见到。那就趁今天的人齐全,热闹热闹也让哀家舒舒心。”   “是,嫔妾等遵命。”唐瑾知看着其他的妃嫔张了嘴,便也一同应承着。   说是遵命,可这话一说完,殿内的场面就冷了下来。没有人说话,只听得到香炉里香料燃烧的声音,伴着悠悠的味道传出。   “哀家看,不如就说说这衣着吧。庄贵嫔身上的衣裳首饰,哀家看,你那耳铛是上好的东珠吧。”太后手一点,众人忙远远观察何凝妆的衣服,心下揣摩着太后的用意,唐瑾知却是一下子明了了,只怕今日,何凝妆要被太后当成枪使了。   “竟是臣妾眼拙了。若是太后不说,臣妾还真就没发现,庄姐姐这一身竟是上好的蜀地浣花锦织就呢,看看这做工,也称得上妙手,该是为皇家置办衣物的霓裳坊的手笔,姐姐当真是好阔气啊。再看看姐姐的首饰,那可是上好的羊脂玉啊,别说嫔妾家中式微,就是家财万贯,也没有姐姐有这福分,居主位戴羊脂玉啊。依嫔妾看,姐姐真身衣裳,若与太后相比,也不是不能呢。”   邢常在虽是八位妃嫔中最末的一个,可论伶牙俐齿,当真是不输旁人,此言一出,原本就不怎么热闹的颐宁宫,气氛愈发的冷了,唐瑾知不说什么,看着这个邢常在冷笑,这个人倒算是聪明,这可惜了,太沉不住气。   “邢妹妹真是能说会道。本宫这衣裳不过是本宫娘家带来的填妆,就算是再好,等三日之后霓裳坊的人入宫,为各宫妹妹裁制宫装,到时候,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差距了不是?虽说是人靠衣装,可这衣着啊,是说明不了什么的,人心隔肚皮,这心若是与众不同,那才是真的与众不同。要是在本宫看来,邢妹妹嘴巴伶俐,可眼睛却不怎么亮,能评论本宫的衣裳,却没发现这殿中少了一位姐妹么?”   庄贵嫔千回百转,终是为了将包袱甩给别人,唐瑾知看在眼里,心下深感滑稽,又看到了坐在对面的戬贵嫔用帕子掩嘴而笑,顿时觉得,这个何凝妆,实在是太傻了。   “庄姐姐,这并非嫔妾眼拙了,只是,昨夜是俪嫔姐姐侍寝,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太后都会体谅的,姐姐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俪嫔小主到--”颐宁宫外的黄门太监高声唱和。   闻听此声,唐瑾知又刻意观察了何凝妆,那长长的指甲已经快嵌入了肉里。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俪嫔小主,请向太后奉茶,这是宫中侍寝过后的规矩。”典月在一旁提醒道。   “是。太后娘娘,请您用茶。”   俪嫔跪在地上,倾起身,将茶盏举过头顶,太后状似不经意地结果茶盏,指尖一晃,茶盏便坠落了下来,粉身碎骨。盏中七成温的碧螺春,就几乎都倾在了俪嫔的头顶,崭新的妆面,刹那之间,就花的没了样子。   典月慌忙从太后身侧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奴婢没有掌握好递给俪嫔小主的茶的温度,不小心惊了太后和俪嫔小主,奴婢有罪啊……”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带俪嫔下去更衣,再叫太医来看看,这么漂亮的脸可别让哀家一失手弄糟了。典月,俪嫔的事儿处理完了之后,自己去领十板子,你也在哀家身边这么多年了,这点眼色都没有。”   “是。俪嫔小主,请随奴婢来。”   “这俪嫔妹妹可真是流年不利啊。”   庄贵嫔本身就是为了针对俪嫔来的,如今俪嫔虽然去了后殿更衣,可是她哪里会罢休?“听说昨夜俪嫔妹妹侍寝之前,就不小心扎了手指,如今又被烫伤了,岂非不祥之身?太后娘娘,若这样的人接近了皇上,那岂不是会威胁皇上龙体康健?”   唐瑾知更加不声不响了,这样的风波,自己还是越远越好。   “庄贵嫔,你身为宫中的高位嫔妃,言语怎可如此不得体?宫里最忌讳捕风捉影的事,哀家想,你不会不知道吧?不祥之身,俪嫔今日的烫伤也与哀家脱不了干系,难道说,哀家也会给人带来不祥了?”太后疾言厉色。   “臣妾不敢。”庄贵嫔深知自己失了言,也再不好说什么,只是偏就这样,更加怨恨俪嫔。   “不过庄贵嫔有一点倒是没说错,俪嫔今日烫伤,身上带着病气,万万不可把病气过给了皇上,典月,去告诉掌管彤史的人,今夜就不要放俪嫔的绿头牌上去了。”   “是。”典月应了,躬身退了出去。   “不过庄贵嫔也要罚,身为天子妃嫔就要在言行上加以谨慎。回头把女戒女则手抄十遍呈给哀家。”   “是,臣妾知罪了。”庄贵嫔虽是认罪,可脸色实在是难看到了极点。   “今日,你们也都散了吧,哀家也倦了,先去看看俪嫔,稍后还要小憩片刻。”   “是,臣妾等告退。”      ☆、第九章 相思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墨墨的捉虫,么么哒爱你墨墨   乾元宫。   不愧为皇帝的寝宫,宫中的椽子皆用上好的檀木,坚硬的同时,总能隐隐地散发出沉郁的香气,与殿内的龙涎香混合在一起,让人说不出的心神舒畅;房梁上的凸起都是鎏金的雕刻,龙纹凤纹麒麟纹错综复杂,精致却不见丝毫的混乱,实可谓匠心独运。几排檀木书架,倚墙而立,上面摆满了书籍,几只壁瓶,在对面的东墙上疏落有致的陈列。   明黄色的身影,伏在西暖阁的檀木桌案上,奋笔疾书。魏临渊小心翼翼的上前,用一杯新茶替换了已经有些微微冷却的那一杯,本想不打扰钧喻铮,却没想到还是动静大了。   钧喻铮倒也不抬头,淡淡的问:“魏临渊,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的话,现在已经是辰时二刻了。您自从下朝就一直在看折子,不如,歇一歇吧。朝上的事儿在要紧,也要注意身子。”   魏临渊苦口婆心,在皇帝还小的时候自己就被派为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人,在钧家得到了天下之后,自己又选择了自宫这一条路,才能在皇帝御前侍奉,自己这一条路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也有不少关于这少年天子的事情是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对于魏临渊而言,至于皇帝,他有敬畏、有谨慎,更有怜惜。   钧喻铮停下朱笔,也不置可否,慢慢踱步来到西暖阁西北角的窗子前,撑开窗扇,定定的远望。魏临渊跟了上来,在他眼里,远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树是一样的树,花也是宫中极为常见的牡丹,却不知自家皇上为何在这里驻足。   殊不知,在钧喻铮眼里,这并没什么特殊的景致背后,懿如宫影影绰绰,看不到人,却能遥寄相思。   “也不知道此刻,她在做些什么……”钧喻铮低低地道。   “皇上,您说什么,谁在做什么?”魏临渊没有想通这其中的关窍,自然就没有听清。   “魏临渊,摆驾,去齐眉馆。”钧喻铮仿佛并没有听见魏临渊说了什么,而是自顾自的言语,终是克制不了自己的相思。   听到这话,魏临渊一下子陷入了窘境,今日清晨的时候颐宁宫发生的事情,直到现在自己还跟皇帝瞒着,皇帝现在一下子说要去齐眉馆,自己战战兢兢,却还是只能开口。   “皇上,俪嫔小主病着,太后的意思是,您乃千金之体、九五之尊,这两天,便不要去见俪嫔了。”   “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朕怎么不知道?”皇帝的面庞上露出隐隐的忧色。   “太后说您国事繁忙,不应该太过于关注儿女情长,让奴才……让奴才只是在您要见俪嫔小主的时候说一声……”魏临渊的声音越来越低,在钧喻铮身边当差三年的经验告诉他,自家皇上现在很不舒服,自己还是少说为妙。   “因为什么?”   “听说是,俪嫔小主再给太后奉茶的时候,那茶太烫了,太后没有拿稳,便洒了下来,正好洒在俪嫔的身上和……脸上。”魏临渊犹豫了一下,还是全说了出来。   “滚烫的热水?严重不严重?母后啊母后……您……您……”   钧喻铮长叹之际,魏临渊讨好的凑上前来:“皇上,奴才已经替您问过为俪嫔小主瞧病的太医了,是彭太医。彭太医说了,小主的伤不重,仔细调养是不会留下疤痕的。只是,彭太医也说了,小主有胎带的气血不足之症,这次烫伤会让小主的气血更加虚弱,怕是要百日之内不能……不能侍寝了。”   “母后,您算是……旗开得胜了……魏临渊,你去,去齐眉馆,替朕把上用的上好的药膏送给俪嫔,还有,替朕嘱咐俪嫔好好养伤,朕一定会去看她的。”   “是,奴才这就去办。”   树影斑驳之中掩映着的齐眉馆,在这深春的季节里,更加绿意葱茏,窗子半开着,方芷芊站在窗前,透过树影的间隙向东南方向遥望着乾元宫,心下想着清晨的事,暗自忖度着,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早知道太后容不下自己,今日请安,却还是去迟了。一百天,只怕一百天过后,后宫中的女人争奇斗艳,自己就很难有立足之地了。   想着想着,方芷芊心下一阵抽痛,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安慰自己,不会的……他不会的。   “小主,皇上身边的魏公公来了。”胭脂附在方芷芊耳边说道。   “快请进来,对了胭脂,我的面纱呢?可不能让魏临渊看到我现在这幅样子。”赶忙催促着身旁的宫婢为自己拿来面纱。   “小主,在这儿呢。”   胭脂手脚麻利地帮方芷芊覆上了面纱,看不清容颜的方芷芊,却更显出了一种妩媚之感。   “奴才给俪嫔小主请安。”   “魏公公快快请起,你是皇上身边用惯了的得力的人儿,我可受不起你这样的大礼。”   “俪嫔小主说笑了,小主才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儿呢,能给小主行大礼,是奴才的福气,小主可不要让奴才折了福气啊。”   面纱后面传来一声轻浅的笑,却是极为动听。   “小主,奴才是奉皇上的旨意,给您送来上用的最好的烫伤膏药,这可是南安国进贡的佳品,皇上可还从来没有赐过谁呢,小主这里啊,是头一份儿的恩典。”   魏临渊手捧着药膏,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皇帝的脾气秉性自己清楚,能让皇帝这样的女人绝对不简单,自己以后少不了仰仗着她,不过却不能过分,免得皇帝那边再觉得什么。   “胭脂,收下吧。对了魏公公,一定要替我好好谢谢皇上。”俪嫔一面道谢,一面看着胭脂接过膏药盒子,那盒子都是描金的檀木小盒,一看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不是凡品。   “俪嫔小主,皇上还说,虽然这段日子您不能侍寝,但是一定会常来看您的。既如此,奴才告退。”   “等等魏公公,还劳烦您,把桌上那张花笺带给皇上。不知魏公公愿不愿意帮这个忙。”方芷芊袅袅婷婷地走到桌案边上,从桌案上拿起一张花笺,那画着红色迎春花的花笺上,写着几个娟秀的小字,墨痕还没有完全干,可以看得出来是新写的。   “能为小主效劳,是奴才的福分,奴才一定替小主做好。乾元宫还有事,奴才,先告辞了。”魏临渊起身,打了个千儿便要走。   “胭脂--”   “是,小主。魏公公,这一把金瓜子儿,是我们家小主的一点意思,还望公公笑纳。”   “那,奴才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魏临渊扫了一眼花笺上的内容,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心下暗自感慨,这个俪嫔也是一个痴情的人啊。   虽然在颐宁宫,太后已经出言训斥了庄贵嫔不要妄言俪嫔不详之事,可这件事情,却在半日之内,在阖宫之中传得沸沸扬扬。   待到身在乾元宫的钧喻铮听到这些传闻,已是月上柳梢头,不由得暗自捏紧的拳头,眼神却盯着桌上的迎春花花笺,满眼流连之情。   “皇上,该翻牌子了。”   “撤下去吧,朕今夜在乾元宫批公文。”   “皇上,太后的意思是,乾祐需要有后人,您……”掌管彤史的公公欲言又止。   钧喻铮长叹一声,伸过手,将刻有“戬贵嫔”字样的绿头牌翻了过来。   “皇上摆驾拂柳宫……”   “皇上驾到--”魏临渊的呼喝响彻拂柳宫。   “娘娘,皇上来了呢。”一旁的小宫婢喜悦无比的朝戬贵嫔说道。   “我听到了珍珮。”戬贵嫔微微一笑,“有什么好吃惊的,瞧你乐的,如此少见多怪,以后怎么做本宫的贴身宫婢啊?本宫真是后悔带你入宫呢。”   小宫婢满脸通红,张口结舌的辩解道:“娘娘……奴婢是您有琴府的家生丫鬟,从七岁入府当差就开始伺候您,如今都有五年了。您入宫怎么能不带着奴婢呢?娘娘您莫要嫌弃奴婢啊……”   “好了,本宫说笑,你就这般当真,可见还是心性不成熟,回头多跟着宫里面积年的丫鬟嬷嬷学一学,会有收获的。随我接驾吧。”   “是。”   拂柳宫的摆设极是简单,也没有什么大的盆景屏风之类的,说话间,钧喻铮就已经行到了内室门口。   “臣妾接驾来迟,望皇上恕罪。”有琴抒静姿势丝毫不差的行着全礼。   “没什么,朕不在意这些。”   “皇上不怪罪臣妾就好。”   戬贵嫔起身,抚平了身上的褶皱,拿起圆桌上的茶壶和茶盏,就要为皇帝倒茶,皇帝伸手按住了戬贵嫔,示意他不必了。   “你是朕的表妹,朕不会跟你计较那么多的。”   皇帝摆了摆手,一番话虽说是不怪罪,却更让有琴抒静心中恻然。诚然,不怪罪自然是好的,怕就怕只是,因为不在乎,所以不怪罪。一个“表妹”,更让她心中凄凄,不过是表妹而已,有琴抒静啊有琴抒静,你竟然奢望能够得到他的爱。   “臣妾时刻谨记,臣妾不仅仅是皇上的表妹,还是皇上的……皇上的妾室。夫为妻纲,臣妾身为妾室,自然是要处处尊崇夫君的。”戬贵嫔无奈地笑了笑。   她本想说,不仅是他的表妹,还是他的妻子,但最终还是话到一半变成了妾室。普天之下,恐怕没有女子正式不希望成为正室,只是,宫中女人那么多,正室最终只有一个。得不到风花雪月,却也不能消沉让自己失了一席立足之地,更不能祸及家人。   想到此,她的脸上又绽放出了极为自然的笑颜:“臣妾帮皇上更衣。”   “不用了,朕自己来吧。你也梳洗一下,便安置吧。”   对待自己不爱的女人,钧喻铮很难温言以对,但又不能冷言冷语,气氛一时之下很僵。   好在戬贵嫔心中亦是通透,这一切,无关风月,只问江山。   床榻上的人,明明本应该是水□□融身心相知。   可帐中,人心却是刺骨的寒。      ☆、第十章 齐眉情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看官,今天晋江全民大抽风,飘絮是把文复制到手机扣扣在粘贴到手机浏览器更新的,我有没有很敬业?亲爱的们给个赞吧!求评论求收藏我爱你们~\(≧▽≦)/~   《妃路》扣扣群号324185910,欢迎各位看官加入哦~记得写上备注我好验证。   丑时一刻,戬贵嫔便醒了过来,枕畔的男人背对着,她轻轻凑过去,看着他,他还睡着,却是眉头紧锁,一呼一吸都是那么急促,即使是睡着,也是不安稳的,仿佛心里面藏了太多的事情。着看着枕畔的男人,眉头紧锁也掩不住他的英俊,当真是一个举世无双的男子。再看看凌乱的床榻,浅紫色的锦被,原本是光滑而柔软的,现在已经有了轻微的褶皱。自己身下的白绸上的猩红点点,再看看自己,手臂上的守宫砂已然不见,身体上还有□□好过后留下的印记,或许这印记很快就散了,可是这个男人的印记,却永远可在她心里。可是一想到皇帝的态度,又不由得阵阵难过,暗自叹了口气,后宫,主位,这不过尔尔。   她不禁有些羡慕起那个强敌环伺的女子,她在宫中没有盟友,也得不到太后的青睐。但是,他待她,应该是不同的吧。   戬贵嫔伸出手,想抚平钧喻铮紧锁的眉头,却没想到手刚刚从锦衾中伸了出来,钧喻铮便醒了,不由得暗自后悔自己鲁莽,虽然留不住他的心,哪怕能多留他在自己这里一会儿,也是好的。   “什么时辰了?”皇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咳了一声,尴尬的问道。   “回皇上的话,丑时一刻刚过。”   “哦,朕要起来了,魏临渊,替朕更衣。”钧喻铮满面的不自然之色,努力地挤了挤面上的笑容,却发现是那么的艰难。   “皇上,臣妾去为皇上安排早膳。”   钧喻铮摆了摆手:“不用忙了。朕早膳回乾元宫。朕今晚,可能也不会来你这里。朕走得早,你且回去补眠吧,到了时辰再去向太后问安。”   “臣妾谢皇上挂念。”   戬贵嫔回以淡淡一笑,到是让钧喻铮愣在了那里。随口的一句关心,竟可以让这个女人如此满足和感恩,这实在不应该是个太复杂的女人。   “那,朕先回宫了。”钧喻铮的言语里竟有微微的窘意。   “皇上起驾--”   “臣妾恭送皇上。”   待到送走了钧喻铮,戬贵嫔回到内室,颓然地坐在床榻之上。内室里面的金器瓷器,大到屏风,小到桌上的镇纸,都和皇帝没有来过之前,一般无二,床榻上的温度还没有完全散尽,若不是这温度,她几乎以为,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来过,可是,指尖在床榻上划过的地方,她却感不到一丝温暖。   内室的描金香炉内还燃着瑞脑香,香气馥郁,瑞脑香升起来的烟,飘飘忽忽的在内室中打了个旋,最终消弭于无形。这烟,就像是皇帝的宠爱,摸不到,也抓不着。床榻上的女子兀自一笑。没有温暖又如何?自己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今生今世,也只能是他的女人。只要姑母在,自己也不会断了这名义上的恩宠,总好过“白头宫女在,闲话说玄宗”,一生不见天颜。   齐眉馆中,微灯如豆,在宫墙上投射出斑斑驳驳的光影,光影中,一抹纤瘦的身影,倚榻枯坐。   “小主,您睡一会吧,从入夜开始您就一直坐在这床头,如今已经是四更天了,天都蒙蒙亮了,您还不休息。您的身体素来不好,如今又要养伤,这般熬夜,哪里吃得消呢?”   俪嫔苦笑。“胭脂,你说,这床铺,没有他,冷不冷?”   “小主,奴婢又没嫁过人,哪里懂得这些。不过,一个人总是要比两个人冷一些的吧,奴婢去给小主灌个汤婆子来。”胭脂说着就要往小厨房走。   “不用了胭脂,暖得了床铺暖不了心,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是,小主。”   俪嫔拉过胭脂的手,与自己的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胭脂,你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但是有些事你也不是十分知道。如今入了宫,我身边也就你一个可信的人,我便都说与你听。”   “小主,您这样信任奴婢,今后无论做什么,奴婢万死不辞。”   俪嫔忙笑着捂住胭脂的嘴:“好了,别死啊活啊的,多不吉利。你且听着就是了。”之后笑了一笑,啜了一口有些微微凉了的菊花茶,似乎是在回忆,片刻之后,又把茶杯的杯盖儿合上,轻轻地将茶杯放在了榻边的小几上。   “胭脂,你还记不记得,五年之前,我去繁璃峰山顶的孤山庵祈福?”   胭脂仔细思索了一下,恍然道:“奴婢记得,那天是奴婢的婶娘陪小姐去的。”   “就是在那一天,我遇见了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男子。那一日的天气并不好,我和你婶娘江妈上庵子进香还愿,回来的半路上便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便拉着江妈,到那半山腰处的莹月楼中避雨。到莹月楼的距离足以将我身上淋了半湿,为了不全身湿透害上风寒,我便慌忙跑进去,慌忙之中,却没有注意,一下子撞进了一个人的怀中。那是一个不过大我两岁的男孩子,可全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我从来没有跟男子有过那么近的接触,不由得红了脸,可他却神情自若的将我扶好,问我是不是渡河而来。”说到这里,俪嫔又呷了一口茶,也顾不上茶是不是凉的。   “他怎么知道小主是渡了沁水河而来呢?”胭脂不由得跟着插话。   “是啊,当时我也这么问他。他回答我说,一般来此进香的,都是闺阁女子,若不是渡河而来,必是家就住在繁璃峰附近,即使下了雨,就近回家就是了,哪里会淋湿了身子还来半山腰的小楼避雨,所以我必定是家住河的对岸。当时我就觉得,这真的不是一个一般人。我问他那里有没有油布伞,他却回答我,沁水河河窄水深,每逢雨天就要涨水很高,搭船怕是不易,不如等雨停了,他亲自送我回去。”   “小主。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就频频去繁璃峰祈福,每一次都能在莹月楼见到他。终于有一次我按捺不住,戏谑他,怎么每一次来进香都能看到他?我说,你也说过的,来孤山庵进香的大多是闺阁女子,莫非,你是在等待某个闺阁小姐?他却回答,小姐慧眼灵心,在下佩服。当时我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心里面就特别不是滋味儿,那时我就明白了,我爱上了他。”   俪嫔眼中柔情无限,仿佛含了水一般。   “小主,皇上对您那么好,您不爱他么?”   俪嫔没有回答胭脂,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   “我一气之下,就半年都没有去繁璃峰,可是半年过去了,实在是煎熬,就觉得,哪怕他喜欢别人,我能看一看他就好,最终还是去了。”讲到这里,俪嫔叹了口气,顿了一顿,又摇了摇头。   “我一路走,一路犹豫,想看到他,又不知见了面说些什么。走走停停,去的时候可以避开了莹月楼,回来的时候却怎么也避不过去了,因为我避不开自己的心,就这样,走到莹月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想了很多开场白,可真的在莹月楼见到他的时候,却鬼使神差的问他,是否等到了他要等的人。当时我的心几乎都要不跳了,生怕他说,等到了,可她却用一首曲子来回答我: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胭脂惊讶的“呀”了一声:“就是小主昨日上午写的那一首?奴婢还以为是小主自己所作呢。”   “是啊,听到他说完,我的心就落回了肚子里。原来,他在等的人,是我。”   胭脂听到这里,还是心存疑惑:“小主是如何得知的呢?”   俪嫔摸了摸胭脂的头:“他吟诵的,是一首元曲,是徐再思的《折桂令》,你没有读过诗书,肯定不知道。徐再思是一个男子,这首元曲却是以一个女子的口吻抒写相思。灯半昏时,月半明时,正是那天我们相见的时候。”   “小主,奴婢总算明白了,那个人,就是皇上吧。”   俪嫔点了点头:“是啊,那时他还是丞相的长子。我们经常借着进香偷偷会面,谁知就在我们之间如胶似漆的时候,太后,也就是当时的丞相夫人,找到了我。她说,天昇是要做大事情的人,官场上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我父亲当时不过是从四品不入流的官员,太后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她说,如果天昇真的那么爱我,再过几年,等我及笄,会向方家提亲,让我做他的妾,让我回去好好考虑?”   “小主答应了太后娘娘?”   “没有,还没来得及我回应,丞相就当了皇上。那时,父亲就要我准备选秀,争取能成为皇妃荣耀方家。那时候我真怕啊,怕再见到他的时候就成了他的庶母……三年后,很快登基称帝。他刚一登基就颁圣旨,说为父守丧,六年之内绝不选秀,我知道,他是为了等我,等我及笄……”   俪嫔靠在床头,似乎是疲累之至,沉沉的睡去,美丽的睫毛上还能看到几滴晶莹的泪珠鼻子翘而挺,嘴唇,却是苍白的,透露出了她的脆弱。胭脂把她扶在床上躺好,为她盖上被子,轻轻地落下了帷帐,看了看幔帐上寓意着多子多福的花纹,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看着地上铺着的做工精良的绣花地毯,屋内精致奢华的陈设,掩上了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这宫里再好,不过是个奢华的囚笼,还好小姐和皇帝,心中是有着彼此的,小姐的日子也应该不会太难过。宫里的女人都不是简单地,只盼着,小姐能和皇帝,白头到老。   ☆、第十一章 玲珑心思 第十一章玲珑心思   政和宫的宝座上,剑眉星目的男子笔挺的坐着,不断有大臣的奏本呈上,说的多是政通人和,可皇帝的眉头却一直是紧紧锁着的。      大将军何沸最后上了一个封赏平定殷国余孽有功之臣的折子,皇帝听了不置可否,只道了再议,朝堂之上便是鸦雀无声了。      皇帝面色不善的摆了摆手:“诸位爱卿还有什么要奏的么?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魏临渊看了列班的大臣半晌,见没有人再有奏本,便高唱着退朝。      大臣们依列退出政和宫,偌大的政和宫前殿,只剩下了皇帝和魏临渊。      “魏临渊,陪朕去一趟齐眉馆。”      魏临渊看了看皇帝,面上露出了难色:“陛下,太后那儿……”      “现在是妃嫔向太后请安的时间,昨夜是戬贵嫔侍寝,只怕她现在的心思都在戬贵嫔那儿呢。朕现在去看看她,母后那里,想必,也不会十分介怀的。”      说罢,也没有等魏临渊,大步朝西苑的懿如宫走去。      魏临渊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戬贵嫔和俪嫔之中的关窍,就看见自家陛下已经走远了,忙快走几步跟上。算了,陛下才是自己的正经主子,太后那儿,能瞒,就瞒一瞒吧。      懿如宫距离乾元宫并不算远,行过了几百棵夹道的翘枝雪松,闻着那还不算浓的松香的味道,懿如宫的宫门便已赫然在眼前。      按照乾祐的宫廷规制,每一座宫殿,不论有没有人住,都要有一定的宫婢太监长期扫洒。俪嫔虽然不是一宫主位,但却是这懿如宫中唯一的小主,自然,哪怕不属于齐眉馆的宫婢,只要身在这懿如宫,多半也是听从俪嫔的。何况俪嫔盛宠在身,捧高踩低跟红顶白是人人都会的。      皇帝甫一踏入懿如宫,正在廊下打扫落花的宫女就扔了扫帚,小跑过来请安。“奴婢凝紫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说罢便偷偷把头抬起来一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注视面前的男子,希望这天之骄子的目光可以在自己身上片刻的流连。      “起来吧,你们小主呢?”皇帝此刻心里眼里都是方芷芊,那凝紫,终是要失望的。      “小主,小主正在安睡。陛下,不如,奴婢去为您上茶,您在小主的小院子里等一等?”凝紫看了看眼前的男子,心有不甘,自己若是能得到皇帝的恩宠,哪怕只一夜,也是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中仍然盘算着如何留住陛下。      “凝紫,怎么让你打扫落花,这一会儿人就不见了?啊……原来是陛下在这儿……奴婢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胭脂起初并没有注意到皇帝,却看到凝紫恭维讨好地站在皇帝身边,心下了然,怕是有人想成为天子妃嫔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凝紫看着胭脂脸色的变化,心下也猜出了这位陪嫁姑娘许是猜中了自己心中所想,不由得白了脸色。      “朕知道你,你是芊……你是俪嫔的陪嫁丫鬟胭脂。”      “陛下记得奴婢,奴婢替小主谢过陛下。”胭脂一脸喜色,却不失谦恭。      “哦?这是为何?朕记得你,该是你自己谢恩,却如何是你家主子?”皇帝玩味的应了一句。      “陛下,小主进宫,除去选秀,如今才是第二日。陛下怕是连各位小主的容貌尚且不熟悉,却能记得奴婢的名字,这说明了陛下心中挂记小主,因此也能记得住小主身边的奴婢。”胭脂跪下,低头回答,并无半分越矩。      皇帝笑了笑,随后冷哼一声:“倒是个聪明的丫头,只可惜,并不是人人都如你一般,你是俪嫔的陪嫁,俪嫔身边的人,你还是拾掇一下的好。”      “奴婢知道了,谢陛下提点。”      “你们家小主呢?”      “回陛下的话,小主她,昨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睡得晚了,如今还在睡觉。”胭脂小心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尽量激起这个少年天子心中对自家小主的怜惜。      “朕去看看她。”听了这样的话,皇帝自然按捺不住,拔步就要往齐眉馆行去,凝紫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急得直跺脚,在心里愈发的憎恨俪嫔和她身边的胭脂。      “陛下请随奴婢来。”      步入齐眉馆,便有香气传来,皇帝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生怕惊醒了帐中的人。牙色的纱帘垂到地上,看不清帐内,可皇帝却能感觉到,帐内那一抹纤瘦孤独的身影。      如此,皇帝变这样静静地坐在床边半个时辰之久,胭脂也不敢轻举妄动,整个内室,便都静着。      须臾之后,皇帝终于环视着内室四周,开了口:“俪嫔这里,可有纸笔?”      没等胭脂回答,就径自走到俪嫔的桌案之前,捻起桌上的玉杆湖笔,目光定在了桌上的迎春花花笺上,轻轻写道: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搁下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招过胭脂:“朕……朕在乾元宫还有些政事要处理,明日再来看俪嫔。”      “奴婢恭送陛下……”      入夜,皇帝又去了庄贵嫔处,后宫的女人,除了俪嫔,对于他而言,不过是用来开枝散叶,为皇家绵延后嗣。可如今,相思难解,这些女人,也终究冷落不得。      崇敬七年四月廿八日,选秀后第三日,上京的霓裳坊却是热闹异常,宫里新进了一批妃嫔,就算是最低位的七品八品的妃嫔,也会得到春夏秋冬各一套宫装,更不要说那几个贵嫔了,每人竟有春夏秋冬宫装各六套的定数。皇家的差,数量却还是其次,要紧的是这中间可以捞的油水,实在是不少。      刚过寅时,齐文卓就将曲锦衣叫到自己的房间,细细地叮咛嘱咐。      “锦衣,今日的事情,为父早就跟你说过,可仍旧是心中惴惴不安,因此把你唤来,嘱咐再嘱咐。”齐文卓一边嘱咐着,双手背在身后,在整个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踱步,曲锦衣见了,脑仁止不住的发痛。      “义父请讲,锦衣一定牢记在心。”      “此番入宫,你要做的,是争取留在宫里,哪怕是做一个最卑微的扫洒丫鬟。在宫里,要步步为营,一个不小心,等待你的,就是万劫不复。”      曲锦衣看着齐文卓脑满肠肥的样子,心中笑笑,为他轻视自己的实力感到气闷,面上却还是恭谨:“是,锦衣会小心的,绝不连累义父。”      “去吧,一如宫门深似海,虽然你并非为父亲生,可跟了为父这么多年,你我之间,也不会一点感情都没有。若不是为父身上也有难言的苦衷,是断不会把你送进宫去的。”曲锦衣看着面前的男人叹了口气的惺惺作态,心中愈发愤懑,苦衷?谁知道这又是什么苦衷……      “锦衣明白。只是锦衣不懂,义父为什么不让云裳去?”      “以后你会明白的。好了,回去同你母亲话别吧,宫女非要二十五岁才能放出宫,况且,这深宫重重,到二十五岁也是难得,再见面,不知道要是什么时候了。对了锦衣,千万切记,你是十五岁,不是十三岁。”      曲锦衣恭顺的点了点头:“别的锦衣不懂,可现在却是至少明白了一点,因为锦衣的身量比云裳看起来大了很多,对不对义父?”      “孺子可教啊,孺子可教……”      颐宁宫中的阴郁之气,因为昨夜侍寝之人的身份,变得更加的重了。初次侍寝完的庄贵嫔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奉茶,生怕一不小心,便蹈了俪嫔的覆辙:“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请用茶。”      “恩,起来吧。礼数倒也周全,不愧是何沸的孙女,小的时候常常入宫来向哀家请安的,倒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哀家还记得,先帝还是丞相的时候,还说过要替靖惠向你们何家提亲呢。”      靖惠王钧昀铭,是先帝庆妃所生的皇三子,皇帝的三弟。      “太后,那都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臣妾都不记得了。如今臣妾是天子妃嫔,轻易谈起往昔谈婚论嫁之事,怕……”庄贵嫔想起昨夜种种,面上不禁一红,愈发的面热了。      “瞧瞧哀家这脑子,真是老糊涂了……庄贵嫔,哀家看你,也是守礼的,定要好好伺候陛下才好。”      庄贵嫔心下暗喜,在这后宫之中,得了太后青眼,必定是一个很大的助力,赶忙连声应着:“是,臣妾明白。”      “庄贵嫔姐姐可当真是好事多磨,本想着姐姐是这后宫姐妹之中位份最高家世最好的,没想到竟然落到了第三个侍寝。”说话的,是一向话并不多的戬贵嫔。      “戬贵嫔这般,可就有点仗势欺人了。”还不待庄贵嫔回应,唐瑾知看了看说话的人,斜睨了一眼,便顶了回去。“莫不是戬贵嫔仗着是太后的侄女,在奚落妹妹尚未侍寝?”      “翊贵嫔真是七窍玲珑心,竟然如此多虑。本宫的话,自然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妹妹愿意这么想,本宫也阻拦不了。”戬贵嫔倒也不示弱。      “好了,都给哀家停下。身为天子高位妃嫔,如此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况且你们的长辈都是陛下倚重的臣子,你们怎么可以后院起火?”      “臣妾等知罪。”唐瑾知和戬贵嫔忙跪在地上请罪,倒是跪下的动作,难得的齐得一致。      “太后,霓裳坊的人来了。”典月走近回禀。      太后扶了扶座椅的把手,又搭着典月的手站了起来:“先对她们讲讲哀家的规矩,也去通知各宫妃嫔做好准备,再请她们进来。静儿、庄贵嫔、翊贵嫔,你们先回去吧。”      “是,臣妾告退。”      一个时辰过后,两列身穿着浅粉色绣云纹齐腰襦裙的绣娘纵列排开,为首的却是一个穿着蓝色飞羽纹齐胸襦裙的女子,容貌不俗,瓜子脸远山眉,眼睛如秋水一般灵动,实在不是后面一众绣娘的平平姿色可以比拟,若是放在美人成群的后宫,也不算是凡品。这容貌极佳的女子躬身请安道:“民女曲锦衣率霓裳坊众绣娘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万寿无疆,长乐未央。”      “真是个识礼数的,只是,看起来你也不过十四岁,倒是比你身后那些绣娘都要小,为何她们由你来统领?”      “太后,据霓裳坊的老板说,她是他的女儿。”典月在一旁说道。      太后重重的用扳指叩击了一下座椅旁边的几案:“典月,哀家在问她!”      “是,太后,奴婢知错了。”      主仆两个一时间默然,全都在等着这个年幼的女孩如何回答。      “回太后娘娘的话,民女现年十五岁,是霓裳坊坊主的义女。民女认为,能不能做掌权者,有时并不取决于身份地位,而取决于能力。就像后宫之中,身份地位最高的女子,未必能做皇后。”      “那么曲锦衣,哀家问你,你是自认为很有能力了?”   ☆、第十二章 锦衣非凡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严词厉色,曲锦衣却丝毫不畏惧,反而抬起了头:“民女不敢,烦请太后娘娘考验。”   太后盯着曲锦衣看了许久,半晌,才嗤笑一声,继而转向典月。   “典月,去把哀家的那件金丝银线的绣凤凰披肩拿来。”   一盏茶的功夫,典月捧着披肩出来,奉在太后面前。   “曲锦衣,哀家这里有一件绣凤凰披肩,其实若是普通的披肩倒也罢了,只是这件,可是哀家封后的时候,先帝赐给哀家的,且不论它是谁制成的,又是什么样的料子,在哀家眼里,它便是无价之宝。只可惜啊。哀家的宫婢不慎把它烧出了一个窟窿,哀家一直担心绣娘的技艺差了反倒让它更糟,便一直没有修补。如今,你既认为你有能力,便来试一试吧。”   太后不疾不徐地陈说着这件披肩的重要,看着底下跪着的曲锦衣面不改色,越发的玩味了:“记住了,哀家喜欢红色。补好了,证明你的能力,哀家自然有赏;可若是补不好,你猜猜哀家会不会治你一个冒功的罪?”   曲锦衣微微笑了一下:“民女记下了。”   “告诉哀家,你需要多长时间?”   “回禀太后娘娘,只需半个时辰就好。”曲锦衣笃定的回答道。   “半个时辰?”太后的语气之中带着质疑。   饶是带在太后多年,一贯见多识广的典月,也不有的在心中暗自纳罕。   “是。能做好的事情,民女一贯认为,应当速战速决。拖沓,不过是无能的借口。太后放心好了,民女……” 曲锦衣顿了顿,又看了太后一眼:“不会让太后失望的。”   “典月,带她去里间,半个时辰过后,带她来见哀家。”   “是。”   “剩下的绣娘,便由典月领着去各宫量体裁衣,最慢不得超过三天,饮食起居,待在各自服侍的宫中,皇宫大内,不得擅自走动。”   “是--”粉色襦裙的绣娘们鱼贯而出,却是秩序井然。   颐宁宫内的檀香,终日燃着,却只有两个香炉,殿中香烟缭绕,香气却不是十分的浓郁。檀香,在种种熏香中,是最安宁却也十分让人难以琢磨的香。一如太后,宫中诸人皆是难解其意。   人人都说,这位太后不简单。   有琴家族在殷国建国初期是功臣世家,几十年来,仅仅为国捐躯者就不少于十人,只是到了后来,殷国渐稳,皇帝便开始忌讳起靠军功起家的世家门阀,一时之间,有琴家也没落了起来,不得不剑走偏锋,靠培养女子走怀柔政策来维持家族的鼎盛。   百年之内,进入后宫的女子有八位,皆居主位以上,嫁入世家大族的更是数不胜数。用来怀柔的女子,命运下场,大多凄凉,若说这其中最耐人寻味的一位,便是当今太后,有琴墨安。   相传,有琴墨安是有琴家族墨字辈中最出色的女孩子,长辈们曾经一度想让她入宫为妃,怎奈年龄实在不合适,便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在朝中同样颇有声望的钧家,把她嫁给了钧家长子钧仁臣。   太多入宫的有琴家女子,荣华终老的寥寥无几。反而是这个嫁给丞相的女子,扶持夫君成就他帝业如画,又是现今皇帝的生身母亲,位居太后,一生荣华。   所以人人都说,乾祐的江山,是这位极其神秘的太后执掌。至少,得罪了王爷,也不能得罪有琴家,更不能,得罪太后。   是以,后宫之中,上至皇帝及后妃,下至内监宫婢,敢如此自负的与太后讲话的人,曲锦衣,还得算是第一个。颐宁宫上下,无不对曲锦衣即将完成的作品翘首以待。   “太后,曲姑娘已经修补完了。”半个时辰还不到,典月入正殿禀报道。正在用茶点的太后也是一怔,手中的芙蓉糕滞在半空,愣了一下,才把芙蓉糕又放进银盘中。   “拿来哀家看看。”   金银线织就的绣凤凰披肩,奢华是其次,只是这上面的图案,才是最重要的。乾祐后宫尚无皇后,这偌大的后宫之中,便只有太后一人能使用这样的纹样。   披肩之上,丑陋不堪的灼烧的痕迹已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绣得极为精致的萱草和灵芝的纹样,只是颜色,却是紫色。   太后冷哼了一声:“曲锦衣,看来你的能力,也不过尔尔,是哀家高看你了。话都听不懂的人,谈何能力?”   “太后娘娘的话,请恕臣女难以理解。”就在底下侍奉的一众宫婢都已经倒吸一口凉气的时候,曲锦衣却开始不慌不忙地辩白起来。   “大胆,娘娘说了最喜欢红色,分明是要你将修补的纹样绣成红色,可如今你看这披肩上的萱草和灵芝的纹样,却是紫色的捻银线绣成,分明是你不能理会太后的意思,还要强词夺理。”典月侍立在一旁出言呵斥。   “太后娘娘,可否听一听民女愚见?”曲锦衣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惊慌,反而露出了微笑,仿佛一切都在她计较之中。   “哦?你还有话要说?”   “正是。民女记得太后喜欢红色,可在绣的时候却依旧选择了紫色,那是因为,紫色用在这件披肩上最为合适。”曲锦衣顿了顿,却没接着往下说,心中在等着太后的反应。   太后又是一声冷笑,似乎也不表示出有什么兴趣,曲锦衣只好继续往下讲着:“刺绣也好,为人也罢,最重要的便是胸中有丘壑。紫色,有紫气东来之意,更可以与披肩原本金银辉映的颜色和谐一体。太后请看,民女所绣,乃是萱草和灵芝。萱草,便是母亲的另一种称呼。太后是皇上的母亲,更是天下万民之母。太后如果可以紫气东来,那么便是乾祐亿万臣民的福气。至于灵芝,本就是祥瑞之物,灵芝中的祥瑞更是以紫灵芝为最,因此,民女选用紫色来刺绣,不仅是因为紫色乃相合之色,更因为它有极好的寓意在其中。”这是的曲锦衣,心中已经开始打鼓,她很清楚,如果自己的这番说辞,不能被太后接受,那么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她低下头,不再直视太后,而是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她:“说的倒不是全无道理,起来回话吧。”   “是。”   正当曲锦衣觉得自己可以逃过一劫的时候,太后却又开口说出了另外一句话:“可是,哀家实在不喜欢紫色,若哀家因此治你的罪,你又该当如何?”   曲锦衣突然心生一计:“太后赏赐,即便是赐罪,民女也欣然。只是,民女还有几句话想说。”   “说吧。”   “民女认为,不喜欢的东西,如果恰好用得上,就不一定要马上丢弃。喜欢的东西便如同自己的至宝,也可以留待最需要的时候使用。珍视的东西,需要用的时候一定不能吝惜。而不喜欢的东西,不需要了,才可以丢弃。这紫色,如今恰好用得到,所以,留着才是上上之策。”   “你似乎,很有计较……”太后长叹一声,眼前的女孩,让她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竟然是那么的相似。   “民女的小计较,自然不能逃过太后的火眼金睛。”曲锦衣微微一笑,心知已经有五成的把握,自己这一场博弈,是赢了的。   曲锦衣在赌,赌自己是那绣凤凰披肩上的紫色绣花。   “说吧,你想让哀家,赏你什么?”太后挑了挑凤眸,嘴角牵出一抹分辨不出是微笑还是冷笑的表情。   “民女想留在太后娘娘身边,做什么都可以。”曲锦衣想起齐文卓所说的话,忍了忍,还是下了决心,加上了后面六个字。   “就这么简单?”太后的神情里,多了一丝探究之色。   “是,只有这么简单。”   “想好了,只做哀家的人?要知道,你值得更好的。”   “是,为了太后,不论做什么,民女万死不辞。”曲锦衣又一次跪倒在地,她明白,如果此刻不能得到太后的信任,那么以后,就再难得到了。   “典月,拿哀家的纸笔金印来,哀家要颁圣旨。”   太后突然说出的这样一句话,不仅典月,颐宁宫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愣。皇帝登基,如今已是第四年,太后为了避免主少母壮干政的嫌疑,很少颁布懿旨,如今那金宝甚至都蒙了尘,如今这是……   “太后,纸笔、金印都拿来了。”   所有的人,包括曲锦衣,都是屏住了呼吸,收敛了心神。能让太后亲自颁布懿旨,必定不会是小事。一片静默之下,太后一笔一划的写着,与说话时一样的不疾不徐,片刻之后,收住了笔。   “典月,对曲姑娘宣旨吧。”   “是,娘娘。太后懿旨到,曲锦衣接旨--”典月接过懿旨,缓缓打开,扫视着懿旨的内容,不由得吃了一惊。   “臣女曲锦衣接旨。”   “霓裳坊坊主长女曲氏,年少聪慧,淑仪素著,柔嘉成性。今皇太后懿旨封正七品常在,居丽景宫沉香馆,钦此--”   曲锦衣竭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惊喜,中规中矩的跪倒在地上叩拜:“常在曲氏叩谢太后恩典。”   她以极快的速度调整了自己的身份,而此时,宫中的人大多还不知道,宫中凭空多了一个曲常在。   “典月,皇帝现在何处?”   “回太后娘娘的话,皇上已经散朝了,现在在乾元宫。”典月心下已经隐约猜到了太后要做什么。   “典月,派人去请皇帝到颐宁宫来一趟。还有,你亲自去为曲常在挑一件之前留在内府库上好的宫装来,总不能让曲常在自己为自己裁制新衣,这不成体统。”   “儿子给母后请安。”皇帝依礼问安。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邢常在更是行了全礼。   只是,待二人抬起头来,才注意到,右手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一味宫装女子,却是从未见过的眼生之人。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姐姐请安。”   “母后,这是……”皇帝满面费解之色。   “这是母后新给你挑的人,是霓裳坊坊主的女儿,聪明伶俐,长得也不错,该是个可心的。母后已经下旨,封她为常在了。”   “可是母后,她……她看起来恐怕只有十三岁啊……如何能当得起天子妃嫔?”饶是一向颇有气度的少年天子,在此刻也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而站在她身后的邢常在,早已经是花容失色。   “回陛下的话,臣妾今年年已十五。”   皇帝还想说什么:“母后……”   “曲常在都已经十五了,年纪也不算小了,又是个懂事的孩子,就算你觉得她小,也是可以长大的。”   “母后……”皇帝似乎还想回驳。   “哀家懿旨以下,难道皇帝,想让哀家做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之人?”太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儿子不敢。”   “好了,曲常在,哀家已经把她安置在了东苑丽景宫的沉香馆,你若是觉得她还小,也不需要让彤史录的人现在就把曲常在的绿头牌挂上,但是可要常去陪陪她,总也不至于冷落了就是。”   “臣妾谢太后恩典。”曲锦衣再一次拜倒,全然不顾邢常在的脸色早已是十分难堪。士农工商,商为最末,商人之女竟然和自己平起平坐,换做谁,面子上也是要挂不住的。      ☆、第十三章 穿针引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班到很晚,不好意思,才更新。。。   第十三章穿针引线   月华如水,映衬着天籁银河。墨色的天幕,并没有星光,亦如人心的压抑。   魏临渊听到打更的声音,已经是二更天了,皇帝安置已经一个时辰,想必已经睡实,本想着倚在某处打个盹儿,却听见帐内细琐有声,忙打起精神,却听见皇帝唤自己的声音。听见皇帝叫他,只得强压着困顿走了过去,为皇帝披了两件衣服,皇帝轻叹了一声,起身在内室之中踱步。   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遍,魏临渊不敢大意,紧紧地跟着,都已经是头晕目眩,可是皇帝自己却浑然未觉,而是想着自己的心事。自从晋封了曲锦衣,已经是又过了几日,太后不让自己见俪嫔,自己却也不能闲着,总要把各宫的牌子都翻一翻。三位贵嫔的宫殿各去了两次,今夜是谦贵人入乾元宫侍寝,躺在曾经与方芷芊合欢的床榻之上,皇帝终是辗转难眠。   “已经第五日了,朕已经有五日未曾见她了……”皇帝一声长叹,帐子里面还睡着刚刚侍寝的谦贵人,性子冰冷的女人,同他的芊儿,实在是不一样,即便是合欢之时,他也感觉不到这个女人心里的温度。   “皇上睡不着?”谦贵人强忍着身上的酸痛坐了起来,披衣下床,来到自己身边,却没有像别的妃嫔那样把头靠在皇帝怀中。   “朕已经有五日未曾见她了……”看了看身边的人,摇了摇头。   “皇上是说俪嫔姐姐吧。皇上若心中惦念,便去吧,臣妾不会对别人说的。”伴着自己低沉的呼吸,他听到了谦贵人的话,她的语调虽然冰冷,却让他莫名的温暖。   “你倒是同别人不同,别人都是巴不得留住朕,你可倒好,把朕推给别人。”   “皇上,君子有成人之美,臣妾愿做君子。”   皇帝刚要拔步,却又退了回来:“怎么说,今夜也是你的新婚之夜,你去睡吧,朕不会走,朕一会就回去。”   月光,暗了。   烛火,暗了。   沉香馆中,沉水香香气馥郁。曲锦衣枕在榻上,回想自己上所有的经历,所有的起起落落。可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起起落落,入宫不到五天,有人得意,有人失意,便都见过了。   曲锦衣知道,自己才是最大的赢家,她用紫色的花纹来拼一场博弈,最终赢得了自己最想要的,还是以最好的方式。   但是她也深深地清楚这样一个道理,人生就如同刺绣,任何人绣出来的纹样,不会永远保留着刺绣人掌心的温度,也不可能永远像刚绣成的时候那样色泽鲜丽,就像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但是任何绣品,即便是样子老了,也不是没有补绣的可能,补绣得好,照样是一件精品。自己在后宫里面,不求每一场都是赢家,只求哪怕翻了船,也有复起的机会。   只是后面的路,就如深宫的夜,还有那么长,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呢?   乾祐的京城,并不算北,是以,每到六月,夏天的味道就已经浓郁到极致了。宫中的树木,大多是松柏,取松柏常青之意。到了夏天,松柏的香气愈发的浓了起来,这个乾祐后宫似乎都环绕在松涛柏香之中。选秀三个月以来,整个后宫,表面上都是平静的。   不过,有一个词,叫“静水流深”。   表面安静的水下,必有暗涌。   “臣妾给太后请安。”曲锦衣在御花园中遇见了太后,旋即拜伏在地上。虽然从未侍寝,但每次请安,必行大礼。   太后笑意吟吟:“起来吧,哀家也有几天不曾见到曲常在了。曲常在,哀家有一床百鸟朝凤的锦被,想要让它锦上添花却又不显纷乱复杂。该当如何是好?”   曲锦衣思索了一下,太后不会无缘无故就要让自己为锦被锦上添花,此举必然有深意,但是太后说的如此隐晦,只怕是留有什么顾虑:“太后娘娘,臣妾并没有见过那床锦被。不如,臣妾去颐宁宫为太后一试,可好?”   曲锦衣的神色,扫了扫太后身边的典月,微微笑了笑。   “典月,你去针工局领各色捻金丝线来,哀家的颐宁宫似乎不够用了。”太后微微转身,朝跟在身后的典月说道。   “是,娘娘。”   看着典月渐渐远去的身影,太后才把头转了回来,朝着颐宁宫的方向走去。   “典月跟哀家也有好多年了,你有什么话就是当着她说也未尝不可,哀家看你,似乎小心的过了头。”   曲锦衣踩着碎步紧紧跟在太后身后:“回太后娘娘,臣妾认为,在这后宫之中,步步为营,才能步步为赢。所以说,小心谨慎一点还是好的。”   “说吧,什么事?”   “臣妾总觉得,太后应该来找臣妾了,可太后您一直没来,臣妾想,臣妾还是主动一点好。本想明日一早请安过后便借故留在颐宁宫,可没想到今日在御花园碰见了太后您,看来您也是要找臣妾了。”曲锦衣微笑解释。   “一点即通,哀家没有看错你。”   “臣妾想,百日之期就快到了,这宫里必然不会平静。”   太后叹了一口气:“是啊,百日,不过是哀家的权宜之计,可是只要皇帝的心还在俪嫔那儿,任何权宜之计,也只能起到震慑的作用,却不能斩草除根。”   “可是太后,臣妾看来,俪嫔,并不足以为惧。”   太后一顿,挑眉,“哦”了一声:“说说你的见解。”   “臣妾入宫还不到三个月,却是每天都在观察这后宫的风吹草动。俪嫔虽然得宠,但娘家不过是正三品官员,尽管官位也不低,可实权却没有多少,兵权更是一点没有,实在算不得什么助益。俪嫔得宠,各宫妃嫔的眼睛必然落在她的身上,没有娘家的鼎力相助,她的日子,不会太好过。自身尚且是泥菩萨过河,自然无暇分心去与太后作对的。反倒是与俪嫔的情况相反的妃嫔,不得宠,变有充足的时间,有娘家的助益,便在后宫之中如鱼得水,更会构成威胁。”   “你是说……”   “太后心里必然明白,也定有此顾虑,那就不必说出来了。”曲锦衣淡淡地笑了笑。   “可俪嫔留着,难保她不会有羽翼丰满的那一天,到时候只怕她正位中宫,哀家,都难以抗衡了。”   曲锦衣左手伸出一根手指,在右手掌心处点着,知道这一排的翘枝雪松都被两人甩到身后,才幽幽地开口:“臣妾记得,太后刚才说了一个词。”   “什么词?”   “斩草除根。太后,做过农活的人都知道,刚刚长出来的杂草,要想清除是很难的,反倒是任由它恣意生长,找到一定程度,便可一举铲除。”她伸出手,做了一个铲除的动作。   “是这个道理……好了,颐宁宫就在眼前了,跟随哀家回颐宁宫看看那床锦被吧。”   “臣妾蒙太后不弃,自当衔草结环,尽心竭力。”   “梓熙,把哀家的百鸟朝凤锦被拿来。”这梓熙名唤有琴梓熙,是太后的有琴家一个旁枝里面妾室生的女儿,因着生性聪明,在乾祐建国后的女官小选中,被分到太后身边当宫婢,年龄不过二十岁,可是在颐宁宫中的地位,仅次于典月。   一床锦被,平铺在软丝毯上。捻金线捻银线混合绣成的百鸟,须臾成五采,本就已经是熠熠生辉了。可再看它们众星拱月般环绕着的凤凰,纯金线和纯银线绣成,那种光芒,配合着凤凰本就具备的傲气,璀璨夺目。   可偏生太后的难题,却是锦上添花。   本就已经十分夺目的锦被,锦上添花,终是难的。   “便是这一床锦被,怎么样,哀家的考题,你可有了答案?”   恰在此时,典月自针工局取了捻金的彩色线来,太后随手拨了一下锦盒中的丝线:“说是有了答案,那便放手去做吧。”   曲锦衣定睛看着华贵无比的丝线,又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跪下道:“臣妾斗胆,请太后赐给臣妾最普通的绛红色丝线。”   “哦?这是为何?哀家所用的物品,也大多都是用捻金线的。”   “依臣妾之见,这床锦被原有的图案,就是用纯金银线和捻金银线绣成,本就十分的华贵炫目。若是想要锦上添花,用更炫目的纹样压制它是非常难的,即使能有纹样更加炫目,也会让人观之觉得太过奢靡,相比之下,不如用颜色普通的绛红色绣成大朵小朵交错的牡丹蔷薇,起到烘托渲染的作用,反而能够锦上添花。”   太后久久不语,曲锦衣索性穿针引线起来,绛红色的线在大红色的被面上飞梭轻舞,虽然没有金银那般亮丽的色彩,可单单是她娴熟的姿势,便足以赏心悦目。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曲锦衣从满眼恣意的红色中抬起头来,恰好对上了太后另有深意的眸子,不由得微微一笑:“臣妾献丑了。”   太后慢慢的从贵妃榻上走了下来,双手抚摸着那床锦被,沿着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收住了脚步,曲锦衣原本挂着笑的脸上,笑容,也僵住了。   “曲常在,你有话要说。”   听得这一句,曲锦衣暗自舒了一口气,好在不是刁难。只是,太后懂了,不是更加说明了,这个女人不简单,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今后依傍着太后,也要小心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太后,臣妾认为,您便是这凤凰,这百鸟朝凤,便是后宫。”   “说下去。”   “臣妾相信太后已经明白臣妾要说什么了,臣妾言尽于此。最终,还是要太后来定夺。”   “你是个聪明人,哀家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不费力气。”   “太后谬赞了,臣妾雕虫小技,在太后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不知太后对臣妾为这床锦被添的牡丹和蔷薇是否满意?”   “很好,放手去做吧,不要让哀家失望。”   “是,臣妾的活计已经完成了,臣妾告退。”曲锦衣再次施了全礼,转身离开。      ☆、第十四章 投石问路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更新更新……我更新来啦……求求大家多点击多评论吧   求积分求积分啊……只有你们评论我才能有积分啊   第十四章投石问路   窗外的夏蝉一声接着一声的叫着,魏临渊一面嘱咐手下人把乾元宫外的蝉粘掉,一面把皇帝桌子上的盏中的茶换成了清火的菊花茶。   “魏临渊,今日,已经是第一百日又一日了吧。”皇帝用手中的朱笔一下一下叩击着桌案上的端砚,声音清脆,却更加让人心烦意乱。   “陛下……什么一百又一日……哦,陛下是说俪嫔小主那里,是了,今日算起来,正好是一百又一日。”   魏临渊起先还在懵懂之下,如今却是全然明白了。宫中的娘娘小主,希望俪嫔借着一百日不能侍寝的机会得以获得恩宠者有之,希望借此机会让她消失在皇帝的记忆中者有之,只是看如今的陛下,俪嫔的恩宠只怕不会断,而其他娘娘小主的愿望,怕是要变成镜花水月了。   其实,就算陛下没有记得今天的日子,那又如何呢?俪嫔养伤一百日,其他的娘娘小主,从没有一位侍寝超过五次,更多的时候,皇帝都是独居乾元宫,批公文直到鸡鸣破晓,桌案上的浓茶流水似的换,从来听不到皇帝的哈欠,却总能听到他若有若无的叹息。   皇帝终于不再叩击,把朱笔搁在了青瓷的笔架上:“记得去一趟彤史录,告诉管事儿的人,今日就可以把俪嫔的绿头牌排搁上了。”   “是,奴才这就去。”魏临渊暗自忖度,是不是也应该告诉彤史录的掌事公公一声,今日的绿头牌只放俪嫔一人就可以了。   午时刚过的齐眉馆燃着蘅芜香,蘅芜的味道夹杂着沉香的点缀,夏日的午后点燃是最好不过的了,只是这种香料制成也是很不易的,宫里面能点这香的地方可不多,齐眉馆,便是一处。   俪嫔缓缓地从床榻之上起身,动作永远的优雅得体,引人注目。   “胭脂,替我上妆吧。”   “小主,如今,才过午时,您便要上妆了么?”胭脂不解。   “是啊,一别百日,我要把最美的姿态展现给他。”俪嫔微微扬起嘴角,梨涡浅笑,煞是动人。   “可是小主,陛下还没翻牌子呢。”   “那又如何?今夜,他定会翻我的牌子。我信他,就如同信我自己一样。不,我可以怀疑我自己,却也不能怀疑他。”俪嫔笑着,就连那浅浅的梨涡里都满溢着无言的幸福。   “小主……”   “快上妆吧,他定会宣召我的,这是我的直觉,也是……我穷尽一生的信仰。”   俪嫔凝视着菱花镜,娇美的容颜,人镜合一,胭脂也凝望着自家主子,觉得天地间最美的女人莫过如此,不仅因为她的容颜,还因为,她爱的那样笃定,毋庸置疑。   内室的主仆两人,都没有注意,拱门边上橙红色的帷幔后面,站着一位宫婢装扮的女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乾元宫的西暖阁里,床头的红烛的眼泪,不知道是为谁而流,低垂的幔帐轻轻摇晃,带起的风,引得烛焰微微的晃动,满溢天家温情。   “芊儿,让朕好好看看你……”   “皇上……天昇。”俪嫔的双眸中,含水般柔情满满,却隐藏着几分羞怯。   “一百日了,朕朝思暮想,便是你的容颜,如今你终于又出现在真的枕边,朕真的有一种恍如隔世,失而复得的感觉。”皇帝摩挲着俪嫔的面庞,仿佛在摩挲失而复得的珍宝。   俪嫔的那几分羞怯,终于被炙热的想念,完全隐藏:“天昇,恍如隔世的感觉,芊儿也有。只是,失而复得,却不是这样的。芊儿与天昇的缘,是上天注定的,沁水河边,莹月楼上,若不是有缘人,我们如何能终成佳偶?所以,芊儿今生就是天昇的女人,来生亦是。天昇,你从来不会是去芊儿。芊儿也坚信,从来不会失去天昇,不管我们身在哪里,只要我们的心里还有彼此,就永远不会失去。既然不会失去,又何来复得呢?”   红烛帐暖,鸳鸯携游。   终是人间,绝世佳偶。   月色西沉。   沉香馆中月影婆娑,曲锦衣的床榻上挂着浅粉色的帐幔,在婆娑的月影中,说不出的妩媚妖娆。   “奴婢给常在小主请安。”那宫婢声音极小,仿佛在犹豫什么。   “起来吧,你是哪个宫里的?”   “奴婢……奴婢是懿如宫的。”   “居然是俪嫔……这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曲锦衣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了一下,随即启唇:“是俪嫔要你来告知我什么事情么?”微微一笑,在冰冷的月光下,让人说不出的寒。实际上,曲锦衣也算不的容色倾城,只不过面上的神情似乎一日千变,因而,后宫中也有不少宫婢私下里称她为千面小主。   “不是,是……是奴婢私下里来找小主。”   “忠仆不侍二主,你若有什么难处,也该同你家主子说啊。何况,俪嫔,可是比本小主得宠多了,你怎么竟然来找我这个从来没有侍寝过的常在呢?”曲锦衣四两拨千斤。   “今日小主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看见庄贵嫔身边的兰舒因为没有看清蔷薇花上的刺而被庄贵嫔惩罚长跪御花园两个时辰的时候,状似无意的感叹:‘遇到这样的主子也真是可怜了,若是我,是绝不会对待自己的奴婢的。’奴婢就明白了,小主定是需要人,特别是其他主子身边的人。奴婢……奴婢愿意做小主需要的人。”那宫婢抬起头来,定睛看着曲锦衣,赫然是懿如宫的凝紫。   “可是真不好意思,你误会本小主的话了。”曲锦衣褪去微笑,又换上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奴婢……奴婢在宫里也呆了几年了……奴婢相信自己不会听错。奴婢也笃定,小主会需要奴婢,否则……否则小主早就赶奴婢出去了。”凝紫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很好,是个聪明的人。不错,小主宫是想留下你,可也要看看你开出什么价码,你既然来找本小主,那就必然不会是个无欲无求的人。我说的对么?而且,我也总要弄明白,你为什么不依靠俪嫔反而来依靠我,这个宫里,疑人不用,你总也得让我用你不疑才是。”   “是……奴婢……奴婢不是俪嫔小主的贴身宫婢,奴婢是在院落中负责扫洒的。有一日,那还是俪嫔小主病着的时候,俪嫔小主在午睡,恰巧皇帝来看小主,便跟奴婢说了几句话,谁知让小主的陪嫁丫鬟胭脂看到了,便禀告了小主。把奴婢……把奴婢赶去负责倒整个懿如宫的恭桶。宫里的人都笑话奴婢,奴婢在这宫中还怎么生活啊。凝紫说得声泪俱下,神情眼色很是到位。”凝紫张口结舌,话语间,却是避重就轻。   “你说的话不尽实。是你主动跟皇帝搭讪的,本小主说的对么?”曲锦衣远山眉一挑,寒气瞬间席卷了整个沉香馆。   “这……”   “让本小主来猜猜,一定是你前去禀告,说你们家小主正在睡着,并且邀请陛下在某个地方等待你们家小主,而恰好此时,你们家小主的陪嫁走了出来看到了陛下,当然,也看到了你的搭讪,因而会将事情禀告给主子,你才会被调去倒恭桶,本小主说的对么?”话是问句,可曲锦衣却重重的把自己手中的绣棚摔在几案上。   “小主,您……”凝紫的脸,因为窘迫,涨成了猪肝色。   “我怎么知道?自然是分析。首先,你今天能来找我,说明你不是十分向着自家主子,背主求荣的事情都可以做得出的人,想借着主子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情,也是能做得出的了。第二,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如你所说,是皇帝跟你说话而恰巧被俪嫔的陪嫁看到,那么俪嫔的陪嫁,叫什么?胭脂是吧,她没有理由像俪嫔告发。即使她告发了,以你的聪明,也绝对可以告诉俪嫔是胭脂与皇帝搭讪而非你自己,必然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还有,你是说话很是流畅,不像在陈述事实,而像是在讲一个烂熟于心的故事,很显然,你今日白天就在想着投靠本小主了,可是你必须隐去你曾经企图【勾】引皇帝的事实,否则你怕本小主不敢用你,对不对。正确的是由,除了本小主刚才所述,还有一点,那就是陛下并没有对你动心,是他授意胭脂惩罚你的,而你家小主并不知情,对不对?”   “曲常在,您真是……真是神了,的确是陛下授意胭脂给奴婢苦吃的。”凝紫磕头如捣蒜。   “看来,陛下好像不太欣赏你,本小主要了你,也不会投其所好。何况,你来投靠本小主,却对本小主没有一句实话,你让本小主怎么放心用你啊?”   “这……”   凝紫眼看有好的机会就要失去,不由得面露懊丧之色。   “放心,本小主不会为难你,但是,要看到你的诚意,你懂了么?”   “是,奴婢这里有一则关于俪嫔的事情,但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知小主,需不需要。”凝紫想起白日的时候自己亲眼所见,觉得这也算是自己在曲常在这里的一线生机。   “你且说就是,是不是大事儿,要看本小主怎么认为。”   “是。今日午时刚过,俪嫔就让胭脂为她梳妆。胭脂问俪嫔,现在梳妆是不是太早了。俪嫔小主说,她相信陛下今夜会翻她的牌子,因此要早早上妆,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给陛下。胭脂就问,俪嫔为什么那么确定。俪嫔就说,她信陛下,就像信她自己一样,而后又改口,说她宁可不信自己,也不能不信陛下……”   “等等,你说,是俪嫔自己说的,宁可不信自己,也不能不信陛下,是吗?”曲锦衣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   “是……啊,奴婢知错了,奴婢不应该说这样的事情让小主烦心。”凝紫看到曲锦衣的眼色微变,不由得暗叫不好,跪了下来。   “你先起来吧,本小主没有怪罪于你。”   “谢曲常在。”凝紫偷着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   “从今天起,你就是本小主的人了。”   凝紫本以为自己原本先是扯谎,又说了让曲常在不快的话,今日的筹谋,定是白费了,却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曲常在的人。   “奴婢谢过曲常在。”   曲锦衣一手撑在桌案上,看着绣棚上的绣品,一边幽幽开口:“先别忙着谢,本小主可没说,要你到本小主身边来伺候。”   “那小主的意思是……”   “俪嫔是陛下心尖子上的人,本小主怎好轻易开口向她要人?何况,你是曾经被陛下注意过的人,本小主若是贸然将你要了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自讨苦吃呢么?所以,本小主要你做我的眼睛我的耳朵和俪嫔的嘴,严密监视俪嫔,将她的事情告知于我,你看怎么样?放心,你想获得陛下的宠幸,无非是想要荣华富贵,本小主虽说给不了你大富大贵,但随便赏你点什么都够你一辈子用了。话又说回来了,你若是不答应,本小主也不是不能找到别的人,宫里面的人,聪明的可不只能一个,而你呢?你猜猜,下场会如何?”   凝紫听到这里,有些心灰意冷,不过想着或许这就是曲常在对自己的试探,便恭顺的点了点头:“奴婢明白,奴婢明白,奴婢定当尽心竭力。”   ☆、第十五章 各人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各人心思   素来都是燃着檀香的颐宁宫,今日却点了苏合香,除去了檀香气味的沉闷。苏合香则是让整个颐宁宫更加清爽宜人了。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刚刚由梓熙搀着从内室中出来,曲锦衣便立刻福身请安。   太后坐在了正殿的座椅上,做了一个平身的手势:“你到时来得很早,要比请安的妃嫔早来半个时辰呢。”   “这是臣妾的孝心。”典月在一旁奉上茶盏。   “恩,起来吧。梓熙、典月,你们都下去吧。哀家有话想对曲常在说。”   “是,太后。”两人应着声音退下,典月还没忘了偷偷的翻了一眼梓熙,心下颇有几分不忿。   “太后,您的法子果然是妙,不动声色,暗中观火。昨夜,已经有人来投靠了。”曲锦衣凑近一步,靠在太后跟前轻声说道。   “哦?是谁的人?”   “是俪嫔的人。臣妾已经试过她了,此人小聪明倒是有几分,人也机灵,只是私心颇重,只怕是,难以为之重任。不过,从她的话里,臣妾倒是品出了俪嫔的一个弱点。”   太后却没急着表露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说给哀家听听。”   “俪嫔的弱点在于,她太相信永恒,也就是说,她感性到失了理智的程度。一旦永恒都不存在了,那么对于她而言,便是天都塌了。”   太后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你做的很好。”   “太后,臣妾也有一事,希望太后成全。”曲锦衣在太后面前,永远是诚恳的,此刻的诚恳更胜以往。   “说吧,什么事?”   “臣妾幼时生过一场大病,甚至失去了记忆,后来跟臣妾医病的郎中曾经说过,臣妾经那一病,便落下了气血不足的毛病,恐怕,在葵水上会……会艰难一些。臣妾想……”曲锦衣面露难色。   “典月。”   “奴婢在。”典月从偏殿一路小跑过来。   “去太医院,找贾太医,就说哀家说的,要他去沉香馆为曲常在请平安脉。”   “是。”   太后摆了摆手:“你也回去吧,今日并非初一十五,你的位份本是不用像哀家请安的。免得到时候,有心之人再来说你闲话。过一会儿,会有太医去为你请脉的。”   “臣妾谢过太后,臣妾告退。”   沉香馆并不大,因着曲锦衣的位份仅仅是七品常在,房间中的摆设也并不奢华,内室的东头正对着门的地方放着一张架子床,架子床边上是一个绣墩,平日里专事曲锦衣做些刺绣之用。西面门的旁边是一架竹雕多子多福的插屏,接着就是一个小憩用的罗汉床,黄杨木制成,在宫中也算不上奢华。南面的竹雕窗子下面搁着一副条案,条案之后放着一把玫瑰椅,两个绣功精湛的软垫放置其上,却是曲锦衣自己的手笔。条案的两侧各一个花架子,上面搁置着宣德炉,只是很少焚香。   “微臣参见曲常在。”   “免礼,贾太医快快请起。贾太医在太医院德高望重,我怎么敢受太医的礼呢?”曲锦衣识得这是专门太后身边请安的太医院左院正贾训全,赶忙起身扶起。   贾训全嘴上推脱,心中却也是受用的。   “贾太医,我请您来,是想问一问,我有气血不足之症已经很久了,曾经有郎中说过,我在葵水上会迟缓,您看,我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别的人家十五岁都可以为人妇,替夫家开枝散叶了的,我却尚且没有来葵水,只是一个有名而无实的常在罢了,可是……”   “小主的心事,微臣明白了。微臣这有一纸药方,或许可以帮到小主。瞿文楼方曾经写道,,炙香附两钱半,吴萸连一钱半,姜川朴一钱半,紫丹参一钱半,川楝肉两钱半,炙元胡一钱半,桃仁一钱半,枳实一钱半,当归一钱半,丹皮两钱半,半夏两钱半,赤白芍各一钱半,焦三仙各一钱半,以水煎服,每日三次,可以经脉闭阻之症,长期服用有活血通经之效。”   “贾太医当真博学,锦衣佩服,只是,这药方好,煎服出来我却不大放心。”   “小主的顾虑,微臣明白。本应该微臣一次抓好药给小主送来,只是,这药方中的赤芍白芍,定要现采为好。这样吧小主,今后每日微臣都会派自己的人给小主送药来,小主在自己宫中煎服就是了。”   “贾太医这么说了,我可就放心了。我送贾大人。”   “小主不必了,微臣自己走就是了。”   盛夏的天气里,御花园的树木的叶子,大多都发焦打卷儿了起来,偶尔可以看到不知是哪一宫养的小京巴狗躲在树荫下慵懒的吐着舌头。   狗都是如此,后宫的人,本就气盛,又是夏日,便难免处处纷争。   “本宫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有琴姐姐啊。”唐瑾知看着前面走过来的女人,顿时笑靥如花:“哎,果真是人无十年好,花无百日红。这俪嫔妹妹不能侍寝的时候,有琴姐姐有太后撑腰,在咱们姐妹中的恩宠是最多的,这俪嫔妹妹一旦能侍寝了,咱们姐妹可都要靠边儿站了,有琴姐姐,妹妹想知道,你是难过呢,还是难过呢?”   “唐妹妹真是多虑了,本宫何曾仗了太后的势呢?若说势力,唐妹妹的家世可也不差,令尊是从一品的武将,家父是从一品的文职。自小本宫和妹妹两家就是比邻而居,妹妹就处处与我较劲儿。怎么,如今入了宫,大家都是共同伺候皇上的姐妹,也还要继续争下去么?”   “那是自然,如若不争,怎么能分出高下来呢?前阵子我还以为姐姐赢了妹妹,比妹妹更能笼络住皇上的心。看来啊,是妹妹眼拙了,姐姐那点微末之姿,怎么抵得上俪嫔妹妹呢?”   唐瑾知巧笑倩兮,看的对面戬贵嫔的宫婢直咬牙根。   “哎呦我的好姐姐啊,咱们不要与不识趣的人争了,白白费了口舌都不值得。”从远处走过来的邢常在亲热的靠近戬贵嫔。“戬贵嫔姐姐,这是何必呢,依嫔妾之见,那唐瑾知连您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您何必与她做无谓的争执呢?”   “唐瑾知,你堂堂贵嫔,尚且不如一个常在识大体,真是枉为一宫主位。本宫懒得理你,邢常在,我们走。”   “你……”唐瑾知气得柳眉倒竖。   戬贵嫔转过身去,用不大不小恰好只有身边的邢常在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呢喃:“俪嫔……”   夏日午后的风,吹得宫中所有人都是昏沉沉的,戬贵嫔靠在罗汉床上打着瞌睡,拂柳宫的小宫婢珍珮走了进来。   “娘娘,派出去的毛安回来了。”珍珮小声凑上前去禀告。   “哦?让他进来。”   “是。毛安,娘娘叫您进来。”   戬贵嫔拂去小几上的浮沉,状若无意的问了一句:“跟住了?”   “是,一切如娘娘所料。”   “然后呢?”   “娘娘,兹事体大,请借一步说话。”戬贵嫔上前将耳朵附了过去。   垂杨宫的回廊下种着紫藤萝,春日里唐瑾知亲手种下的,本开的极好,只是这几日实在太热,那藤萝的边儿也开始微微焦枯。   唐瑾知伸出手来摆弄着菁华不再的紫藤萝,不耐烦地掐下一朵:“你们都下去吧,本宫心烦意乱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本宫想一个人自己静一静。”唐瑾知摆摆手,身后的宫婢鱼贯退下。   “娘娘,还是让画扇跟着您吧,这万一出了什么事,奴婢怎么面对老爷和夫人呢,您可是老爷和夫人的独女。”唐瑾知带到宫中的陪嫁丫鬟画扇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说道。   “算了,跟着就跟着吧,你从我五岁开始就陪在我身边,如今也有九年了。本宫记得那时候你是和本宫一般大的小丫头,在本宫家门口讨饭吃。那时候,本宫的父亲还不过是戍边的将士,常年回不了家,每年的俸禄也少的可怜,家里只有母亲操持着我和弟弟的生计,也当真是辛苦。可本宫却一心软把你留下了。”   “是啊,如果不是娘娘,奴婢可能早就饿死街头了,奴婢还记得,那时候夫人说,家里边没有多余的口粮再养一个人,您如果心软要留下奴婢,奴婢的口粮,要您自己想办法。您就硬是把自己的口粮拨了一半给奴婢,有时候您自己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去偷拿少爷的口粮。”说到这里,画扇自己也不由得咧嘴笑了。   “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又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你怎么老是说呢。”唐瑾知回过头来,在画扇的鼻梁上点了一下。   “奴婢知错了,啊--”画扇突然被一块天上掉下来的不明物体砸中了脑袋。   “画扇,你没事儿吧,什么东西这么古怪,本宫去看看。”唐瑾知走到树荫之下检起了那东西。   “娘娘,什么东西啊,砸得奴婢好疼。”画扇凑过来看着唐瑾知。   唐瑾知无奈地撇了撇嘴:“一块石头而已,也不知什么人,这么无聊,用石头打人玩儿,画扇,你看看墙头还有没有人?”   “娘娘,别说人了,鬼影儿都没有。”画扇朝刚才自己背对着的墙头望了望,转过身来时失望的嘟起了嘴唇。   “画扇,想不想出气?”唐瑾知的嘴角突然绽放出了一抹调皮的笑容。   “娘娘,您有主意?”   “你看,本宫把它扔出去,甭管他能不能砸到人,咱们姑且当它砸到了,不是很好么?”话还没落音,那块石头已经呈弧线飞了出去。   “娘娘,你怎么比奴婢还孩子气。”画扇看着自家主子的行径,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走吧,这气也出完了,咱们回寝殿去吧。”唐瑾知拔步往内室走。   “是。”   “对了画扇,你去打听一下,皇上现在在哪儿呢?”   唐瑾知突然回头,画扇没能收住脚步,差点一个趔趄。   “恩,奴婢这就去。”   ☆、第十六章 晴日霹雳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晴日霹雳   日薄西山的时候,乾元宫总是燃着怡园梨花白,因着太医早就说过,皇帝小的时候心肺不好,多燃着一些怡园梨花白,可以有清心肺的功效。怡园梨花白在香料中味道是很淡的,但是皇帝闻久了,也就愈发的喜爱这种香料了。   魏临渊从御书房的门口偷偷地朝着皇帝张望,心里暗暗打折寒战。   自从上一次的请封作罢,时隔几个月,大将军何沸连日来又一直上折子,请求皇帝封赏平定殷国余孽的有功之臣,而若是封赏,何家必然是首当其冲,何沸原本就是一等骁勇公爵,已经是朝中爵位最高了,升无可升,若是再封赏,那便是恩及子孙,一门三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是魏临渊心下也清楚,皇帝忌惮何沸日久,如何愿意让何家一门三爵?皇帝今日退朝之后便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不准任何人伺候,之后就摔了一个茶盏,一个白玉镇纸,魏临渊在外听着,心下隐隐地疼,却不敢进去收拾。   直到这时候,彤史录的人来了让皇帝翻牌子,魏临渊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把人领了进去。   “皇上,彤史录的人来了,请皇上翻牌子。”   “今儿个怎么这么早?还不到用晚膳的时辰你们就来了?”皇帝狐疑。   “这……”彤史录的掌事嬷嬷难以启齿,总不能说是太后吩咐的,想早点知道今日是谁侍寝吧。   “皇上,您已经连着三个晚上翻俪嫔小主的牌子了,宫里头有规矩,任何一个妃嫔,就算再得宠,也不能连着侍寝超过三日,您看今儿晚上?”魏临渊巴结讨好地问道。   “那就,那就庄贵嫔吧。”皇帝说着,便伸手将刻有“庄贵嫔”三个字的绿头牌翻了过去,“今日退朝之后,方大人觐见,给朕的太常寺提了很多不错的建议,末了,还说有点自家腌制的小菜说是俪嫔最爱吃的,进献给朕。他的意思朕还能不明白?朕如何能小气到不顾俪嫔?魏临渊,去齐眉馆传旨,传俪嫔到乾元宫和朕一同用晚膳,尝尝她家的小菜。”   “是。”   垂杨宫里,唐瑾知在房间中兜兜转转,坐立不安,总觉得今天好像有什么不平凡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娘娘,皇上现在在乾元宫呢,听魏公公说,一会要传俪嫔一同用晚膳呢。”画扇前去打探一番过后回来禀报。   “本宫这就去乾元宫。”唐瑾知拂了一下花架子上的尘埃,下决心说道。   “娘娘,俪嫔在,怕是不好吧。”画扇面露难色。   “本宫的话你也要反驳么?”   “奴婢不敢。”   “那就快随本宫同去,俪嫔还要梳妆,本宫还有时间。”画扇本想问一句自己主子说的“还有时间”指的是什么,奈何自家主子本就没打算告诉她什么,便也不好去问了,只能顺从地跟在后面。   整个乾元宫上下,都因着皇帝心情沉重而提心吊胆,守卫乾元宫的侍卫都比平时小心了几分。。   “臣妾垂杨宫贵嫔唐氏求见皇上。”唐瑾知请求拜见,魏临渊起初并不敢让她进去,唐瑾知软磨硬泡,最后说是有要事,才得以进去。   “翊贵嫔,你来找朕有什么事?”皇帝的心头还在隐隐气闷,暗恼自己羽翼未丰,不足以与何沸抗衡,心中暗暗谋算着培植一批自己的势力,以待来日。   唐瑾知看着皇帝的面色有几分诧异,又想到父亲告诫过自己的,随即也就明白几分,娓娓开口道:“皇上,是这样的,前几天家父托人送了家书进宫,说是现在他所率领的大军都已驻扎在了荥泽,即将对北敕勒部的挑衅进行回应。”   “这件事朕知道,唐将军也给朕发了八百里加急的塘报。只是如今正值盛夏,最是暑热的时候。荥泽位于上京以北,天气不比上京温暖湿润,而是极为干燥。大军驻扎了几日,已有不少将士中了暑气,一时之间,军心涣散,只怕,我堂堂乾祐十万大军,都难抵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北敕勒三万兵马。”提到这件事情,本就心情不顺的皇帝面上的忧色更重。   “皇上莫要着急,臣妾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唐瑾知柔声劝道。   “你说说看。”   “臣妾的父亲已然有了主意应对此事。然而人们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朝堂之上,很多何沸老将军的门生对父亲领兵出征一事,已经很是不满,认为父亲想通过此挣军功取代何老将军。只是,臣妾相信,父亲的为人,皇上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放心让父亲前往北敕勒。如今,父亲不敢贸然上表提出建议,以免有邀功之嫌,于是……于是便让人托家书给臣妾,要臣妾将此法告知皇上,再让皇上出面自己提出,一来免去了父亲邀功的嫌疑,二来,后宫不得干政,这一点臣妾明白,皇上不必顾虑。”   “那唐将军的想法是什么?”皇帝面露喜色。   “臣妾父亲出身于草莽微末,最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身在行伍之人,最为惦念的就是妻儿老小,倘若家中人得以妥善安置,便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上阵杀敌也必定众志成城。今次,父亲恳求皇上,免去此次征讨北敕勒大军家中五十岁以上家眷的人口税,准许其家中十岁以上男丁入国子监求学,皇上看,此主意可好?”   “好是好,只是……只是太委屈了唐将军。”   唐瑾知盈盈俯身叩首:“父亲说了,为皇上尽忠是他食君之禄的本分,自然不在乎其他。父亲还说,皇上切莫私下提及此事予以褒奖,若被有心人听去了,有损皇上声誉。”   “唐爱卿,国之栋梁啊……”   一室的静默无话,蓦然被魏临渊尖细的嗓音打断了:“俪嫔小主到--”   “臣妾参见皇上……咦,姐姐也在?”俪嫔穿着鹅黄色妆花纱掐浅紫色边儿的齐胸襦裙,臂上挽着浅紫色织金妆花纱的披帛,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一般妩媚动人。   “见过妹妹。”   “妹妹是皇上唤来陪膳的,不知姐姐……”   俪嫔抬了抬眼眸,却并不看向翊贵嫔,而是看向另一边的皇帝,言语之中,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芊儿,朕,是朕让翊贵嫔来的,你在后宫……总要有个姐妹才好,朕今日赐宴于你们二人,就是希望你们能成为好姐妹啊。”   “皇上……”俪嫔嘟起了嘴,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着什么,皇帝没听清,唐瑾知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说的是,她算什么……   唐瑾知心下不快,却因当着皇帝的面没办法发作,只好冷冷地忍了下去,静观皇帝的态度。皇帝明显是因为自己方才的言语心情有所缓和,原本满面的阴云,已经被微微的笑意取代,丝毫没有看清楚自己与俪嫔的纷争,而是笑吟吟地开口:“魏临渊,传膳吧。”   “是。”魏临渊乐颠颠地应着,看着魏临渊满面的笑容,唐瑾知嘴角一弯。是了,皇帝的心情好了,魏临渊这种贴身伺候的人自然心情愉快,自己身为妃嫔,不也是要取悦皇帝而活着?   用膳的时候,唐瑾知冷冷地看着还在皇帝身边拈酸的俪嫔,心下暗暗齿冷,可皇帝依然没有看出什么。   “皇上,臣妾听说,您宫里的冬笋斑鱼羹是极好的,不知臣妾可不可以品尝一下。”俪嫔向皇帝靠过去几分,言语无限娇媚,婉转如莺啼。   冬笋斑鱼羹在俪嫔的对面,是离她最远的一道菜,可偏偏离翊贵嫔是最近的。舍近求远,这其中的撒娇痴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翊贵嫔,你介不介意让魏临渊来换一下你面前的冬笋斑鱼羹?不如换上金菊金盏羹,也是很好的。”皇帝终于看出气氛有些不对劲儿,却还是在迁就俪嫔。   “臣妾当然不介意,魏临渊,把冬笋般鱼羹拿给俪嫔妹妹吧。”唐瑾知微微笑笑,却在魏临渊的手伸过来时变了脸色,“等一等皇上,这羹汤,嫔妾觉着,不对劲儿。”说着用青瓷的汤匙沾了一勺,凑到唇边饮下。   饮罢笑了笑:“臣妾是感觉皇上宫中的冬笋斑鱼羹色泽似乎鲜艳了一些,就觉得不对劲,不放心才尝了一下,汤羹没有事,妹妹放心饮用吧。”   此时的俪嫔已气得花容失色:“翊贵嫔,我敬您是贵嫔,可你也不至于做这种事情打妹妹的脸吧。编个谎言都那么拙劣,觉得不对劲儿?觉得不对劲儿你为什么不换成银匙,偏要用青瓷的汤匙自己试毒,分明是你不甘心被我在皇上面前抢了风头,是不是?”   “呜--”唐瑾知尚且来不及回答,一口鲜血便从嘴边涌了出来。   “瑾知,你怎么了?太医,快,魏临渊,快传太医……”看到唐瑾知吐血,皇帝也慌了神儿。   “血……有血……皇上,快看贵嫔姐姐她的裙子,裙子有血啊……”      ☆、第十七章 小产失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小产失子   因着乾元宫是皇帝寝宫,为了怕血腥之气沾染了皇帝龙体,唐瑾知被送到了偏殿。   几位太医被召到乾元宫的时候,唐瑾知已经昏迷不醒,身下血流不止,整个偏殿,全都是血腥之气。一旁的俪嫔瑟缩地看着面上已经全无血色的唐瑾知,满面惊慌。   太医来了之后看到唐瑾知的样子也很是吃惊,急忙凑在一起商量该如何医治。   偏殿里,不断有端着血水盆子的宫婢走出来,送进去的永远是清水,出来的永远已经是浑浊。几位太医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不断的摇着头。   终于,太医院左院正走了出来,官服上沾染着翊贵嫔的血,颜色已经微微凝成褐色。   “臣贾训全参见皇上,皇上,请节哀。”   “节哀?翊贵嫔怎么了?”皇帝的忧色已经变成了惊恐。   “翊贵嫔尚且无事,还在昏迷之中,只是……只是翊贵嫔附中已经三个月大的胎儿,怕是,已经保不住了,而且……而且恐怕,翊贵嫔此生,再也不能诞育皇嗣了。”贾训全答得战战兢兢,汗流如注,脸色已经涨成了酱色,心下暗自感慨,这应该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就这样没有了,实在是可惜了。   “太后驾到--”   伴着一声呼和,太后信步进入颐宁宫,现在的她,只知道皇上的膳食中有毒,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一个孙子。   “皇帝没有事儿吧。”再精致的妆容,再荣耀的身份,也掩盖不了一位母亲担忧儿子的心。   “母后,儿子没事,只是,瑾知她……”皇帝捶胸顿足,心下懊悔,若是今日没有留翊贵嫔在这里用膳,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吧。   “翊贵嫔怎么了?”   太后看着皇帝不大对劲儿,指向一旁的贾训全:“贾训全,你说。”   “是,太后,翊贵嫔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只是,皇嗣,已经没有了。”   “哀家要知道这一切的原因。”   此时的太后已是面色惨白,身在皇家,她太知道皇嗣的重要性,这该是她的第一个皇孙啊,但仍是强壮镇定,她知道,如今的皇帝必然是深受打击,倘若她也垮了,那乾祐后宫,就乱了。何况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查出凶手,而不是在这乾元宫枉自伤悲。   “太后娘娘,请容臣细细回禀。微臣已经细细检查过桌上的膳食,其他的膳食都没有什么问题,唯独只有这一道冬笋斑鱼羹中让人掺入了未经炮制的附子。”   “附子,似乎是一种有毒的东西……”太后点了点头,示意贾训全继续说下去。   “《本草纲目》中有记载:乌头有两种,出彰明者即附子之母,今人谓之川乌头是也,其产江左山南等处者,乃本经所列乌头,今人谓之草乌头是也。其实,附子经过炮制可以变为一味不错的药材,但最重要的就是一定要将其中的乌头去除。而加在这冬笋斑鱼羹中的附子并没有去掉乌头,因此有剧毒,倘若救治不及时,便会身亡。”   “那翊贵嫔小产,与中毒可有关系?”太后已经听出了些眉目。   “回太后娘娘的话,有一定的关系。但是附子无论有毒无毒,都是孕妇千万不能碰触的。《汉书》中有记载:汉宣帝时期,大将军霍光的妻子想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想法谋害当时的皇后许氏。许氏分娩之后,霍光的妻子就胁迫御医淳于衍利用服药的机会进行谋害。淳于衍暗中将捣好的中药附子带进宫中,偷偷掺合在许皇后要吃的药丸内。许皇后服药后不久,即感到全身不适,很快昏迷死亡。由此可知,附子是孕妇和产妇的大忌。据微臣推断,投毒者并不知道翊贵嫔已经有了身孕,只是想通过附子的毒性起到谋害别人性命的作用。然而翊贵嫔服用了汤羹,附子便伤及了腹中的皇嗣。所幸的是,翊贵嫔服用的汤羹仅有一匙,又有腹中的皇嗣挡了一下毒性,这才能保全性命。只是,中毒和小产同时发生,严重损伤了翊贵嫔的母体肌理,是以,翊贵嫔即使痊愈之后身子也会大不如从前,并且,再也不能诞育皇嗣了。”   “皇上,今日之事,你怎么看?”太后看向一旁依旧满面懊悔的皇帝。   “今日之事,实在是蹊跷。今日瑾知来请安,朕便留她和俪嫔一同在乾元宫用膳。俪嫔想要服食那冬笋斑鱼羹,翊贵嫔觉得不太对劲儿,情急之下便亲自尝了一匙,没想到……若不是瑾知替朕挡了一劫,安知下毒之人是不是要谋害朕?魏临渊,朕把这件事情交给你去查,朕要一个明明白白的结果!”皇帝的气恼之情早已经是溢于言表。   “好,皇帝,谁下的毒,哀家现在不管了,哀家等着你的结果。不过,有一个人哀家是非要好好的管一管了!”太后一声暴喝:“俪嫔,你给哀家跪下!”   “太后,不是臣妾做的,臣妾为何要跪?”俪嫔也是十分激动。从小养在深闺的她,极其幸运的碰到了她爱的也爱她的男子,如今这种种阴谋算计,她虽然听说过,可在此之前何曾亲眼见过?   “皇上不说,不要当哀家什么都不明白。哀家年纪大了,却也不糊涂!哀家知道,皇帝宠着你,可这不代表你可以恣意妄为。皇上留你和翊贵嫔陪膳,席间,若不是你争风吃醋,翊贵嫔怎么会替你尝了那羹汤?好啊,你要争宠,你自己去吃那附子啊?你何德何能,让哀家的好皇孙为你挡了这一劫?哀家罚你跪下,有何不妥?”   “母后……儿子来说一句,为今之计,不是责罚俪嫔。俪嫔虽然喜欢捻酸争宠,但毕竟不曾下毒谋害翊贵嫔和朕的皇嗣。母后现在惩罚俪嫔,无异于让真正的下毒者逍遥法外,此举实在不明智啊。”说罢转头看向魏临渊:“魏临渊。”   “奴才在。”   “今日朕的膳食是由御膳房呈进来的?你可能查到都有谁经手过这冬笋斑鱼羹?”皇帝话锋一转,也是私心回护俪嫔。   “皇上,奴才这就去查。”   外间正是人仰马翻的时候,里间的画扇走了出来:“皇上,太后,我家娘娘醒了。”   “朕去看看瑾知。”皇帝正要走进偏殿,却被太后拦住了:“皇帝,偏殿不吉利,皇帝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说完,也不顾着皇帝是什么样的神色,抚了抚身上的宫装,随即走了进去。   乾元宫的偏殿,因着是天子所辖之处,也要比有些宫殿的正殿还要奢华,红松木的拔步床上挂着红色的幔帐,远观颇为喜庆。只是如今,原本象征着喜气的红色帐幔上点染了猩红的血迹,整个内室,腥气弥漫,全然不见半点的温馨。   榻上的女子还穿着今日前来面圣是穿的水红色交领襦裙,水红,本是极其柔和的颜色,穿它的人,如今脸上全没有一丝血色,再柔和的颜色,也显得狰狞可怖。   “臣妾给太后请安。”唐瑾知远远看到明黄色的身影,挣扎着试图起身请安,可身子却不听使唤,又软软地倒在榻上。   “瑾知,你身子还没有好,就不必拘泥于那些礼数了。”太后赶忙帮瑾知把被子盖好。   “翊贵嫔,虽然哀家也很心痛,但哀家要告诉你,太医虽然说了,你以后很难怀孕了,但你还年轻,好好调养,总还是会有的。”   瑾知听到太后的话,已经是痛彻心扉,指甲深深地嵌到肉里,都觉得比不上心痛的滋味,可是她也知道,若是自己表现的太过于伤心,太后定然会觉得自己太过于矫揉造作,那么,自己距离失宠,也就不远了。   “臣妾谢太后娘娘安慰臣妾,只是,终究是臣妾,太不中用了,保不住皇上的孩子。可是皇上,太医说臣妾的孩子有三个月大,那便应该是臣妾初次侍寝的时候皇上赏给臣妾的礼物,臣妾太大意了,臣妾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那样的好命,一幸而有身,所以就连老天爷也看不惯臣妾的粗心,硬生生要将这份礼物收回了。”瑾知的身体单薄如纸,一番话下来,额头已是汗珠涔涔。   “不是的瑾知,你听哀家说,你不要自责,这不是意外,是人为的,你相信哀家,也要相信皇帝,皇帝一定会找出凶手,替他的孩子报仇。”看着自己的手被太后握在手里摩挲着,瑾知苦笑了一下,人为又如何呢?即便报仇,自己的孩子,也回不来了。   “太后娘娘,臣妾恳请您,劝劝皇上,不要为了臣妾……在后宫大动干戈,以至于影响后宫诸人团结和睦。臣妾……臣妾一己之身,就是死了,也不足惜,要是影响了后宫的安定,就算……就算大仇得报,臣妾也寝食难安。”瑾知强撑着说完这句话,便又闭上了眼睛。   皇帝站在门外,看到瑾知的身子又软了下去:“太医,太医快来看看翊贵嫔,她这又是怎么了?”皇帝也是第一次发现,榻上的女子,他虽然不爱,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的。   “皇上不要惊慌,贵嫔娘娘只是小产过后身子虚弱,不堪劳累昏睡了过去,静静休息一会就好的。”贾训全闻声进入偏殿,搭了搭翊贵嫔的脉搏,长舒一口气,出来禀报道。   “皇上,哀家看,翊贵嫔是个识大体的,此番没了孩子不免伤心,该是晋一晋位份了。”太后边朝外走,边叹了一口气,“若按哀家的意思,不如越一级晋封为翊妃吧。”   “一切但凭母后做主。”   “皇上,冬笋斑鱼羹的事情,奴才已经有线索了。”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魏临渊回到了乾元宫,急急地禀报。。   “说说看。”皇帝此刻也是异常的激动。   “冬笋斑鱼羹是御膳房的芝儿送来的.奴才去宫女所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是上吊死的。可奴才查看了尸体,那脖颈之上有两道印痕,很显然,是先被人勒死然后又挂到房梁上去的,很显然,是杀人灭口。”魏临渊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说啊,怎么不说了?”   ☆、第十八章 黜入冷宫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黜入冷宫   魏临渊额角冒出了冷汗:“这……奴才一路查下去,查到这个叫芝儿的小宫婢一直是御膳房派往姝嫣阁送膳食的宫婢。据跟芝儿同一房间而居的宫婢所说,芝儿昨日送完晚膳回来后就一直笑,说自己有前途了,不用再在这御膳房苦熬了,可以跟着主子混了,当时其他的宫婢都以为她痴心妄想疯了。谁知今日送完晚膳回来之后她就开始收拾自己的包裹,同房间的宫婢不屑理会她,便各自去干活留她一个人在房间中,谁知回来便看到她上吊死了。”   “看来,一定是这个芝儿做的了……可是……难道,真的是姝嫣阁指使?如今姝嫣阁里住着什么人?”皇帝实在想不起来,姝嫣阁中住的到底是自己的哪位妃嫔。   “回皇上话,姝嫣阁中,住的是,邢常在。”   还没等皇帝开口再说些什么,太后已经发了懿旨:“邢常在?魏临渊,传哀家懿旨,你立刻带人去姝嫣阁搜宫。”   “是,奴才遵旨。”   姝嫣阁在整个后宫中实在是一个不起眼的存在,它的主子邢常在不过是个从七品,在那一次选秀中位居最末,父亲早亡,兄长不过是个六品的侍卫,若不是此人平日里还算是铁齿铜牙,只怕任谁都会把她轻轻遗忘。   只是,她的嘴让不少人记住了她,也让不少人,记恨了她。   “皇上,你怎么来了?是来给臣妾送梨来了吗?来来来皇上吃梨吃梨……”邢常在举着两个豆面饽饽,在姝嫣阁门口跑跑跳跳,魏临渊看到她的时候,她面带潮红,发髻微微的凌乱,嘴里却胡言乱语个不停。   魏临渊皱了皱眉头,竭力掩饰了嫌恶的表情,拿豆面饽饽当梨?还把自己当成是皇帝?不仅如此,身为天子妃嫔,却如此没有理数,只怕这姝嫣阁,真的不简单。   “小主,奴才是奉太后懿旨,对姝嫣阁进行搜宫?若有得罪,还望小主海涵。”魏临渊略略施礼,面上不动声色。   “搜宫?搜什么宫?皇上您看,我还把梨拿给你吃呢……我怎么会偷着藏冻梨?皇上您要给臣妾做主啊,您看臣妾这里只有两个梨了,一定是有人克扣了臣妾的梨……”邢常在还在不停地疯言疯语。   姝嫣阁的内室里追出来一个小宫婢嘴里呼喝着:“小主,小主,现在奴婢没有地方给您找冻梨啊,要么奴婢去御膳房问问有没有雪花酪……”   语罢,才抬头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魏临渊,福了一福:“奴婢见过魏公公,魏公公,我家小主昨天夜里就不断地盗汗、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说些什么,今儿个一早醒来就开始疯疯癫癫胡乱乱说话了,非得说这豆面饽饽是梨子,奴婢就想着小主若是再不好,就请太医来看看呢。”   魏临渊冷眼看了看那小宫婢:“先不必了,我奉太后的懿旨搜宫姝嫣阁,来人啊,带上来。”   魏临渊一面派手下的人分头搜索,另一面让人将御膳房芝儿的尸身抬了上来,芝儿的双眼犹自未阖,分明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邢常在看着横死的人,也着实唬了一跳的样子,目光中,惊恐不已。   底下的人附在魏临渊耳边回禀: “魏公公,都搜遍了,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有找到。”   “怎么可能呢?”魏临渊转过身:“对不住了小主,奴才也是奉太后之命,得罪了小主,万望小主不要怪罪。”   半晌,却没有听到邢常在答话,这才发现她定定地盯着芝儿的尸身出神。   “邢常在?”   魏临渊刚刚低呼一声,整个姝嫣阁就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啊--不,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邢常在开始四下逃窜,似乎要将别人撞伤。   刹那间,整个姝嫣阁,人人逃窜,只怕被这个发了疯的宫嫔伤到。   邢常在在呼天喊地的奔跑过程中,一头青丝也披散的不成样子。忽然,一团东西从她散开的发髻中掉了出来。邢常在看到这幅场景,下意识的去捡,东西已经被魏临渊牢牢地踩在脚下。   “来人呐,将邢常在的姝嫣阁封闭起来,防止她另外伤人,其他的,听候皇上旨意。”魏临渊看着手下的人架住了失去理智的邢常在,俯身捡起脚下的东西,看了看,心下了然。   “是。”   乾元宫的偏殿,因为翊贵嫔没了孩子,气氛早已是人人自危。   “奴才给皇上,太后请安。”魏临渊甩了甩袖子,俯身请安。   “怎么样魏临渊,查出来什么没有?”皇帝急切地问。   “回禀皇上,奴才奉旨搜查姝嫣阁,起初什么也没有找到。谁料邢常在在看到芝儿尸身的时候突然发狂,口重念念有词地说不是他做的,他什么也不知道,还四下奔跑逃窜。跑的过程中邢常在的发髻散落下来,掉下了一个纸包。奴才见事关重大,不敢擅自做主,就下令先封锁了姝嫣阁防止邢常在再伤害别人。至于其他的,奴才想,还是请太医验过了这纸包再做决定。”魏临渊沉着的讲述了方才的场景,皇帝听了,手已经紧握成拳:“贾训全。”   “臣在。”   纸包被一下子摔在了地上:“验一下这纸包里的东西。”   贾训全捻起了纸包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又闻了闻:“回禀皇上,这里面装的,正是尚未研磨的附子。难道说,邢常在真的……”   “不对,这事情有蹊跷。”皇帝自言自语道:“朕怎么觉得,每一步都像算计好的?”   “皇上此话怎讲?”太后看了一眼皇帝。   “母后,此人摸准了时间,首先俪嫔已经连着三个晚上侍寝,今天晚上必然不会是她再侍寝。那么依着朕对俪嫔的宠爱,今晚的陪膳十之□□就是俪嫔。冬笋斑鱼羹,这道菜已经在朕的晚膳上出现过三次,有道是君子食不过三,投毒的人知道朕不会再动这冬笋斑鱼羹,而俪嫔则不同,这是她痊愈之后第一次陪膳,投毒的人摸准了俪嫔的心理,知道她肯定想要吃朕爱吃的东西,于是晚膳第四次出现了冬笋斑鱼羹。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朕会临时留了翊贵嫔用晚膳,也没有想到翊贵嫔用了这冬笋斑鱼羹,事情才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也就是说,投毒人原来的目标是俪嫔。可是母后,您想过没有,整个这一套投毒下来,需要如何缜密精细的算计,如果下毒的人真的是邢常在,她如何会蠢到投完毒后不销毁证据,而是把附子藏在自己的发髻之中?”皇帝一步一步分析道。   “皇上,母后知道,你分析的都是对的,可你要记住,这个后宫中本来就没有什么对错可言。后宫和前朝本来就是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你今日如果大肆排查后宫,只怕明日早朝上就会收到臣子们的陈情书。皇上,后宫不安则前朝不安,前朝不安则国家大乱。如今,一切证据都指向邢常在,那就只能是邢常在。”太后的话,绵软藏着坚硬,不容人置疑。   “母后,那如果邢常在是被冤枉的?她被处以刑律,却能让朕任由真凶逍遥法外?”皇帝握起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墙上,却还是觉得不解气,一怒之下,又一拳砸向身后的檀木桌案,重击之下桌案都断成了两半,桌案上上好的端砚也碎成了几瓣。   “魏临渊,替皇上收拾一下这里。皇帝,自从你登基以来,母后很久没有说教于你了,但并不代表你做的每一件事爱家都认可。哀家只是觉得你作为一国之君,有些事情有能力自己去解决。但是皇帝,你也不过十八岁,刚刚纳妃甚至还没有做父亲,有很多事情,你还不能明白。你是先皇的长子,是先皇年近而立才有的第一个儿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母后嫁给先皇的时候十六岁,先皇十八岁。此后的十二年里,母后曾经六度有孕五度小产,直到第六次才有了你,四年后有了你的二妹妹,六年后有了你的三妹妹。如果母后告诉你那五次都是意外,你会相信么?母后是先皇嫡妻尚且如此,先皇那么多妾室,一年之内因为种种原因小产夭折的孩子数不胜数!”   皇帝听到这里,神色凄然。   “那时先皇还是丞相啊就是如此,何况帝王之家?皇帝,有些事情,不能声张,一旦声张,有损的是皇家的颜面。还有,你说邢常在冤枉,皇帝我告诉你,她不冤枉。就算不是她做的,因为她太蠢,她也不能活,这宫里面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有,就是不可以有蠢女人。皇帝,母后说了这么多,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说到最后,太后终于放缓了神色。   “朕知道了。魏临渊,传朕旨意,晓谕后宫,废去邢氏常在之位,移居却恩宫居住。”   “奴才遵旨。”   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原本就不起眼的姝嫣阁,如今要愈发的清冷了。   “圣旨到,邢常在接旨。”   此时的邢常在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志,在一次看到魏临渊的带着圣旨而来,心知不妙,可仍是恭敬地跪下接旨:“臣妾从七品常在邢竹润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常在邢氏,善妒成性,谋害俪嫔及翊贵嫔腹中皇嗣,有辱皇家颜面,擢废去邢氏常在一位,移居却恩宫,钦此。”   邢常在犹如接到了晴天霹雳一般,跌坐在地,旋即爬到魏临渊身边,抓着他的裤脚:“魏公公,求求您,跟皇上说,不是臣妾,不是臣妾做的啊。”   “邢常在是想抗旨?若是再加上抗旨不尊一条,恐怕就没有废去位份移居冷宫那么简单了。”   “臣妾,遵旨。”邢常在颓然跌坐在地上,分明是芳龄二八,一个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华,终此一生,却都要在冷宫中度过了。   ☆、第十九章 暗结谋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暗结谋算   沉香馆中,曲锦衣静静地坐在条案旁边,看着不远处的窗外定定入神,想着入宫之前义父的嘱咐。是啊,若是进宫只作一个扫洒宫婢,只怕此生还有重见宫外天日的机会,只是,做了天子妃嫔,怕是永远没有机会了。只是,这条路已经选择了,就容不得自己后悔了。   “小主,太医院的人来了。”曲锦衣眼看着自己的贴身的宫婢荷露走了进来禀报道。   “今日偏生这样的晚,荷露,让人进来吧。”   “是,小主。公公,我们家小主让您进来呢。”听着荷露愉悦的声音,心下不由得暗暗感慨,自己只怕是永远都没有这样的欢快了。   “奴才参见曲常在。”   挑眉看了一眼来人:“今日太医院送药怎地这样晚?而且本小主记得,前两日来给本小主送药的,并不是你啊。”   那小太监生得倒是清秀,说话的声音不死太监那般惺惺作态,却有几分媚气在其中:“回小主的话,今日翊贵嫔小产了,现在做这件事情的邢常在已经被废去位份打入冷宫,只是,翊贵嫔那儿情况还是不好,贾太医一直守在那儿,前两日来给您送药的公公也在乾元宫候着呢,所以,就换了奴才前来。”   “荷露,你先拿着药去为我煎了,记着,只能尼亲自煎,别人我不放心。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一问这位公公。”   “谢小主信任,奴婢这就去。”荷露说罢,便提着药走了出去。锦衣听到信任二字,心下冷笑,这世上,自己何尝相信过谁?   看到荷露走了出去,锦衣才又挑了挑眉,含着一丝笑意道:“如今这内室只有你我二人,难道你还打算装下去么?”   “小主此话何意,奴才不明白。”   “我见过你,你今日的乔装,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只是,你的声音和你的容貌,实在不像是个太监。怎么样,还要我继续说么?”语气中的一丝嘲讽显而易见。   来人露出了实在声音,低低地笑了两声:“小主果然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您。”   “我在等你,看来,你也在观察我,不然不会连太医院为我开的药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怎么,为什么今天决定来找我了?”锦衣也不糊涂,只怕自己这么久筹谋要寻到的人,今日终于来了。   “因为奴婢知道了,小主值得奴婢投诚。而奴婢要的,小主也能够满足奴婢。”送药的人也不瞒着,摘下了太监的帽子,一头青丝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   看着眼前的人,隐约有几分面熟,锦衣仔细的回顾了一下,记忆中的人,在脑海中一一掠过,终于锁定了一人:“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庄贵嫔的陪嫁丫鬟兰舒是么?”   “回小主的话,正是奴婢。”   到了此时,锦衣反倒不急着把这人收为己用。天生敏慧的人固然好,可是这样的人如果被自己培养成旗鼓相当的对手,就不妙了。   “那你……为什么背弃你自己的主子而选择我呢?”   “小主,不瞒您说,我家小姐还在娘家时便是何家的掌上明珠,所有人都明白以何家的地位,她定是要入宫为天子妃嫔的,因此对她也很是娇宠,便养成了小姐颐指气使的性子。在何家,除了老老爷何大将军,就没有人能管得住小姐。因为小姐的性子怪癖,所以对我们做丫鬟的,动辄打骂,轻则罚跪,小主您可以看看……”   说着,那穿着宽松的太监服制的兰舒卷起衣袖,原本雪般的藕臂上,却是刺目惊心的青紫色的鞭痕,甚至还有已经愈合了的疤痕。   “那日小姐气不顺,就罚奴婢御花园罚跪,小主经过的时候说得那番话奴婢听到了,也听懂了,奴婢也看到俪嫔身边的凝紫前来投诚奴婢并没有急于投诚,是因为奴婢正在观望,如今小主问奴婢背弃自家小姐而选择小主的原因,一是因为自家小姐并不拿奴婢当人看,另一原因就是,小主值得。”兰舒笃定地点了点头。   “不错,你同凝紫不同,她是小聪明,而你,绝对是可以隐藏的锋刃,说吧,作本小主的人,你要什么价码?”这样的人,既然敢来,那么口气,也必然不会小   兰舒压低了声音说道:“奴婢谢小主夸赞。至于奴婢想要的,小姐能做到的,奴婢不认为自己不能。”   “呵,好大的口气,你就不怕我把你发配到暴室服役?”锦衣冷笑一声。   “小主不会的。”   手中的茶盏被锦衣重重的搁在了桌子上:“你看得倒是很透彻,只是,你看错了。”   任何一人都会心惊胆寒的话,兰舒听了,却依旧面无惧色:“那么便请小主现在就发配奴婢去暴室,或者将奴婢前来投诚的事情告知我家小姐。”   锦衣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好啊……有胆识,本小主成全你,不过,你要先替本小主办一件事。”   “但凭小主吩咐。”   “附耳过来。”   兰舒蹑手蹑脚地走到曲锦衣身边,曲锦衣俯下身,轻轻地在兰舒身边耳语了几句。   “小主放心,奴婢明白了。奴婢会让小主明白,小主的交易,不亏。”   锦衣摆了摆手,示意兰舒退下:“我自问,看人从来不会看错的,去吧,我等你的消息。”   “是,奴婢告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在朱墙黛瓦的乾祐皇宫晏安城中,还会有这样一个去处。却恩宫外的世界,桃红柳绿,阳光可以暖暖地照在所有地方。在别的宫殿,就算有后宫的倾轧纷争,有女人的尔虞我诈,但是推开窗总还有清新的风,冷了的时候,还可以灌个汤婆子,点上地龙。   只是却恩宫不同。   却恩却恩,罢却君恩,进了这里的女人,不管年岁几何,都要青灯冷月了此残生。穿的是粗布的衣裳,破烂了也没有人缝补;吃的是残羹冷炙,腐臭酸坏是最常有的事情。这里的每一间屋子,都有门无窗,即使走出那扇门,迎接这些人的,不过是酸腐的气味和死亡的气息。   如今这却恩宫里,却是住着三类女人。   第一类便是前朝禅让的殷废帝遗留下来的妃嫔,这些女人,过过半生富贵荣华的生活,经历过国破家亡,夫离子散,也算是饱尝世事辛酸的人。乾祐建国之初,安庆帝为显示皇恩浩荡,留了这些女人一条性命,将她们打发到了冷宫。多数的废帝妃嫔来到却恩宫要么因为不堪生活的粗陋,要么因为是对夫婿孩子和家人的思念,死的死,疯的疯,如今已经不剩下几个人了。   第二类,就是安庆帝曾经的通房丫头。安庆帝从丞相变成皇帝,为了顺应天下民心,彰显他不近美色,曾经的通房丫头都没有得到什么位分,安庆帝死后,也自然不能封为太妃太嫔,便全部让太后打发到这里来了。这些人从来就没有顺遂过,渴望有一个依靠也终成泡影,在时间的消磨下,二十几岁的人,看着竟要比太后还老上几分,在时间的消磨下,也多半变得痴傻。   这第三类,便是才搬到这里的邢氏。她不吃不喝不哭不闹,只是坐在荒凉破败的院子里念念有词:“皇上,不是臣妾,不是臣妾做的……”   “末将参见娘娘。不知娘娘这是……”却恩宫门口,一位看守却恩宫的侍卫面露疑惑的看向面前的华服女子:“娘娘,冷宫晦气,不是娘娘该来的的地方。”   “放肆,你是什么人,跟我们娘娘这么说话。”跟在庄贵嫔一旁的兰舒抚着庄贵嫔的背:“娘娘莫要动气,跟不值得的人犯不着生气,生气上了您的玉体就不好了。”   “本宫此番前来,是想来看看邢常在,哦不,是邢氏。好歹本宫也和她姐妹一场,本宫也不是那捧高踩低的人,来看看也是应该的,皇上没说不许人探望吧”庄贵嫔话虽如此,可脸上的妆容也掩饰不了她的幸灾乐祸和落井下石。   “那……皇上是没说,不过娘娘请尽快出来,让冷宫的晦气沾了娘娘可就不好了。”   庄贵嫔不屑地瞟了一眼那侍卫:“本宫知道了。”   “娘娘都说知道了,你就快点让开啊,当娘娘的路,你想不想活了?”   “娘娘请。”   庄贵嫔出现在邢氏面前时,那个已经有一日水米未进的的女子目光呆滞的抬起头,似乎回想了一会,才又把头低了下去,神色黯然。   “邢常在,别来无恙啊。”庄贵嫔的嘴角,露出了轻浮的笑容。   “你明知道我已经不是常在了,还这般称呼我,何必呢?我已经这样了,你又何必落井下石呢?”   “本宫偏偏要落井下石又如何?一同进宫的八位姐妹,数你位份最低,又数你最能乱嚼舌根依附旁人,你说如今你倒了,我该不该开心呢?对了,你不是依附戬贵嫔么?怎么没有看到戬贵嫔出来为你求情呢?”庄贵嫔一边用手帕掩着自己的鼻子,做出嫌弃的表情,一面落井下石。   邢氏突然变得万分激动:“是你,对不对,给俪嫔的羹汤里面下附子的是你对不对?在我的发髻中暗藏附子的也是你对不对?在魏临渊来搜查之前,派人给我下药,让我短暂疯癫的也是你,对不对?”   ☆、第二十章 帝王寿诞(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看官们,感谢你们,陪伴着飘絮一路走过了蛇年   这是蛇年最后一次更文,再更文,就是明年了   飘絮真的好爱你们   祝各位亲爱的看官新年快乐,阖家团圆~~~   ——————————————————————   读者们 记得加《帝宠无疆·云裳传》的读者群啊   群号是324185910   第二十章帝王寿诞(上)   庄贵嫔面上的笑容更加浓了,发髻上插着的步摇都因为剧烈的笑而而猛烈的摇晃起来:“是本宫又如何?不是本宫又如何?难道你会去告发么?别忘了,你的哥哥只是一个六品侍卫,本宫的祖父想要捏死他,易如反掌。怎么,你不要命,你的哥哥也不要命了么?”   邢氏满面颓然,原本比庄贵嫔年轻的她,现在看着,竟比庄贵嫔长上十岁一般:“我还能如何?只要皇上信,太后信,那我说什么,还会有人信么?”   庄贵嫔终于不再那般恣意的笑:“本宫听说,这冷宫里死人很快的。”   “是啊,宫里的日子本来就是如履薄冰了,冷宫倒是不用,可连一点暖意都没有了,死,还不快么?”邢氏慢慢起身,缓缓地抬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掴在庄贵嫔脸上:“这一掌,是为皇上无辜死去的皇嗣打的。”   庄贵嫔还在惊愕,他没有想到邢竹润会掌掴她,邢竹润的另一掌就落了下来:“这一掌,是我为我自己打的。”   “你竟然敢掌掴本宫!本宫要让你明白什么叫等级尊卑、地位高下!”两个女人,一个衣冠楚楚,一个破衫败履,居然在冷宫扭作一团。   “来人呐,废妃打人了,废妃打人了……”兰舒在一旁惊恐的喊叫,先前在门口拦阻庄贵嫔的侍卫跑了进来将扭打的两人分开。   早先出言阻拦过庄贵嫔的却恩宫侍卫拉住庄贵嫔道:“娘娘,末将说过,冷宫不祥,娘娘,还是早些离开吧。”   “哼,今天的事,你最好当你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否则……”   那侍卫也意识到自己与妃嫔的距离似乎太近了,猛地退后一步,抱拳屈膝道:“末将明白。”   “兰舒,我们走……”   “是,娘娘。”   夜半时分的沉香馆中,曲锦衣还没有睡,却只点着床头的一封蜡烛,微光如豆,在花窗的影子中摇曳,竟然如鬼魅一般。   “奴婢见过小主。”兰舒盈盈俯身,锦衣看着那动作,腰身很是柔软,想必,也是跳过舞的。   自己动手为自己把茶盏蓄满,又另倒满了一杯:“起来吧。”   “回禀小主,您吩咐奴婢的事情奴婢已经做好了。”兰舒低头对曲锦衣说道。   “不错,今天却恩宫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做的很好。看来……我没有看错人。”   兰舒听了锦衣的夸赞,却并不骄矜:“请小主吩咐下一步要奴婢怎么做。”   锦衣指着小几上一个空了的盖碗,从美人榻上站了起来。慢慢地踱到窗前,推开窗户,转身朝兰舒幽幽开口:“知道我刚才吃的是什么吗?”   “奴婢不知。”   “刚刚我吃的是燕窝,燕窝中的白燕。在乾祐的后宫中,有这样一种人,就如我一样,是天子妃嫔,却不是一宫主位,在后宫中的地位微不足道,除却要在皇上身边婉转承欢,除却在太后身边尽心侍奉,还要看主位们的脸色行事。不过,低位妃嫔也有低位妃嫔的好处,高处不胜寒。”说着,手伸到窗外揽了一把,吃吃笑道:“看,风真冷。”   兰舒暗暗佩服眼前的女子,这个女子的心机城府,却非泛泛,却听到锦衣又一次开口:“只有以低位妃嫔开始,才会有机会越走越高,你说对吗?就像,低位妃嫔只能吃白燕,高位妃嫔却能吃血燕。吃惯了血燕,倘若一朝吃白燕可是万万不惯的。”   “小主的意思,是要奴婢做怀淑宫里的小主?”兰舒似懂非懂。   “那么你说呢?”锦衣反问。   “但凭小主吩咐。”   “我看你的身段,应该是习舞之人。还有半个月,是皇上的二十岁寿宴。到时候……”   七月十四,崇敬帝皇帝的寿辰。   皇帝在颐园设家宴庆祝,除了翊妃刚刚小产身体还未痊愈,俪嫔因翊贵嫔小产之事被太后惩罚闭门思过一个月,后宫妃嫔悉数到场,没有人不盼着在这一晚上博得皇帝的欢心,何况是这样一个少了两个劲敌的场合,各宫妃嫔都是使出浑身解数提早排练。   颐园之内,团花锦簇勾勒盛世的花妆,宫婢太监熙熙攘攘,时不时有身着各色舞衣的舞女翩然助兴,水袖清扬,曼舞轻歌。熏风过境,弯月初升,人声鼎沸自是一派和睦的景象。花枝轻颤,偏偏七里香花瓣迎风落下,清零如蝶,如宫妃们头上的蝶钗花钿。   “皇上,方才庄贵嫔姐姐的舞剑可谓是英姿飒爽,戬贵嫔姐姐的即兴吟诗也是极为精妙。臣妾比不得诸位姐姐年长,自然也没有什么才艺可以讨皇上欢心,可是又恰逢皇上寿诞,臣妾也不好空手而来,就特意借庄贵嫔姐姐的一件宝物,借花献佛了,还望庄姐姐不要见怪。”   曲锦衣笑靥如花,一向在后妃中并不起眼的她却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俐齿伶牙,上手的位子上已经能够看出几位妃嫔暗恨的眼光。   “曲常在年纪小,不会什么才艺也是有情可原的,只是你方才说要借庄贵嫔的花献朕这一尊佛又是何意?”   “皇上,请稍等臣妾一下。”说罢便撩起裙摆走下宴席,从晚香玉花丛中推出了一只一人半高的成色极佳的牡丹花纹样豆青釉青花瓷瓶。   “曲常在莫不是戏耍于朕,朕记得这是你封为常在的时候,朕赏给你安置在沉香馆的摆设,怎么如今朕的生辰,你竟又把它抬了出来?”   “皇上莫要心急,请容臣妾把话说完。”说着,便将青花瓷瓶推近,众人这才发现,青花瓷瓶瓶口的半边搭着七弦琴,而另外半边的边缘上,竟然坐着一个身着靛蓝色舞衣头顶青色面纱的女子。   还没有待众人从吃惊中缓过神儿来,就一阵清泠的琴声传来,青花瓷瓶上的面纱女子,足尖游走在瓶口边缘和琴弦之上,靛蓝色的水袖随着足尖的动作摇曳生姿,与此同时,宛若天籁的歌声从女子口中倾泻而出。   “测平分以知岁,酌玉衡之初临。   见禽华以麃色,听霜鹤之传音。   伫风轩而结睇,对愁云之浮沉。   虽松梧之贞脆,岂荣雕其异心。”   水袖轻轻地荡漾着,在青瓷瓶上曼妙,青瓷瓶上的女子就如同从天而降,摇曳生姿。   “或旅环而舒郁,或相参而不杂,   或将往而中还,或已离而复合。   翔鸿为之徘徊,落英为之飒沓。   调非常律,声无定本。   任落手之参差,从风飚之远近。   或连跃而更投,或暂舒而长卷。   清寡鸾之命群,哀离鹤之归晚。   苟是时也,   钟期改听,伯牙驰琴,   桑间绝响,濮上传音;”   听到伯牙子期的这一句,皇帝的脸上已经是遮掩不住地笑意,直直的看向跳舞的女子,那舞蹈,仿佛可以走进他的心里。   “怀百忧之盈抱,空千里兮吟泪。   侈长袖于妍袄,缀半月于兰襟。   表纤手于微缝,庶见迹而知心。   计修路之遐敻,怨芳菲之易泄。   书既封二重题,笥已缄而更结。   渐行客而无言,还空房而掩咽。”   歌罢舞歇,侍立在一侧的曲锦衣将一副在整个演绎过程中手绣的江山万里图捧到皇帝身边:“臣妾以这青瓷舞配以手绣青花色江河万里图,恭祝皇上帝业永祚、万寿无疆。”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虽然说那歌舞也有小半个时辰,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绣成山河万里,足见这个从没有宠爱的常在功力非常。   皇帝恍若未闻,径直朝青花瓷瓶走去。   是了,这样的舞姿,这样的歌声,这样的琴技,似乎从来不可能如斯完美的交融在一起。可偏偏是这样的夜里,月华如水,映衬的青花瓷瓶更加清冷高贵,偏生有这样一个女子,就做到了,还是在危屏之上。   “奴婢给皇上请安,奴婢高处不胜寒,请皇上恕奴婢无法行全礼之罪。”面纱女子半蹲在青花瓷瓶上下拜。   “那又有何妨,下来吧。”皇帝正是心旷神怡之时,哪里会怪罪。   “是,奴婢遵旨。”舞女言罢,足尖一踮,轻轻地跃了下来。宽松的舞裙在颐园的鹅卵石小路上开出了一朵盛大的花,宛若一个精致的青花盘盏,也宛若那个愿为青瓷舞的空灵女子。   “你会武功?”皇帝兴致盎然。   “回皇上的话,奴婢不会武功,只是奴婢进宫前,自家小姐总是有风筝一类的物事挂在树梢,奴婢经常要去取,长此以往,这样的高度便也不难了。”   坐在太后右下手的庄贵嫔这才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劲儿,转身看向侍立在自己身边的宫婢,果然不见了兰舒,而是换成了别人。   “金娥,兰舒呢?”   “回娘娘的话,兰舒姐姐在晚宴刚刚开始的时候就说身体不舒服,换了奴婢来陪着娘娘了。”金娥哪里能看懂这其中的关窍:“娘娘,是不是奴婢服侍不周,惹娘娘生气了?要么,奴婢去叫兰舒姐?”金娥还没有看出有什么异样。   庄贵嫔的指甲狠狠地嵌到肉里,又怕被别的妃嫔看出自己的异样,只得闷声道了一句不用了。   “曲常在,你送给朕的寿诞之礼,朕很喜欢,从今天起,你就是朕的美人了,另外,魏临渊,再赏曲美人黄金百两。”   锦衣拜谢叩首:“臣妾叩谢皇上。只是,皇上不想一睹这面纱下的真容么?”   还没待皇帝回答,一针强风吹过,作青瓷舞的女子的面纱,被强风掀落在地。面纱之下女子的容颜亦不能看得十分真切。白皙无暇的皮肤上,竟用深蓝的胭脂勾勒了同青花瓷瓶一般无二的纹样。   “你……叫什么名字?”      ☆、第二十一章 帝王寿诞(下)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马年第一次更新~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二十一章帝王寿诞(下)   兰舒诚惶诚恐中带着一点喜色:“奴婢名叫兰舒,乐兰舒。”   皇帝向面前的女子伸出一只手,想要扶起她:“朕如今已满二十岁,后宫妃位嫔位却是多是空悬。那么你,可愿意做朕的女人?”   兰舒却闪身躲开了,低下头去:“回皇上话,奴婢不愿。”   在场所有的妃嫔都在侧耳聆听,本以为这个女子会满心欢喜的答应,却没想到听到这样一个答案,全场哗然。   皇帝的脸色微愠:“做朕的妃嫔,这样的恩典,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却拒绝了,却是为何?”   兰舒却又抬起头,神色中,透着坚定:“因为,奴婢不能对不起奴婢的主子庄贵嫔。”   皇帝的目光深邃,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兰舒,仿佛要将兰舒看穿,片刻之后,才将目光转向庄贵嫔:“哦?庄贵嫔,你可愿意割爱?”   兰舒的目光,也偷偷地向自家主子看去,庄贵嫔的面色极不自然,兰舒知道,她是在狠狠地压制着自己的怒意。   “回皇上,这是臣妾的家生丫鬟兰舒,能博得皇上青眼自然是极好的,只是……”   “庄贵嫔,这么说,你是不肯割爱了?”   庄贵嫔马上福身:“臣妾不敢。”   “那么好,从今天起朕的后宫又多了一位乐更衣,至于居所嘛,朕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自然会全你们主仆深情,乐更衣,便住在怀淑宫的芳萋馆。乐更衣,你看如何?”   兰舒和庄贵嫔同时福了一福:“臣妾叩谢皇上天恩。”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臣妾恭贺皇上喜得佳人。”戬贵嫔福了福,眼底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   太后一直含笑看着这一切,这会儿终于开了口:“皇帝,哀家也很乐意看到能多一个人伺候你,只是,哀家有一个想法。”   “母后请讲。”   太后轻轻地呷了一口茶:“这几个月来,后宫也没少出事儿,翊妃的孩子没了,邢氏犯下滔天大错,这后宫之中的戾气实在是太重了。哀家想,不如借着皇帝寿诞这样大吉的日子,封了一个曲美人,又封了一个乐更衣,再将后宫其他妃嫔的位份进一进如何?依哀家看,各晋一级如何?”   “儿子也是这样想的,那么今夜庄贵嫔与乐更衣主仆同喜,晋为何淑媛。翊妃刚遭大难,也当沾沾喜气,便再取一个寓意好的字眼,晋封为翊嘉夫人。戬贵嫔晋为有琴淑容。俪嫔晋为方充仪,伶嫔晋为廖充容,仁嫔晋为雷充华。谦贵人玫贵人俱为良娣。不过,曲美人晋位原本是朕对这青瓷舞的褒奖,如今后宫皆封,朕倒不知道,该赏你点什么好了。”皇帝看向锦衣,搓了搓手掌。   锦衣却跪在地上行了全礼:“臣妾倒是想请求皇上给个恩典。”   “说吧,若是朕能允你的,定不推托。”   “臣妾年少,跟家人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便入了宫,深宫重重,臣妾想见一次家人实在是太难,臣妾想,可否借此机会,恳请皇上诏臣妾家人入宫一聚可好?”   曲锦衣跪在地上,面庞却是扬起的,同往日的年少却精明世故不同,那双美眸,此刻已是泪盈于睫。   “这有何难?明日朕就让魏临渊派人去霓裳坊接你母亲和妹妹如果,至于你的父亲和兄长,本是男眷,实在是不易入后宫,便算了吧。”   锦衣再拜叩首:“臣妾叩谢皇上恩典。”   “恩,那你便退下吧。”   “是。”   着实是一场轻歌曼舞觥筹交错的家宴,歌罢舞罢,彤史录的人也很有颜色的没有来请皇帝翻牌子,而是直接去请了刚刚成为宫嫔的乐更衣,好生梳洗打扮之后,送入了乾元宫的西暖阁。众妃嫔都感叹,这偌大的后宫,风向怕是要变了,乐兰舒虽然现在还只是一个更衣,只是,却也是除了方充仪之外,皇帝第一个点名纳的妃嫔,何况那青瓷舞……   二更天时分,太后在典月和梓熙的陪伴下回到了颐宁宫吗,在颐宁宫的回廊见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美人锦衣。   “臣妾叩见太后娘娘。不知太后漏夜唤臣妾前来有何事?”曲锦衣跪在颐宁宫擦拭一新的地砖上谦卑的说道。   “很好,看来哀家也是小瞧你了。你的聪明还是超乎哀家的预料啊。哀家不过是让典月塞给你一根丝线一枚铜钱而已,何来要事?”   “太后娘娘,古诗有云:‘初七和下九,嬉戏莫相忘’,这初七自古以来就是女儿家望月乞巧嬉戏的日子。今日虽不是七月初七,可是太后让典月姑姑递给臣妾丝线和铜钱,正是让臣妾在月亮最明之时来颐宁宫见面不是么?至于丝线,也同私下同音,可见,太后不想惊动旁人。”曲锦衣站起身,拿出袖中的一束丝线和一枚铜钱。   “曲美人,你给哀家跪下!”太后勃然。   曲锦衣依言跪了,却依旧没有丝毫畏惧。   “曲美人,你可知罪?”太后的语气凌厉,不容反驳。   “臣妾不知何罪之有。”   太后的语气,愈发的恼怒了:“曲美人,你说过愿意为哀家效犬马之劳,哀家扶植你成为宫嫔,不是让你在哀家眼皮子底下结党营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锦衣低下头去,语气,却仍是不卑不亢:“臣妾不敢,臣妾惶恐。”   “惶恐?翊嘉夫人小产是不是你做的?曲锦衣啊曲锦衣,那是哀家的亲皇孙,你打什么算盘也不能打到哀家的皇孙上来!”   摇了摇头,答道:“太后,这件事情,不是臣妾。”   “那为什么今日乐更衣会怂恿庄贵嫔去却恩宫?难道不是你为了转移大家的视野,洗脱你自己的嫌疑么?”   “看来太后并不是那么信任臣妾的,只是,平日里,臣妾监视着别人,也有别人,监视着臣妾。以至于臣妾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绣品的布局谋篇,都逃不脱太后的眼睛。所以太后会怀疑翊嘉夫人的事情是臣妾做的,会怀疑臣妾在私下里结党营私,是么?若是臣妾说,臣妾没有做,太后会信么?请太后仔细想想,您派来监视臣妾的人,有没有对您禀报过关于这件事臣妾有丝毫异动?”曲锦衣的声音,已近乎歇斯底里。   “那乐兰舒为什么会怂恿庄贵嫔?不要告诉哀家,那是一个巧合。宫里面,从来没有巧合。”太后绕过了锦衣所说的,也有人监视她的问题。   “不过是臣妾的顺水推舟而已。”   太后疑惑:“那么你又为什么要在今夜扶植乐兰舒?”   “太后,这才是为百鸟朝凤锦被锦上添花最关键的一步。之前的凝紫,只是个喽啰而已,徒有小聪明,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而乐兰舒则不同。这个女子,足够的心机深沉,她甚至在投靠臣妾之前也观察过臣妾。臣妾虽不是重臣之后,但好歹也是巨贾之女,娘家也是有一定的实力的。而乐兰舒这样的女人,心机深沉,娘家却没有任何背景,在后宫才可以如鱼得水,也可以……”曲锦衣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捻在一起,做了一个“捏”的动作。   “可太过聪明的人,再有了宠爱,是不会好拿捏的。”   “太后放心,乐兰舒绝不会是宠妃,更不会是祸水。只是,现在臣妾还不能同太后说这里的原因。” 锦衣笃定道。   “也好,那你先回去吧,记得,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来过。还有,明日你会亲,哀家会派人盯着你的。”   乾元宫的西暖阁里本就奢华,今夜却更加富丽,因着在家宴上皇帝亲口封了兰舒为更衣,彤史录的人早早就来提前置办了。能让皇帝亲自开口,飞上枝头,彤史录又怎么会怠慢了这位新晋的小主?   皇帝定定地看着床榻上的女子。明明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又出身宫婢,怎么就可以如此七窍玲珑?   床榻上的女子未着寸缕,自然也是低位妃嫔侍寝的规矩。只是,同别的女人不一样,乐兰舒的身上,尽是用靛蓝色颜料勾勒的怒放的青花,这些青花开在女子圣洁无瑕的胴体之上,说不出的妖娆妩媚。   不会有人想到,这些青花所掩盖的,是八年来在何淑媛手下为奴为婢所拥有的旧痕新伤。   皇帝的手,抚上这个如同青瓷一样的女子姣好的面庞,这个女子那么美好,为什么一定要到这里来?不由得长叹一声。   兰舒看着皇帝紧蹙的眉头:“皇上,可是有烦心事?”   又是一声长叹:“你不懂……”   “臣妾不懂得那些大道理,可臣妾母亲在臣妾小时候就教导臣妾,今朝有酒,今朝醉。”   “今朝有酒今朝醉?那朕今朝可是要一醉方休……”说罢,又是一阵苦笑,自顾自的除去外袍,只着明黄色的亵衣。还没待乐兰舒反应过来,男子已经翻身在她身上,当炙热的龙御进入她体内的时候,那种痛,撕心裂肺,痛到刻骨铭心,胜过何凝妆的每一次责打。   痛,又如何,就如她选择了曲锦衣,就如她愿为青瓷舞倾城,这些痛,也是她选择的,再痛,也要甘之如饴。   ☆、第二十二章 暗语传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暗语传信   皇帝二十寿诞的家宴,荷露身子不适并没有陪着锦衣参加,却也早早听闻了锦衣被封为美人的事情。   锦衣甫一回宫,便看到了迎接在沉香馆门口的荷露。   “奴婢恭贺小主晋升之喜。”   锦衣面露疲态:“起来吧荷露,有什么好恭贺的,宫中人人都有晋封,本小主也不过是从常在晋封到美人而已。正七品和从六品,也差不了什么的。”   “可是明日小主娘家的夫人和小姐可以入宫来看望小主呢,这可是咱们宫里独一份,可是上上荣宠呢,小主还有什么不开心呢?”   “没有不开心,我不过是一个还没有过恩宠的美人,难为你,这么尽心尽力的服侍我。”   锦衣微微苦笑了一下,用手把荷露散在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你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模样也端正俏丽,就不想有朝一日飞到枝头变凤凰?”   荷露面色如常:“小主说笑了,奴婢认为,这人啊,个人有个人的命数,是自己的,怎么跑也跑不掉,不属于自己的,怎么求也求不来。奴婢的长相,放到这宫里面不说跟小主娘娘比,就是埋在宫婢堆儿里都是不显眼的。奴婢又粗手笨脚的,也没有像乐更衣那样的歌声舞艺,自然不是当凤凰的命。人各有志,奴婢呢,就一心想着把主子伺候好,将来主子也不能忘了奴婢就是。”   “是啊,宫里的女人,一旦成了皇上的女人,就再也没有自由可言了。看看你多好,有朝一日兴许还能出宫,找个好人家嫁了,也许还能为人正室,可这些,却是我们天子妃嫔一生都不能想的奢求了。”   荷露听了锦衣这话,赶忙摇了摇头:“小主,奴婢不出宫,奴婢一直跟着小主,小主可不能嫌弃奴婢啊。”   “看你这傻丫头,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本小主不过十五岁,一生就拴在这宫里面了,还不知要多少个年头。天色晚了,可本小主却还睡不着,你去把本小主的针线奁拿来吧,本小主给妹妹绣个肚兜,明日好给她,本小主能赏什么,都不是我这个做长姊的自己的心意。”   荷露却并没有照办:“小主,晚上做针线活伤眼睛,奴婢还是服侍您安置吧。”   “不必了荷露,叫你去拿就拿吧,这一次本小主和家人见面都是极难得的恩典,还不知道这一辈子有没有下次了呢。”   “是,小主。”   夜晚的冷风,吹开了沉香馆的窗扇,曲锦衣看着荷露走过去把窗扇重新掩好,心也随着才吹进的冷风,凉到了骨髓里。   皇帝寿诞的第二日,明明是一个天色极好的日子,可整个怀淑宫内,却有着一股压抑到不能再压抑的气氛。   “嫔妾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兰舒恭敬的神色之下,难掩的是疲倦,昨夜不知道多少次的水□□融,已让她身心俱惫。   “很好啊乐更衣,你真的是很能耐,从你六岁起,你就伺候本宫,跟了本宫八年了,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人儿,本宫怎么就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么高的心性呢?青瓷舞,漂亮啊!还知道去找曲美人,她曲锦衣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绣坊坊主的女儿,入了宫不过是一个常在,竟然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还有你这种人前去攀附,好啊,你做的多好啊?”庄贵嫔背对兰舒而坐,牛角梳胭脂盒兜头盖脸的砸向兰舒。   兰舒也不敢躲闪,眼泪断了线儿的珠子一般流了出来:“娘娘,不是这样的,嫔妾的性格您还不知道么?伺候您八年,嫔妾甚至连话都不多说一句,嫔妾怎么会有忤逆娘娘的心意呢?只是那一日,嫔妾在闲暇时候跳舞被曲美人看到了,她正愁着在皇上寿诞不能献上合适的寿礼,又知道嫔妾的长姊是霓裳坊的绣娘,这才要挟嫔妾,倘若嫔妾不从,嫔妾长姊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娘娘,容嫔妾说一句真心的话,您知道的,嫔妾的父亲是何府的二管家,人前人后必要装几分气派,也纳了两房妾室,嫔妾母亲就是妾室。一个下人的庶出女儿能有什么好日子?若不是遇到了娘娘,嫔妾可能一直在马厩喂马呢。所以嫔妾私心里一直想好好伺候娘娘,有朝一日请娘娘赐婚让嫔妾作个正室,可如今……”   兰舒一边说着,一边抽噎,直到再也说不下去。   “你说的话可当真?”庄贵嫔半信半疑。   “娘娘,嫔妾所言句句属实。娘娘,您想一想,如今嫔妾是您宫里的人,平时做什么不都要听娘娘的么?如今嫔妾还可以帮娘娘固宠,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呢。”   庄贵嫔若有所思:“恩,你说得倒也不错,好了,是本宫错怪你了,想必你昨晚也累了,刚才又去给太后请过安,你先回去休息吧。”   “嫔妾谢娘娘不责怪之恩。”   乐兰舒转过身去,露出了一个极难察觉的微笑。   沉香馆中,锦衣坐在妆台前,自己给自己描眉。想着不一会就可以见到自己的义母和妹妹,虽然不是骨肉至亲,但总算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感情还是有的,不禁弯了弯嘴角,看着镜中的自己,最后一笔轻轻落下。   “小主,夫人和小姐来了呢。”   “参见曲美人。”霓裳坊坊主夫人和辛云裳齐齐跪下请安。   锦衣双手搀起坊主夫人:“母亲快快请起,妹妹也起来。女儿实在不愿意让你们给女儿行礼,只是这宫里的规矩……母亲,终归是女儿不孝,不能承欢母亲膝下,还要让母亲为女儿操心。”   “小主不必如此,儿行千里母担忧,等小主做了母亲,便会明白母亲的心情了。”   锦衣又拉过云裳,几个月不见,眼前的妹妹,明显比自己入宫之前成熟了不少,但依旧稚气未脱:“妹妹,让长姊看看,长姊入宫四个月,妹妹长高没有?”   “长姊--妹妹可长高了不少呢,总是得让娘新裁衣服给我……”   “好了好了,你这可是在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啊,你也不想想咱们家是做什么营生的,咱们家里就算缺什么也不会缺了衣服就是了。不过啊,长姊还亲手给你绣了件肚兜,你一说你身量长了,长姊都不知道做的合不合适呢。”锦衣刮了一下云裳的鼻子,云裳受痒,咯咯一笑。   “小主如今是天子妃嫔千金贵体,云裳怎么有福分让小主亲自做这些事情?”坊主夫人谦恭地道。   “再是天子妃嫔,也改不了云裳是我的妹妹,长姊为妹妹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来,云裳,看看长姊给你做的。”   说着,曲锦衣从柜子里取出一件肚兜,叠整齐交到了辛云裳的手中:“云裳,记住了,这件肚兜,不能穿了也不要丢掉。咱们姊妹今生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见了,这点东西,就算长姊留给你的念想吧。”   “妹妹知道了。”云裳浅浅一笑,虽然还很小,也能看出将来必是倾城之色。   “小主,按照宫里规矩,夫人和小姐不是您有身孕进宫照拂,所以只能在宫中待半个时辰,如今时候已经差不多了,您看……”荷露在一旁小声提醒。   “母亲,妹妹,宫里有规矩,我也不能多留你们了,只是……这一分开,不知道又要何年何月了。”到了分别的时候,锦衣忍不住抽出帕子揩泪,而一旁的云裳则更是激动。   “长姊……长姊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娘……”   “云裳听话,这个家,就交给兄长和云裳了,你们要尽心侍奉父亲母亲,让他们老有所依,再把霓裳坊发扬光大,知道了么?”   “嗯,云裳记住了。”云裳小小的脸蛋上,泪痕犹自未干。   黄昏时分,霓裳坊坊主的书房里,齐文卓负手而立,背对着身后的夫人和云裳:“见到锦衣了?”   “回老爷的话,见到美人小主了。”坊主夫人小心翼翼,多少年的同床共枕,连她都弄不明白自己的丈夫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每次欢好过后,她和妾室们都要喝净身的汤药,似乎自家老爷并不愿意有亲生的骨肉。   “我也没有想到,锦衣这孩子,这么有出息,让她入宫作为内应,哪怕是扫洒宫婢也不能推辞,可这孩子,一入宫,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成了天子妃嫔。只是,宫婢有宫婢的好处,更加自由一些。妃嫔也有妃嫔的好处,行事有权便更加便利了,倘若她来日能为圣上诞下一儿半女,那霓裳坊也定能沾到福气了。”   “老爷说的是,只是,锦衣那孩子也才十四岁……”   “放肆!”桌子上的瓷杯被齐文卓重重摔下,身后的地面上,瓷片飞溅,坊主夫人与云裳都是一惊。坊主夫人躲闪不及,还被瓷片划伤了手腕。   “宫里的曲美人是十五岁而非十四岁,你这样说,是想让咱们霓裳坊犯诛九族的大罪吗?让整个霓裳坊为你的嘴快陪葬么?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你连最基本的妇言都做不到,难道是想让我休妻么?”   坊主夫人顾不得手腕被划伤的痛,慌忙跪在地上:“老爷,妾身知错了。”   “爹,饶过娘吧,娘今日在宫中表现的很好呢,我听姐姐身边的荷露说,娘很是有命妇风范呢。对了爹,姐姐还是像以前那样对云裳可好了,还给云裳绣了件肚兜呢。”   齐文卓脸色一变:“云裳,你说什么?你姐姐给你绣了肚兜?”   “是呀。”辛云裳明显的感到,房间中的气氛发生了变化,方才还怒气冲冲的义父,此刻的气焰已经灭了不少。   “拿给爹看看。”   云裳忸怩不依:“爹,都是女儿家的东西了,爹怎么好看呢……”   “爹让你拿你就拿。”   房间中的气氛又陡然变得冷冽,辛云裳只得跑回自己的房间将那肚兜拿了出来。   这件肚兜,之前云裳并没有细看,平铺在桌案上的时候,才感觉出这肚兜的不对劲儿来。   粉红色的肚兜,纹样通常是牡丹芙蓉月季一类,方有锦上添花的涵义,可这件肚兜却绣了一朵出水莲。      ☆、第二十三章 命途转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命途转折   “奇怪了,长姊为什么会送给我这样一件肚兜呢?”   辛云裳正冥思苦想之际,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义父走到夫人的身边:“夫人快快请起,为夫也是因为锦衣入宫这么长时间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传来,才对你大发雷霆,如今云裳拿出了肚兜,为夫想,这肚兜上,一定有玄机。”   辛云裳却觉得,自己的义父想的实在是太多了。虽然肚兜的式样有些奇怪,但怎么也不至于是长姊在宫中往外暗自传递消息。别说这肚兜上没有消息,就是有消息,也不见得义父或者其他的人能看懂,长姊怎么会选择这样的方式传递消息?   仿佛是看出了辛云裳的困惑和嗤之以鼻,齐文卓摆摆手:“云裳,你还小,有很多事情,就不如你长姊看得通透。你长姊是经过为父这方面训练的。这传递消息,除了口信,直接书信,信鸽传递,还有很多其他的方法。比如这肚兜,可能就隐藏着某种暗语。因为,并不是每个环境都能直截了当的传递你想要传递的消息。在物品上的暗语,多半是用谐音和联想,可是,这究竟是代表了什么呢?”   “爹我懂了,您的意思是,长姊是故意把这个肚兜绣成如此特殊的样子,表达某种特殊的含义,因为这个消息,长姊不方便传递出来,对么?”   齐文卓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云裳啊,你的确够聪明,只是与你长姊相比,你还是太过于纯净了……”   “爹,让我来试试,行么?”   齐文卓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你能行么?”   辛云裳却也不答话,只是捧起肚兜仔细的端详,口中却还是念念有词的:“莲的谐音是练,莲花出水,这是……”   齐文卓抢在辛云裳之前将答案说了出来:“你长姊是要为父将你送出去历练”   “我?爹,长姊说让我……出去历练?去哪里……”云裳满面茫然。   “应该是的,看来,你长姊是要为父好好的磨练你一番了,就是不知道主子对你有什么安排。”   接到了齐文卓的飞鸽传书,这天晚上面具男子便又一次来到了霓裳坊。云裳躲在门外,对着门缝看着那面具映着的寒光,心中不寒而栗。   上一次面具男子的到来,让长姊进了那终生难得出来的深宫。   这一次,又会是谁?   “属下见过主子。”同样的房间里,齐文卓的角色却换了位。面前的男子戴着面具负手而立,而他只有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份儿。   “曲锦衣已经入宫为妃了?”   “是,如今,锦衣是从六品的美人。”   面具男子不置可否,又接着问:“今日你的夫人和你的第二个养女入宫去见过她了?”   “是,主子,锦衣她,还递了消息出来。”   面具男子一震:“什么消息?”   “锦衣用暗语的方式,将想要表达的内容绣在了送给云裳的肚兜上,根据属下和云裳的分析,锦衣是希望主子您如果想重用云裳的话,就一定要对她多加磨练,想来,肯定是锦衣在宫中的挫折也很多。”   面具男子点了点头:“曲锦衣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人……按照本尊的意思,曲锦衣定是要在乾祐后宫有所作为,而辛云裳,本尊要把她送去南安,作南安的太子妃?”   饶是齐文卓早就想到主子对于云裳的安排必然不会简单,却也是狠狠吃了一惊:“太子妃?”   面具男子呷了一口茶:“正是,所以说,曲锦衣说的,也不无道理。南安的太子妃,就是南安未来的皇后,势必要弹压后宫其他妃嫔,掌控南安的后宫大权,最好还能获得南安太子的喜爱,这样对我们行事一定是大大有利……只是,据你所说,辛云裳虽然聪敏,但是性格过于绵软,这实在不是当皇后的一块料……可是,本尊要怎么磨练她呢?”   齐文卓低声道:“主子,属下有一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   “哦?是什么?”   齐文卓将面具男子拉至一边,低低地说出了他的想法。在齐文卓看来,最好的历练辛云裳的方法,就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将她至于她将来要面临的环境中去,让她从别人那里积攒足够的经验,能够在执掌后宫的时候游刃有余。   但同时,齐文卓也对面具男子表达了自己的顾虑,那就是,一个曲锦衣进宫尚且不容易,再加上一个辛云裳,只怕是难上加难。不要说辛云裳入宫不容易,一个不慎还会牵连出曲锦衣。若是将辛云裳送去南安后宫,那更是人生地不熟,只怕还没有历练成能够执掌后宫的国母,就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送入后宫……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倒是不难,只是……只是那个位置,可不是什么好位置。”面具男子喃喃自语。   “主子,您说什么?”   面具男子并不回答:“齐文卓,我现在以宏图楼执行楼主的身份命令你,从明天开始,辛云裳交给我来□□。”   “是,属下遵命。”   “好了,本尊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明日,就由得辛云裳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吧,只要不出天大的篓子,是没事的。只是,后日进入了宏图楼,只怕,她就与自由无缘了。”   齐文卓抱拳道:“是,属下遵命。”   云裳站在门外,将房间内的一切都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她的面庞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姐姐入了深宫,从此就背负了太多的辛酸与痛楚,还有宏图楼的秘密,活得那么压抑,一点自由也没有了。只是,如今,自己也要像姐姐一样么?不,这个主人说了,自己要进入宏图楼历练,将来要成为南安一个异国的一国之母?   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按按掐了自己一下,义父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有过假话?有什么时候能允许别人反悔过?更何况义父的主子,只有愈发的说一不二。   翌日清晨,齐文卓又简单的对云裳说了一下面具男子的安排,与云裳自己听到的大同小异,云裳轻叹一声,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自由,只剩下一日而已。   “爹,女儿想,自己上街逛一逛,长这么大,女儿只跟娘出去过,如今,只剩这半天的自由,女儿想,自己走走。”   齐文卓看着云裳神情的麻木,也微微的心软了一下:“去吧,为父不拦着你,不过,切莫生事,不关己之事,切记高高挂起。只是,明日就要去宏图楼了,你不会这个时候想要逃吧?”   “爹,养恩大于生恩,您虽然不是云裳的生父,可总归是您把云裳养大,您的恩情,云裳永志不忘。”   恩情且不论,云裳更知道,从她自己进了这霓裳坊第一天起,就注定是宏图楼的人,脱不开,也逃不掉。且不说自己逃了会不会被抓住,就算自己真的有那份侥幸,可身上哪里有多少盘缠可以供自己日后生存呢?与其死了,还不如,在刀尖上活着。姐姐也能做到,自己又何尝不能呢?   云裳匆匆地拿了自己的荷包离开,即将走出大门的时候还被坊主夫人叫住,翻出荷包看了又看,确认里面只有十几枚铜钱之后,才放心的又把荷包换给了她。云裳也不与她争执,知道这一切都是义父的指示,争执也是无谓的,大家心照不宣,也就是了。   朱雀大街上,人潮涌动,一如往日的熙熙攘攘,云裳却是第一次一个人穿梭在人流中间。比起之前跟随坊主夫人前来,大批的家仆前呼后拥的阵仗,云裳更喜欢这种一个人静静地穿梭在闹市区的感觉。但是当冷风吹过,一个激灵让她不由得环紧了双臂的时候,她又蓦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孤单。又有谁是真正爱自己的呢?她不知道,至少在记忆里,没有过。   随即一笑,突然释然了。为什么坊主夫人会有前呼后拥的阵仗?因为孤独。义父真的爱她么?自然不是的。姐姐真的爱她么?一个养女而已,能有多爱。自己真的爱她么?自然也不会。自己从被义父收养之后就一直跟着辛姨娘过活,只是尊她嫡母而已,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没有爱,至少前呼后拥起来,还会自欺欺人的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那么自己呢?会不会有朝一日也会和坊主夫人一样?   宏图楼里的人,多半是细作了,细作,哪里配得上拥有爱情?   “哎,闺女儿,闺女儿,算个命吧,老夫这算命,可是灵验无比啊……”   这样的声音飘入辛云裳的耳朵,她不确定那算命先生是不是在叫自己,只是心里想笑。命数,谁能算算她的命数,会不会是孤独终老,抑或是凄惨死去呢?   “哎,叫你呢闺女--”谁知那算命的老伯一把拉住云裳,把她往摊子边拽。云裳也没有叫喊,毕竟谁都是做生意,老伯也不像是图财害命,算命,便算命吧,若能看看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错,好过没有准备。   “老伯,多少钱呐?”   “铜板三十枚。”   价钱倒是不贵,可云裳看了看自己的荷包,也就十几枚铜钱的样子,不由的摇了摇头,转身便要走。   “闺女儿,没带钱?老夫给你算算,不要你钱了。”   云裳满面通红:“那多不好啊老伯,您也是要吃饭的。”   “实话跟你说,我还没见过你这么怪的孩子,来来来,坐在这,说出你的生辰八字。”   “老伯,真不好意思,我是我义父收养的,我的生辰八字,自己也不晓得了。”   算命老伯的眼底,掩饰不住的诧异:“那名字呢?名字总有吧?”   看着那算命老伯执着的样子,云裳也不好意思拂了老人家的好意,便接过笔,在纸上写下了“辛云裳”三个字。   老伯看到这三个字,惊得拍了一下腿:“哎呀闺女儿,你长得倒是个有福气的样子,改个名字吧,这个名字可不怎么好啊。你看,你姓辛,这岂不是要一生艰辛,命途多舛?再看你的名字,云裳,哎……普通人家只能穿粗布麻衣,这裳是富贵人家穿得起的,代表着富贵,可偏偏是云裳,不是说你一生注定富贵如浮云么?改个名字吧,看你这么漂亮的孩子,老夫也不忍心啊……依老夫看来,就叫辛甘来,苦尽甘来,那才能一声顺遂呢。”   辛云裳没有答话。   云裳这个名字,本是和姐姐锦衣一同取的。锦衣云裳,也十分符合霓裳坊坊主女儿的感觉。只是听这老伯一讲,没想到也有这么多的说道。   可是,不管这老伯有没有依据,总也是说对了的。一声艰辛,命途多舛,富贵如云,进入宏图楼的哪一个人,不是可能今日睡下便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呢?这大概,也就是自己一生的写照了吧。   辛甘来,真是一个好名字。只是,改了名字,命运也不能有所变化的,索性不改了。   “辛云裳……”她谢过了老伯辞去,默默地咀嚼着自己的名字,一路几乎是灵魂出窍,直到走到朱雀大街的另一端,才发现天色已经微微晚了,便匆匆往回走。   天边的残阳如血,美得让人惊叹。云裳想,自己今后这一生,大概,也看不到这样美的夕阳了。   ☆、第二十四章 按捺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有二更,预计在八九点钟吧   第二十四章 按捺不住   云裳回到霓裳坊的时候,淡极了的月亮月亮已经爬上了云端,本就不明亮,如今还被浓云掩盖着,实在是感觉不到有什么让人快意的地方。   最后一个自由的月亮,不过如此,晦暗而没有光亮。   今后的人生,大抵也是如此了,云裳用力地这下院子里面的夜来香,将它们摔在地上。似乎过去的八年多里,她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一花一木。   霓裳坊里,齐文卓和坊主夫人都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看到云裳娇小的身影闪入视线,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爹,娘,放心吧,我不会走的,爹娘的养育之恩,云裳……永志不忘。”   “那就好那就好,只是……爹也舍不得你啊……”   齐文卓说着,眼睛里还真的挤出了几滴眼泪。看了这样的场景,云裳不禁没有觉得难过,反倒还有几分即将离开的释然。   难道不是么?她曾经以为义父是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和姐姐好,可是如今,自己与姐姐身处险境,不正是义父一手促成的么?或许从义父收养她们开始,这一切都是早已经计划好了的,只不过是早晚而已。   云裳之前不懂,为什么义父已经年近半百却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每一次义父来到自己身为妾室的义母的房间过夜的时候,第二日一早义母都要哭哭啼啼地喝下一碗药。现在大抵是明白了,为的是不让自己有亲生的孩子吧?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果明日被派去宏图楼的是他的亲生女儿,那他的眼泪,才是货真价实。   回到义母的院子里,拜别义母的时候,泪水才忍不住倾泻而出。   如果说,这个霓裳坊云裳还有在乎的人的话,大概就是义母了。义母也是一个极其不容易的女人,早年的时候家道中落。千金小姐一夜之间流落青楼,靠卖艺为生。后来义父为她赎了身,总以为可以有所依靠,可膝下连个孩子都不能有。若不是自己,只怕是义母也会孤单到无以复加。自从自己到来之后,她真的是对自己视若己出。本来没想以悲悲戚戚的姿态离开,看到义母哭得如此伤心,还是忍不住触动了情肠。   第二日清晨,辛云裳在义母含泪的眼神中告别了她,也告别了自己生活了近五年的地方。   等待这个年轻女孩的,是前途尚不可知的命运。   只是,一声艰辛,命途多舛,富贵如浮云,这十三个字就像一个枷锁,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云裳的心头,让她难以释怀。   曲锦衣坐在沉香馆的小圆桌旁看着圆桌上精致的早饭菜式,却拿着筷子久久都没有动手,想着从小和自己一同长大的义妹云裳,若论头脑,只怕不输给自己,独独少了那一点狠劲儿。   伺候在一旁的荷露不明就里,看着主子唉声叹气,低声劝道:“小主,奴婢知道您一定是又想家了,但是小主也要注重自己的身子啊,小主,您平日里最喜欢这芝麻卷和豆面饽饽了,今日这两样可是都有的,小主何不多用一点儿?”   锦衣抬头看了看荷露,本想倾吐心声,却又想到,这个深宫,每走一步自己都是如履薄冰,自己又能信任谁呢?眼下乐兰舒正是得宠的时候,但是因为庄贵嫔的常年殴打,身体上早都有很多旧伤是挥之难去的,而皇帝现在一时新鲜允许她化着青瓷妆侍寝,这些伤痕才得以掩盖,可是这一时新鲜,终究不能长远。而自己当初培植乐兰舒,就是要赶在皇帝失去兴趣之前,给庄贵嫔致命的一击。也只有这样,太后,才会愈发的信任自己。   锦衣听闻,一连三日,钧喻铮都是诏乐更衣侍寝,一时之间,宫中内外,乐更衣也是风头无二,甚至有不少宫婢太监前去巴结攀附。只不过人人都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因为对于一切攀附巴结,乐更衣都置之不理,实在是过于攀附的,甚至还让乐更衣告知了魏临渊,打发出去做苦役了。   可是怀淑宫里面的乐兰舒,日子却不是那么好过。虽然在三保证,自己成为天子宫嫔对主子何淑媛有利而无害,可何淑媛天性狭窄的心肠,又是娇纵惯了的人,俪嫔也就罢了,自己原本的侍女能得到接连三夜的恩宠,实在是让她难以接受的事情。   是以,何淑媛很快叫故技重施,鞭刑罚跪,也就又成了乐更衣在无人之处最深的折磨,连钧喻铮都能发现,乐兰舒身上的青瓷纹样,每一天都在变化,诚然,兰舒也不会说是挨了何淑媛的惩罚就是了。   “大前天,前天,昨天都是你,啊,兰舒啊兰舒,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是对我好?夜夜笙歌,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主子?”话还没有完,一鞭子便已经落了下来。   乐兰舒来不及躲闪,一鞭子已经落到了身上,不由得吃痛“啊”的叫了出来。   “娘娘,娘娘饶过嫔妾吧。嫔妾已经跟皇上说过了,让皇上翻娘娘您的牌子,嫔妾是真真实实为了您好啊。”   何淑媛撂下了鞭子,指着兰舒的鼻子:“你还敢说是为了本宫好?你那么说,不就是告诉皇上本宫是一个没有宠爱,需要靠自己的丫鬟向皇上乞怜的人么?还说是为本宫好?真真是岂有此理。”   “娘娘饶命啊……”   “好了,你便在本宫的房间中跪上一个时辰,本宫倒是看看,你这个皇上的宠姬能如何?”   “是,娘娘,这都是嫔妾的命,嫔妾不会有半点抱屈的。”   兰舒依旧选择了夜半时分造访沉香馆,连着三日侍寝,今日的侍寝之人又变回了俪嫔。   “嫔妾见过小主。”曲锦衣看着她跪在地上向自己请安,与几日前还是宫婢的时候一般无二。   赶忙伸手扶起:“你我如今同是天子妃嫔,你哪里还用向我动不动就跪的?这于理也不和啊。”   兰舒羞涩笑笑:“那嫔妾……唤小主姐姐?”   “乐更衣这是哪里的话?你本就长我几岁,虽然说如今你是从八品,我是从六品,但也不能让你叫我姐姐啊?不如,你就唤我曲妹妹吧。”锦衣掩口而笑。   “那我也不自矜了,曲妹妹便唤我一声乐姐姐就是了。”   “是,妹妹恭敬不如从命。只是不知,乐姐姐此番前来找妹妹,是有何事相商呢?”   兰舒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方才妹妹说,我等都是天子妃嫔,之间不用那么多礼,可是啊,有些人才不这么觉得呢。”   锦衣心下盘算着,面上却不置可否:“话里有话,姐姐在想什么?”   “姐姐是在想,现在,是不是时候扳倒何淑媛了。”   锦衣竖了一根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姐姐说话可要小心谨慎一点啊,大家同是天子妃嫔,何来扳倒不扳倒呢?”   乐兰舒片刻没有作声,只是暗自的思忖了半天,忽而卷起自己的衣袖:“妹妹看,姐姐这身上青花瓷花纹好看么?”   锦衣早就想到,能让忍了这么多年的乐兰舒跳脚,必定是庄贵嫔愈发的变本加厉了,嘴上却更加不动声色:“几天没见,姐姐身上的青花瓷纹样倒是越来越细密了,更衬得姐姐肤光胜雪呢。”   “姐姐不相信,妹妹会不知道,着每一个花瓣,每一个枝叶,都是伤痛,是何淑媛给予我的伤痛。”   锦衣轻笑一声:“伤痛又如何?在何淑媛心中,你受的伤,不过是皮肉伤,而你却可以夜夜春宵,占尽君恩,而她却夜夜独守空房,这才是真正的伤痛呢。”   “妹妹可真是风趣,这是帮着何淑媛说话呢?还是嘲笑姐姐呢?”   “好了乐姐姐,让姐姐吃心,倒是锦衣的不对了,不如话归正传,说一些正题。乐姐姐,你认为,在皇上心中,何淑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兰舒摇了摇头:“这个姐姐可不敢妄言。”   “那么在姐姐心中,何淑媛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兰舒歪着头思索了一会,点着自己的手掌心说道:“何淑媛从小被家里娇生惯养,若说贵族气质,倒是有的,这一点后宫姐妹中没有一人能及得上,只是,她从小被人照顾惯了,自然没有心力也没有心智算计别人。美貌有余,心智不足,偏生又是醋性极大的女子。”   兰舒所言正好顺了锦衣接下来要说的话,锦衣不禁心中暗喜:“姐姐所言正是呢。只怕……不光姐姐心中这么想,皇上心中所想,也如姐姐这般。只不过,何淑媛是何老将军的孙女,因此,何淑媛天生飞扬跋扈的性子,皇上虽然不喜,但也不至于厌恶不是?毕竟,何老将军可是开国的功臣。”   “那妹妹的意思呢?”   “你可知道,偕老伴随天地间的上一句是什么吗?”   兰舒犹疑了一下:“似乎是……执手……相看两不厌。”   “说实话,妹妹现在对姐姐真是有几分好奇了,姐姐原来是丫鬟,竟也通晓古诗词,有能歌善舞精琴艺,真真是厚积薄发。不错,就是这样七个字。那姐姐不妨想一想,如果将这一句诗反过来,会是如何?”锦衣一步一步引着兰舒往自己想要看到的方向走。若是兰舒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或是明知却不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做,那么自己自然也有办法让她从云端跌落。   “反过来……妹妹此话,是什么意思?”   “姐姐可有感觉得到,皇上对方充仪,明显是冷淡了许多呢。”   乐兰舒点了点头,不过面上的神色却是非常的理解:“那是自然的,如果我是皇上,只怕也会芥蒂。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子而死,我想,没了的,毕竟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是要好长时间皇上和方充仪才会情如从前吧。只是,这与何淑媛又有什么关系?”   “妹妹不妨告诉姐姐,有人曾经告诉过妹妹,皇上与方充仪,入宫之前本就是青梅竹马。有着深厚的感情在先,尚且可以因为一些事情心存芥蒂,那么,皇上和何淑媛呢?”   兰舒似乎看出了一些名堂:“妹妹的意思是……”   “姐姐明白就好,只要做到与诗句反向而行,就可以办到了,姐姐请附耳过来。”   曲锦衣与乐更衣详细的说了自己的计划和安排,乐兰舒起先是面露不可思议的深神情,但后来转念一想,这个年方十五岁的曲美人,的确不可以小觑,那么不如姑且一试吧。   ☆、第二十五章 相看相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相看相厌   面具男子所在的宏图楼,其实就在一个与上京相邻的城市,地方不大,远远没有上京的繁华,依傍的就是它下属的一家青楼,前院是青楼,送往迎来摩肩接踵,可后院,确实没有令牌不得进入的地方,那就是宏图楼了。   人多嘴杂,真正联系青楼和宏图楼的,也只有青楼的老鸨能够进入宏图楼。辛云裳一路被下了蒙汗药来到这里,到了宏图楼后,还结结实实的睡了一个时辰才醒过来。   匆匆忙忙给戴着面具的楼主请了安,云裳便被送去了前面的青楼,被那个老鸨菱姨带到了一个雅间。   老鸨菱姨,虽说被人称为姨,可也不过才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徐娘半老还尚且风韵犹存,这个菱姨的容貌,也算是很出众的了。   菱姨说,之所以要把云裳带来青楼,那是因为,青楼是一个可以让人学会人情世故的地方。而辛云裳却觉得,这个地方肮脏而让人恶心。太多不过十几岁的女孩子,穿着【暴】露的纱衣,看到有男人进来,便要笑脸相迎,争着抢着把恩客往自己房间里面带。   看着看着,又蓦然明白了菱姨的用意。   按照义父的说法,自己是要去南安做太子妃,做未来的皇后。寻常人家的男子尚且三妻四妾,后宫自然,更是如此。后宫佳丽三千人,恩客,却只有皇上一人,青楼之中尚且是明争,而后宫,怎么能少得了暗斗?   后宫,当真是一个恩客稀少,环肥燕瘦任君挑选的青楼。   “身在后宫啊,首先要学会的,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雅间安顿好了云裳,菱姨便开始了自己的说教。   乾元宫,皇帝正在埋首于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魏临渊端了一杯茶走了进来。   “皇上,沉香馆的荷露前来禀报,说曲美人染了风寒,太医直说夏日风寒不易好,怕是有性命之忧呢……”   皇帝却并不抬头,只等着最后一个字写完,才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魏临渊看着皇上不甚在意的样子,心下暗自揣度曲美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荷露说,美人是因为为了在皇上的寿诞献出能令皇上满意的礼物,而乐更衣在成为更衣之前是何淑媛的宫婢,只有赶在更深露重的时候,才能有时间排演,半个月下来,便身染沉疴,小猪又不肯打扰皇上,这病,就重了下来了……”   皇帝把笔搁在笔架子上:“魏临渊,摆驾,朕去看看曲美人。”   沉香馆内,曲锦衣哆嗦着身子在床榻之上瑟瑟发抖,听到院子中传来了魏临渊的声音,忙把枕下的一个小瓷瓶藏得更深一些,瓷瓶中的药,是宏图楼的秘制药方,虽然可以有装病的功效,可真正吃下去才知道,装病比真的生病,还让人生不如死。   看着瑟缩在床榻上的曲锦衣,皇帝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疼:“锦衣,锦衣,朕来了,朕来晚了。”   “皇上……”曲锦衣起身,软软的倒在皇帝的身上。   皇帝环住了蜷缩着的锦衣:“锦衣,为什么不早点跟朕说,说你病了呢?”   “皇上,臣妾如今才十五岁,空有皇上妃嫔的名声,确实有名而无实。上不能承天子恩露,下不能为天家繁衍子嗣,却白白的消耗着宫中的粮食布帛,臣妾已经十分愧疚了,又怎么好因为一点小病,就要求皇上来看臣妾呢?”   “小病?你看看你这哪里是什么小病?难道非要垂危了才肯唤朕来么?”   锦衣软软地朝着门外招了招手:“荷露……”   “奴婢在。”   “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去告诉皇上么?你怎么不听我的呢?非要我罚你半年的俸禄才好么……”   皇帝忙按住了锦衣的手:“锦衣,若不是你这忠心的宫婢,朕还不知道,你已经病得这样严重……”   自从兰舒从宫婢变成了更衣之后,金娥就成为了何淑媛的贴身宫婢。何淑媛午休起身正当是百无聊赖之际,便随口问了一句:“金娥,你可知道,皇上现在哪里?”   “奴婢刚才听乐更衣说,沉香馆的曲美人身染沉疴,怕是不好呢,皇上现在正在沉香馆守着曲美人呢。”   “金娥,你去,去沉香馆,就说我病了,请皇上来看我。”何凝妆突然想起今日在经过兰舒的偏殿的时候,兰舒低低的自言自语,似乎是想借着生病邀宠呢?   暗笑,只怕她一定没想到,她的主意被自己听来了吧。   “娘娘,这……”   “让你去你就去,怎么着,如今连我都使唤不动你了,你是不是想像乐兰舒一样,爬上皇上的龙床啊?”   如此粗俗不堪的话,所有听到的人都觉得面上一热。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   “娘娘,您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毕竟,您可没有生病啊。”说话的人,是倚在门边的乐兰舒。   何凝妆心中冷笑着,难道就许你想到这样的法子?怒气更甚:“好你个乐兰舒,怎么着,还想挨本宫的打是不是……”   曲锦衣蜷伏在皇帝的膝头,突然就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没有地方安放的一颗心,找到了归宿。纵然今日自己不过是在演戏,可是这片刻的蜷伏,却让自己莫名的心安: “皇上您知道么,臣妾能这样伏在您的膝头,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不许说丧气的话,你才只有十五岁,怎么可以死呢?”   锦衣把脸别向皇帝的怀中:“皇上,如今在后宫的姐妹中,臣妾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既不能享有皇上的恩宠,却还要占着皇上,臣妾,更加要是腹背受敌了。”   “谁……”还没待皇帝说完,魏临渊站在门外禀报道:“皇上,怀淑宫来人求见。”   “宣--”   “皇上,奴婢求求您,去看看我家娘娘吧,我家娘娘从昨天开始便头风发作,现在更是百般的不好受呢……”   皇帝看了一眼伏在自己膝头的女子,面露为难之色:“你家娘娘病了,你带着朕的口谕去太医院,宣院正贾太医为你家娘娘诊病……”   锦衣强撑着自己身体,靠在身后的软垫上:“皇上,您去看看何姐姐吧,她也不容易,臣妾生病也是如此难过,因而能体会何姐姐此刻的心情。皇上能来陪臣妾这样一小会,臣妾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锦衣……”   锦衣竭力把皇帝往帐外推:“皇上,去吧,您看您这样来看臣妾一眼,臣妾已经觉得病好了不少了,说不定您去了怀淑宫,何姐姐的病也能好多了呢。”   “好吧,真拗不过你,那朕便去怀淑宫了,朕晚一些再来看你。”   锦衣的脸上绽放出了甜甜的微笑:“嗯,皇上慢走,请恕臣妾无法起身恭送皇上。”   “没事,你安心休养就好。”   无情的鞭子,一下一下,落在乐兰舒的身上,她没有哭出声来,因为每一道鞭子的力度,都已经是她熟悉了的。新的伤痕绽开在旧的伤痕之上,待到痛的感觉传来,她早已经变得麻木。曾经刚刚从人牙子手中被买走,进入何府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脱离了地狱来到了天堂,谁知道了小姐手里,又是进入另一个地狱的开始。再后来成为小姐的陪嫁丫鬟来到这重重深宫,宫里的人心颠覆,心机难测,其实都要比这每一鞭子可怕得多。姐妹相称的曲锦衣,与自己也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皇--”   门外的皇帝听到内室奇怪的响动,并没有吭声,只是轻轻地推门进去,直到他走到了内室,才发现眼前的一幕是多么的荒唐。高位的妃嫔拿着鞭子在抽打低位的妃嫔,可笑的是,二人原是主仆。   何凝妆正在兴头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她的口中还在不停地说一些让人不由得想要掩耳的粗俗词句,言语之不堪,皇帝都皱起了眉头。   “住手--”   直到钧喻铮一声暴喝,何淑媛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初衷,本是装病邀宠。   “何淑媛,你不是病了么?怎么有力气在这里责骂乐更衣?朕看你好得很,明明就是装病邀宠。乐更衣何罪之有?你要这般责打她?你说她不要脸面勾引皇上,那他为朕献舞赢得朕的心意也是错?朕宠幸她也是她的错?就算她曾经是你的宫婢,可她如今同你一样,是朕的妃嫔!”   “皇上--臣妾,臣妾是真的病了,都是乐更衣出言不逊冒犯臣妾,臣妾才气的头风发作的啊--皇上您要明鉴啊!”何凝妆跪地哭求。   “朕明鉴,朕当然要明鉴。平日里你们后宫妃嫔争风吃醋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屑于去管。可你们呢,愈演愈烈,在这样下去,你是不是打算把乐更衣打死方休?乐更衣的身上总是画着青花瓷的纹样,连侍寝也不曾擦去,朕起先不明白,可如今却是明白了,她是在替你犯下的罪孽遮掩!朕相信你绝对不是今日第一次责打于她,否则她身上的青花瓷纹样怎么会一日比一日复杂?邢常在已经谋害了朕的皇嗣,你还要做出现什么事情才甘心?邢常在出身于小门小户也就罢了,可你呢,你是何沸的孙女?如此,你让你祖父的颜面何在?”   “皇上,臣妾知错了,求您绕过臣妾吧……”   何淑媛的哀求,在钧喻铮的盛怒之中没有任何的效果。   “淑媛,女子有贤良淑德方称淑,女子娴静自持方称媛,你哪里配得上这样的封号?依朕看,你就应当降为婕妤,好好效仿一下古代贤德有余的班婕妤,好好修一修你的涵养!至于住的地方,怀淑宫,怀淑而不淑,哪里是你该住的地方?真真是贻笑大方。依朕看,便挪去祉顺宫的惠德堂,好好地想一想,何为女子的顺,何为女子的德!”   饶是乐兰舒心中早有计较这样可以狠狠地将何凝妆一军,却也没有想到会给她这么沉重的一击,降为婕妤,就不再是一宫主位,虽然在宫中仍是前三高位的妃嫔,可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她是个不得宠爱的人?捧高踩低向来是宫里人最擅长的,以她的性子,只怕一定是要墙倒众人推的。祉顺宫虽然离怀淑宫不算远,可却与馥郁宫一样,是整个后宫里距离乾元宫最远的宫殿了。祉顺宫又靠近太监们居住的庑房,只怕何凝妆今后的日子,是要难过了。   是了,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就如锦衣所说,本就不是“执手相看两不厌”,再有瑕疵,岂不是雪上加霜,最终便是“相看两相厌”的下场么?   ☆、第二十六章 新年传喜(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新年传喜(上)   何凝妆被贬为何婕妤的第二日清晨,老将军何沸变向皇帝递了请安的折子。折子表面上恳请自己能够代为孙女赔罪,实际上却是变相要挟皇帝看在他既是老臣又是开国功臣的面子上不要追究何婕妤的大罪。   年轻人,终究是血气方刚的,钧喻铮又是皇帝,自然不会例外。如此丝毫不把君上放在眼中的要挟,让他心下大怒,在东暖阁接连摔了两个杯子方才罢休。   摔杯归摔杯,生气归生气,表面功夫却还是要做足的。皇帝先是下诏安抚何老将军,说何婕妤的年幼无知绝对不会影响到他对何沸老将军和何蔚年将军的。又是由太后出面,晓谕六宫,念在何婕妤有心悔过,便复其位份为庄贵嫔,只不过仍然居在祉顺宫,也算是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然而与此同时,皇帝却又下了一道旨意,更衣乐氏,屡遭责打,忍辱负重,此乃“恪”,温良敦厚,孝敬旧主,此乃“敬”,擢封为正八品恪敬娘子,以为后宫和睦的表率。   一时之内,宫里的人都能猜出几分,庄贵嫔的复位与其祖父和父亲脱不开干系,而非自身宠眷优渥;而恪敬娘子的风头,不可谓不盛,就在人们以为恪敬娘子将要一路长虹的时候,方充仪又解了禁足,有心攀附者,不由得为恪敬娘子扼腕叹息,也开始了观望。   何沸听得这样的消息,也算是宽心了不少,可是心下仍有隐忧,那就是,下诏恢复其孙女位份的人并不是皇帝,而是太后。思来想去,权当做是小皇帝拉不下面子,也就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而皇帝的行事也逐渐开始成熟,他再也没有接连召幸哪一个妃嫔三次,妃嫔们甚至想连获两度春宵,也是很难的事情。然而他所给予后宫的恩露也并不少,除却身量尚且不足的曲美人,就连没有生育能力的翊嘉夫人,渐渐有失宠之势的庄贵嫔,也偶尔能得到几分恩宠。   一时之间,后宫之中甚是平静。这期间,御花园的树叶,由翠绿变得枯黄,直到变成了光秃秃的树枝,树枝上挂上了迎接新一年的大红宫灯的时候,前朝的一则喜讯,将因为小产失去了生育能力的翊嘉夫人又带到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荥泽之战,由大将军唐璟琼率领的乾祐军队苦战半年,以少胜多,将北敕勒部打得落花流水,北敕勒部的二十万大军只有两万生还,唐璟琼年仅十二岁却勇冠三军的独子唐瑜晓,还手刃了北敕勒部酋长,带回了此人的项上人头。   由于自从皇帝登基以来,北敕勒部就频频骚扰,是以,这一役,对于乾祐,对于皇帝,都实在是太重要了。   皇帝亲自下旨,加封掌銮仪卫事大臣唐璟琼为快意伯,封唐瑜晓为正三品前锋参领,唐璟琼的夫人为正一品诰命夫人,最后,又晋翊嘉夫人为从一品贤妃。   其实除却唐家诸人,受到晋封的还有庄贵嫔的父亲何蔚年,只是,同样晋封为正三品,何蔚年的官职却是外官河南指挥使,庄贵嫔虽也获得晋升,却是晋为九嫔之末的修容,宫室也没有挪回怀淑宫,同唐家的一门荣耀相比,何家所享受的天恩,便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因着过年,也因着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整个宫里都洋溢着喜庆洋洋的气氛,就连一向以节俭著称的太后,也授意底下的人,新年家宴一定要铺张奢华一些才好。   在所有人的期盼中,新年家宴总算是到来了。颐园之内,皇帝与太后坐在最上方,下面妃嫔依照次序左右分坐在两端,也同样依着次序向皇帝与太后敬酒,说一些吉祥的话,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河清海晏。   刚刚进行到位份第二高的有琴淑容,有琴抒静沉稳的声音响起:“臣妾恭祝皇上在新的一年里能够治国安康,绵延子嗣,恭祝太后福如东海,想尽含饴……”   “呕……”坐在有琴淑容下手的方充仪吐了出来,身边的侍女胭脂慌忙拿来痰盂,顺着方芷芊的后背,过了许久,方芷芊才算平静下来。   “太医,快传太医……”   另外一头,何修容同她旁边的谦嫔窃窃私语道:“装柔弱扮可怜,谁不会似的,偏偏在出席家宴上搅了大家的兴致,真真是无趣极了。”   谦嫔依旧是冷冷地:“修容姐姐少说两句吧,依我看,方充仪可不像是装的。”   何凝妆在谦嫔那里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无趣的撇了撇嘴:“若装的不像,皇上哪能怜惜呢?”   另一头,贾训全匆匆赶来,垫上诊脉用的软枕,又在方芷芊的手腕上搭上了白色的帕子,两指搭在方芷芊的帕子之上,探了探,又拿了起来,再探了下去,看得一旁的胭脂心急如焚,直问自家小主究竟是怎么了。   半晌之后,贾训全起身,又走到上位下面跪下:“微臣贺喜皇上,贺喜太后,方充仪小主,这是有喜了啊……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啊……”   太后的脸色由毫无表情顿时漾开了喜色:“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方充仪小主已经有孕近三个月了,只是小主一向月事不稳,恐怕自己也没有想到,因此孕中大概……也因为无知行过……,是以胎像很是不稳,因此要妥善将养才能保得皇嗣稳稳当当直到瓜熟蒂落。”   “传彤史录的人来。”太后向侍立在身旁的典月说道。毕竟事关皇家血统的纯正,有些事情虽然难做,但也是要看一看的。   太后随手翻开彤史,果然近三个月前方婕妤有过几次侍寝,此后的三个月里侍寝虽然称不上频繁,但也不是少数了,看到这里又想到太医的话,不由得面露愠色。   “皇帝,你也太不小心了。”   皇帝认错,面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母后教训的是,是儿子的错。”   “太后,不关皇上的事,都是臣妾,年幼无知,请太后不要责怪皇上了,都是臣妾不好。”方芷芊袅袅跪了下去。   “好了,都是双身子的人了,还动不动就跪,从今天开始哀家恩准你对任何人都不用下跪,免得折损了哀家的皇孙。”太后面对方芷芊虽还没有什么好气,但总算是不在百般为难。   “臣妾谢太后恩典。”此时的方芷芊,笑靥如花,美丽的容颜上洋溢着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母后,儿子想晋一晋芊儿的位份。”   “嗯,是该晋一晋,毕竟方充仪怀着天家子嗣也十分辛苦,哀家看,不如晋两级,晋为方婕妤,皇上看如何?”   “儿子也觉得甚好。”说着走下上位,拉住方芷芊的手,“从今天起,你就是朕的婕妤了。今天晚上朕去齐眉馆陪着方婕妤。”   “不过哀家看来,抒静倒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看看,她刚刚祝完皇帝能够绵延子嗣,哀家能够含饴弄孙,这边方婕妤就传出了喜讯,皇上何不如借着这喜事也晋一晋她的位份?哀家看,就晋为戬妃吧。”   此时若搁在往常,皇帝定是不愿意太后如此培养自家势力的,只是今日太后也算是明理,方芷芊晋了两级,有琴抒静也不过才晋了一级,自己又着实为芊儿的身孕高兴不已,便也乐得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臣妾等恭喜皇上,恭喜太后,恭喜方婕妤,恭喜戬妃……”唐瑾知端起酒盏,带头起身恭贺,身子却在轻轻地颤抖,仿佛竭力的忍着什么。   没有人知道,方婕妤的身孕对于半年多以前刚刚失去了孩子的她来说,是怎样的锥心之痛。   而唐瑾知身边的何修容,早已经是气得花容失色。   方芷芊笑靥如花:“臣妾谢皇上恩典。“   “别动不动就谢的,朕可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受委屈。”   偏生暗自生闷气的何凝妆是不肯作罢的,非要挑起一些事端才好:“臣妾听闻,皇上同方婕妤是青梅竹马呢,这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情分,可实在是不浅,婕妤妹妹入宫之后也颇得皇上的恩露,可妹妹却是入宫快一年才有了身孕,甚至还让贤妃娘娘赶在了前头,可见,妹妹跟皇上的情分,说深,也不深呢。”   皇帝本是非常愉悦的,听了何凝妆的话,难免气闷:“何修容,母后复你的位份不是让你来这里趾高气昂的逞口舌之快,朕让你迁居祉顺宫,难道你现在还没有明白什么是女子的顺从懿德?你在这里逞口舌之快,安是不知皇嗣不得妄议的道理?”   “臣妾知错。”何凝妆忙跪地谢罪,在起身时,一旁的唐贤妃,早已经是泪盈于睫。   仿佛是觉察到有人看向自己,唐贤妃赶忙吸了吸鼻子,绽出一个笑颜道:“何修容此话差矣,方婕妤与皇上的情分,哪里是你我就能评判的?若说是福分,还是婕妤的福分大一些,腹中的皇嗣,同本宫那个时候的孩子一般大,虽说体弱了一些,总好过本宫的孩子,就那样成为了一滩血,就再也回不来了。”   ☆、第二十七章 新年传喜(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新年传喜(下)   何凝妆也微微觉察到自己方才为了戳一下方婕妤的心,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也戳伤了再也不能生育的唐贤妃。短暂的懊丧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正常。荥泽一战,唐家占尽了风头,能在此时挫一挫唐贤妃的气焰,也是好的。   这一场晚宴,虽说大家都是期盼已久,可终究是以有人得意、有人失意收了场。晚宴散去后,皇帝并没有翻牌子,而是去了齐眉馆,陪着方婕妤和尚在母腹中的皇嗣守岁祈福。   “芊儿,朕好开心你知道么?”   抱着方婕妤斜靠在齐眉馆内室的床榻之上,用指腹略过怀中女子姣好的容颜。常年练习过各种兵器和骑射的手,瘦而有力,带着薄薄的老茧,方婕妤感到脸颊划过一阵阵粗糙的感觉,却笑得愈发的甜蜜。   “从朕和你在宫外私定终身开始,朕就时常幻想着这一天的到来。朕是丞相的长子,你是丞相的长媳,然后,你为父皇生下丞相的长孙,我们三代同堂,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该是多么幸福的场景呵。只是朕终究不能如我们曾经期许的那样,为了你做到后宫无妃,是朕不好,可你没有食言,你终于是怀上了朕的孩子,朕终于要有儿子了,你说朕,能不开心么?”   方芷芊伸出食指堵在皇帝嘴上:“天昇,孩子还没有出生呢,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一个皇子呢?如果是一个帝姬,难道皇上就不疼宠她了么?”   皇帝把方芷芊放在自己嘴唇上的食指拿下,连着整只手紧紧地握在自己手中:“一定是的,朕有预感,你一定会给朕生下一个皇子的,朕有这种预感,你生下一个皇子,等他长大一些了,朕就立他为太子。不过,你若是生下一个帝姬,朕也会一样疼宠她,绝不让她远去塞外和亲。而且,不论你生男生女,朕一定马上晋封你为俪妃,为懿如宫主位,晋你父亲为二品京官。”   方芷芊笑逐颜开:“芊儿先替皇嗣,替父亲谢过天昇了。天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还是第一夜宿在齐眉馆,宿在我的床榻上。我总是盼着,你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慢一些,永远不要天明才好。”   皇帝也开怀的笑了起来,在方芷芊的印象中,自从何家开始闹腾,皇帝就不曾这般开怀过了:“那朕就夜夜陪着你,陪着咱们的孩子。”   “天昇可切莫如此,那我岂不是成了妲己之流的惑主狐媚了。天昇多多召幸妃嫔,其他的姐妹们才有机会像芊儿一样,为皇上开枝散叶。虽然我私心里面很希望可以一个人拥有天昇,可是芊儿也知道芊儿的天昇亦是天下的皇帝,是后宫姐妹们一生中唯一的夫君,所以,明晚皇上还是不要过来了,去一去别的姐妹们那儿,让她们也能有希望,让天下臣民都能有希望。”   这回换做皇帝把自己的食指堵在了方芷芊的唇上:“瞧瞧你,有了身孕还是这般孕中多思,你若是如此,怎么能安心养胎呢?你不怨恨朕不能为了你做到后宫无妃也就罢了,怎么还学起了长孙皇后的贤德,把朕往别人那儿推?”   方芷芊柔柔地靠进皇帝的怀里:“芊儿一己之身不要紧的,能做我的孩子的也必定是坚强的孩子,不会有事的。倒是天昇,我只希望远远地看着你一切都好,那我就知足了。天昇,你一定要记得两句话,永远也不要忘掉,那芊儿便是对一切都可以甘之如饴。”   “你说。”   “一句是我们的缘起,沁水河边,莹月楼上,正是在这里芊儿和天昇生平第一次懂得了相思,而对方恰恰就是彼此,这是多么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皇帝轻轻的点了点头:“嗯,朕永远也不会忘掉的。”   “另一句,就是,汝心安处,即是吾乡。”   “芊儿,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方芷芊嗔怪道:“天昇是高兴糊涂了,我又不是皇后,怎么能称为天昇的妻子呢?若是叫别人听了去,定是以为我僭越,觊觎皇后之位呢。”心下却是喜滋滋地。   “放心吧,此话啊,只有朕和你才知道,旁人是不会捉住你的把柄的。况且若不是朕当了天子,你早就是朕唯一的妻了,如今你虽然暂时不能成为皇后,但也必定是迟早的事情,而且在朕心中,你就是朕的妻子。”   方芷芊想起钧家夺得天下之前,还是丞相夫人的太后找到自己说出的那番话,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用手抚上自己的肚腹,暗自祈祷,你一定要是一个皇子,这样母妃日后才能有更大的机会。   夜已深了,沉香馆里面却一直没有熄灯。曲锦衣虽然在装病之后服过解药,可仍是被那药折磨到现在仍是身体虚弱,太医院那边一直也没断了人专门疗养,起色却不怎么大。   然而锦衣的心态,却再也不是从前了。自从感受到皇帝对自己还是有一点在乎的,锦衣就觉得自己是那么需要这个男子的疼爱,自己的生命里,不仅仅是霓裳坊和宏图楼。   方婕妤有喜的消息,是在宴会散了之后传进沉香馆的,锦衣面无表情的让传递消息的内监退下,继而就把荷露也赶了下去,自己一个人在内室里面一直带到现在。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可是锦衣还在不断地往茶杯中倒,浑然未觉茶水的冰冷。锦衣看了看窗外,懿如宫在西偏苑,距离自己的东偏苑实在是很远的,可是自己总是仿佛能看到懿如宫里面皇帝对方婕妤的那一份独有的疼惜,她是那样的羡慕她。   “奴婢叩见曲美人。”   “起来吧,好久倒是不见你往我这沉香馆来了,怎么今日,你们家小主有了身孕,你该是领了赏钱,倒是来我这里来了,我这里可没有赏钱给你。”   凝紫干笑了一下:“小主说笑了。虽然奴婢身在懿如宫,因着婕妤的肚子,得了赏钱,可是奴婢不敢忘记,奴婢是小主您的人,若是奴婢因为领了一点赏钱就忘了您,那奴婢可真的是罪该万死了。”   “好了,别跟本小主饶舌了,本小主今日可是困乏的紧,可没功夫在这陪着你闲聊。”   凝紫打了个千儿:“奴婢不敢。奴婢漏夜前来,乃是因为,奴婢偷听到了皇上和方婕妤的闺房之话。”   “什么话?”   “皇上说,婕妤小主就是他心目中的妻子,还说等婕妤小主生产,不管是男是女都要封她为俪妃,居懿如宫主位,还说婕妤小主册封为皇后指日可待。”   锦衣听到这些,指甲已经深深地嵌进了肉里:“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奴婢有几个胆子才敢骗小主您啊,依奴婢看,小主不妨在这件事上做做文章,比如,婕妤小主觊觎后位一类的。”   锦衣听闻这话,气得用手拍了一下桌子,手掌心登时红了一片:“几个胆子?本小主看,你的胆子可不小,连皇上和妃嫔的闺房之话都敢偷听,还说胆子不小?还有,你净是给本小主出一些没有用的主意。连你自己都说,这是皇上和方婕妤的闺房之话,你让本小主怎么拿这句话做文章?本小主是从何处听到皇上说过这样的话的?又有何凭据?就算本小主可以牺牲你作为人证,这话是皇上说的,又不是方婕妤说的,难道你让本小主去做皇上的文章不成?”   “小主恕罪,小主恕罪,是奴婢考虑不周,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凝紫磕头如捣蒜。   锦衣揉了揉自己的手掌心:“好了,起来吧,本小主也不是非要吓唬你、惩罚你,只是你要明白,你是本小主的人,一旦行事不慎,受到牵连的就是本小主。本小主训斥你,也是为了让你能够明白,在本小主身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可明白?”   “是,奴婢明白了。下面奴婢该做什么,请小主指示,奴婢一定不会再擅自拿主意。”   锦衣暗自思忖了一下:“你可知道,为你们家小主看诊的太医是哪一位?”   “回小主的话,本来太后是想让贾训全贾太医去伺候婕妤的,只是皇上担心贾太医平日里还要照顾太后的凤体,□□乏术怕是哪头都耽误,便指了芦岐黄芦太医为婕妤请平安脉,这芦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中不算是最精的,不过若说是妇科,恐怕整个太医院也只有贾太医能与之比肩,奴婢听说,这也是芦太医这么多年在太医院的地位稳如泰山的原因。”   “偏你这奴婢,话多得很。”曲美人笑骂。   凝紫也吃吃笑了两声:“奴婢心下猜测这些小主也一定想要知道。”   “这次倒是你猜中了,所以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从芦太医手中要到方婕妤平日安胎药的药方。”   “是,奴婢明白该怎么做了。”   锦衣还是有几分不放心:“记住,此事事关重大,切记谋定而后动。”   “恩,奴婢知道。小主,奴婢告退了,一会倘若胭脂发现奴婢不在懿如宫中,那事情可就大了。”   “去吧。”   ☆、第二十九章 公主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  恩,感谢大家支持瑶儿(*^__^*) 嘻嘻……   第二十九章公主心事   锦衣牵着钧晨谧的手一路走到自己的沉香馆,路上好劝歹劝,钧晨谧就是不肯说什么,似乎顾虑着什么。锦衣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的荷露,心中黯然。   一到沉香馆中坐定,锦衣便遣了荷露去库里面捡几样好的东西,送去给方婕妤道贺,一边拉着钧晨谧进了自己的内室。   曲锦衣一面倒了两盏茶,一面拿来一方新的绣帕递给钧晨谧:“公主殿下,现在这室内只有你我二人,你若是想哭,就放心大胆哭出来便是,不会损了公主的颜面的。至于公主难过的原因,公主若是不愿意说,我自然是不会强迫公主的。”   钧晨谧接过帕子,扑在锦衣怀里抽噎着:“锦衣姐姐,不是我想瞒着你的,只是这件事情关系实在太大,我实在是不敢让更多的人知道啊。锦衣姐姐,我知道,你在母后那里是说得上话的人,你可不可以帮帮本宫……”   锦衣看着梨花带雨的钧晨谧,心下更是有了几分计较,只怕钧晨谧所说的这件事情,实在是非同小可,自己能不能帮得上,还是未知数,关键则是,帮了三公主,对自己,又有什么益处。   伸手擦拭着钧晨谧脸颊上的眼泪:“公主,你且说就是,不过锦衣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美人,能不能帮可还不一定。”   钧晨谧吸了吸鼻子:“嗯,锦衣姐姐,你知道吗……母后说,母后说要把我下降给何修容的兄长。”   锦衣在脑海中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何凝妆是何沸的长房长孙女,太后所说的兄长,则应该就是何沸的孙辈之中第一个男丁,何蔚年的长子何勤超。   想到这里,锦衣也不由得一阵头痛。饶是她并不是一个热衷于朝堂之事的人,对于这个何勤超,也有所耳闻。虎父无犬子,作为何沸的孙子,何勤超还是有一些匹夫之勇的,却也仅仅是匹夫之勇而已,并无谋略。但是此人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偏好男色,甚至曾经在军营之中与其他士兵做出一些不怎么光彩的事情,前朝后宫都有所耳闻。   也因为这些,何勤超现年二十有一,却不曾娶妻。一方面是本人不愿意,另一方面,就是朝堂上可以与何家门当户对之人,也大多位高权重,谁愿意把自家大好年华的女儿送到这样的人身边?   锦衣稳了稳心神,安慰自己道,现在何勤超是怎样的人,对于自己来说,都不重要,对于自己而言,最关键的,是钧晨谧怎么想。   “公主殿下,我想知道对于这门亲事,你是怎么想的。你若是不想下降到何家,跟太后说便是了,太后素来疼爱你,总不至于一点你的意愿都不放在心上的。”锦衣抚着钧晨谧的背帮她顺着气。   “锦衣姐姐,其实我在母后面前……不小心,说错了话……”钧晨谧低下了头。   “你说了什么?”   “我说……我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人了。”   如果说太后要把钧晨谧下降到何家的消息还不算让锦衣震惊的话,那钧晨谧接下来的话就是真真的让锦衣震惊了。锦衣几番追问,钧晨谧终于吐出了自己心中之人的名字。   锦衣一直忘不了钧晨谧那是的神情,脸红红的,带着几分羞涩,却比任何时候的她都要动人:“锦衣姐姐,那人,你也应该是认识的,是太医院的院判,芦岐黄。”   宫中的妇科圣手芦岐黄。   “公主殿下,这怎么可能呢?你是堂堂的金枝玉叶,而芦太医虽说在太医院有些地位,可终究只是一个太医啊,太后是不会允许的。”   听到这样的话,钧晨谧显然是有些激动:“锦衣姐姐,你怎么跟母后一样的说法呢?太医也是人,只要人好,又有什么不行的呢?况且芦太医也是一个上进的人,要不然怎么可能在太医院短短两年就坐到院判的位子?本宫也不会帮……”   内室的门,笃笃笃的响了几下,门外响起了荷露的声音:“小主,奴婢有事回奏。”   曲锦衣正听钧晨谧说着,冷不防被打断,心下暗恼,却也无法:“进来吧。”   荷露的身后跟着两个粗使丫鬟,抬着一小箱走了进来。箱子被放在锦衣眼前,荷露娓娓开口道:“小主,奴婢从库里选了一块羊脂白玉雕嵌紫檀座儿的贵妃醉酒桌屏,一套四只的犀角雕莲蓬纹荷叶形杯,核雕的一套十八只送子观音,一柄鎏金犀牛望月镜架,作为给方婕妤的贺礼,小主觉得如何?”   锦衣听了觉得东西也还算值些钱,在后宫诸人送去的贺礼中应该也不算太过于惹眼,便摆了摆手吩咐荷露把贺礼送去齐眉馆。而现在的自己,更关心的是钧晨谧方才没有说完的半截话。   “公主殿下,你方才……说什么?都是我的奴婢不好,有的没的,这般冒冒失失。”   钧晨谧神色黯然的强笑了一下:“没什么。锦衣姐姐,你还是快帮我想想,应该怎样说动母后吧。”   “公主殿下,你听我说,太后想把你下降到何家,肯定是有自己的用意。而这用意,与不断地给何修容晋位,大抵一样,无非就是笼络住何家,免得何沸生出什么异心。这个时候,如果何修容自身出了什么岔子,那么公主请想一想……”   辛云裳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天,湛蓝湛蓝的,澄澈的似乎不属于尘世,其实除了别的要学的东西之外,有一样是最重要的,便是学习男人。   她要跟着姐妹们去揣摩每一个男人可能有的喜好,尽可能地去贴合,哪怕来到青楼的每一种男人,在云裳眼中,都是衣冠禽兽的模样。   “云裳。”花廊的另一头,又传来了菱姨娇媚的让人想要酥掉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今日在云裳的耳中却不是那么刺耳,因为昨日菱姨说过,今日,便是云裳在青楼中要上的最后一堂课了,昨天夜里想到这句话,云裳几次都从梦中笑醒。   小步快走过去:“菱姨,我来了。”   “还记得我说的话么?今日,是你在这里的最后一堂课,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你就另有去处了。”   “菱姨,我是要去南安了么?从此之后,便再也回不来了?”本来还是一头喜悦的云裳蓦然地有几分难过。她记忆深处,便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只有义父和义母,可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乾祐这片土地,就是生她养她的故土。而如今,她就要同出塞的明妃一般,离开了这片热土,再也不能回头。   菱姨犹豫了一下:“这个我倒是说不好,你的去留还是要由楼主定夺,不过,我想你还不至于那么小就去南安,毕竟,离选太子妃还有四年,而这四年的时间,足以将你锻炼的更加优秀。”   “谢谢菱姨。”   菱姨有些诧异了,这是在这里呆了半年多,这个女孩开口说的第一声谢谢。她请人教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没有得到她丝毫的感谢,而这最后一天,一句微不足道的话就换来了她的一声谢谢。而她实在不明白云裳的心理,在云裳心中,哪怕能在故土上待上一天,都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云裳却没有注意到菱姨的诧异,淡淡的开口:“菱姨,我们开始吧。”   “是啊,话归正传。之所以在最后给你上这样一堂课,就是因为,这堂课是最重要的。可是我也不确定,以你的年纪,能不能理解我今天所要说的话,但我也没要求你一定要理解,只是,你一定要牢牢的记住,日后每每经历过一件事,就想一想我说的话,你会受益匪浅的。我要说的就是,身为女人,尤其是一名女细作,最重要的,是不能有心。”   云裳的确没有懂:“不能有心?为什么?”   “每一个女人,女娲在塑造的时候,就给了她们一颗七窍玲珑心。因为这一颗七窍玲珑心,女人可以用心去打理自己的容貌,可以去用心增加自己的才智,可以去用心研究一场舞蹈……可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么?”   看到云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菱姨只得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因为,这颗七窍玲珑心,教会了她们,如何去爱上男人。因为她们有心,所以她们就付出了自己的爱。付出爱的同时,她们心甘情愿地奉献出自己的身体,在男人【身】下婉转承欢;付出爱的同时,她们心甘情愿地忍受十月怀胎的煎熬,呕吐酸楚在所不惜;付出爱的同时,她们心甘情愿地承担着一朝分娩踏入鬼门关的的痛,为了产下心爱的人的孩子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无所谓;付出爱的同时,他们看顾着孩子一天一天的长大,直到揽镜自照的时候,鬓边已经生出了白发,而此时,她们的男人嫌弃她们,已经有了新欢。”   “菱姨,有这么严重么?难道就没有男人会真心实意的去爱一个女人?”   ☆、第三十章 爱恨从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爱恨从心   “你还小,没有亲身经历过,也没有看过旁人经历过,自然是不会明白的。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   “菱姨请讲。”比起刚才那些枯燥而冗杂的说教,云裳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听故事。   菱姨怔怔许久,仿佛是在回忆:“我今年年纪是四七二十八岁,可是在这个声【色】情场上已经摸滚打爬了十六年了。那个时候,我在青楼里面最好的姐妹,名字叫做灵芝。比我还要大一岁,实话说,她的长相,也要比我漂亮得多。之所以说,我们是姐妹,那是因为,在偌大的青楼里面,只有我和灵芝,才是宏图楼的人。当然了,那个青楼不是我们现在所处的青楼,而是一家上京最大的青楼。我和灵芝接受上峰的指派,隐藏在那家通常都是朝中官员的流连之地的青楼,通过出卖自己的肉体和【色】相,来打探朝中的动向。”   听到这里,云裳的心里不禁打了一个激灵,看来,自己和姐姐锦衣还算是幸运的了,至少同样是以色事他人,不用像菱姨和灵芝那样,辗转于许许多多男人的【身】下。但是知道很多年以后,云裳也在后宫之中摸滚打爬了许多年,经历了那让她一生一世都不能忘怀,也不能释怀的一幕,才明白过来,其实,后宫还不如青楼。后宫之中,定是要步步为营,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从开始从事这样一份危险的事业开始,我就告诉自己,一定不可以有心,一定不可以有爱。每一次我们和恩客云雨之后,就一定要喝下无子的汤药,让自己永远是孤家寡人。三年里,我们二人刺探到的情报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受到宏图楼的重视,就在宏图楼打算自己建立一家青楼培养更多的女子在这一方面大展拳脚的时候,我发现了灵芝的异样。”   看到菱姨呷了一口茶,云裳有点迫不及待:“菱姨,灵芝怎么了?”   “在那三年里,没有恩客的时候,我们就同吃同睡一同排练,可是这异样就是,他不在同我一同吃饭,也尽量避免与我睡在一起,就连排练和接客,她也从来都是能躲就躲,能避则避。有一天,我实在是忍不了她这种突如其来的冷漠与疏离了,就与她摊了牌,质问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回忆:   “灵芝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段时间是怎么了,总是神情恍惚的?”   “白菱,我不想说,可以么?”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多天不排练不接客,已经严重影响到宏图楼探听情报的进展了,上峰知道了,会放过你么?宏图楼的刑罚,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啊……”   “白菱,你……你爱过一个人么?”   “为什么要爱?”   “可能是你和灵芝姐的性子天生就不同吧,你可以狠下心来不去对任何人动情,而我却不能,你知道么?我爱上了一个男人。”   “什么?”   “你应该知道封正华吧,就是朝廷里面的从四品的淮安知府。”   “嗯,我知道的,不是那个两个月以前入京述职,被丞相钧大人待到我们这里来找乐子的那个?我听秋烟说那个男人可能会升职为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呢,秋烟就说,虽然官位只进了一级,可是外官和京官,毕竟是大不一样了呢。”   “是啊,才二十八岁能做到这个官位,长得又是仪表堂堂的,实在是少见了。所以……我……”   “你就爱上了他?来咱们楼的,官位比他大,长得比他好的人,也大有人在啊!”   “恩,我也说不好是因为什么,就是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他了。白菱,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我都躲着排练,躲着接客么?因为……我要做娘了。”   “什么?你没有喝无子汤?灵芝姐你太傻了,就算封大人愿意为你赎身,咱们身上都背负了那么多的秘密,你觉得,宏图楼会放过你么?”   “我喝了,只是没有咽下去,又吐了出来,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好命,真的可以为封大人生一个孩子,你知道么?封大人和他妻子结为连理已经十年有余,却并无一儿半女,我是第一个可以给他生孩子的女人。”   “谢灵芝,就为了一个封正华,你可以连命都不要了?”   “也许吧,白菱,其实我挺为我们悲哀的,你说我们每天面对无数的男人,可是却没有一个是自己爱的,等到我们年老色衰的时候,再也不能探听情报了,恐怕宏图楼也会视我们为弃子,而我们,劳苦二十年,到头来,没有家,没有丈夫,没有孩子,只有日益衰老的容颜和满面褶皱,你说我们悲哀不?所以说,我决定了,赌这一次,赌赢了,我就可以跟着封正华,有我自己的孩子。赌输了,大不了,意思而已,死在我最年轻的时候,有我的孩子陪着我,有什么可怕的?”   “灵芝姐,你当真想清楚了?”   “白菱,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我。祝福我吧白菱,就算我死了,你也没有必要为我处理后事的,就权当,我是自作自受吧,”】   “就这样,我虽然不满灵芝的做法,可是三年的姐妹情不是白搭的,我开始百般为她遮掩,直到她怀孕三个月的时候肚子大了,再也瞒不下去了。宏图楼的楼主知道这件事情,勃然大怒,扬言要处死灵芝,以防止宏图楼的秘密外泄。”   云裳实在没有想到,看起来冰冷无情的菱姨,当年也曾有这样的一面:“那灵芝呢,最后有没有被处死?”   “可能灵芝一直都不知道,在楼主最生气的时候,是我举剑自刎,楼主不忍心一下子折损两员得力干将,这才……饶过了灵芝的性命。”菱姨说着,撕下了自己脖子上终日贴着的祥云形花钿,曾经辛云裳认为这是菱姨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妩媚动人,没想到,花钿下面就是不能再丑陋的伤疤。   伤疤是细长的,从脖颈前一路蜿蜒,宛如一条蛇,丑陋无比。想来,这也就是菱姨不能言说的苦痛了。   “那灵芝,就离开了青楼?”   “是啊,封大人为她赎了身,娶她回家做了妾室,开始的时候倒也是待她挺好的,只是,男人永远都是负心薄幸的,所以说女人把希望把生命托付给男人永远是最傻的。后来,封正华不知道是听了谁的鬼话,就开始怀疑灵芝肚子里面是不是他的孩子,你说灵芝多傻……慢慢的,再新鲜的女子也就腻歪了,直到七个月后,灵芝在封府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不是儿子,封正华自然是十分的失望,又是一下子添了两个白吃饭的赔钱货,从此之后就不怎么进灵芝的房间了,甚至连两个孩子的名字,封正华都不屑于取。”   云裳错愕:“这……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云裳,虽然说我只是你这半年的老师,你可以不信我,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都是这样的,男人永远是见一个爱一个。再后来过了半年,灵芝本就产后体虚,又没有封正华的关心,就抑郁而终了。临终之前,她给两个女儿取了名字,姐姐叫封月心,妹妹叫封水落,取得就是温庭筠的《梦江南》。”   云裳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千般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落碧云斜’。灵芝可是在怨恨封大人?”   菱姨摇了摇头:“这我倒不知道,不过,我想她也一定有所后悔的,毕竟,整整一颗心都交了出去,到头来却换来辜负。若是你,心头也难过不已吧。所以,作为女细作,千万,不能有心。”   “恩,云裳明白了。”   菱姨看了看云裳,莫名其妙地就笑出了声来:“傻孩子,你还那么小,你懂什么?记得,等你以后真的遇上了一个足以让你心动的男人的时候,千万想一想菱姨今天说过的话,要扔掉这一颗心,否则,你真的会万劫不复的。”   “是,菱姨的话,云裳定是永生不忘。”   “那就好,其实,今天的课也就这些了,你若能记住,日后定会有好的前途,你若是记不住,菱姨也是仁至义尽了,无愧于心。走吧,我带你去见楼主。”   不过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回廊,回廊而已,再长,能长到什么地步?可是,云裳却觉得,这是刀山,是火海,而自己在用一辈子来行走。   锦衣送走了钧晨谧,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但是知道钧晨谧离开,也没有把被荷露打断的半截话说完。   虽然钧晨谧话未说完,但是那半截的话还是引起了锦衣的注意。锦衣凝视着条案上的笔架山,陷入了沉思。   荷露悄声走进来,替锦衣端来了卸妆的热水,锦衣抬起了头:“荷露,你可知道如今的太医院,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荷露把铜盆放在架子上:“小主怎么突然想着问起这个?”      ☆、第三十一章 如何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如何再见   锦衣轻咳了一声:“没什么,上一次院正贾太医曾经给我开过一个方子,但是我用着似乎也没什么效果。我想着还是得找一位精通妇科的太医来看一看。”   荷露思索了一下:“小主,若说是妇科,只怕太医院里最好的应该是芦岐黄太医,据说当年芦太医刚进太医院的时候,就是因为调理好了三公主的内症,才得到了贾太医的赏识呢。”   三公主,锦衣笑了笑,只怕钧晨谧与芦岐黄的关系,真的不那么简单。   “荷露,明日你去一趟太医院,帮我请一下芦太医吧。我这气血不调之症,若不及早调理好,只怕一直是个事儿。”   荷露面露难色:“小主,只怕这个有些难呢。芦太医如今在为方婕妤安胎,奴婢今日送贺礼过去的时候,方婕妤还特地让芦太医把那些东西打开来检查有没有可疑之物呢。”   曲锦衣轻笑一声:“皇上可有说,芦太医专门为方婕妤安胎?”   荷露摇了摇头:“似乎是没有……”   “那便是了,既然不是专门为方婕妤安胎,我去请来也无妨的。你去便是了。”   荷露轻轻点了一下头:“那……奴婢明日一早便去请。”   宏图楼的大堂里面,站着的还是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其实云裳算上这一次见到他,也不过紧紧见了三面而已,可是云裳却觉得自己一定见过他,甚至认识他,很久很久了。这种感觉非但没有让她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反而是越来越沉重的慌乱。   “辛云裳拜见楼主。”   那个被人称为楼主的面具男子,一就是冷冷冰冰的样子,不过冷傲疏离之中,又能看到与生俱来的贵气。他逐项考察了云裳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偶尔的能看到他颔一下首,示意这一段可以结束了,可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是对云裳满意还是不满,连待在一旁的菱姨额角上都有了细密的汗珠。   直到十八般武艺样样展示过后,那个面具男子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尚可,并且示意云裳先去白菱身边候着。云裳面上的笑容终于在背对着面具男子那一刹那卸了下来,菱姨却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菱姨,难道,楼主他,还是不满意么?为什么只说了尚可?”   “傻丫头,楼主说尚可那就是极其不容易的事情了,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什么人能真正得到楼主的欣赏的啊。”   “真的?”   白菱笑而不答。   片刻过后,面具男子走到白菱的身边:“你□□出来的人,武艺我还是放心的,只是,这丫头,叫云裳是吧,有点太沉不住气了。”   “请楼主赏脸代替白菱施以训诫吧。”白菱退后到一边,只留下了强忍着没有把嘴巴撅起来的辛云裳。   云裳伏在地上叩了一下:“请楼主赐教。”   “刚才你问了白菱,我为什么对你不满意是吧?”   云裳的脸上,写满了诧异的神色,刚才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明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而且那个时候楼主已经走到内室去了,怎么能听得到她说的话呢?   面具男子看到云裳的神色,颇有一丝玩味的嘲弄般的笑了一声:“你以为谁都是用一双普通的耳朵在听声音么?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可以练就顺风耳的功力,你在外面说,不管多小声,我还是能听得见的。”   云裳诺诺地开了口:“是,云裳只是觉得,楼主评价尚可,定是有什么云裳做得不够好的地方,还望楼主指点。”   “白菱说的没错,能得到我说尚可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你的基本的才艺功底倒是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只是,刚才我说过的话,你要仔细想想这其中的关窍。我是练就顺风耳的人,宫里面的人,虽然不会顺风耳,可你说的话,她们也会听到,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云裳轻轻的摇了摇头,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学的足够多,可是在面具男子面前,她就如同刚刚出生的婴孩一般,什么都可以被对方看穿,不明白的事情,也太多太多。   “那是因为她们不仅仅有一双耳朵。这后宫里面,但凡是有点地位的人,都有很多耳朵。就比如说太监总管,他所管辖的太监中间,就有他的耳朵,去探听各个主子的喜好,有了这些情报,才能去取悦讨好主子,如此一来,太监总管的位置才能稳固,说不定还能得到某个主子格外的青眼。再比如说高位的妃嫔,自己身边的宫婢太监,别人身边的宫婢太监,甚至是一些地位的妃嫔,都可能成为她们的耳朵,这样一来她们才能捉住别人的痛脚,打到老谋深算的目的。所以说,不要随随便便的相信,今天还跟你称姐道妹的人,明日可能就把你说的话告诉了另一个比你有权利的人,而那个人捏死你,如同捏死一只蝼蚁。”   云裳暗自心惊,却还是大着胆子开口问:“楼主,后宫,真的那么可怕么?”   “没有进去过的人,自然不会明白这个道理。我相信,白菱把她能教给你的,都已经教给你了,而我要告诉你的,也就是隔墙有耳谨言慎行的道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去摸索。”   云裳的眼泪,已经在她开口之前不争气得流了下来:“我自己去摸索?楼主,您是现在就要让我离开这里,把我送去南安么?”   “自然不是的,不过,我要让你去的,是乾祐的后宫……”   云裳曾经以为,楼主会把她像姐姐一样安□□乾祐后宫为天子妃嫔,只是白菱却笑着否定了她的猜想:“你啊,就是想得太天真了,以后一旦遇到事情还是多想一想才好。”   “菱姨,您就告诉我为什么吧……”云裳央求道。   “你呢,是楼主点了名要送去南安做太子妃的,身为太子妃怎么可能不是完璧之身?倘若这样又让南安国的面子往何处去放?而倘若你进了乾祐后宫为天子妃嫔,且不说你还能不能出的来,就算出来了,还可能是完璧么?”   云裳挠了挠头,面上现出了一丝绯红,白菱也看出了她的窘意,便自顾自的往下说道:“还有呢,你忘了你姐姐。”   “姐姐怎么了?”   白菱思索了一下:“据我所知,你姐姐现在是乾祐后宫的天子妃嫔吧?我虽然不是宏图楼高等的首领,可也是有一定地位的。听说当时,楼主是想让曲锦衣随便进入后宫哪个地方,只要能够打探后宫有用的消息便是可以的,没成想曲锦衣也是有两下子的,竟然得了太后的眼成为了宫嫔,如此一来能打探到的消息也就更多了,可是暴露的危险也就越大。如果说此时把你送进后宫为天子妃嫔,通过什么渠道咱们且不说,你一进去了,打探到的消息一定会比曲锦衣更多么?这个可不好说。况且你的存在势必成为大家怀疑的焦点,到时候,不但你容易暴露,也会加速曲锦衣的暴露,楼主可不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云裳摇了摇头:“可是菱姨,我实在想不出,除了姐姐,楼主还有什么让我入宫的渠道,又是让我去做些什么,他让我做的事情,有对我将来做太子妃有什么助益,真是让我一头雾水。对了,还有呢,既然除了姐姐,楼主还另有渠道,为什么当初让姐姐跟着进宫裁衣的霓裳坊绣女们一同入宫呢?直接把她按照那个渠道送去不就得了?真是大费周章呢。”   白菱也摇了摇头:“楼主的决定永远是让人意外的,甚至还不能让人琢磨透,你只管着安心地睡上一觉,明日就是把你送入宫的日子了,相信你临行前,楼主还会有话对你说的。”   “恩。”   云裳沉重的点了点头,入宫的前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总是想起义母,还有姐姐,她甚至不知道,如果在乾祐的后宫里遇到姐姐,应该怎么面对她,究竟是暗自联系,还是装作不认得。   荷露请来了芦岐黄之后,锦衣就打发荷露去煎药,倒不是她不信任荷露,只是事关者大,她不敢随便相信除自己以外的人,除非这人有把柄捏在自己手上。   “微臣芦岐黄见过小主,小主万福金安。”锦衣定定的看着这个芦岐黄,身长七尺有余,浓重的眉,阔挺的脸儿,年龄大概二十出头,倒还算是个青年才俊的样子,也难怪入得了钧晨谧这个金枝玉叶的眼了。   锦衣含笑道:“快起来吧,我也知道,芦太医现在为方婕妤安胎,定是忙得很的,这个时候找芦太医,也是我想求着芦太医,现在的太医院,像芦太医这样年轻有为的,可是在是少见呢。”   芦岐黄谦逊地笑笑:“小主过誉了,微臣供职太医院,给各位娘娘小主诊脉,是微臣的本分。”   锦衣附和道:“是啊,芦太医一定是尽好了自己的本分,这才有机会在短短两年之内升为院判之一,芦太医,您说,我说的对吗?”   ☆、第三十二章 终成心腹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太累了都没力气更新了,咬咬牙,还是更了   大家多留言鼓励我我会送红包的哦   第三十二章终成心腹   芦岐黄显然是愣了一下:“小主这话,实在是让微臣莫测高深了。”   曲锦衣早想到芦岐黄会是这样的反应,也不纳罕,嘴角轻轻地弯了一下,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没什么,芦太医不懂,那我就一点一点让芦太医明白好了。现在是崇敬八年的元月,如果我知道的不错的话,芦太医是崇敬六年的三月来到太医院的,当时不过是一个在生药库拜师的。不过现在短短不到两年时间,芦太医就能成为太医院两个院判之一,实在是让人钦佩。据说,当时成就芦太医的,是三公主的一场内症。”   芦岐黄没有低头,语气却软了下来:“小主这话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郎有情妾有意的话,有些事情呢,就是周瑜打黄盖。怕就怕,有些事情就跟草船借箭似的,周瑜到最后才知道,自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芦太医,您说,我说的对吗?真不知道三公主若是知道了芦太医在老家已经有妻儿,会做什么感想。”   芦岐黄的额角流下了几滴汗:“小主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曲锦衣撂下茶盏,幽幽开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芦太医又何苦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只问一句,芦太医莫不是喜欢做那陈世美?”   “既不做陈世美,难道一定要微臣是柳下惠?微臣自问算不上君子,但是也不至于就像小主说的这般污人清听。”   “污人清听?这个词可用的好。不过啊,这污不污人清听可不是芦太医决定的,天大地大,万事没有天子无法决断的,何况,芦太医这件事情,可也算是天子家事了吧?不如芦太医,您在看看这个……”   曲锦衣递过去一张纸,这页纸也是她费尽心思让凝紫弄来的。常言道,打蛇打七寸,能不能切中芦岐黄的命脉,就看这一张纸了。   芦岐黄颤颤巍巍地接过,只看了一眼,面色就苍白了不少,锦衣观察着他面色的变化,心下暗自想,自己是对的。   “小主可真是手眼通天,说吧,小主想让微臣替您做些什么……”   “芦太医快人快语,我喜欢。”锦衣轻笑,脸上多了几点魅惑:“其实呢,也没什么。芦太医现在给方婕妤安胎,一定知道什么东西可以让方婕妤不思饮食吧?”   翌日清晨,面具男子看到的辛云裳,眼窝都是青的,也难得的开了一次玩笑:“怎么?知道要入宫,激动地睡不着觉?”   云裳局促地笑笑,她实在不知道这样的玩笑,该不该回答。   “我猜你是在想,我会怎么把你送进宫去对么?”   云裳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也心知自己的修为还的确有待提高,不然若是想了什么都被别人知道,那简直是再可怕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实话告诉你,这次你进宫,不会太容易……因为,我会把你送到庆太嫔的身边。”   云裳讶异:“庆太嫔?”   “正是,这个庆太嫔,是乾祐开国皇帝,也就是先帝安庆帝的庆妃管宁予。”   辛云裳闻听此言,很想问一问,为什么先帝的庆妃到了现在却是变成了太嫔,按照道理,不应该是太妃么?可是她实在是畏惧面具后面的人,生怕他又批评自己沉不住气,便又生生的将自己的疑问压了下去。   面具男子似乎看出了云裳心中所想:“在先帝还是丞相的时候,管宁予是他的第三房夫人,为他生下了第三个儿子。这个管宁予原本是江南富商的女儿。管宁予比先帝小了整整三十岁,颇有几分姿色,又很会讨先帝的欢心,也为先帝生下了一个皇子,而先帝的原配夫人,也就是当今太后,只比先帝小十岁,在管宁予正处在花期的时候,太后已经是年老而色衰,色衰而爱弛的年纪了,嫉妒和怨恨,是女人之间再常见不过的了。所以先帝驾崩的时候,太后本来想仿着吕后对付戚夫人的旧例,只是这庆妃管宁予,却因为先帝驾崩,伤心过度而得了失心疯。”   “疯了?”   面具男子点了点头:“是啊,那个时候她也不过才二十几岁,而她生的皇三子,也不过才八岁。只是太后依然不放心,本应该给她一个太妃的位份让她颐养天年的,如今却只有一个太嫔的名分,而且还待在养和宫里面,说是颐养天年,其实和幽闭在冷宫没什么区别,她不能出养和宫,也出不去,一应的衣食都只能是她身边的丫鬟送进送出,而这个丫鬟,谁都明白不是正经主子的丫鬟,自然接触不到什么后宫的重要信息,但是也没有人会去关注……。”   “楼主您的意思,是让我待在那个疯了的庆太嫔身边,做她的丫鬟?”   “孺子可教也。”   云裳面露难色:“可是,同一个疯子,又该怎样相处呢?我做这个丫鬟,又有什么意义呢?”   “深宫里的疯子,你不去惹她,只把你分内的事情做好,性命也不会有碍。至于意义……我是想让你躲在暗处,多听多看。”   “多听多看?”   男子不置可否:“是的,本尊今日这番话,你今后还需要慢慢揣摩,而你,以这样的身份入宫,宏图楼的规划是,让你在乾祐的后宫里面待三年。”   “三年?好,我不相信这些过不来。”   “迎难而上,这才是我宏图楼的人应该具备的品格。”   乾佑八年的【春】光,比乾佑七年的还要好,只因为乾佑七年的春天,迎来的是一些宫中的新鲜脂粉,而这个春天,迎来的是宫中即将要有新生的喜悦。   不过自然不可能是人人都喜悦的,有人喜悦,自然有人不甘心。   一个深夜的晚上,曲锦衣终于等到了前来复命的凝紫。   “呵,这么长时间不来,本小主还以为,你看了你家主子有了身孕风头正盛,想要重新回到方婕妤身边呢。”曲锦衣的言语之中,几分不屑,几分戏谑。   “小主可真会说笑,奴婢是您的人,奴婢会记得的。”   锦衣轻咳了一声“是啊,我倒是忘了,你可也帮我办过不少的事情了,你现在就是想回去,只怕也回不去了,那你便说说替我办事的结果吧。”   “是,奴婢已经打探清楚了,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太医把原来给方婕妤开的药方换了,现正在的方子是黄芩配上白术煎服,据说,是可以清热安胎的良方。”   “倒还是个守信的人”锦衣喃喃自语。   凝紫没听清:“小主,您说什么?”   锦衣愣了一下:“啊,没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回小主的话,自然是真的。另外,奴婢还有一事,特地来禀告小主。”   锦衣思索着芦岐黄那边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什么事,说罢。”   “自从太医把原来的安胎药换成了黄芩白术之后,方婕妤就经常食欲不振,孕吐也比之前要多了起来。奴婢偷听到胭脂问太医婕妤小主不思饮食的原因是什么,太医的回答,也只是因为怀孕导致的身体不适脾胃失和,奴婢想会不会是也有人……也有人想对方婕妤下手?”凝紫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凝紫本不知道她已经和芦岐黄达成约定的事情,锦衣也没有打算让她知道,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多,风险,就越大:“没有依据的事情,不要乱说,记住了么?如果下次再需要本小主提醒,那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本小主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但是想要捏死你的话,一样很容易。”   “是,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锦衣摆了摆手:“好了,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你能管的了。你就紧紧地盯着方婕妤的药单,若是还有什么变动,及时向我汇报。”   “是,奴婢知道了。”   本来是极其宁静和好的夜晚,齐眉馆内室里面却并不安宁。方芷芊本就没有胃口,都快一更天了,才勉强进了一些珊瑚白菜和虫草酱鸭。如今到了晚秋,方芷芊腹中的孩子也已经有六个月大了,食欲不振是常有时的事情。只是如今的反应却是更加猛烈,整个人都瘦脱了形,偏生肚子却是大的厉害。   “小主,您要不要上床榻上去靠一会儿?”胭脂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用帕子擦拭着方芷芊额角的汗。双身子的人,自是十分辛苦的,一顿晚膳下去,饭菜没有用进去多少,却已经是香汗淋漓。   “恩,胭脂,扶我过去吧。呕--”还没等方芷芊在床沿上坐定,好不容易进下去的晚膳又被吐了出来。胭脂见状赶忙去倒了一杯温水,顺着自家主子的背,折腾了一刻,方芷芊的不适才算微微缓过来一些。   “小主,您这样终日吃不下东西,您肚子里的皇嗣也受不了啊……”   “胭脂,你说,我的心里边为什么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现在感受到的幸福都是水中月镜中花呢,感觉天……皇上待我,总不想我刚入宫的那一会了,我也说不好是因为什么,总不会是因为,我有着身孕,不能侍寝吧?”   ☆、第三十三章 不露锋芒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不露锋芒   月光暗了一暗,窗外开始渐渐飘起了雪花了胭脂把窗子紧紧地关了,又看了一圈窗纸有没有窟窿,末了才笑了笑,为方芷芊掖紧了被角:“小主,太医不是说了么,您现在本身就妊娠反应太过于剧烈,切记不可以孕中多思,不然可是对您生产不利呢?”   “怎么能说我是孕中多思呢?”方芷芊看了看窗外飘零的雪,伸手抚上自己的肚腹:“我这个孩子啊,恐怕也不是个省心的呢,这么折腾他娘,他父皇也不来看看。胭脂,今夜陛下翻的谁的牌子?”   “回小主的话,陛下翻得是谦嫔的牌子。”   方芷芊一愣,原本手里握着的一卷书,掉落在锦被上:“他到底,还是翻牌子了。”   胭脂悄声捡起书:“小主,天色暗了,书不看了也不妨事。陛下翻了牌子又如何呢?谦嫔就像您手里这书,想起来看看,不看也罢,看也不妨事。”   方芷芊敲了敲自己的手心,若有所思:“谦嫔,到是这宫里面一个怪人,平时这宫里面那么多莺莺燕燕的,也不见她和谁多亲近,似乎对陛下,都是不冷不热的……也不知道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不过陛下似乎也并不讨厌她,每个月也能去上一回半回的,宫里面倒没有谁敢轻视她。”   胭脂端来一壶晾到七成热的开水,给方芷芊倒上一杯,伸手试了试温度,约莫着不烫口了,才递给方芷芊:“小主这话说得可是正在点儿上,那谦嫔啊,人太冷了,虽然没有人轻视她,但是也不是人人恭维的主儿,哪里比得上小主您呢?小主您现在可是宫里面炙手可热的红人啊,哪个奴才不指望着得了您的眼,能来咱们齐眉馆伺候啊?要说奴婢就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可以伺候主子。”   方芷芊撇了撇嘴,接过茶盏,放在手心捂了一会,才抿了一口:“胭脂,你就会说好听的哄我开心是不是?你以为我不明白呢?现在的这些奴才啊,全都是把宝押在我肚子里面这块肉上了,全看着我到底是生男还是生女呢。越是这样的人,我就越不敢用,因为他们关心的只是她们自己的利益,而不知真心的去关心我,去关心我的孩子。胭脂,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奴才们恭维与否又有什么要紧?金银珠宝好的我也不知没有见过,我只是,想要他的心……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有没有别的妃嫔,又有什么要紧呢?”又把捂在手心里的茶盏递给胭脂:“对了,怀着身孕不能喝茶,帮我去给水里加点糖吧。要不然,我这心里实在是苦了点儿。”   胭脂应下,却摇了摇头::“小主,您可千万不能妄自菲薄,若说您没有之前就和陛下相识相知相恋,那奴婢也不敢说这个话,但是,您可是陛下第一个爱上的女子,如今您又有了他的孩子,陛下的心啊,稳稳地在您这儿呢。”   床榻上靠着的女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愿吧胭脂,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心里面闷闷的不痛快,胃里也不舒服,想吐还吐不出来。”   “小主若是不舒服,便早些睡了吧,没准睡一觉,小皇子就不折腾您了呢。”   方芷芊低低地答应了一声,胭脂走上前替她宽衣解带,仔细地看着自家主子。因为强烈的妊娠反应,如今的她,原本最引以为傲的肤白胜雪,也没有了往日的光泽,粗糙之中泛着一抹不正常的黄色。   直到方芷芊沉沉睡去之前,还在暗自祈祷着她的梦想能够从始到终,又在心里感念着胭脂,若不是还有从娘家带来的,贴心到只为了她的胭脂,这没有他的漫漫长夜,她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去熬。   梓熙和典月沿着颐宁宫正殿,小几和红木墩子摆了两溜儿,按着各人的喜好上了茶,又在屋子里面点起了沉水香。不是初一十五的日子,颐宁宫就算是到了晨昏定省的时间也不热闹,可一到了初一十五,不论位分高低,妃嫔们都会早早地赶到颐宁宫请安,为的就是给太后留下有孝心的感觉。 典月一边擦着屏风上的浮尘,一边端看着来的人,戬妃依旧是来的最早的,紧随其后的便是唐贤妃,难得的是,素来来晚的何修容,今儿却也来的挺早。“臣妾等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太后刚刚从屏风后面闪出个影儿来,众位妃嫔就已经向着太后的方向齐齐拜倒。   太后看着底下齐齐的人,听着划一的请安的动静,享受着难得的儿孙福:“到底是年轻人啊,哀家今天早晨起来便感到身体乏得很,这才让你们多等了一会。”   何凝妆轻轻抿了一口茶,似乎是要清了清嗓儿,脸上笑得却如同开了一朵牡丹花似的:“太后这是哪里的话,能等您,可是臣妾等,是臣妾的荣幸。”   锦衣闻言,看向何凝妆的方向,此时何凝妆的座位,已经不是刚入宫时的太后左下手了,虽然只是向后挪了一位,可这地位就着实差了不少,此刻也免不了刻意讨好太后起来,只是她说话未免太直白了些,只怕事倍功半。   太后那头,却没有如锦衣所想那般冷场,反是太后依旧笑着:“看看你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倒也学会讨哀家的欢心来了,偏生哀家还挺受用的。”   何凝妆听了太后夸奖,嘴上在谦虚着,面上却什么都没能藏住:“太后能展颜笑一笑,臣妾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呢。”   太后不置可否,锦衣也不说什么,跟着太后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四周,何凝妆对面的位子却是空的,太好想了想,果然开口:“嗯……怎么?方婕妤没有到?哀家念着她有身孕,已经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只是怎么今儿是十五的大日子却也看不到她呢?哀家还想看看哀家的孙儿长大些了没有。”   “回太后的话”,一旁的典月恭谨的开了口:“今儿个一早,方婕妤身边的胭脂姑娘就来回禀过了,方婕妤连日来妊娠反应实在是太严重,每日都是吃不下东西,吃下的东西本就少,多半还都吐了出来,请求免了今日的请安。那时太后正睡着,奴婢想着皇嗣为重,便替太后做了主,请太后责罚。”话音未落,人已经先跪在了地上。   典月忙跪在地上,请求太后的责罚。锦衣自然是眼明心亮,且不说典月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就是太后身边随便一个宫人,后宫里的娘娘小主见了都要礼遇三分。太后为了尊崇自己的地位,又哪里会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施以惩戒?正如锦衣料想的那样,太后不仅没有因为典月的自作主张而惩罚,反而因着她护佑皇嗣有宫赏了她不少东西。   “典月,方婕妤的妊娠反应如此之重?那,芦太医可有说过是为什么?”太后显然也是很在意的,毕竟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   “回太后的话,奴婢已经先去太医院问过芦太医了,芦太医说,婕妤小主是因为怀孕导致的脾胃失和,如今又快入夏了,小主是双身子,必然受不住暑气的,食欲自然一日不如一日。”听了典月的话,锦衣暗自琢磨,看来芦太医倒还真是任谁都是这一副说辞。   太后的护甲轻轻敲击着茶盏盖子:“是啊,你们一个个哪里知道方婕妤的苦处?这女人啊,怀孕生产,就如同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难处可多着呢。典月啊,告诉内务府总管,就说是哀家的意思,虽然现在宫里头还没开始用冰,但是让他提前就把冰块准备上,今儿个就给方婕妤送去。”锦衣端看着,这也是太后难得的关心方婕妤,可也不过是关心她肚子里那块肉罢了。   “太后娘娘,这恐怕,于理不合吧?您和陛下的寝宫,都还没有用冰呢。”何凝妆在一旁小声嘟囔着。   太后面上闪过一丝不愉,却没有发作:“有何于理不合?方婕妤肚子里的,是哀家的皇孙,哀家自然在乎得紧,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何修容,你可要学会变通。”   言罢,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嘱咐典月道:对了典月,陛下也是个受不住热的,你也让内务府总管给乾元宫送去一些。至于哀家这里,哀家一个老婆子,现在倒也不觉得热,就先不用了,宫里面提前用冰,开销可是不少的。”   “太后为臣妾等做了表率,臣妾等定当竭尽全力在后宫之中厉行节俭。”锦衣眼看着,一旁的何凝妆似乎还想说什么,达到折损方婕妤殊荣的目的,只是却被一旁的唐贤妃抢了先,瘪了瘪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太后终于又露出了一丝笑容,却是淡淡的,锦衣心下想,太后越是这样,越不见得是真心高兴,只怕还是在恼着何凝妆:“好了贤妃,哀家知道,你是个守规矩的好孩子。不过啊,这宫里头,若说规矩,自然是戬妃,可戬妃生性就是太沉稳了,若说是又守规矩有嘴甜的,可当属你唐贤妃啊。”   瑾知抿嘴笑笑,却不倨傲:“太后谬赞了,臣妾身居高位,却不能为陛下开枝散叶,已经是臣妾的不是了,怎么还敢当得起太后的夸赞?若是在平常人家,臣妾定是犯了七出之中无子的过犯呢。”   “贤妃娘娘可不要再伤怀了,这不能为陛下开枝散叶,本来也不是娘娘的过错,都怨那该杀千刀的邢氏。若说娘娘,不过是命薄了一点而已,不过娘娘如今可是众位姐妹位份最高的呢,这算不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何凝妆还在为唐瑾知刚刚打断了自己的话茬耿耿于怀,见这会子有机会让唐贤妃的心里梗一梗,自是不遗余力的。   锦衣不由得心下暗笑,这般的人在后宫里面,只怕日子,是长不了了,更何况,那唐贤妃,可不是傻子。   “落井下石,若是掌握技巧,做起来自然是极好的,怕就怕有些人啊,落井下石之前没有选好石头,选了一块儿自己搬不动的,结果呢,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庄贵嫔,你说,本宫说的对不对?”   在场的妃嫔也都听出了唐贤妃的话外有话,不由得纷纷掩面而笑,何凝妆也是恼羞成怒,碍于是在太后的宫里,再也不好发作,只是心中自然是火烧燎原。   “好了,何修容也要收敛点,贤妃你呢,也要有点四妃的气度,你们也都退了吧,哀家身上还是乏得紧,想回去补一补眠。”   “臣妾等告退。”   ☆、第三十四章 一入宫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一入宫门   齐眉馆的内室中,新摆了四尊花架子,两尊上面放了方芷芊最喜欢的栀子花,另外两尊上面则搁了蝴蝶兰的插瓶,房间里面不燃任何香料,却是另一番香气馥郁。方芷芊站在花架子前,栀子花长长的枝子在她的指尖环着,应着那如花美眷,说不出的美好。女子小腹已经微微的凸起,但是整个人的身材却是尚好,面上的笑容是那样的满足,在这深宫里,能有的她都有了,难得的,她也有,足以,羡煞旁人。   胭脂站在门前静静看着,不愿扰了主子难得的满足,但时间长了,还是不得不开口:“小主,沉香馆的曲美人来看您了呢。”   对于何凝妆的事情,方芷芊略有耳闻,她毕竟也是个通透人儿,仔细想想,便对锦衣心生厌恶:“曲美人?那么小的妃嫔就知道利用别的女子来争宠,不见。你去回了她,就说,我身子不适。”   “小主,可恐怕不好吧,毕竟,曲美人是第一次主动上门来看您,您敷衍一下也就是了。何况,您刚有身孕的时候,她也是差人来送过贺礼的,那一次您就让太医当场验了,是在也算是撂了她的脸,太医也说了,那些东西都是没问题的,奴婢瞧着也都还算值钱的东西,寓意也好。若是今日,小主您把她拒之门外,明日这宫里,恐怕又有,您恃宠生娇怠慢低位妃嫔的风言风语了。”   方芷芊扶额思索了一下,轻叹一声:“罢了胭脂,你说得对,就让她进来吧。”   胭脂扶着方芷芊,靠在床头坐了:“小主插花也定是累了,还是坐着见曲美人,免得一会小皇子又开始闹腾了呢。奴婢这就去引曲美人进来。”   锦衣跟着胭脂进了这齐眉馆,才发现这齐眉馆里面更是别有洞天,太师椅和八仙桌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制成的,正堂上方挂着的是吴道子的画儿,竟是被皇帝赏给了她。内室正对着门放着拔步床,床上搁着宋锦做成的引枕,方芷芊打那儿靠着,因着有了身孕,显得圆润了不少。   “嫔妾见过婕妤姐姐。”   锦衣看着方芷芊扶了扶引枕,略微坐正了一点儿,却不显的热情:“起来吧,今儿个可真是难得,从来没有登门过的曲美人,是被什么风儿吹到我这人来了啊?”   锦衣早料到方芷芊会有这一问:“今儿个,嫔妾给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听得太后身边的典月姑姑说,婕妤身体不适,脾胃失和,不思饮食,嫔妾今日,是特地来探望的。”   方芷芊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嘴唇一开一合:“曲美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听闻美人前一段时间病的也挺重的,不知如今可否痊愈?”   锦衣也笑笑,心中暗自想着,这个方芷芊,也绝非皇帝心中那般完美,至少,她的心机绝不比这宫中任何一个人少,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引导自己因病斗何凝妆的事情上来了:“多谢婕妤挂怀,我不过是一年前得的风寒,如今宫里面太医医术精湛,自然是痊愈了的。”   方芷芊面上带笑,可这笑容却让锦衣心中发寒:“说起来,我这茶饭不思的毛病,可不如美人那场风寒来得及时啊,想那一年前,美人那场风寒,可是让皇上担心得不得了呢,若是我,皇上关心,自然是最盼着的,可美人呢?愣是把皇上推到了庄贵嫔那儿,让庄贵嫔吃足了苦头,美人可真是好计策啊。”   锦衣努力的憨笑了一下:“婕妤姐姐,您若是不嫌弃,就请唤嫔妾一声妹妹吧。”   方芷芊刚想说什么,又被锦衣打断了:“婕妤姐姐,您方才说的,请容妹妹辩驳一句。首先,嫔妾的风寒是实打实的,太医院的太医都曾经为嫔妾诊脉过,您随便问一位就知道嫔妾有没有虚言。其次,就算嫔妾算计好了一切,也没办法算准何修容就在那个时候责打恪敬娘子,若嫔妾真的,是为了陷害庄贵嫔,而请求皇上去怀淑宫的话,偏偏那时候何修容没有责打恪敬娘子,那嫔妾岂不是白白的把皇上的关怀错过了?”   方芷芊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傻子?这宫里面,谁不知道那恪敬娘子是你荐给皇上的,推荐那么一个人给皇帝,借机邀宠才是真呢。”   锦衣定了定心神,把早就想好的对策道了出来:“嫔妾不比姐姐,可以每日都沐浴君恩,嫔妾只是一个连侍寝都没有过的美人,怎么可能想要去害一宫主位呢?那恪敬娘子,虽是我举荐,举荐的时候我也确是存了私心在里头,为的是能送给皇上一个满意的寿礼,可是现在……”锦衣说着,已是泫然欲泣:“姐姐可真是不知道,那恪敬娘子,现在远远比我这个没承宠的美人要风光呢,当初她能选择我这条路,如今事成,定也是要把我抛诸脑后的。”   方芷芊不置可否:“若你那般说,你自己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锦衣挤了两滴眼泪出来,赶忙用帕子掩着:“都是过去的事了,姐姐一定要这般说出来,没得让我伤怀呢,嫔妾也是来实心实意靠着姐姐的,嫔妾对姐姐的心,日月可鉴。嫔妾此番探望也是真心盼着姐姐和皇嗣安好的,这不,嫔妾特地带来了一个秘方,可以缓解姐姐胃部的不适。”   “什么秘方?”   锦衣见目的已经达到一半,忙收起了帕子,只是收起的时候又特地划了几下脸,脸上的妆,终究是花的不成样子了:“嫔妾小的时候,也经常脾胃失和,嫔妾的娘亲就总是吩咐厨房里面拿着生姜汁煮粥服用,给嫔妾喝下,一般是连着喝几天就会舒服多了,姐姐若是信不过妹妹,大可以叫太医来问一问。”   “那妹妹,可不要埋怨姐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胭脂,去把芦太医请来。”   胭脂正有此打算:“是,小主。”   马车碌碌的驶过,车窗外的景致一件一件被马车甩在后头,一个一个小点,终究看不见了。目所能及的,是下了一夜的厚厚的雨,现在犹自未干的水泡,还有车轱辘在泥地上压出的辙子。 “丫头,你这就要入宫了,楼主嘱咐过的,入宫之后一定要小心,万万不要暴露了自己,即使暴露了……”赶车送云裳入宫的是曾经在养和殿伺候过、因为年岁大了才被放出来的老太监,姓曾,云裳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只知道是楼主的心腹,否则送她入宫这么大的事情,是绝对不会交给他来办的。   云裳坐在马车里,看不到曾公公的表情,只是暗自点了点头:“曾公公,云裳明白的,一旦出了事情,绝对不会出卖宏图楼的。”   曾公公从车帘子外头递进来一个笼子:“还有,这个你拿着,有什么事情,就放飞信鸽,方便联系。”   云裳犹疑着不肯接过:“恩,可是……宫里面让带么?”   车帘子外头的人不回答,只是道:“接应你的人来了。元敏汤--”   云裳撩开车窗帘子向外看去,一个五短身材太监模样的人搓着手,似乎是在寒风里等了许久,已经有些冷了:“诶,师父,您老人家可来了。不知师傅出宫之后日子过得怎么样?”   “也就那样,混吧。你小子啊,师父没白教你一场,怎么,听说你如今当上养和宫的首领内监了?”   那太监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了一起,只是手却在不停地搓着:“那都是师父老人家的教诲,要不奴才可能现在还在马厩喂马呢。”   曾公公点了一下元敏汤的头:“行了,你记得师父的情,师父就知足了。这不,这是师父弟弟家的小闺女儿,想进宫当差领一点儿银子补贴家用,但是这孩子还小,要是正常报名参加宫女大选,我这个做伯父的毕竟在宫里待过,知道人心险恶,怕她胜任不来,所以师父才寻思着,能不能把她搁在养和宫?毕竟这是你的地儿,有你照应着,师傅放一百个心。”   “师父,这……宫里的人都是有数儿的,您看。”   曾公公诶了一声,笑了一笑:“师父自然不会为难你,养和宫不是住了个疯疯癫癫的太嫔嘛,师父想,她那儿的人可引不起关注,至于人手,师父当年可教过你法子。”   元敏汤会意搓着的手一拍:“得了师父,徒弟明白了,师父您就请好吧。”   “还是这么油嘴滑舌的。对了,我这小侄女儿就爱养鸽子,你看……”   “没问题师父,只要那鸽子,不冲撞了那个邪门主子就成了。”   曾公公招呼着云裳下车,拍了拍云裳的肩膀:“那……我侄女儿可就交给你了。”   “行,我看师傅的侄女儿挺俊秀的呢,没准就能被皇上看上了。小丫头,以后若是有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提携过你的元公公啊。”   这般不着边际的话,云裳听了微微面热:“元公公说的哪里的话,奴婢还小呢……”   “好了,随我进去吧,别忘了你的鸽子。”   “是,奴婢这就来。”   云裳最后看了一眼宫外的天空,这一天的天空颜色很是阴沉,可是在云裳的心中也是美的,因为它那么广袤,看不到尽头。而进了宫,再蓝的天,也是四四方方的了。云裳想到自己,又想到姐姐,想到太多自己认识的人,总觉得,同人却终究不同命,胸前的衣服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湿了一片,带着潮湿感的麻布贴在身上,饶是初夏也有些凉意刺骨。云裳不知道,这刺骨是由外而内,还是,由内而外。   ☆、第三十五章 又一步棋   第三十五章又一步棋   胭脂的动作还是很快的,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就把芦岐黄请了过来。   芦岐黄面带笑意的如往常一样不如齐眉馆,蓦地看见了锦衣也在,面上的笑容不禁凛了一凛:“微臣芦岐黄给婕妤小主请安,给美人小主请安。”   锦衣看着方芷芊抬手示意芦岐黄起身,便也回以微微一笑,听着方芷芊道:“芦太医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芦岐黄会意,锦衣的笑容不过是在告诉他处变不惊,该怎么请平安脉,就怎么来:“微臣谢过婕妤小主,不知胭脂姑娘来太医院找微臣,是有何事?莫非,小主的胎有什么不妥?”   方婕妤对着芦岐黄,也甚是客气,芦岐黄刚进来,就让胭脂往他手里塞了一把金瓜子儿:“芦太医尽心照料,皇嗣一切安好。本小主此番叫你来,是因为方才曲妹妹给我推荐了一个有助于缓解脾胃失和的药方,不知道……”   芦岐黄看了看锦衣,锦衣却没什么表情,只得硬着头皮问下去:“微臣可否请美人小主说来听听?”   锦衣看了一眼芦岐黄,眼神中意味深长,嘴上却是轻描淡写的:“是这样的,芦太医,本小主的娘亲,曾经在本小主脾胃失和的时候,用生姜汁煮粥让本小主服下,本小主觉得效果不错,便把这个法子告诉了婕妤姐姐,不知太医认为,这个法子可行不可行?”   “生姜呢,其实不仅可以在菜品中用作调味,在中医里面也是一味很好的药材呢。将生姜洗净,然后打烂,绞取其汁入药。性味辛微温。有化痰、止呕的功效,主要用于恶心呕吐及咳嗽痰多等症。而小主此时,不思饮食,若能配以白粥,粥也可以温补养胃的东西,对于小主的不思饮食之症是极好的方子。婕妤小主,这方子没有问题。”   “既然没有问题,那芦太医为什么没有早对本小主说呢?”方芷芊话锋一转,侍立在一旁的芦岐黄显然没有想到方芷芊会有此一问,顿时觉得犹如芒刺在背。目光看向曲锦衣,却回避开了,目光向窗外的雪看去。   “回小主的话,孕中呕吐不思饮食,是女子常有的妊娠反应,微臣想,小主的孕吐尚且不算是最严重的,应该先观望一下,不宜马上加上补药以控制孕吐,美人小主的方子微臣也想到过,只是微臣也知道,咱们乾祐的人都是不大喜欢食姜的,平日的膳食里面也除去腥气极重的菜品之外,都是不放姜的,微臣思量再三,就没有将这个方子说出来,请小主原宥。”   胭脂细心的帮拈起一块帕子,俯下身去替方芷芊擦拭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小主,芦太医说的也是呢,您平日里就不大爱吃姜的,从前在府上的时候,淋了雨,太太让您喝完姜汤,您都不肯的。”   方芷芊看了看芦岐黄,倒也不再挑刺:“看来你也是个心细的,到是本小主错怪你了。胭脂,把我的那个金团花牡丹钗子拿出来赏给芦太医。想必芦太医家的夫人或是小姐会喜欢的。再替我好好送送芦太医。”   “是,奴婢遵旨。”   芦岐黄尴尬笑笑:“那微臣便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这么好的东西,微臣却只有舍妹可送。”   曲锦衣心下暗笑,方芷芊虽然多疑,却不曾好好查一下芦岐黄的身家背景,只怕是要栽了。   “姐姐请原谅妹妹,都是妹妹心太粗了,连姐姐不喜欢食姜都不知道,还贸然给姐姐提方子,都是妹妹的不是。”曲锦衣看芦太医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连忙跪地谢罪。   方芷芊行动不便,赶忙让胭脂去扶起锦衣:“好了,妹妹快快请起吧,我知道妹妹也是为了姐姐好。做母亲的人,一切为了孩子着想,哪能还那么矫情呢?”   锦衣顺着胭脂搭过来的手起身,弹了弹衣裳上的尘土:“姐姐到底是慈母心肠。”   方芷芊掩面而笑“姜汁粥我会让胭脂备下的,再不好喝的东西,为了皇嗣,我也得忍着不适喝下去,今儿个这事儿啊,妹妹可千万别吃了心,说到底,还是姐姐太小人之心了。”   “那有什么?姐姐的慈母之心真是让人敬佩,若不是姐姐这样谨慎,又怎么有福气替皇上绵延子嗣呢?如今天色已晚,妹妹就不多叨扰了,改日姐姐如果有用得着妹妹的,说一声便是。”   方芷芊忙唤了胭脂仔细着把锦衣送出去,面上含着的早不是锦衣进门时的冰霜:“那妹妹慢走,姐姐就不远送了。”   “妹妹自己能走的,姐姐好好安胎就是。胭脂姑娘,不用送了,去照顾姐姐吧。”   曲锦衣慢慢的向懿如宫外走,却在刚出宫门转身的时候,看到了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除了在他的寿辰和新年的家宴上,曲锦衣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脸上带着笑意。这样温和的笑,仿佛他再也不是那个十几岁就开始执掌天下的年少有为的君王,再也没有了她在宫外听说的,男人的铁血手腕,完全是一个守候着幸福的春风和煦的男子。   这样的笑容,同方才她见过的那斜靠在床沿上等待新的生命的女子幸福的笑容是那样的相像,因为他们的幸福来自于同一个根源,他们的喜悦因为同一个重要的原因。这样的默契,弥足珍贵,却让曲锦衣一瞬间失了神。   她想起了凝紫来投诚时说过的话,心里酸酸的,自己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样眷恋一个男子给自己的温暖。只怕,自己再是强者,也抵不过那种和煦如春风的笑,还有自己病重的时候他拧成川字的眉是啊,少年时代便相识相知的恋人,最后能相许相守,是多么难得的事情。这样的举案齐眉、青梅竹马,恐怕她,从来都遇不到,一辈子也不会遇到了。只因自己的人生路,终究不是那样子的,这条路都是自己选的,她要风风光光的走完!   锦衣仔细敛去了自己面上的酸楚神色,迎着那抹明黄色走了过去,蹲身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显然是有几分讶异的:“免礼,起来吧。曲美人这是……来看方婕妤?”   锦衣站直身子,笑着回答:“回皇上的话,正是这样。今日清晨去太后的颐宁宫请安的时候,听起太后身边的典月姑姑说道,婕妤姐姐整日茶不思饭不想,臣妾这里正巧有个方子可以稍事缓解,便来说给婕妤姐姐听。”   他最在乎的人里面,应该就有一个方芷芊吧,蛇打七寸,捏住了方芷芊,也算是和他靠近了一步。   “恩,你倒是很识礼数的,太后没有看错你。”   虽然知道这句夸赞与方芷芊脱不了关系,锦衣还是觉得心中舒坦:“臣妾谢皇上夸赞。皇上这是还要去看婕妤姐姐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臣妾方才去拜会婕妤姐姐的时候,婕妤姐姐的面颊上满是笑意,可眼神却不是总停留在臣妾身上,而是屡屡地像宫外张望。因此臣妾想,婕妤姐姐一定是在等人。”锦衣顿了一顿:“而现在臣妾是在懿如宫不远处遇到了皇上,皇上的眉梢眼角也带着笑意,这样的笑意,与婕妤姐姐面上的一样。因此,臣妾斗胆推测,皇上是去看婕妤小主。倘若臣妾推测错了,也请皇上原谅臣妾年幼无知不识礼数,不要治臣妾的罪。”   皇帝嘴角噙笑看着面前的女子:“你没有说错,聪明的女人,朕喜欢。”   “能得到皇上的夸赞,臣妾不胜荣幸。”   皇帝看着面前的女子,入宫也快一年了,身量也长了许多,只是人还是初见的时候那般纤瘦的模样,纤瘦,却不纤弱:“朕记得那个时候你病得差点缓不过来,如今朕看你气色倒是还好,可是风寒大好了?”   “托皇上的鸿福,臣妾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太医说只要不过分生气,饮食上稍微注意一些也就无事了。”   皇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愣了一下:“那就好,朕……有空去看你。”   “臣妾谢皇上恩典。”   曲锦衣静静地呆在原地,保持着蹲伏请安的姿势,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长时间。   她在目送那个去了懿如宫的那个男人远去的方向,男人明黄色的背影颀长而儒雅,可是他的一颦一笑,都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不禁有些怅惘。   直到她扶着宫墙,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的时候,那种双腿酸麻的感觉,才真真实实的告诉她,她还在这个宫廷里活着,然而她也必须在这个宫墙大院里好好地活着。   揉着自己酸麻的腿部,在心里暗自咬牙,别人能够拥有的,曲锦衣,也一定可以拥有。   荷露想上前来扶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了。扶着墙根站起来,虽然疼,但却是自己站了起来,谁也不曾依靠。   宫里面,真正可以依靠的,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么?      ☆、第三十六章 芦柑议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芦柑议政   齐眉馆门口儿,胭脂看着远远走过来的人儿,笑逐颜开,赶忙福身:“奴婢胭脂给皇上请安,皇上,小主在里面等您,可是等得望穿秋水了呢。”   皇帝也是知道胭脂这个丫头的,虽是天子平日里忙,可是齐眉馆的一花一木,他都放在心上:“那朕进去了,朕不来的时候,好好照顾你们家小主,朕重重有赏。”   胭脂应了一声:“皇上,奴婢尽心伺候小主,并不是为了皇上的赏赐,而是因为小主是奴婢从小就陪伴着的小姐,小姐的很多心事,奴婢都明白,如果奴婢都不能真心实意的伺候,那么小主在这个深宫里面就太孤单了。皇上若是真心想要褒奖奴婢,那么奴婢不要金银珠宝钗环首饰,只是请求皇上,能常来看看小主,便是对奴婢最好的赏赐了。”   “真是个忠心护主的丫头,朕记得你自然是有原因的,就为你这一份回护你家小主的心,就值得朕记住。”   “皇上还是莫要跟奴婢饶舌了,小主可等着呢。奴婢为皇上开门,便就要小厨房的姜汁粥要去备上,奴婢先告退了。”胭脂推开门,便转身识趣地退了下去。   方芷芊早就听到外面的对话,又看着门嵌了缝儿,靠在引枕上,抓起小几上摆着的芦柑,轻轻拨开,口中柔柔道:“天昇,你终于来了。”   “还不是在政和宫被那些老匹夫绊住了,真是气闷。”明明是朝堂上的冷面君王,爱人面前知冷知热的男子,在说出“老匹夫”的时候,皇帝竟然多了几分孩子气在里面。   方芷芊把剥了一半的芦柑搁在小几上,腾出把自己的手,抚上皇帝的眉头:“天昇又是为何事而烦恼?可不可以说出来,让臣妾为天昇解忧呢?”   皇帝叹了一口气:“罢了,不说这些了,有的没的,让你跟我一块儿不痛快。这芦柑怎么样?听说是新培育出来的品种,才能在这个时候种出来,也只有贡品才有的呢。”   方芷芊听了,嘟囔起了嘴:“皇上,您看看,有贡品芦柑,你想着我,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却不愿意说出来。难道你失望了我们的约定,不想和芊儿共苦同甘么?”   皇帝把方芷芊抚平自己眉头的手拿下来,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面,发现她的手掌有一点冰凉,不住的哈着气,想为她暖一暖:“不过就是朝堂的事情,那些老匹夫大多都是殷国的旧臣了,仗着自己拥立父皇有宫,便在朕面前摆出一副倚老卖老的姿态。而这些老匹夫大多数都是向着何沸的,何沸的嘴就是他们的嘴,口风一直的很,朝堂之上敢于说真话的人都没有了。”   方芷芊眼睛一红:“那,芊儿的父亲呢?”   “方大人倒不是何党,只是,朝中局势这样,真也不能为难你父亲,毕竟方大人也一把年纪了,朕怕朕利用你父亲去制衡何沸,何沸会动用自己手下的关系对你父亲不利。朕不想连自己心爱的女人的父亲也保不住,那朕可真是枉为这个女婿了。”   方芷芊眼珠一转,心中有了主意,拿起那个剥到一半的芦柑:“皇上方才不是问我,这个贡品芦柑,味道如何么?皇上自己尝一尝,不就知道了么?”说罢,剥了两半塞到皇帝嘴中。   皇帝咂了咂嘴,吐出几籽儿:“味道还是不错的,只是终究不是时令水果,这芦柑的籽儿,似乎是多了一点。”   方芷芊温温的结果另一半芦柑,从上面剥了一个小瓣,又一次塞到他的嘴里:“皇上,那……这一瓣呢?可还有籽儿?”   皇帝品了品,直接咽了下去:“这一瓣倒是无籽儿。”   方芷芊又剥了一瓣给自己,柔柔的道:“天昇,你看,这朝堂,像不像这个芦柑?我们乾祐始于先帝,到了你也不过才是第二任皇帝,就像这个新培育出来的芦柑一样,新,但却是很好的。”   说到这里,抬眼看了一下皇帝,见皇帝没有阻止,便大着胆子继续开口:“这个芦柑的外皮儿,就像天昇你,你看,整个朝堂,都紧紧地在你的掌控之下,波澜不惊。这芦柑里面的瓣儿,就像一个一个的朝臣。”   皇帝哦了一声,微微侧头:“芊儿这话怎么讲?”   “你看,这些瓣儿,有大的,有小的。大的瓣儿,就如同何沸这样的人,是跟着先帝爷一起开拓了乾祐疆土的功臣。这些人有功,在朝堂中势力也不小,所以我说他们是大的瓣儿。但是大的瓣儿未必就是最好的,因为这里面有籽儿,吃起来,倒是平添了一些别扭在里面。而后来那个小瓣儿,就好像一些后起之秀,尤其是崇敬元年之后才开始在朝堂上崭露头角的人,这些人虽然现在作为不大,可正因为这样,才不会功高盖主,才能更死心塌地的依附着天昇,你才能更放心的去用,这样才不会被整个芦柑里面太多的籽儿困扰着,皇上,你说我说的对吗?”   皇帝点了点头,又剥了另一个芦柑:“确实有道理。”   方芷芊抢过芦柑,亲自给皇帝剥好:“皇上,但是这芦柑里面又不能没有大的瓣儿,没有那些籽儿,要不然,这芦柑还怎么年年繁衍呢?我倒是觉得,水至清则无鱼,皇上就不要烦恼这些了。再说,朝堂之上,应该还是有些肯说真话的人的吧?”   皇帝专门捡了那几个小瓣儿,吃了下去:“倒也不是没有,只是那人现在也只是个从三品的官员,位置尚且不如你的父亲,何沸想要捏死他或者让他闭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况,他现在也是给朕上了密折,若是让他明目张胆与何党对峙,至少现在朕看他还没有这个打算。”   方芷芊暗自留了心,嘴上却不动声色:“那天昇打算怎么对他?”   皇帝又把半个芦柑撂在了一边儿,拍着自己的掌心:“他观望倒也不是他的错,做人都会在抉择面前犹豫一下,因此,朕需要拉拢他,但是也需要能够制衡他的筹码。”   “那天昇现在给了他一个什么官职呢?他又叫什么名字呢?”   “他的名字,叫做封正华,他现在只是一个从三品的光禄寺卿,至于怎么提拔他,提拔他任什么官职,朕还要考虑。”   方芷芊脑筋一转:“天昇,芊儿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皇帝点了一下方芷芊的鼻尖:“可行不可行朕来决定,芊儿说出来就是。”   “芊儿的父亲现在不是在朝廷担任吏部尚书么?这一个官职就是负责对官员政绩的考核。芊儿可以给父亲休书一封,恳请父亲上折子提拔封大人。”   皇帝自己端起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分明是没有加过糖的白水,却还是细细的品了一下:“这倒不失为一个好的主意,朕还要看看封正华会怎么抉择,还要看看朕要怎么笼络和辖制他,让他能够为我所用。”   “天昇,这个封大人的家眷情况是什么样子的?”   皇帝显然是关注此人已久,此时道之娓娓:“封大人无子,有一妻一妾,只是妾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妾室留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现年十二岁。”   “那皇上,为何不在封大人的女儿身上下功夫呢?臣妾记得,今年二王爷十六岁,三王爷十三岁,可以把封大人的这两个女儿许给两位王爷做正妃,这可是无上恩荣呢。”   天子的眉头有紧蹙了起来,面上露出了难色:“可是,你可知道封大人死了的妾室,也就是这对双胞胎姐妹的娘亲,是什么人么?”   方芷芊不作声,微微的摇了摇头。   皇帝把握在手中已久的茶杯撂下:“封大人的妾室,曾经是一个青楼女子。不论她现在是死是活,这都是这对姐妹身上不能抹杀的污点。这样出身的女子,她们的父亲官职再高,许她们给二王爷三王爷为正妃,你觉得合适么?且不说两位王爷心里怎么想,就是天下百姓都会非议啊……而且,对于朕的二弟三弟,朕……不得不防。”   涉及到王爷,这边是一滩浑水了,方芷芊看了看情形,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继续插手的好:“那天昇还是自己决定吧,要不然可有人要非议臣妾干政呢。”   “虽然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在朕心里,这个天下是朕的,也是你的,所以,无妨。对了,方才曲美人有来看过你?”显然皇帝也不想在干政的问题上继续纠缠。   “天昇见着她了?曲妹妹倒是一个不错的人,还特地来给芊儿提了医治芊儿不思饮食之症的方子呢。”   皇帝点了点头:“看来你也是喜欢她的,那以后不如就多和她亲近亲近,在这个宫里面你风头太盛,是以很多妃嫔都想跟你过不去,朕知道,可是朕不能为了你把她们都废黜了,那前朝后宫可就大乱了,你也会被认为是褒姒妲己之流。朕不能,也不愿意。而这个曲美人虽然年少,但是还是很识大体的,如果她愿意向着你,你也算是有了一个助益。”   “芊儿全听天昇的安排。”   皇帝拉过方芷芊,紧紧地拥在怀里:“朕听说你不光吃不下,呕吐不止,也一直睡不安稳,这么能折腾的孩子,一定是一个皇子。来,朕拥着你,你再睡一会。”   “恩。”嘴角上挂着幸福的笑意,方芷芊在皇帝的怀抱中沉沉的睡去。   ☆、第三十七章 桃花葵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桃花葵水   曲锦衣跌跌撞撞地一路走回沉香馆,懿如宫到丽景宫,虽然要从西苑跨到东苑,可是距离算不得长,日近黄昏,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了,暮春的时节,宫墙柳已然深绿,在她回去的路上,摇曳婆娑。本来应该是随着柳枝而愉快的心情,锦衣却怎么也乐不起来。   不短的路,但是她却觉得自己使用一辈子来走完这段路。摸着宫墙一步一步前行,柳枝扫在脸上,生涩而边缘参差不齐的叶子让她的脸颊生生的痛,锦衣也不去把这些柳枝拂去。她默默地忍着面颊上的疼痛,默默地告诉自己,自己要的绝对不是一点半点,而是一个女人应该拥有的全部,既然如此,那承受这一点点的痛,又算什么?   回到沉香馆,曲锦衣顾不上换下宫装,伏在床榻之上嚎啕大哭。荷露几次想劝,可最终还是忍住了。知道曲锦衣感觉到自己哭累了,小腹一阵一阵的传来隐隐的疼痛。   锦衣心下大惊,莫不是今日蹲了太久伤了身子,只得低低的喊了一声:“荷露--”   荷露本被锦衣赶了出去的,此时闻声而入:“奴婢在。”   锦衣单手托着腰,另一只手撑着床:“扶我起来吧,我怎么觉得身子这么难受呢?”   “小主……您……您是来葵水了……裙摆已经湿了一片了……”   曲锦衣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就算她服用了补药会让葵水早一些来,也不曾想到过真的会如愿以偿。   “小主,您慢着点,来葵水不能抻到。”   锦衣酸楚无力的点了点头,又在荷露的搀扶下,慢慢地把身子挪到了榻头儿的引枕上靠着:“恩,我晓得了。”   短暂的激动过后,曲锦衣又恢复了正常的平静。是了,在别人眼中她已经是一个快满十六岁的,入宫一年了的宫嫔,就算来了桃花葵水,也应该是很正常的,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谁又知道她的真实年龄是十三岁,而不是十五岁呢?   荷露帮着锦衣把被子拥了上去:“小主,奴婢真替您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   “因为……因为您可以侍寝了。在这个宫里面,对于妃嫔而言,太后的宠爱是次要的,只有能侍寝才有可能怀上龙裔,您看方婕妤,其实若说宠爱,她实在得不到太后的青眼,可那又怎么样?婕妤现在怀着皇嗣,连太后都重视得不得了,更不要说皇上了。有了这个孩子,方婕妤就能在宫中立于不败之地啊。”   想起方才自己在齐眉馆里面和懿如宫外的所见,锦衣便如同万箭穿心一般痛,但却又不能告诉别人,只能淡淡的开口:“看来方婕妤当真是炙手可热啊,只是,我不过是一个刚刚来葵水的美人,哪里能和方婕妤比呢?何况,婕妤姐姐的父亲是二品尚书,而我的父亲呢,不过是霓裳坊的坊主,士农工商,最末的一个了。”   荷露走到一侧,冲了一杯红糖枣子水,递给锦衣:“小主您啊,切莫妄自菲薄。奴婢虽然懂得不多,可也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道理。奴婢相信,小主也可以的。”   锦衣闭着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愿吧,荷露。只是你这话,在沉香馆里面说说,也就罢了,还是不要到外面去说了。”   荷露见锦衣没有接过,便把红糖枣子水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小主现在心情不好着,先歇一歇,这红糖枣子水,奴婢那汤婆子给小主温着。奴婢再去吩咐小厨房,为小主熬一碗红糖肉桂姜汤,葵水的时候,没有什么比姜汤更管用了,一会伺候着小主喝下,小主就会好受一点的。奴婢吩咐完之后,就去一趟彤史录,告诉他们过几天就可以把小主的牌子挂上了。”   锦衣暗道,荷露也确实是一个有能力的,但是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思想太多,无力的摆了摆手:“去吧。”   天边悬挂着弯弯的小半边月亮,没有云层遮着。光亮却不弱,太后一向崇尚节俭,这样明亮的晚上,颐宁宫正殿的灯,都被撤下了几盏,因着月光浓灯光弱,人影也有几分影影绰绰曲锦衣强忍着身上的酸痛,蹲身请安:“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把拿在手中手中端详、成色极佳的的一堆翡翠镯子轻轻的放在小几上:“哀家听说,你来了葵水,怎么不好好在自己宫里头歇着?”   锦衣微微低头:“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是想着,自己应该可以有更大的用处了,是以……接下来的安排,请太后示下。至于这一点痛,不算什么,锦衣受的住。”   “曲美人,你不是自己挺会拿主意的么?今个晌午,从哀家这里出来,还去看了方婕妤,你倒是对哀家的皇孙关心的紧啊。姜汁掺在粥里面,亏你也想得出来这么好的主意。怎么不说放一点砒霜或者麝香在粥里面?”   太后果然对自己还有监视的人,只是锦衣现在要做的,是如何让太后尽量少怀疑自己一点:“太后,臣妾惶恐,臣妾万万不敢做这样的事情。臣妾是太后的人,这一点臣妾会谨记在心,只是这姜汁煮粥,太医也是说过了没有问题的,不然臣妾罪责可就大了。臣妾所做的事情都是对太后有益的啊,如果方婕妤能顺利诞下皇嗣,那就是太后第一个孙辈,不是很好么?”   太后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儿,幽幽开口道:“可是哀家也仅仅想要孙子而已。”   锦衣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太后的意思是?”   “你想不想当娘?”   锦衣直视着太后:“回太后的话,臣妾……不想。”   “哀家想知道原因。”太后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曲锦衣正要回答,却迎来了太后的一记掌掴:“这一巴掌,是因为你不肯听从爱家的安排。”   太后的这一掌,力道着实是不小。曲锦衣来着葵水本就身体虚浮,踉跄了几步还是没有忍住,跌坐在颐宁宫擦拭的很是干净的汉白玉地砖上。   曲锦衣吃痛地捂着已经有了红色印记的面颊,但还是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就如同在懿如宫门口那样,对于她而言,不论是自己摔倒,还是她人推倒,再苦再累,都要自己站起来。   揉了揉脸颊,还是隐隐作痛,锦衣心想,今晚回去又要用鸡蛋揉面了,不然定是要肿上一阵子:“太后这一掌,臣妾也受了,那么请太后暂时消消气,且听臣妾辩驳几句。臣妾不肯遵从太后方才的提议,究其原因,第一,是因为臣妾还小,臣妾认为自己还不够资格去做一个母亲,而且,臣妾尚未开始侍寝,能否获得帝宠尚未可知,暂时不需要依靠孩子来固宠,一旦臣妾参与到争宠之中,恐怕会□□乏术,怠慢了皇嗣。”   抬眼看了看太后,太后面上仍有霁色,不过却缓和了不少,心下却不敢放松,只因为下面所出来的话,很可能再一次触怒太后:“原因之二,就是因为臣妾认为,臣妾将来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臣妾怕,自己的心没有那么大,做不到把自己的母爱雨露均沾……恐怕如果当初皇上要把庆太嫔的孩子过继给太后,太后也定是不肯的。何况臣妾明白,太后许给臣妾一个孩子,是希望用这个孩子来做这一场交易,让臣妾永远放心,永远效忠。这一点太后不必介怀,臣妾能够入宫有侍奉皇上的机会,全是拜太后所赐,臣妾不是忘恩之人。”   说出后面那句话的时候,曲锦衣就已经做好了等待太后下一次掌掴的准备,可是事情与她预想的却是相反的,如此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太后竟然没有任何惩罚。   太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在有可能有亲生孩子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愿意养一个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的孩子。而且,哀家留着你还有别的用途,哀家不想让自己的第一个孙子认为自己的母妃双手沾染鲜血。”   后来的曲锦衣,曾经这样想过,太后永远是太后,是有原因的。在很多心机深沉的妃嫔面前,她很少有什么惊人的谋划,跟很多歹毒之极的妃嫔比起来,她也显不出有多么智慧多么狠毒,可是直到自己穷途末路山穷水尽的时候,抑或是觉得累了再也走不下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太后可以一直波澜不惊地在后面看戏,而要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那么臣妾需要怎么做,还请太后示下。”   太后又拿起那一对翡翠镯子,细细赏玩,眼神却在镯子和锦衣之间游移:“从哀家问出你那一句话的时候,你就应该懂了怎么做不是么?”   锦衣点了点头:“是,臣妾明白了。不知太后还记不记得,臣妾刚刚入宫不久的时候,懿如宫的胭脂来投诚的时候,对臣妾说过的一句话么?臣妾后来曾经说给过太后。”   “方婕妤很相信皇上,甚至超过相信她自己。你是指这一句么?”   “是的,臣妾想,这一句话,可以派上用场了。臣妾想……”      ☆、第三十八章 声东击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飘絮要去火车站熬一夜接同学,就不好带电脑过去更新了   只能把时间提前了么么哒各位看官   明天还是晚上更新,时间在八九点钟的样子   爱你们,再见。   飘絮   2014-02-15-8:51   第三十八章声东击西   清晨,懿如宫,熹微的晨光,懒洋洋的撒进了齐眉馆,皇帝披衣坐起,枕畔的女子犹自睡得香甜,皇帝轻轻地俯下身看了看女子的容颜,被子微微摩挲发出了一点声响,立时止住不动,生怕自己的动作会扰她清梦。   “皇上陛下,奴婢有要事,可以进来么?”门外响起了胭脂轻轻地叩门的声音。   “进来吧。”钧喻铮皇帝轻轻地起身,生怕动作大了将身边难得睡得安稳的方芷芊惊醒。将被子轻轻的拉好,起身站了起来,背对着胭脂立在桌案旁边:“说罢,什么事情?你们小主还在睡着,轻声一点,不要吵到她。”   “是。”胭脂压低了声音:“沉香馆的曲美人小主派了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荷露来送东西,是一床百子吉祥纹样的潞绸配织金纱的锦被来,只是,奴婢不敢做主。因为荷露说了,这是曲美人小主亲自吩咐的,说是我们小主现在有着身孕,万事万物不可以不小心,一定要请太医来看过的,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可以用的。只是……皇上陛下,这件事情的始末缘由还很长,皇上陛下可不可以移驾随奴婢去外间听,奴婢实在怕吵到小主……毕竟……小主很久没有谁的这样安稳了。”   皇帝看着胭脂犹疑的样子,心下也很是疑惑:“那走吧。”   “恩。”胭脂守礼节的侧身,让开了一条路让身着明黄色衣服的男子先行,自己则蹑手蹑脚的跟了出去,还轻轻地掩上了门,动作娴熟妥帖,丝毫没有惊到里面的女子,这一幕让看惯了宫廷里面的尔虞我诈的钧喻铮皇帝,不由得也眼镜湿湿的。   “说吧,有什么始末缘由?”   “皇上陛下,是这样的,昨日午后,曲美人来探望小主,还说了那个姜汤煮粥的法子,当时曲美人也是这么说的,小主怀着身孕一定要稳妥起见,还是叫太医来看过的好。当时,小主也是为了稳妥起见……皇上陛下,小主真的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才叫来了芦太医看一看的啊。”   看着胭脂如此忠心护主,皇帝感动更甚:“朕知道,你继续说。”   “芦太医说那方子没问题,还是上上好的方子,小主好言送走了曲美人,可是心里面总觉得不是滋味,总好像是自己做了恶人,不识好人心。所以今日,荷露来送锦被,说是昨日里曲美人看到小主盖得还是普通的牡丹团花锦被,连夜亲自绣了一条百子吉祥锦被送了过来,荷露还说,她们小主也就是曲美人昨日来了葵水,正是难受的时候,仍是为了这条锦被熬到了三更天才睡。倘若这一次,小主再去叫了太医来,奴婢想,如果锦被有问题查出来也就好了,若是真的没有问题,只怕……曲美人的心里面也会存了芥蒂。小主在宫里面太难了,奴婢不想,连一个对小主好的人都没有了。”   皇帝恍然:“你想让朕替你们小主请太医?”   胭脂点头,半晌才开口:奴婢是陪着小主长大的,小主的脾气秉□□婢很是了解。小主就是这样的人,她很善良,但是也会自我保护,她不是有心要防范谁,只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不得不这样做,毕竟……有贤妃娘娘的例子在前面了,小主不敢大意。皇上陛下,您要相信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对小主绝无二心,因为……小主身边只有奴婢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了,甚至连皇上陛下和小主的旧事,奴婢也是知道的……奴婢今日斗胆说了这么多,是恳请皇上陛下念在与小主往日的情面上,斗胆请求皇上陛下为小主请太医,来看一看这一床被子是不是有问题,奴婢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而知道太多的人往往不能活,所以,皇上陛下即便是赐死奴婢,奴婢也欣然接受,只是,恳请皇上陛下在奴婢死后派一个踏实稳重的照顾小主,小主不食姜,不食蒜,喜欢甜食……”   “朕有说过你犯了什么错么?”钧喻铮皇帝语气中带着笑意,面色却是冷的。   “皇上陛下恕罪,是奴婢暗自揣多圣心,言语失当,请皇上陛下下罪责罚。”   “起来吧,朕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你忠心护主,其情可表,其心可嘉,朕怎么能怪罪呢?朕不是昏君。”   “奴婢明白。”胭脂复有跪下去磕头。   “起来吧,你亲自去太医院,找到芦太医,传朕的口谕,就说朕挂心皇嗣,让他亲自到齐眉馆来一趟。”   “奴婢替小主谢皇上陛下隆恩,奴婢这就去办。”   待到看着胭脂带着些许喜悦的身影走远了,钧喻铮皇帝看着大门的方向低声呢喃:“曲锦衣……”   声音低到若有若无的程度,外室里面也十分安静,可是钧喻铮皇帝若有所思,却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将适才的一切全部尽收眼底。   沉香馆中,几乎一夜未眠的曲锦衣拖着疲倦的身体,歪歪斜斜的靠在美人榻上,手中端着肉桂姜汤,小心的一口一口喝下去。   乾祐的人不喜欢食姜,是有来头的。早在殷废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当时的皇帝就因为不喜欢食姜,而禁止皇室人食姜,百姓们也都大多效仿,对于姜,能免则免。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即使江山迭更,改朝换代,如今的天子也没有下达禁止食姜的命令,可是不爱食姜,早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根深蒂固在这片土地的臣民心中。   曲锦衣皱着眉头抿了一口,暗自想着如何能让这个难闻的味道变得淡一些,却又感慨道,自己还真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有些东西,与生俱来,死带不去。   曲锦衣就那样怔住了,连着下人进来通禀,都直接挥了挥手,连来的是什么人都没有问一问。   “嫔妾见过曲美人。”乐兰舒福了福身子,曲锦衣才看清了来人是谁。   “恪敬娘子快快请坐,荷露,上茶--”曲锦衣忙不迭的招呼着。   “妹妹可真真是风趣,连姐姐我都知道,荷露不在宫里,而是去了懿如宫,难道妹妹竟然忘记了?”乐兰舒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斜靠在软榻之上的女子,心中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眼前的女子,不能不说,对她是有恩的,可是明明比自己还要小的年纪,却有如许多的心机,真真让人不能不防才是。   “姐姐莫不是以为妹妹在藏着掖着?其实妹妹大可不必如此现拙啊?姐姐您还是,疑心太重了。”   乐兰舒清了清嗓子:“妹妹,说句话你也许不愿意听,可是姐姐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的风头似乎是太盛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有……姐姐自然也一直在观察着你,所以知道今日荷露去了懿如宫的事情,可是难道你不知道皇上现在在懿如宫里么?”   锦衣的嘴角绽放出一个魅惑的笑容:“怎么会不知道呢?皇上昨日黄昏时分去看方婕妤,便再也没有回乾元宫,我想,后宫的任何一个姐妹都会知道的,妹妹自然也是一样。”   看着锦衣的笑,乐兰舒的疑惑更深了,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那妹妹现在派荷露去懿如宫,难道不怕……难道不怕皇上派人查看妹妹送过去的东西?这个孩子若是能生出来,那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若是皇上知道你有心加害她的孩子,邢氏的下场,还是最轻的!”   看着乐兰舒忧心忡忡的神色,曲锦衣并不着急接过她的话茬,而是起身站了起来,有意无意的在沉香馆里踱着细碎的步子,信手抚上那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却装饰的十分美好的宫墙,不禁莞尔一笑,笑中带着点自嘲的味道。   半晌,才轻启朱唇:“难道姐姐以为,我要加害皇上的子嗣么?”   乐兰舒显然在等着曲锦衣的回答,却没有想到看着她闲庭信步了许久,却等到了这样的一句反问,显然是面上有些尴尬,脸色透出了些许不正常的绯红,可是话语也是镇定的,并没有变了声调或是乱了阵脚。   “难道不是如姐姐所想的这样么?那床锦被里面掺入了麝香,虽然只是微量,但是锦被会与方婕妤的身体有着极为近距离的接触,方婕妤如今已经怀胎六个月,想要打掉她的孩子已经是不太可能了,不过却有可能让她生下死胎,不对么?生下死胎在宫里面是最为不祥的事情,到时候方婕妤的境遇,恐怕比小产甚至在也不能生育的唐贤妃还要凄惨百倍!”   锦衣嗤笑一声:“姐姐太看得起锦衣了,且不说锦衣有没有这了胆量,就连姐姐说的麝香,锦衣都没有地方可以接触到,更不要说把麝香加进锦被里面而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蒙混过关!而且就算妹妹的锦被可以蒙混过关,妹妹又怎么肯定方婕妤一定会盖那条锦被?一定会生下死胎?还有,就如同姐姐质问的那样,妹妹是知道皇上现在在懿如宫的,也知道皇上对这个孩子有多么的重视,如果妹妹真的在锦被里面动了手脚,又怎么会傻到撞在皇上到懿如宫的时候去?”   这个时候,人人都很明白一件事,方婕妤已经怀胎六个月,生下这个孩子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成为一宫主位也便是指日可待,所以宫里的人大多都以懿如宫代替方婕妤的居所,而不是从前的齐眉馆。而曲锦衣称呼懿如宫,却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是,她从心底里面抗拒着“齐眉馆”暗含着的举案齐眉的深意。   ☆、第三十九章 帝心难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帝心难测   乐兰舒疑惑反问: “妹妹真的没有这样的打算?”   曲锦衣不回答,却又问了乐兰舒一个问题:“姐姐在乎过皇上么?”   乐兰舒看看窗外,面上的表情很是不在乎,嘴上却在回答锦衣:“你说呢?姐姐本就是一个丫鬟,在乎又如何?不在乎又如何?有宠无爱的生活,对于我乐兰舒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了。”   锦衣犹豫了半晌,帕子在她的手里辗转反侧:“可是……我在乎。”   曲锦衣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大概是那次她病得快要死掉,其实乐兰舒也是知道的,她并不是真的生病,而是为了打压庄贵嫔而还乐兰舒一个稍微舒服安逸的生活。   那个时候皇帝来看她,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像在梦里一般。那是她成为宫嫔之后,他第一次踏足我的寝殿,他紧紧地环着她,那怀抱里的温度,就莫名其妙的让曲锦衣觉得心安,让她觉得她漂泊的一颗心有了可以安放的地方。   乐兰舒愣了一愣,很久,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妹妹,你太傻了。”   乐兰舒没有问曲锦衣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她知道即使她问了,曲锦衣也不会想说,他们不过是一种同盟的关系,知道对方的心事太多,会让对方更早的起了杀机,何况,一旦曲锦衣有了杀心,她都不敢说自己是不是曲锦衣的对手,所以她不问。   “姐姐,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我想我不会做出伤害皇上的举动,他的孩子,也一样。”   兰舒无奈的摇了摇头:“那我倒是实在参不透,你今日让荷露去送锦被的原因。”   “姐姐,你不在乎君恩多少,可是我在乎。然而,我不过是这个宫里年龄最小的妃嫔,连侍寝都没有过,姐姐认为,我应该凭什么去挣得皇上的宠爱?”   曲锦衣没有说出口的是,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卑微的她,在那天在懿如宫门口看到那个男子和煦如春风的笑容的时候,她的心蓦然就有了从来都没有过的悸动,但是也就赶到了从来都没有过的卑微和软弱无力。   宫里的女人就是一个这样的动物,她们每个人都有着非比寻常的心机,每一个人都不避讳也很少掩饰自己的狠辣和手腕,但是,一旦她们真正的爱上了这个宫里唯一的男人,什么心机,什么手腕?那又如何,她们再也下不去手,心甘情愿,让自己卑微。   所以,曲锦衣顾不上身子的酸麻和心头的钝痛,连夜绣了那样一床锦被。她没有打算用这一床被子去暗害方婕妤,也没有企图通过这一床福气的杯子去伤害她爱的男人的亲生骨肉,她只是在以一种几近卑微的方式来讨好她爱的男人最爱的女人,期盼这样做能给这个男人留下一星半点微弱的好感,这样做也许很傻,但是曲锦衣不知道,出了这样做她还有什么办法。   乐兰舒是明白人,她明白了曲锦衣,蓦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有着几分的可怜。她不同于这个宫里面太多的人:自己曾经的主子有着雄厚的家世背景,戬妃有着太后的暗中扶持和有琴家太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力量,而贤妃,家世不俗,还有着皇上对她失去孩子、失去生育能力抱有的愧疚之情,他们不需要费心争夺宠爱。而方婕妤,宫里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皇上的挚爱,又何必争宠?尹良娣性子冷淡,同自己一样只想安身立命,并不把皇上的宠爱放在眼里,好好活下去足矣。雷充华和黎良娣,在这个宫里不过是今天依附这个人,明天却又成了墙头草的角色,谈不上她们爱皇上,也谈不上不爱,就如同寻常人家的妾室那样,藤蔓依附着大树那样,潦草度日罢了。   而曲锦衣则不同,没有家室没有背景,年龄小固然是优势,可是两年过后还有选秀,谁能保证新人进来后皇帝不会忘记她的样子,所以她只能趁着这两年,不,只有一年半的时间,在皇帝的面前祈求那一点怜悯,祈求那一点温暖。   看到了乐兰舒静默的神情,曲锦衣知道,她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想。其实,乐兰舒真的是一个好的同盟伙伴,一点就透,不用自己多说一句没有意义的话。   曲锦衣用手指了指茶杯,乐兰舒,摆了摆手,莞尔一笑,示意她不用麻烦了,曲锦衣只好起身送客。送走了乐兰舒,目送着她朝自己东北方向的寝宫走去,锦衣却突然觉得,像乐兰舒一样,只求安逸尊荣的活着有什么不好?可是她心底里的声音告诉她,她做不到,因为他是曲锦衣。   ……   “微臣见过皇上。”   芦岐黄战战兢兢的请安,印着自己擅长的是妇科之症,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次机会面见皇上,再加上自己和三公主还有曲锦衣这一层关系,若说不害怕,自然是假的,偷着擦了一下额头的汗:“不知陛下清晨叫微臣前来,可是有什么关于婕妤小主的要事相询?”   “看看这一床被子,有没有什么问题。”   芦岐黄心下了然,只怕是什么人又送了方婕妤什么东西,皇上不放心,非要自己来看过才好。便掀起被子翻来覆去的查看闻嗅,半晌才回了话:“回禀皇上,锦被没有问题,婕妤小主大可以放心的盖。”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喃喃道:“朕就相信,她不会的。”   芦岐黄没有听清,以为皇帝又吩咐自己什么:“陛下,您说……您说什么?”   皇帝猛地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哦,没什么……恩,你可以下去了,今天的事情,知道如果有人问起的话,应该怎么说么?”   芦岐黄想了一下:“回陛下的话,今日只是婕妤小主遭逢暑热,胎动不安,皇上心中焦急,便唤了微臣前来询问。婕妤小主的胎像一切安好,并无任何不妥。”   “下去吧,不要让朕知道你和在齐眉馆的说辞不一样。”   “是,奴才告退。”   皇帝转过头来看着面前带着笑容的小宫婢,觉得这个小丫鬟看着有些眼熟,却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你是……曲美人的贴身宫婢?”   荷露福了一福:“回皇上的话,奴婢荷露,正是曲美人的丫鬟。”   皇帝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朕记得曲美人没有陪嫁,你从前是在哪里伺候的?”   “奴婢不才,承蒙花房的管事姑姑看得起,在曲美人册封为常在的时候将奴婢从花房拨了过来,花房的奴婢多半以花为名,奴婢名字中间的荷便是这样。”   “恩,回去告诉你们家小主,方婕妤很喜欢她送的锦被,具体怎么说,知道么?”   “奴婢知道,奴婢告退。”荷露又一次福了福身子转身回宫复命去了。   皇帝站在窗前,看着荷露离去的身影,手,有一搭无一搭的,抚摸着齐眉馆花窗的窗棱,总觉得心里面闷闷的,动作烦躁不安,却久久没有说话。   一旁的胭脂定睛看了半晌,才试探着问了一句:“皇上可是要留下来用早膳?那奴婢去小厨房告诉她们再张罗几样菜。”   皇帝神色茫然的摆了摆手,过了很久才开口:“不用了,朕一会儿还要去早朝,魏临渊--”   “奴才在。”   “陪朕回宫吧,不用喊了,没得惊醒了方婕妤。”   “是,皇上。”   魏临渊也很明显的感觉到了皇帝今天的异样,根据他在皇帝身边伺候多年的经验,这种情绪很明显不是生气,也不是对于某件事情要发怒的前兆,而是他心里的某种不安正在一点一点的酝酿,并且不断放大,甚至成为恐慌。   原本魏临渊也不知道的,只是八年前先帝要去世的时候,皇帝就有过很长时间变成这样,无非是在担心先帝立下遗诏,让皇三子登基。   很多人都以为皇帝永远都是一个少年英雄,还未及冠便可以将整个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可是魏临渊长了皇帝十几岁,哪怕只是个奴才,却也是贴身伺候了他那么多年的,知冷知热的奴才。所以深深刻刻的明白,尽管是少年天子,也是一个孩子,他懂得隐忍所以不会轻易的发怒。   可越是这个时候,魏临渊却越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他明白,如果他此时上去招惹,皇帝的恐慌很可能就地爆发,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他只索性低着头跟在皇帝身后走,默默地依靠着数脚下走过的石子来排遣自己心中不能说的苦闷。   只是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他却觉出了有那么些不对劲儿。不论皇上是要直接上朝还是回乾元宫用早膳,出了懿如宫都应该是先向南再向东,可是皇帝一路无言,行走的方向却是像东再向北,时至此刻,御花园已经遥遥在望。   “皇上……您,不回宫?”   皇帝闷闷的嗯了一声,仿佛没听到什么似的继续朝前走,半晌才说了一句:“魏临渊,陪朕在御花园走走。”   ☆、第四十章 两小有猜   第四十章两小有猜   魏临渊诺诺的跟着:“是。”   皇帝又往前走了十几步,猛地回过头,看向魏临渊:“魏临渊,你说,人是不是会变的?”   “皇上陛下陛下您是指……”魏临渊一贯的原则是不摸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绝不开口,以免犯了不必要的错误,丢了这炙手可热的首领太监的职位。   皇帝似乎在回答魏临渊,也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朕曾经以为,朕和芊儿可以就像刚刚私定终身的时候那样,一直就那么彼此毫无任何杂质的爱慕着对方,也体贴着对方,可是朕觉得,芊儿变了,她不是朕想象中的芊儿了。”   这还是魏临渊第一次听到钧喻铮皇帝皇帝谈起他和方婕妤的故事,虽然有些故事,是太后早交代过的,可是此时他觉得自己还是不插嘴为妙。   “当初朕终于守孝三年期满,终于可以把她迎进朕的后宫,那时朕就在想,朕不能信守与她共度一生,彼此之间再无旁人的诺言,但朕是皇上陛下陛下,是天子,朕可以给她朕能给她的一切来补偿她三年苦苦的等待和相思。”   皇帝顿了一顿:可是朕不是傻子,在她第一次侍寝的时候,她涂抹了玉肌膏,其实朕也知道那膏药对她的伤是有益的,可是她却在那一晚上总是状似无意的用指尖划过朕的鼻子,那膏药的味道直直往朕的口鼻里面蹿……其实她就是在告诉朕,有人要伤害她,希望朕可以出面替她打抱不平,甚至……甚至与母后作对。”   脚步停了停:“还有,贤妃的小产,朕不是没有怀疑过,是芊儿自编自演的一出戏,为的就是让贤妃中毒,可是朕又暗暗地告诫自己,你不可以怀疑她,她是你爱过的第一个女人,你怀疑她就是怀疑你当初的眼睛和你当初的选择。还有,昨天夜里,朕与她谈起国事,朕只是需要倾听而已,所以朕相信她说给她听,可是她的字字句句,没有一点不是话里话外透着为她父亲方大人求官争功的意思,朕突然觉得刺骨的心寒,什么时候朕和芊儿之间,也有了如此利益的牵绊?芊儿变了,朕,又何尝没有变呢?”   御花园里的牡丹,被钧喻铮皇帝皇帝无意识地一枝一枝折下,又踩在脚下,一点一点,零落成泥。纵然已经临近夏日,清晨的风还是十分冷硬,魏临渊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却又极力掩饰了过去,好在钧喻铮皇帝皇帝心有所思,倒也没有发觉。   魏临渊思索了一下:“皇上陛下陛下,奴才觉得,婕妤小主没有变,您也又没变。”   “为什么这么说?”钧喻铮皇帝皇帝垂下了眼睑,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奴才想,皇上陛下陛下和婕妤小主,是年少相识,青梅竹马,正因为如此,彼此才会更在乎对方。皇上陛下陛下日理万机,可婕妤小主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皇上陛下陛下。皇上陛下陛下要防着后宫干政,可婕妤小主是方大人的掌上千金,做事情也不能不为娘家考虑。长此以往,皇上陛下陛下就倦了,皇上陛下陛下在倦了的时候,就想不起来婕妤小主的好。”   皇帝睁开了眼睛,眼神却不知看向何方:“然后呢?”   魏临渊想了想太后的嘱咐:“奴才想,皇上陛下陛下现在可以暂且冷一冷婕妤小主,也冷一冷您自己。奴才是个阉人,很多郎情妾意的事儿奴才不懂,可奴才知道,人与人相处就是这个理儿,黏得太紧了肯定觉得又烫又不舒服。话糙理不糙,皇上陛下陛下不如给自己留一点时间让自己缓一缓,也想一想从前和婕妤在一起快乐的时候,等到皇子降生,皇上陛下陛下便能和婕妤冰释前嫌,又有了皇子,那皇上陛下陛下真是最舒坦不过的皇上陛下陛下了。”   “那你说说,朕应该怎么做?”   魏临渊尴尬笑笑:“皇上陛下陛下,奴才就是个阉人,其实,这些事儿也不好开口说,皇上陛下陛下还得自个儿拿主意不是?”   “恩,是啊,朕还是得自己拿主意。芊儿,朕会离开你一阵子的,别让朕失望。”   ……   齐眉馆。   方芷芊在房间内齐眉馆里焦灼不安的踱着步子,扳着手指在数着什么,丝毫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了门槛儿处,生生的被绊了一下,胭脂在一旁眼疾手快的抢先扑到在地,方芷芊才没有摔在地上。   此时的方芷芊,身孕已经接近七个月,饶是原本的柳腰纤纤,如今亦是身形笨重,好在是摔在了胭脂的身上,才没有早产或者失了孩子。只是如此身量压在胭脂身上,胭脂的骨头立刻就脱了臼。方芷芊虽然没有大碍,却也是着实的动了胎气。   如是一来,方芷芊便给了胭脂伤筋动骨一百日的假期,身边照拂着的自然是换了人。   新换到方芷芊身边贴身伺候的小丫鬟躬身请安:“奴婢给小主请安。”   “起来吧,本小主到时对你眼生的很,你以前就是这齐眉馆的?”方芷芊微微含笑的看着自己已经隆起的很明显的肚腹,谦和的笑着,眼神并没有正视着端着药碗的小宫婢。   “奴婢凝紫,原本是在懿如宫做些扫洒的,这些日子胭脂姐姐要养伤,内务府总管从公公看奴婢办事情还算麻利,便让奴婢先在小主身边服侍着。”   方芷芊笑笑,并没有觉得其中有什么关窍:“从公公是宫里头的老人了,既然是他推荐的,由原本就是懿如宫的,那就留在本小主身边伺候着吧,本小主的习惯你可都清楚了?”   “奴婢已然知晓,小主放心便可。”   其实,当时的方芷芊,想事情还是太天真。宫里的老人,固然是好的,只是越是这样的人。在宫里混得久了,越是精明与人情世故是股权,越是容易被金钱所收买,一个宫婢而已,又能收到银子,对于从公公来说,自然是何乐而不为?   “奴婢服侍小主用安胎药吧。”   方芷芊微微挪动了些身子,低低应道:“恩。”   乾元宫里面,皇帝还在伏案批阅着奏折,竟不觉月色已经满上了枝头。   魏临渊急得直跳脚:“皇上陛下,该翻牌子了。彤史录的人已经接连来了七日了,都被皇上陛下给打发了回去,如今已经是第八日,皇上陛下要是再独居乾元宫的话,只怕奴才和彤史录的人在太后那儿都不好交代啊。”   皇帝把笔撂在笔架山上,抬起了头:“魏临渊,你是明白朕的心思的。朕现在对芊儿有着芥蒂所以没办法去看她,可她怀着朕的孩子,朕不想让她吃心,再乱了心神不能安心生产。让彤史录的人回去吧”   “皇上陛下,就算是奴才求求您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您不是天子,也有传宗接代的责任啊。哪怕婕妤小主是普通人家怀着身孕的正室妻子,也得循例为自己的丈夫安排通房丫鬟不是?您这样想恐怕太后也会怪罪的。若是奴才说,您也不是终日沉醉在温柔乡之中,偶尔去看一看各宫妃嫔,婕妤小主她不会介意的。”   皇帝摆了摆手:“罢了,让他们进来吧。”   钧喻铮皇帝的目光在金盘上呈着的牌子上扫视着,看似看得很认真,事实上却是心不在焉,来回扫视了很多遍,终于看到了一块簇新的绿头牌,上面描金的字迹也是很新的,上书:曲美人。   钧喻铮皇帝面露诧异之色,指着曲美人的绿头牌问彤史录的人:“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皇上陛下,前些天曲美人已经……已经初次来过葵水,如今葵水已毕,沉香馆的荷露过来告诉奴才把曲美人的绿头牌加上的。”   钧喻铮皇帝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在懿如宫门口中规中矩地给他请安,神情却透着一种淡淡的黯然的女子,那个女子会在整个后宫都敌视有孕在身的芊儿,只有她不介意芊儿的小心翼翼而屡屡送去芊儿需要的东西,不是金银珠宝,情谊和一片赤子之心,却可见一斑。   “那就……曲美人吧。”钧喻铮皇帝说着,伸手将金盘中簇新的绿头牌翻了过去。   锦衣任由着敛月司寝姑姑用银红色的锦被将只穿着一件肚兜的自己绕了三圈紧紧的裹成一个卷,锦被不短,围成三绕正正好好。三寓意着多,锦被绵长,绕成三绕,寓意着皇家天命绵长,子嗣昌盛,不禁暗自哂笑,宫里面妃嫔颇多顷轧颇多,子嗣难免就会成为宫廷斗争的牺牲品,自己虽然决定了有这样一条路去保住自己的孩子,可是如何让孩子平安出生平安长大,都还需要自己只身周全。走上了这样一条艰辛的路,就要想着如何顺利地走完。   彤史录的内监抬着锦被围绕的云裳锦衣到了皇帝的暖阁,直到来到了侍寝的地方,云裳锦衣才知道长姊司寝姑姑所说的,宫中处处都是规矩,实在不是妄言。裹在她身上的三绕锦被是不得上了龙榻的,以免侍寝之人刚刚沐浴过的香汤沾染到了龙榻上,弄湿了被褥。床榻之上还另外放着两床锦被,一条是大红色绣着飞龙的,飞龙是金线织就,绣法乃是上好的苏绣,就连被褥的边缘都是滚着金边的,一看便知道是钧喻铮的锦被。另一床则与方才的三绕锦被一样是银红色的,只是上面的纹样是银线绣着的葡萄与石榴,寓意着多子多福,只有皇后侍寝时的锦被是与皇帝一样的质地,纹样是凤凰。   敛月司寝姑姑轻轻抖开那妃嫔侍寝的银红色锦被,与裹着云裳锦衣的三绕锦被接在一起,不知道她是如何手脚灵活的抖了一抖,那银红色的侍寝锦被已经替换了三绕锦被盖在了云裳锦衣的身上,云裳锦衣朝门口看去,那抬着她进来的宫监早都自觉的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是了,伺候皇帝的女人,身体岂是别的男人可以看的?哪怕是身子不齐全的男人,也是个忌讳。   藕臂轻轻地搭在锦被外面,手指纤长漂亮,光洁如玉,顺着手臂向上看,却可以发现锦被随着云裳锦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频繁地起伏着,云裳锦衣的唇没有施红,因着紧张已经透露出一点点苍白,但是却丝毫不能阻挡她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美感,仿佛龙榻上的女子是个瓷人一般。   ☆、第四十一章 终将承宠   第四十一章终将承宠   司寝姑姑眼尖,看到那锦衣枕着的汉白玉做芯的软枕上已经有了微微的湿意,再看那锦被频繁的起伏,便料定了是锦衣初次承恩,难免紧张,便放柔了声音:“小主大可以不用如此紧张,虽然奴婢侍奉的小主多了去了,也知道初次承恩难免会紧张,小主进宫,时日已经不短了,自然知道陛下是一个谦和儒雅的明君,是不会为难各位娘娘小主的,而且陛下素来崇尚以威信服人,小主若是这般紧张局促,只怕陛下会是有所不喜。”   可是司寝姑姑又哪里能想到锦衣此刻的心情呢?锦被的摩挲让她的心愈发的慌乱,【胸】部传来的轻痒就像钧昀铭的手,让她的心时而□□时而低谷,不免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   初夏的京城,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味道。皇帝受不住热,寝殿里面早早的就放上了冰,还摆了东南西北四架风轮,可是这股燥热并没有少多少,反倒是床头的红烛,在风轮的作用下,飘飘摇摇。   西配殿外传来了脚步声,不同于寻常宫人的蹑手蹑脚,这脚步声则是稳重而踏实的,内宫之中也只有一个人走的出这样的步子,毫无疑问,自然是崇敬皇帝皇帝。   听到脚步声,司寝姑姑忙把水红色的缦帐一层一层放下,锦衣心下数着,竟有九层之多。纱影层层叠叠,外面的人影自然是看不见的,烛光却在影影绰绰地跳跃着,锦衣隐约记起了自己读过的一首写刘备与孙尚香之间的诗。那句写到:烛影摇红郎半醉,合欢床上梦荆州,今夜的她则不然,她要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这个男子,从此,彻底沦陷。   脚步声愈发的近了,锦衣已经可以听得到幔幛外敛月蹲身请安的声音。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司寝姑姑起身,淡淡的问了一句:“曲美人……”   “回皇上的话,小主已经由奴婢服侍好了在幔幛中呢,奴婢来帮皇上更衣吧。”   皇帝低低地应了一声,这边司寝姑姑的动作已经开始了,因着皇帝已在帐边,那衣服卸去的声音,之于锦衣,都是清晰可闻。锦衣的心却是越抽越紧,似乎那男子的衣裳卸掉一件,她的心便剥落一层。纵然冬装是很厚重的,可彤史录的人早是训练有素,一炷香的功夫都不曾用完,锦衣便又听到司寝姑姑告退的声音,幔帐被皇帝一层一层掀开,不多时那高大的明黄色身影已经立于龙榻边缘。   幔帐掀开时带进来的一缕熏风,让锦衣蓦地一震,皇帝却是呆呆地立在床前,看着龙榻上的女子,思绪仿佛是回到了一年多以前的那个夜晚。她和她,一点都没有相似的地方。方芷芊柔弱,而她从来都是那样要强。就连方芷芊都免不了算计,可他眼中的她,是真正的洁白无瑕。现在躺在这里的她,比平时多了几份瑟缩,翦水秋瞳中的微波轻轻地泛着涟漪,却是让皇帝他更添了一分爱怜。   翦水秋瞳中映着的男子,是这天下拥有最高权柄的九五之尊,剑眉星目,薄唇紧抿。薄薄的嘴唇,红色是淡淡的,却并非不健康的苍白,并且棱角分明。坊间早都有传言,薄唇的男子注定寡情,带到红颜老去、美人迟暮,等来的便只能是负心薄幸,而钧家,似乎所有的男子都是薄唇的。想到这里,锦衣不由得愈发的瑟缩,她最爱的男子是否能等到她年华老去,已经不可知,只怕他的心,也是极难抓住的吧。   皇帝低吟一声:“曲美人……”   “皇上忘了?臣妾闺名锦衣。”   “如何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还愿。锦衣,当真是一个动人的名字,朕不会忘。还有锦衣,朕,替芊儿,感谢你。”   “皇上,今夜是臣妾最重要的一夜,可不可以请求您一件事?”   钧喻铮第一次听到女人在自己的【初】夜面对自己的丈夫甚至是一国之君提出请求,短暂的惊愕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皇上,以后,臣妾睡在您身边的时候,可不可以只唤臣妾的名字?还有,皇上那一句诗可是不恰当。纳兰容若多是悼亡之作,如今臣妾还好端端的在您眼前呢。若说是含有锦衣的诗词,臣妾倒是更喜欢蔡伸的点绛唇,帐外华灯,翠屏花影参差满。锦衣香暖。苦恨春宵短。画角声中,云雨还轻散。河桥畔。月华如练。回首成肠断。”   “朕喜欢你这样的真性情,还有你的聪明。聪明的女人才配得上站在朕身边,不需要朕忧心,朕便可以把全部心思放在朝政之上。”   曲锦衣莞尔“皇上真的是抬举臣妾了,臣妾哪里有什么聪明和真性情?”   “朕身边的女人,大多数都在努力地装贤惠,装大度,而你,在上一次你病入膏肓朕去看你的时候,朕被……叫走,你也在劝朕走,可你眼中的不舍朕能体会得到,而不是为了装大度,眼底里波澜不惊,还有你方才说的,你睡在朕的身边时,希望朕不要提到别的女人的名字。你在朕的面前那一点不加掩饰的吃味和醋意,才是这深宫里头很难得的。至于你的聪明,宫里的女人不少,可是大多数都将心思用在了算计之上,而你却不是,你的聪明用在你的真性情上,就无比的让朕忍不住去怜惜你。”   曲锦衣的面上依旧笑靥如花,可心底却苦比黄连。自己究竟有没有真性情,究竟是不是把聪慧像宫里其他的女人那样用在了尔虞我诈之上,只怕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不敢去想象,如果有一天她深爱着的男人,知道了她最不堪的本真,知道她其实与他想象中的她背道而驰、南辕北辙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勃然大怒?是从此被厌弃一生,还是会被打入冷宫不闻不问,任她自生自灭?可是,即便他看清了他的本真,她心里面的苦楚,又有谁能够真的懂得呢?   是的,没有人懂。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太多的情非得已,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不会有人因为这个人的可怜,去宽恕她的可恨。   想到这里,曲锦衣瑟缩了一下:“皇上……”   皇帝也看出了锦衣的局促,轻笑一声:“朕,就这么令你感到害怕?”   锦衣努力的微笑了一下:“陛下是臣妾的夫君,是臣妾的天,臣妾……不怕。”   皇帝的面庞距离锦衣愈发的近了,锦衣已经能够感到他透着热气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脸上,那种温热的感觉,锦衣不止一次在梦中梦到过,可是如今真真实实的到来的时候,却觉得与自己所想,并不一样。她是害怕的,可是因着这人是钧喻铮,他愿意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交付出来。   可是脑海又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方芷芊,那个她最爱的男子,最爱的女子。她不知道他对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可是只要一想到,脑海中便是撕裂一般的痛,寝殿里面点燃着地龙,四下角落还放着暖炉,实在可以说的事实这后宫中最暖的地方了,可是锦衣的心却蓦然地冷,身上再暖,又如何暖得了心?   面前的人更近了,锦衣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生怕自己的眼泪就那样喷薄而出,可纵然闭上了双眼,身体还是止不住轻轻地颤抖,就连着那两片形状美好的唇,也在微微的抖动着,打着颤栗。   这一切看在皇帝眼中,却是另外一番思量,锦衣虽不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可父亲好歹也是京中的富商大贾,自然是教养良好的,入宫以来,时间一晃就是一年,自己连她的房间都没有去过几次,在自己心中,她也是一直没有长大的女子,自己今日这样实在是有些唐突了,可是心中有一股炙热却无论如何都难以熄灭,看着锦衣受惊的模样,更是又爱又怜。   这厢锦衣闭上了双眼,四周自然是黑暗一片的,锦衣不由得想到了日后的生活。不是没有在宫中呆过,自然知道宫中的【党】【派】之争和相互倾轧,谁和谁是一样的势力,谁背后有来头谁没有来头,只怕自己都要一点一点摸清,纵然自己有一个太后可以依靠,可是太后又何尝不是在一样防着自己?但凭太后,也未必能在这宫中如鱼得水。更何况自己唐瑾知、有琴抒静和何凝妆在宫中的势力盘根错节,稍不小心,就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轻易不会让人暗算了去,可自己就不同了,自己是新近承宠的人,家世又不显赫,士农工商最末之流,若是有人嫉妒在心,暗中重伤自己也未可知。   正思量着,锦衣突然觉得身上一凉,原来是覆在自己身上的锦被已被皇帝掀开,原本就心冷,这一下子就连身体都觉着凉风习习,还没待她做出什么反应,皇帝的手指就已经攀上了锦衣的发丝。      ☆、第四十二章 晋位贵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文章相关情节小小休整,望原谅   第四十二章晋位贵人   宫中女子侍寝是不能佩戴珠钗一类物件的,为的就是怕有的妃嫔心怀不轨,用带着尖锐的珠钗谋害皇帝,加之锦衣素来不喜欢什么浓妆艳抹,便连头油都没有上,只是在发丝之间松松的挽了几根红绳,颇有一点闺阁女子的味道,本想着打扮得素雅便是初次承宠最好的选择,皇帝可锦衣哪里能想得到当年的方芷芊还没有成为天子妃嫔,皇帝也还只是丞相长子的时候,这红绳便是方芷芊最爱的物事?宫中女子的打扮素来奢华,这红头绳倒是寻常见不到的,就连方芷芊,早已经弃之不用了,在这里见到了,皇帝难免又想起了方芷芊,想起了往日的一些事情,便愈发的动情。   指尖划过发丝,蜿蜒游离到了额头上,锦衣的额头鼓起,隐约记得自己刚刚来到霓裳坊的时候,所有人见了她都会夸赞一句,天庭饱满,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只是自己如今的境地,只怕是个福薄得了吧。但是天庭饱满未尝没有好处,便让不着妆点的锦衣更加得妩媚生姿,可是锦衣却也能清晰的感受到,纵然房间里面的温度是不低的,皇帝的指尖,也泛着微微的凉。那一点点凉又辗转来到了锦衣的眼眸,刺激的她不由得又一次垂下了眼睑,男子的【抚】【摸】是极其温柔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痛了床榻上的女子,锦衣不禁苦笑,一代天子,就算平日里是儒雅的,可也是帝王,怎会轻易有如此温柔的时候?只怕他此刻心中想着的,就是方芷芊罢,而自己终究是替代品。   锦衣长叹一声,帝王本无情,她又能奢望什么呢?   再往下就到了鼻尖,锦衣便可以很清晰的闻到他袖口的味道了,本还存着几分担心,在闻到那袖口淡淡的清香的时候便也立刻释然了,她有点惧怕龙涎香的味道,因为那天子的味道会让她觉得,她现在得到的,都恍若黄粱一梦,梦醒时分,便什么都没有了。还好他用的是怡园梨花白的熏香,这香气她在太后的宫中也是闻到过的,纯粹是用梨花制成,香气好闻的很,自己原在家中不曾知道有这样的香料,从今之后倒是要多点一点这样的熏香了。   嘴唇上的凉意是很快就到了的,皇帝的指尖沿着锦衣唇的形状反复勾勒着,似乎要把什么东西铭记在心里似的,眼眸中锦衣的样子也渐渐化成了另外一个人,眼中不由得已经有雾气氤氲,锦衣看着这个样子的皇帝,心越发的凉了,可是胸腔中即将喷薄而出的情感告诉她,就算他不爱她,那又何妨?她是曲锦衣,从来没有气馁过的曲锦衣,为什么没有能力获得她想要的呢?   正当锦衣下定了决心,下巴猛地被人捏住了,却并不痛,一个轻柔的吻就已经落了下来,并不炙热,也没有撬开锦衣的嘴唇,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而已,双唇尚且还没有离开,男子指尖的凉意便已经轻轻地来到了锦衣的锁骨。这几日的锦衣因着经历人生巨大的转折点,再加上心中对于自己的使命忐忑的心思,实在可以说是茶不思饭不想,即便是平素里最爱的吃食放在面前也不一定动的上两筷子,原本就不算丰腴的身量,如今是愈发的纤瘦了,那锁骨深刻的凸显出来,美感自不必言,只是在皇帝心中就又多了一份心疼。那凉意也再不是仅仅停在指尖,当皇帝整个手掌都抚摸上去了的时候,锦衣反倒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冷了。   夏日的熏风吹过,暖暖的感觉中间夹杂着燥热,怡园梨花白的熏香更加让人困顿,非但没有呛人,反倒是有些让人陶醉其中。   ……   锦衣的动作还在竭力的迎合着皇帝,可是头却扭到了皇帝实现看不到的地方,在那个角度,潸然泪下。   那种熟悉的感觉瞬间席卷了皇帝,所有的思念、压抑就在那一刻喷薄而出。   “芊儿……”   看着明显是沉浸在回忆之中不能自拔的皇帝,锦衣身心俱惫,愈发的冷了,虽然是夏日,犹如数九寒冬浸泡在冷水里一般战栗着……   翌日,四更天的时候锦衣就醒过来了,身边的男子还在睡着,即便是睡颜,也是剑眉星目的美好的样子,眉头紧紧锁着,拧成了一个川字。   锦衣结合着自己之前待在宫里面的经验,仔细的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处境。翊禧夫人唐瑾知和戬妃有琴抒静,毫无疑问应该是这宫里面根基最为深厚的两个女子,这两个女子旗鼓相当,一个是大将军的女儿,一个是太后的侄女,却素来不睦,倒是可以相互制衡,想来,这也是这么多年皇帝基本上都不曾对有琴家或者唐家大刀阔斧削枝片叶的原因。至于这两个人,自己则谁都不能轻易投靠,她想起自己听说的投靠了戬妃的和贵嫔封氏,这样的投靠肯定是为翊禧夫人忌讳的吧,就算明面上不是翊禧夫人害了和贵嫔,让她小产身亡,可是这后宫的许多弯弯绕,又有谁能够说清楚?   正思忖着,突然听到枕畔有男子说话的声音:“醒了?”   转头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帝已经睁开了双眼,是了,他是君王,而她自问没有那种国色天香,可以让他“从此君王不早朝”。   锦衣略微有一些尴尬,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低低地答了一声:“嗯。”   “昨夜,你是第一次,难免会有一些疼。不过以后就会好一些了。”   “臣妾知道了。”   皇帝不在同锦衣说话,只是定睛看着幔帐的顶端上那颗华丽无比的东珠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才又开口:“魏临渊。”   魏临渊应声进门,却也没有掀开帐子,只是在帐外恭敬地答道:“皇上,奴才在。您这便要起身了么?早朝还有些时候……您其实不必这样劳累的。”   皇帝也不正面回答魏临渊,只是淡淡得说了一句:“伺候朕梳洗吧,晴贵人昨夜劳累,就让她在这里再睡一会吧。”   魏临渊听得皇帝说出“晴贵人”三个字,显然也是一愣,但是昨夜劳累的女子,除了曲美人还有什么人呢?宫嫔侍寝过后册封也是有常例的,皇帝现在这样说,明显就是要给她晋位了,打了个千儿:“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去告诉内务府,择个日子给贵人小主晋封。”   锦衣紧紧地闭着眼睛,他给了她一个“晴”字作封号,可是她却实在不明媚,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一天亲自看透,也不敢想象那一天会是什么样子,一行清泪,顺着锦衣的眼角缓缓滑出。   *   “奴婢给小主请安,小主,该用早膳了。”   凝紫端着洗漱的用具悄声地进了内室,才发现方芷芊是面朝着墙壁侧卧着的。方芷芊闻听了外边人的呼唤,道了一声“进来”,凝紫进去的时候,还能看待方芷芊没有上妆的面庞上未干的泪痕。   凝紫拿着帕子轻轻的在方芷芊的脸上擦拭着:“小主,您怎么了?”   “凝紫,皇上已经整整八日没有来看过我了,一时半刻都没有。”   凝紫浅浅的笑了笑:“小主,您多心了,皇上一定是政务繁忙才不来看您的,要不然,皇上挂心皇嗣的紧,怎么会不来看望您和皇嗣呢?”   “凝紫,皇上昨天有没有翻谁的牌子?”   “小主,皇上……”凝紫的欲言又止,确实成功的勾起了方芷芊的疑心。   “你说吧,本小主还挺得住。”   “昨夜,皇上翻了沉香馆曲美人的牌子。”   “知道了,下去备膳吧。”   凝紫曾经一度以为,当方芷芊知道曲锦衣侍寝的消息一定会勃然大怒,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方芷芊知道后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之后就是沉默,异乎寻常的沉默。她服侍着方芷芊洗漱穿衣用膳,整个过程中不论她说什么,方芷芊都是默然无话。直到方芷芊用完了最后一点膳食,才又开了口:“凝紫,你知不知道,宫里面最高的地方是哪里?”   凝紫思索了一下:“最高的地方?那应该就是怡园的假山群后面的锦字楼,好像是前朝的时候慈惠太后悼念亡夫的时候,命人建造的小楼。”   “陪着我去那里走走吧。”   “是。”   颐园的锦字楼,建成至今已经有近一百年的了,风雨的侵蚀让它看起来已经残破不堪。方芷芊在凝紫的扶持下登上了锦字楼,在锦字楼上遥望着乾元宫的方向,轻轻低吟:“尺素重重封锦字。未尽幽闺,别後心中事。佩玉采丝文竹器。愿君一见知深意。环玉长圆丝万系。竹上斓斑,总是相思泪。物会见郎人永弃。心驰魂去神千里。”   ☆、第四十三章 望夫登楼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文章相关情节小小休整,望原谅   第四十三章望夫登楼   “小主,这是什么意思?”   方芷芊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人总是会变的,当初我进入了他的后宫,就应该想到的,这世界上,卓文君和司马相如那样的一见钟情凤凰和鸣,尚且敌不起司马相如步入仕途后的高官厚禄,我们的一见钟情,又怎么经得起前朝后宫种种风波的侵袭。我被太医说百日不能侍寝的时候,他总是来看我的,我被禁足,他也有偷偷地来,可是现在,我怀着他的孩子,他却又整整八天不肯来了。我可以理解他,许是前朝有什么事情把他牵绊住了,可若是真的□□不暇,为什么有功夫召曲美人侍寝,却没有空来看看我,看看孩子呢?锦字楼,这个名字可真的不太贴切,为什么不叫望夫楼呢?那才是薛涛诗里的真意啊。”   每一个曾经经历过深爱的女子,都曾经有着那么炙热的期盼,她们的年华岁月,何其宝贵,可她们不介意等,就如同薛涛所说的,芙蓉新落蜀山秋,锦字开缄到是愁。闺阁不知戎马事,月高还上望夫楼。   哪怕她们知道,要等的人,可能不会再回头,可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卓文君的决绝,纵使才情满腹,也写不出无亿的数字诗。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唉!郎呀郎,巴不得下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可是今生已经这样了,又能如何?身为女子,便只能还上望夫楼。   云裳入宫,一晃就是两个月,这两个月的生活,其实还算得上波澜不惊,只不过与宫外的生活还是大相径庭的。在云裳的记忆里,自己虽然是义父的养女,但是除了跟着霓裳坊的修娘们刺绣,也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需要为柴米油盐操心的,只是到了宫里,自己不过是一个刚刚入宫的小宫婢,养和宫的老宫人们,哪一个不是在这个宫里待得不如意才会被分来这样的地方,自然是紧着云裳使唤,脏活累活全都是云裳一手包办。   好在云裳因着是义女,也算是寄人篱下,并不是十分有小姐脾性的人,加上模样端正,说话中听,很快养和宫的上下就算还是总使唤她跑动跑西,但也总愿意和这个小姑娘说上几句宫里的故事。   元公公更是总想着有朝一日把云裳扶持成天子妃嫔,自己好能沾光搬离养和宫这种吃力不见得讨好的鬼地方,每每他看到众人又将活计丢给了云裳的时候,总是严厉地申斥其他的人,回头再给云裳送去上好的膏药,生怕她被频繁的浣衣刷完弄伤了手指,再也没有被天子青眼的机会。   唯一让云裳耿耿于怀的一件事,就是元公公为了让云裳顺利成章的入宫,把原来在庆太嫔身边此后的一个宫女弄死了。其实那宫女本就病着,可若不是元公公存了私心不闻不问恐怕也不会那么早一命呜呼。自那之后,云裳就顶了那个死去的宫女的名字,唤作巧芝。因为自己的进宫,就伤了一条性命,云裳觉得自己的手上染满了鲜血,可元公公却是满不在乎的告诉云裳,这种事情在宫里多了去了,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不光是奴才,甚至主子也是如此,在后宫里头,人命便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辛云裳听了他的这套说辞还是觉得不能接受,可大局已定只能在心中暗暗忏悔,祈求自己不要再害死更多的人,同时也暗暗提醒自己,自己用了巧芝的名字,但绝对不能步了巧芝的后尘。   “太嫔,该吃药了。”云裳把药碗端到庆太嫔的身边。眼前的庆太嫔,鹤发鸡皮,眼睛里的光尽是透着呆滞无神,实际年龄却不超过三十岁。如果不是那一双依旧白皙的手,没有人会想到她就是当年先帝最宠爱的女人,和如今风韵犹存的太后比起来,她早已经是枯萎在深宫里的女人。   “对,吃药药,我们吃药药……药药苦,吃糖糖……”斜靠在软榻上的庆太嫔,永远都是这样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而云裳要做的工作,除了平常的杂活,最艰巨的就是伺候庆太嫔的衣食。庆太嫔部分疯疯癫癫的时候还好办,一旦发了疯,便要千哄万哄,可云裳诧异的是,就算庆太嫔再怎么疯癫,甚至手舞足蹈地乱抓,却从来没有抓伤过她。   偶尔得了空闲,云裳也会在附近的区域走一走。养和宫距离姐姐锦衣住的地方并不远,她也曾经远远地看见过姐姐几次,很显然,姐姐生活得很好,在姐姐的宫门口页总能看到皇帝明黄色的依仗,也总能在有星星或者月亮很明亮的夜晚,看到接送侍寝的妃嫔的凤鸾春恩车停在丽景宫门口。看到姐姐生活的好,云裳便很满足了,她没有去找锦衣,也不知道锦衣知不知道她与她同在一个宫墙之内,只是她明白,自己不能去找她,因为她不是她的妹妹,不是云裳,只是一个养和宫的宫婢巧芝。   “奴婢参见贵人小主。”   如今的曲锦衣,在初次侍寝过后就圣眷优渥,很快就从美人晋封成了贵人,皇帝给她赐字晴,说她便是他后宫里面最晴朗的地方,曲锦衣听了这个封号的含义,心中也只有暗暗苦笑的份儿。如今的皇帝,在后宫的权衡之中更加的张弛有度,再也没有人,能像在新人刚刚入宫时那样,得到方婕妤那般接连三夜的宠幸,不过相比之下,一个月总能有七八次宠幸的晴贵人,不能不说是炙手可热。   而另一边的齐眉馆,却是清清冷冷,几乎所有的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皇上就对方婕妤变了态度,似乎不闻不问。好在方婕妤的肚子里还有这孩子,大多数人都把宝押在这即将出生的皇嗣上,过得倒也不算艰难,不过方婕妤生性敏感多思,生活上的艰难,远远不如相爱的人不来看自己难捱。   “起来吧,这一两个月,你成了方婕妤的贴身侍婢,到是忙得紧,我这儿也不见你常来走动了,还非得我让荷露去私下里找了你你才肯过来。”   “晴贵人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奴婢虽然现在是方婕妤的贴身侍婢,可是一旦胭脂伤好,齐眉馆哪里还有奴婢的立足之地?奴婢时刻不敢忘了,自己是贵人的人。”   “方婕妤现在怎么样了?”   凝紫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孕中多思,不思饮食,肚子到是一天比一天大了。奴婢还在家里面的时候,看见过奴婢的娘生奴婢的弟弟,怀孕九个月的时候肚子可是要比方婕妤的肚子小得多。懿如宫里面甚至是别的宫都有传闲话,说方婕妤的肚子太大恐怕是不祥之兆呢。”   锦衣对于凝紫说的孕中多思不思饮食,倒是不奇怪的,只是对于方婕妤的肚腹之大,心下也暗自纳罕。纵使她心中波涛汹涌,但是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反而换上了一副嗔怪地神情。   “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说出来做什么呢?记住了,祸从口出。”   “奴婢记下了,不知贵人让荷露找奴婢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曲锦衣想起自己昨夜被太后叫走,太后神色严峻的问她让她办的事情办得如何了,自己支吾着,太后也便看出了自己的拖沓,虽然没有严厉的责备,可眼神的凌厉,让人不寒而栗。   其实她再不想伤害她爱的男人,又有什么办法?凝紫是她的人,她又何尝不是太后的人?于是她向太后求了一个恩典之后,清晨就让荷露去懿如宫把凝紫叫了来。   “方婕妤的姜汤粥还在继续喝着么?”   “回小主,每日都喝。”   锦衣从身后拿出一个锦囊:“你回去,把这个锦囊里面的东西,研磨成粉,掺进方婕妤的姜汁粥里面去,也不用多,三天一次便可以了。”   凝紫有些迟疑:“小主,这是……”   锦衣的语气不容置疑:“这里面的东西,你也应该认得它,我让你给方婕妤吃下,你也应该知道这东西会有什么作用,当然,你可以选择,是做,还是不做。”   “小主,我……”   早就料到凝紫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过锦衣也早早的备下了后招:“这是一件不小的事情,不要那么轻易的做决定,我先让你看一个人。”说着拊掌三声:“出来吧。”   ☆、第四十四章 方寸大乱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文章相关情节小小休整,望原谅】   实在对不住各位看官,昨天事情实在太多没能更新   对不起了我错了   大家不要因着断更抛弃飘絮啊~   泪奔打滚求包养~~~~   第四十四章 方寸大乱   屏风后面的人应声而出,快步跑到凝紫的面前,俯下身去扑住她:“长姐……”   凝紫看着扑过来的人儿,显然也是惊讶万分,整个嘴撑成圆形,几乎能塞进一枚鸡蛋:“囡囡,你怎么入宫了?姐姐都不知道……”   凝紫的妹妹站在一旁泣不成声,锦衣只得自己开口:“你的父亲,如今得了重病,家里面你弟弟还未成年也帮不上什么,你娘就寻思把你妹妹送进宫里面来,挣一点月例银子给你爹看病,可是现在虽然是宫女大选的时候,你要知道,像你妹妹这种穷孩子家里面出来没有门路的,能去的也就是浣衣局那种苦地方慢慢熬,这条路你也走过,有多不容易,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是我找了门路把你妹妹放到了我沉香馆,虽然现在刚来没有经验还做不得贴身丫鬟,不过,可是比浣衣局那种地方好多了。”曲锦衣在一旁娓娓说道,其实她昨夜向太后求来的恩典就是把凝紫的妹妹要到了沉香馆,这件事情若不是太后出面,还有很多路可走,只是,这些道路不管走哪一条,都会让日后皇帝发怒的时候怀疑到自己,她不想这样,她还渴望那个男人给予自己的温【存】。   尝试过温暖的人,总是会怕再次回到冰窖,曲锦衣也是这样。曾经的那么多年,自己寄人篱下,心惊胆战,过来的也不是太难,可是如今,皇帝给她的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就再也没办法回到太多年之前的那种生活。   凝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紧紧地抓住锦衣的裤脚:“贵人小主,求求您,求求您告诉我,我爹他,他怎么样了……”   锦衣苦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不问你妹妹,而来问我呢?”   “小主,我爹的身子一直不好,我知道,不用问妹妹我也知道我爹爹现在是什么样子。您是现在唯一能救我爹的人了,求求您,救救我爹吧,您让奴婢给您做什么都行。奴婢只希望爹的病能够好起来,奴婢家里面还有一个娘三个弟弟,她们不能没有我爹啊……”   锦衣面色一凛:“你可当真想清楚了?我让你做什么你可是明白的。”   “奴婢明白,只要小主能救奴婢的爹一命,奴婢情愿用自己的一条贱命来换。”   “那如果事情败露了呢?”曲锦衣的神色已经十分严肃,人,总是要有软肋,才会被别人死死的控制住,不由得感慨自己,究竟有没有软肋。   凝紫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隐隐的泛着青:“小主请放心,奴婢做这件事情,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事成之后奴婢不会等到有人来查奴婢,奴婢马上自尽,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和小主有什么关系。”   “那就好,你回去吧,你爹哪里,我会让人送去点药材,不过,你若是办得不好,这送什么药,我可就不知道了。”   “小主放心就是。”   寂静的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晦暗无华,眼前的一切落在方芷芊的眼中,总是无比刺心的。   方芷芊揭开盛着糖水的盖碗,本想喝一口,喝到嘴里却是索然无味,只得悻悻的撂下了盖碗:“凝紫,陛下今夜翻了谁的牌子?”   “回禀小主,是……是晴贵人。”   方芷芊的手还紧紧的握在盖碗上,白皙的手因为用力而生出了红色:“又是晴贵人,想当初本小主还以为她是真心实意要同我做姐妹的,可是如今不是一样夺了我的宠爱,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凝紫,我怎么这么难受呢?”   “小主是不是心里不舒服?那您打奴婢几下出出气吧。”   “呵,打你有什么用呢?陛下该不来还是不来。再说了,心里难受倒是不假,可我的肚子却在隐隐地疼。”   凝紫微微的慌了神儿,想到自己做的事情,愈发忙乱:“奴婢去为小主叫太医。”   “啊……不用了,叫太医来也医不好我的心病……凝紫,你去乾元宫,去找陛下,告诉他,不论我方芷芊做错了什么,请他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来看看我……”   “是,奴婢这就去。”   凝紫到乾元宫的时候,夜色已经愈发的暗沉下来了,乾元宫除了外围守夜的地方还有灯火,其他的公室,灯火差不多都熄灭了。   凝紫皱了皱眉头,在乾元宫门前徘徊着,到底该不该去叫皇帝,还没有定论,却看见皇帝的贴身太监魏临渊走了出来,目光仿佛朝自己看来,只得硬着头皮走了上去:“魏公公,奴婢是齐眉馆方婕妤的贴身侍婢,婕妤小主相思成疾,身体不大舒服,劳烦公公通禀一下陛下,可不可以请陛下去看看婕妤小主……”   魏临渊面露难色:“这……陛下和晴贵人已经歇下了。再说,陛下近日来,总是连夜批阅奏折,难得休息,咱家怎么能在陛下还在睡着的时候,打扰他呢?况且……陛下也说了……这一段时间不想见方婕妤。”   凝紫心中还是暗暗不忍,也想在晴贵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尽力挽回一点什么:“公公通融一下吧。”   “姑娘请回吧,这样,明日一早咱家就跟陛下说,争取能让陛下去看看方婕妤。”   方芷芊看到凝紫的身影出现在内室的时候,一双美眸急急地张望着,似乎这样就能看到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然而,失望是早就想到的,如果她的天昇真的来看她了,那么天子怎么可能行在一个小宫婢的身后?   进去是时候,凝紫才看到方芷芊脸色惨白,瘦削的脸颊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身体缩在被子里面,止不住的颤抖。   不禁唬了一跳:“小主,您……您怎么了?”   方芷芊颤抖着:“陛下……没有来?对么?陛下没有来……”   “小主,魏公公说,陛下已经歇下了,他明日一早就会通禀的,您再等一等,等一等……”   方芷芊一手撑着床沿儿,一手紧紧的拽着凝紫的胳膊:“凝紫,快,快去太医院,我好像……好像要生了……”   “啊……奴婢这就去,奴婢这就去……”   门“轰”的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依旧跌跌撞撞勉强能走步的胭脂。   “怎么是你在这儿伺候?放开小主,我来,快去叫太医,去啊!”胭脂看到这个守在自家小主身边的丫鬟居然是这个曾经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小宫婢,不由得几分气急,也暗自懊恼自己的不中用,可现在让自己心疼无比的主子就缩在榻上瑟瑟发抖,冷汗直流,她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着让凝紫去请太医。   胭脂一边方芷芊擦着汗,一边柔声哄着:“小主,胭脂不好,是胭脂没能伺候好您,让您受了那么大的罪。”   “胭脂,不怪你,若不是你舍身相救,我的孩子,只怕……只怕早都不在了。”   “小主,您别说话了,留着力气生孩子啊……奴婢看您脸都白了,真是心疼死了。”   此时的方芷芊,分明体力已经极其微弱,额头上冷汗涔涔,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被单,身下的被单已经被撕开了两道,可另一只手却在死死地攥着胭脂的手,口中费力的说着:“去……去找……陛下……”   胭脂狠命的摇着头,死活不肯依:“小主,您现在这个样子,奴婢怎么走的开呢?奴婢还是守在这儿伺候您吧。”   “去……去找……陛下……”方芷芊的目光渐渐的开始涣散,注意力也不再集中,就好像没有听到胭脂的话一般,重复念叨着的就是去找陛下,那是她的执念。   胭脂看着自家主子情况不对,只得咬了咬牙,点了一下头:“好,小主,您挺住,奴婢这就去找陛下,奴婢这就去找陛下。”   说罢,胭脂就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行到外面才发现下了雨,也顾不上回去拿伞,就在雨里面蹒跚前行,只盼着早一点到乾元宫,早一点把陛下请到小主身边。   乾元宫门前,魏临渊定定的看着宫殿外的雨幕,在地上的积水中溅起一朵一朵的水花,莫名其妙的就被这水花搅得心烦意乱,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正暗自不安着,就看到一个跌跌撞撞的宫婢朝齐眉馆的方向走来。   “魏公公,奴婢是齐眉馆的宫婢,我家主子想见陛下一面,求求您,进去通禀一声吧……”   魏临渊皱了皱眉头:“刚才不是来了一个么?咱家说了,陛下已经歇下了。怎么你们小主,是要逆了陛下的旨意不成?”   胭脂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魏公公,我们小主要生了,恐怕是要挺不住了……已经去请太医了。”   ☆、第四十五章 生子龙凤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文章相关情节小小休整,望原谅】   第四十五章生子龙凤   “方婕妤不是才有孕九个半月么,怎么如今倒要生产了……”魏   临渊神色大变,口中嘀嘀咕咕的疾步朝西暖阁走去。   皇帝披衣下榻,急匆匆地跟随着胭脂来到齐眉馆的时候,太医和   稳婆都已经候在一旁了,面上满是焦急的神色。   皇帝不顾一切就要往房间里面冲,太后使了一个眼色给稳婆,稳   婆忙跪地请安:“陛下,婕妤小主正在生产,您不能进去。”   “那朕在外头等。芦岐黄……”   芦岐黄甩了甩袖子,蹲身请安:“微臣在。”   “朕记得,方婕妤应该还有半个月才生,怎么如今……”   “回禀陛下。小主自有孕以来总是不思饮食,孕中多思,再加上   这是头一胎,也是常有的迹象,只是,微臣发现,小主似乎有服用寒   凉食物的迹象,索性用量不多,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内室又传来了几近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声尖利刺耳,就像一把把   尖刀直直地插在皇帝的心里,他只是想同他的芊儿分开一阵,也许彼   此之间的隔阂就能消弭于无形,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再来见她,她却   在为了生下他的孩子而撕心裂肺的哭号。   “啊--”里面重重的一声喊叫过后,产房内就没了动静。稳婆慌   忙跑出来道:“陛下,不好了,婕妤小主昏过去了,而且腹中的孩子   有横生倒产的迹象,羊水已经破了,可是孩子出不来啊。”   “芦岐黄--”皇帝的额头已经是汗珠密布,众人看不见的手,手   指甲已经潜到掌心的肉里,可这点疼痛,皇帝早已经浑然不觉。   芦岐黄额头上也有汗珠冒出,皇帝有多在乎方婕妤,他并非不知   ,然而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陛下,为今之计,只有拿人身   ,同乳香,丹砂一起用鸡蛋清和姜汁服下,才可能缓解婕妤小主的症   状。”   皇帝一掌拍在了桌案上:“那还不快去弄。”   “是,是。”   产房内的方婕妤已经饮下了催产汤,可是久久都没有要生的意思,   从一更一直拖着,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捏了一把汗。   齐眉馆早已是人仰马翻,已经入睡、闻讯赶来的太后,紧紧地握   着皇帝颤抖不已的手:“皇帝不用担心,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的,方   婕妤这又是头一胎,自然是要艰难一些。想当初哀家生你的时候,也   是这样的,结结实实的受了不少罪呢。”   皇帝看了太后一眼,眼中充满了忧色:“母后,儿子担心方婕妤   ,那毕竟是朕第一个孩子。”   “陛下担心也没有用,里面有稳婆外面有太医,陛下心急也帮不   上忙,哀家相信,陛下是天子,上天会护佑他的孙子的。”   “哇--哇--”   直到寅时一刻,产房内终于传来了婴儿啼哭的声音,很快就有稳   婆出来报喜:“恭喜陛下,恭喜太后,是个小公主……”   皇帝并没有注意到太后面上失望的神色,抓住太后的手如释重负   地松开了,面上满是喜色:“孩子在哪儿,快抱来给朕看看,芊儿的   女儿,一定和她母妃一样好看……”   另一旁的太后却依旧是郁郁的神情,看着欣喜地皇帝,眼中多了   一份失望:“皇帝,公主而……”   还没等新生的小帝姬被稳婆抱出来,产房内传来了另外一个稳婆   的呼声:“还有一个!”   产房外的皇帝听到这样的一声又紧张了起来,而另一边的太后却   缓和了些许深色。寅时二刻,另一声并不算响亮的哭号传了出来。   “恭喜陛下,恭喜太后,方婕妤又生下了一个小皇子。”   “真的?快传哀家懿旨,方婕妤诞育皇子公主有功,晋封为贵嫔   ,封号不变,晋为懿如宫主位。”   “母后--”一旁的皇帝也顾不上去抱瘦弱的皇子,定睛看着一旁   面带喜色的太后,毕竟太后懿旨一下,便也是金口玉言再难改,那么   ,他对方芷芊生子封妃的许诺,短时间内便没办法兑现了。   太后却不迎视皇帝的目光,而是欣喜地从稳婆怀里结果那个蓝色   的襁褓,熟练地抱在自己怀里:“快让哀家抱抱哀家的皇孙,哎呀…   …真是龙凤胎,哀家的孙子可真是瘦弱啊……”   太后话音刚落,先前的那个稳婆战战兢兢的从产房走了出来:“   陛下,俪贵嫔娘娘,血崩了……”   这一句话,对于皇帝而言,犹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什么?   血崩?”伸手指向芦岐黄:“芦岐黄,治不好俪贵嫔,你提头来见朕   。”   芦岐黄早想着有拖不过去的时候,只得颤抖着答道:“陛下,请   恕微臣无能,娘娘生产龙凤双胎,耗费了太多的力气,此时血崩,即   使是参汤也吊不住。娘娘她……剩的时间只怕不多了。”   “陛下,我们家娘娘想见您。”胭脂从内室走了出来,已经是哭   得双眼红肿,眼泪还在兀自往下【流】,散乱的头发和脸上的泪水糊   在了一起,形容悲惨凄切,让人目不忍视。   胭脂走到皇帝面前,默默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陛下,娘娘   的时间不多了,奴婢求您,不管娘娘有过什么过犯,请您去看看娘娘   ,娘娘在生皇子和公主的时候,一直喊着您啊。”胭脂见皇帝迟迟未   动,以为是皇帝还是不愿意看到自家娘娘,却哪里想得到此时的皇帝   正在芦岐黄“时间不多”的话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听得胭脂的话,皇帝顾不上太后的阻拦,茫然的朝内室走去,内   室里还弥漫着血腥的气息,刚刚生产完的方芷芊面色惨白的靠在床榻   的软枕上,身上盖着的还是晴贵人送过来的百子吉祥的锦被,身下却   有鲜血汨汨的流出。   银红色的锦被,和鲜红色的血交织在一起,混合着屋子里的腥气   ,就那样躺在这里的玉颜女子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方芷芊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吃力的把眼睛睁开一道缝儿,看到了   熟悉的明黄色:“天昇,你终于……终于肯来看看我了,我以为,你   再也不会来了。”   皇帝想到芦岐黄的话,强笑了一下:“你说的什么话,你给朕生   下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朕感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不来看你?你刚刚   开始生产的时候朕就来了,若不是母后和太医都拦着,说产房不是男   子能进的地方,朕定是要亲自陪着你生产的。”   方芷芊拼劲全部力气伸出双手,紧紧地抱着皇帝的手臂,仿佛要   与他融为一体:“天昇,我知道,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才不来看   我……但是,你不要告诉我,我宁愿自己一直认为你只是国事繁忙。   ”说到这里,方芷芊又绽出了一个美丽但是苍白的笑颜,“我知道,   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天昇,我有事情想,求求你。”   “你说吧,你说什么朕都会做到。”   这个时候的皇帝,已经不是一个君王,而仅仅是一个将要痛失心   爱的女人的男子,他竭尽自己所能去完成她的遗愿,甚至不问她的遗   愿是不是合情合理。   “天昇,咱们的女儿,是不是还没有取闺名,让我来取,好不好   ?沁莹……就叫钧沁莹,沁水河边,莹月楼上,天昇,你要永远记得   ……”   “恩,朕记得,朕会记着一辈子的,沁水河边,莹月楼上,那是   我们相识的地方。”   方芷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言语已经接近梦呓:“还有,答   应芊儿,一定要护着两个孩子一世周全……芊儿害怕,没有母妃的孩   子,会在宫里面受尽欺负,甚至……长不大。”   皇帝也紧紧抱着方芷芊的手,自己坐在床头,像以前一样,把眼   前的人拥入怀中:“你放心,没有人会伤害到皇子和公主,朕用自己   的性命起誓。”   “不……不要……不要那么严重,我相信……相信你,但是……   我不……不相信……别人,我……我会想你……但我不想……那么快   和你……和你在天上重……重逢。”此时的方芷芊,早已经是气若游   丝。   内室的门边传来了轻微的哭泣声,皇帝回过头去,看见胭脂蹲在   那里,再也顾不得自己的伤,正在低声的哭泣。   是了,于胭脂而言,方芷芊是自己从小陪伴着长大的小姐,她看   着她一点一点成为京城中色艺双姝、艳名远播的女子,看着她入宫成   为天子妃嫔,又看着她怀孕生子,如今又要亲眼看着她香消玉殒。      ☆、第四十六章 香消玉殒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终于写完了,记得一开始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结结实实的哭了好一阵子   现在修改倒是心硬了许多了,竟然没有哭   写到这里字数也有十五六万了,竟然有一些感慨   感谢一路陪我走下去的你们   夕妆,兰陵,肉丸面,墨暖烟轻,凝佳恩   我爱你们   第四十六章香消玉殒   她仿佛一闭上眼睛,还能看到刚入宫的小姐,在没有皇上来陪伴   的时候,将自己与皇上年少相知相恋的故事对她娓娓道来。   仿佛还能看到她在桌案上写下“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   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   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的元曲。   那时的胭脂问方芷芊这是什么意思,而现在,胭脂明白了元曲的   含义,而方芷芊,却真的被她自己写在笺纸上的元曲一语成谶。如何   不是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盼她的游子有是何其之苦?竟   然要盼到生命的最后时刻。   显然,方芷芊也看到了哭得不成样子的胭脂,伸手向她招了招,   却没有力气:“胭脂……不要哭……我不想……不想你哭……找个好   主子……找个好人……嫁了吧。”   转头看向把自己抱在怀里的皇帝:“还有……天昇,照顾好……   我的母家,我放心……放心……不下他们。”   又挤出一个苍白而虚弱的笑容:“你会……永远……记得我……   对不对?”   “朕不会忘了,朕记得。”   “来生……芊儿希望……你不作皇上,芊儿……要是你真正……   举案齐眉的……嫡妻……天昇,只有我才这么叫你……对不对?”   九五之尊已经开始了低低的呜咽,奈何他是天子,使拥有天下最   高权柄的人,却也没有能力挽留自己最爱的女人。   方芷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往皇帝身上缩得更近了一些:“能…   …能死在……死在……你的怀里……真……真幸福。”   白皙的藕臂垂了下来,乾祐五年六月十三日寅时三刻,乾祐后宫   与崇敬皇帝青梅竹马的传奇,一代国色,就此魂归。   皇帝看着怀里已经血色全无的女子,这个女子曾经在莹月楼上神   采飞扬地对他说自己又新学了什么曲子,嚷着要吹给他听;这个女子   曾经在自己将要入宫成为皇子的时候,与自己在月下惜别,却是眼角   含泪,什么委屈也不说;这个女子也曾经在自己的怀里巧笑倩兮,与   自己暖帐相欢,或者共同分享新生命将要到来的喜悦……只是这些,   都已经是曾经了,她走了,除了两个孩子和一段回忆,什么也没有留   给他。   如果两个孩子和一段回忆可以换回来他的芊儿,他宁愿去做一场   这样的交易。   一旁蹲着哭泣的胭脂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床榻边儿   ,神色凄惨,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陛下,天要亮了,娘娘一生爱   美,奴婢,要给娘娘梳妆了……”   皇帝茫然的站了起来,把方芷芊在床榻之上躺好,看了看房间里   的摆件,桌子上的插屏,他隐约记得还是她刚刚有孕的时候,别的宫   嫔送来的礼物,上面的雕刻寓意着多子多福,可是现在,她确实生了   龙凤双胎,多子做到了,可是,这福分,究竟去了哪里?   胭脂踉跄的打来水,细心地在方芷芊已经冰冷的面庞上擦拭着,   又拿出主子生前最爱的胭脂水粉,一点一点细心的描绘。   皇帝走出内室,身上明黄色的常服上已经是血迹斑斑,太医稳婆   和宫婢跪了一地,都心知不妙。谁都知道,不过是一个时辰,年轻的   帝王得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个皇子和第一个公主,却永远失去了生命中   挚爱的女子。   所有人都会以为皇帝会暴怒,但是皇帝却没有。他只是扶着外间   的桌案,看着窗外的景致,树还是绿茵茵的,是生命的颜色,御花园   里或许花红似火,但是她的脸色,就那样一直苍白,再不能红润。   许久,才慢慢地开口:“朕想知道,俪贵嫔为什么会血崩。”   芦岐黄心知皇帝这是在问自己,也只得战战兢兢地回答:“娘娘   素来体弱,怀着身孕时有没有保养得宜,而且微臣方才看过了娘娘的   膳食,别的膳食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娘娘服用来安胎的姜汁粥里面似   乎被人掺进了薏根粉。”   皇帝微微有些诧异:“薏根粉……是什么东西?”   “回禀皇上,薏珠子粉就是我们平常食用的薏苡的根磨成的粉。   ”   “薏苡不过是一种寻常的谷物而已,有什么说法么?”   “《本草纲目》有云,薏根味甘,性微寒,无毒,可用于堕胎。   从娘娘的情况来看,娘娘服食薏根粉的次数并不多,服食的剂量也并   不大,所以皇子和公主都安然降生,只是皇子身体稍弱。只是娘娘早   产和血崩,与薏根粉就脱不开关系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皇帝紧紧地握起了拳头,骨节发出个楞个楞的声   音:“是谁?这些薏根粉是谁放进去的……”   “皇上,让奴婢来查吧,奴婢能为娘娘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内室的胭脂颤抖着走了出来,芦岐黄难以察觉的瑟缩了一下。   “好,朕把这件事情交给你,朕知道,你也不会让你家娘娘枉死   ……传朕旨意,七日后俪贵嫔入葬皇陵,晋为俪妃,所用丧仪一切都   按照贵妃仪制来办。皇长女名钧沁莹,赐号惜和帝姬,皇长子名为钧   绵誼,封为楚平王……还有,从此之后,懿如宫永闭,除了皇长子皇   长女,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踏入。”   如果说皇帝没有暴怒,出乎所有人意料,那么皇帝的这样一道旨   意,更是让众人都是一惊,皇女赐封号多是在满周岁的时候,皇子封   王更是要等到大婚之前,此时便有如此殊荣,恐怕也是皇帝聊表相思   了,只是,永闭懿如宫,当这道圣旨传遍后宫的各个角落的时候,没   有人不会为这个往昔圣眷最浓的宫殿欷歔吧。   皇帝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乾元宫的,他只觉得脚步虚浮,心头   也像缺了一块儿似的,却又不肯做轿子,只想沿着从懿如宫到乾元宫   的路再走一遭。   回到了乾元宫,宫里面灯火通明的,刚刚睡下就被唤醒的曲锦衣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许是已经回去了自己的宫殿。那么灯火   煌煌的宫殿里面,魏临渊不敢跟进来,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突然觉   得,这是自己入宫之后第一次感受到的入骨的凄凉。   看着偌大却显得空虚的宫殿,皇帝第一次发现,自己连想要发怒   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只得低低的喊了一声:“魏临渊。”   “奴才在。”   皇帝软软的倒在桌案上:“给朕拿酒来,要女儿红,那可是芊儿   最喜欢的酒了……她说啊,女儿红,就像是女孩子家的心思,温婉缠   绵,却能酒不醉人人自醉。朕却总是笑话芊儿,喝不了烈性的就,却   要用什么女儿红温婉缠绵的话来遮掩……呵,今日啊,朕也尝尝,这   女儿红究竟是什么味道,能让她这样的女子说出温婉缠绵的话来……   ”   “是,奴才这就去拿。”   看着魏临渊出去的身影,皇帝还不忘加了一句:“多拿点来啊…   …”   不过是两三个时辰的功夫,西暖阁的桌案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   了十多个已经空了的青花瓷酒瓶。皇帝醉了,他虽然能喝酒,可是有   生以来却从没有这样放任自己喝到酩酊大醉,甚至醉到不省人事,连   魏临渊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醉倒之前,他依稀记起了很久之前自己翻阅诗书的时候,看到的   一首南唐后主李煜的《浣溪沙》。   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   待月池台空逝水,荫花楼阁谩斜晖,登临不惜更沾衣。   那个时候的皇帝,还曾经嘲讽李煜身为帝王却如此多愁善感,难   怪不亡国,难怪亡国也没有像勾践一样一朝雪耻的时候。   可现在,还有什么能说出皇帝此时的心情呢?   恐怕也只有那一句“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   愿与身违”了。   *   颐宁宫的正殿,因着宫中有人离去而带着点悲戚的色彩,不过却   没有一丝是为了方芷芊,而是为了出生就是去母亲的楚平王,魏临渊   跪在太后面前,想着乾元宫的境况,心里不由得轻颤:“奴才参见太   后。”   太后看了一眼魏临渊,面色微怒:“现在是非常时刻,你不在乾   元宫守着皇上,来哀家这颐宁宫做什么?”   ☆、第四十七章 赐女贤妃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七章赐女贤妃   “太后,奴才是来求您看看陛下,陛下把自己关在西暖阁里喝得大醉,早朝也宣布辍朝了,奴才担心陛下啊。”   “真是岂有此理,魏临渊,你先回去吧,哀家这就叫典月去把皇上请过来。”   魏临渊重重的叩了头:“奴才谢太后,奴才告退。”   “儿子给母后请安。”   典月的动作倒是很快的,只是已经到了颐宁宫里的皇帝,俨然还是酒醉未醒的模样。   “皇帝起来吧,哀家知道你这个时候心里不好受,也正是因为你不好受,哀家才特地叫典月把你请了来。皇帝,不是哀家要说你,俪妃已经去了,你伤心,肯定是有的,但是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伤心,而是想一想,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你今日戳朝一日伤心一下也就够了,明日若是在辍朝或者喝成这一副样子去上朝,天下的百姓会如何说我们乾祐的皇帝?是沉溺于美色,还是一个沉浸于酒肆的酒鬼?”   皇帝听到这样的话,微微怔色了一点,可是还是面有戚戚:“母后,儿子心里难受,是儿子对不起她,她才只有十七岁,才十七岁啊,扔下两个孩子就这么去了。”   太厚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可是好歹她还给你留下了两个孩子,你就算要时时刻刻想着她,念着她,可你想没想过你的儿子怎么办?你的女儿怎么办?他们没有母妃,谁来照顾他们?”   皇帝点头受教:“母后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只是,母后想要如何安顿两个孩子?朕……不希望芊儿仅仅留下的两条血脉在后宫的倾轧之中。”   “那就是了,皇上,俪妃死了,你还活着,你还得清醒的活着。你有没有想到过,出了两个孩子,你还有一个后宫的妃嫔,一个朝廷的大臣,一个天下的百姓。好了,皇帝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完全可以自己掂量,哀家这个老太婆也不方便说什么重话。关于这两个孩子,哀家的想法是,绵誼,哀家想亲自抚养,直到哀家再也没有这个精力去抚养他。哀家相信青出于蓝,哀家的孙子,一定不会比哀家的儿子差,到了哀家老了,走不动了,哀家的孙子也长大了,哀家也无愧于先帝。”   皇帝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那……惜和,母后是怎么打算的?”   “哀家这一把年纪的,只怕是没有那么多的心力去养两个孩子了,哀家想,惜和帝姬就交给一个后宫的高位妃嫔抚养,也不算是拂了俪妃的面子。”   其实皇帝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倘若沁莹也是一个皇子的话,不论有多么辛苦,太后也是会一并抚养两个孩子的。只不过沁莹是女儿身,太后才又有心无力了,只是不把话挑明。   “那母后以为,贤妃怎么样?贤妃此生再也不能生育,把惜和交给贤妃抚养,是再好不过的了,总算是聊以慰藉。”   “贤妃倒是踏实稳重的,不过哀家看,戬妃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位份上,跟俪妃倒也相合。皇上不如把惜和帝姬送去拂柳宫。”   皇帝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不愿意让有琴氏一族过分壮大,只好避重就轻,另寻蹊径:“母后,戬妃的确很不错,不过朕想,戬妃年纪还很轻,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而贤妃,太医已经说过,此生是再也不能有孩子了,朕还是想把惜和交给贤妃抚养,朕相信贤妃会好好照看帝姬的。”   太后的手缓缓的落在腿上,叹了一口气“既然皇帝执意如此,那便如此吧。”   垂杨宫里,唐瑾知整装穿戴毕后,就定定的站在床边摆弄着花架上摆着的一盆美人蕉。美人蕉的叶子微微蜷曲着,甚至还带了一点黄色,不由的感慨,南方的花在北方的却是难以养活的,自己不过是入宫前偶然随父亲去过一趟南方,便爱上了那美人蕉,深宫寂寞还是父亲托人送了一盆进来,如今也有了要枯死了的迹象。   “画扇。”想到画扇,她不由得微微一笑,这小丫头打理花倒是一个好手,只是一直是一副孩子心性,怎么也长不大似的。   过了许久,却才惊觉到画扇没有回答,回过神却发现原本就呆在屋外,定能听到自己说话声音的画扇却不在门外,正待出去寻找,却看到画扇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娘娘,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唐瑾知嗔怪道:“什么事儿啊,瞧你,跑得满脸汗,都顾不上擦一擦。”   “娘娘,刚才懿如宫传来消息,说是……俪妃娘娘,殁了?”画扇的脸上,汗珠已经擦去,却卸不掉她震惊的神色。   唐瑾知仿佛没有注意到画扇口中的那句“殁了”:“俪妃?你是说方婕妤?她什么时候成了俪妃了,我竟然不知道。”   “娘娘,昨夜,俪妃娘娘早产了,生下一儿一女的孪生胎,太后下了懿旨晋封她为俪贵嫔,本来也是大好的事情呢,只可惜皇子出生后刚过了一刻,她便……便殁了。皇上悲痛万分,破了陈例,当即就给了皇长女封号,还给皇长子封了王,还下了旨意,追风她为俪妃,按照贵妃的仪制治丧。”   唐瑾知听到这样的消息,不能说不震惊。谁能想到,不过前几日刚刚有过照面的女人,本来应该跟着皇上分享初生的喜悦,可是仅仅一刻,就撒手人寰,就如同那美人蕉,也曾经盛放过,可是终究太过短暂了。   画扇看着唐瑾知的失神,由衷地说道:“娘娘,奴婢真替您高兴。”   “替本宫高兴做什么?”   画扇掰着手指头说道:“从前宫里头,娘娘是位份最高的妃嫔,可是俪妃娘娘却享有皇上的宠爱,不能不说跟娘娘您成了分庭抗礼之势,可是如今好了,俪妃殁了,那这个后宫就没有谁能与小姐相抗了。”   唐瑾知拍了一下画扇的嘴巴:“净瞎说,本宫不能生育,日后风头要高过本宫的妃嫔多的是了,再说,没有个孩子作为依靠,这深宫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熬下去,也不知道到了老的那一天能不能有人给我养老送终。”   “娘娘这么一说,奴婢也开始伤心了。不过娘娘您放心,画扇不会嫁人的,画扇陪着娘娘,娘娘就不会孤单了。”   唐贤妃却倏然笑了:“你这丫头,说你傻,你还就傻下去了不成?哪有不嫁人陪着我的道理。好了,不说这些了,快进去,看看我那盆美人蕉,只怕它要像俪妃那样,活不成了呢。”   正要拔步入殿,却看到了进入宫苑的魏临渊的身影,便停了下来:“魏公公怎么到本宫这里来了?”   魏临渊听到声音抬起头,正对上唐瑾知的眼睛:“娘娘正好也在这院子里?奴才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不,奴才是给娘娘道喜来的。”   一听魏临渊说道喜,唐贤妃不由的想起了方才画扇的话,可她也心知魏临渊却不可能是为了这种理由来给自己道喜,便只好挤出一个笑脸:“公公说的什么话啊,本宫何喜之有?”   “奴才是恭喜娘娘喜得贵女。”   唐贤妃听得云里雾里,却并不插话,只等着魏临渊把话说下去。魏临渊显然也是对唐贤妃洗耳恭听的神态很是知足,便又开了口:“娘娘您还不知道呢吧,俪妃娘娘生下一对双生儿,一儿一女,只是很不幸,俪妃娘娘产后血崩,已经去了。”   唐瑾知装作不曾得知的样子:“方妹妹殁了,皇上应当最伤心才是,本宫是皇上的妃子,定然事事以皇上为重,定然也是闷闷不乐的,那魏公公所说,本宫,喜从何来呢?”   魏临渊又是含笑福了一福:“皇上和太后可怜公主无人照拂,便指了您为公主的养母,奴才是先来给您道喜的,从此之后您就是咱们宫里头唯一做母妃的娘娘了,您说,这喜,奴才值不值得给您一道?”   “皇上……皇上真的……真的把公主交给本宫抚养?”那一头的唐贤妃,早已经是泣不成声。   自从那一次意外,因为附子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她再想拥有一个孩子已经成了奢望,可是却没有想到还会有梦想实现的那一天。   魏临渊也是心下黯然,宫里的女人太不容易了,何况是一个永远不可能自己生育的女人,用一个养女,多少也是补偿了。公主不过是才出生的婴儿,若是贤妃一手把她抚养长大,将来她哪里还会记得她还有一个生母俪妃呢?   “娘娘,您真是太高兴了,都流眼泪了。”画扇在一旁也是喜不自胜,忙跑进房间里抓了满满两把金瓜子儿放进荷包里,想了想又觉得不够,又拿了两个金元宝走了出来,塞到魏临渊的手里:“公公,这是我们娘娘的一点儿心意,您就收下吧。不知道公主什么时候送到垂杨宫来?”   ☆、第四十八章 各依别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各依别枝   魏临渊掂了掂掌中的分量,含笑开口道:“过了晌午,衍嗣宫会派有经验的乳母和嬷嬷抱着公主过来。按照乾祐的宫制,公主皇子出生之后都应该送往衍嗣宫抚养,只是皇上和太后怜惜公主年幼丧母,就特地准了公主从今往后就养在垂杨宫里头。奴才此番前来,一来呢,是讨个喜头,沾沾娘娘的福气,二来呢,就是来告诉娘娘,尽早准备公主的房间还有安置乳母嬷嬷的地方,内务府还特地拨了四个宫婢四个宫监专门看护公主周全,不过娘娘不用担心,皇上说了,一切开销不用娘娘的月例银子,公主的花销,内务府按公主成例的二倍,每个月一并搁在娘娘的月例里面给娘娘送来。”   “瞧魏公公这话说的,本宫日常的开销也不算大,用在公主身上也是应当的事情,哪里还用得到那么多银子。本宫少花一点,公主多用一点,也是本宫这个做母妃的一点心意。”唐贤妃拭了拭脸上的眼泪,巧笑道。   魏临渊笑着打起了哈哈:“诚如娘娘所说的,垂杨宫不缺银子,给公主花销是娘娘做母妃的心意。皇上的意思也同娘娘一样,公主年幼丧母,皇上就愈发地怜惜,只是皇上国事繁忙,不能亲自照拂公主,这双倍的月例银子,也是皇上做父皇的一点心意,至于公主的饮食起居,还要拜托娘娘上心周全才是。”   唐瑾知看了看魏临渊,又把自己衣摆上悬挂着的一串赤色珠子璎珞解了下来,塞到魏临渊手里:“本宫知道的,定会将公主抚养成人,你回去转告皇上,请皇上放心就是。还有,这个也是本宫的一点意思,不是宫里头的玩意儿,却也是样值钱的,魏公公给本宫送了这么大的喜,可不能拂了本宫的这么一点心意。”   魏临渊心下了然,也憨厚笑笑,把那璎珞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那……娘娘若是没有什么事,奴才就先告退了。”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魏公公且慢,本宫还有一事不明。”   魏临渊收住了脚步,转回身来:“娘娘请讲。”   “公公方才说了一句话,从今往后本宫是这宫里头唯一一个做了母妃的娘娘,不知皇长子是由哪一位小主抚养?”   魏临渊不由得叹服唐贤妃的谨慎和明察秋毫,自己不过是不经意的一句话,她竟然可以记住这么久,而且听得自己说的是娘娘,不忘了谨慎问一句是哪位小主,也确实是自己留了半句话,才将意思表达得不清不楚。   “娘娘误会了,奴才说您是唯一一位做了母妃的娘娘,并不是说皇长子是由哪一位小主抚养。娘娘您想,皇长子毕竟是皇子,而且现在已经有了爵位,公主怎么也越不过去的,这母妃的问题上,宫里哪里还有位份能高过您的娘娘小主呢?是太后念及皇长子是皇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儿子,又年幼丧母,便提出要亲自教养皇长子。”   唐瑾知愣了一下,面色很快恢复如常:“是这样啊,太后睿智,皇长子长在太后那里定然会像皇上一样优秀。”唐贤妃笑了笑:“公公乾元宫还有要事要忙吧,那本宫就不打扰公公了,画扇,替我送送魏公公。”   “魏公公请。”   乾元宫里面,胭脂穿着一身素色衣裳,恭恭敬敬跪在皇帝面前。   “奴婢参见皇上。”   皇帝抬了抬眸,便又低了下去,继续埋首公事,方芷芊的死已经让很多政事都有所耽搁,为了这些政事,这两日皇帝几乎是不眠不休,但是皇帝嘴上却没有停:“起来吧胭脂,朕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么?”   胭脂面色一凛:“皇上,不需要有结果,懿如宫,有人自尽了。”   皇帝一惊,把笔扔在了桌案上:“自尽?什么人?”   “自尽的人是懿如宫的凝紫,皇上应该还记得她吧,就是那时娘娘还在病重,您去探望娘娘的时候……”   皇帝摆了摆手:“朕知道,你继续说就是了。”   “皇上授意奴婢小惩大诫之后,奴婢把她发配去到恭桶。只是前段时间,奴婢因为救娘娘受伤,娘娘就让奴婢休养着。上一次凝紫意欲勾引皇上的事情,娘娘并不知情,奴婢又病中养伤,皇上又没有来看望娘娘,所以让凝紫钻了空子,混到了娘娘身边成了贴身侍婢。奴婢已经问过小厨房了,奴婢养伤的时候,娘娘的姜汁粥一直都是凝紫亲自去做的,只是如今……她却自尽了,奴婢想,恐怕是查无可查了。说到底,还是奴婢不好,如果奴婢不受伤不养伤,娘娘就不会那么早离开了。”   “好一个杀人灭口。”皇帝低声呢喃。   “皇上,您说什么?”   皇帝回过神儿来:“哦没什么,胭脂,芊儿还有个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现在,朕想问问你的意思。”   仿佛早就思量好了一般,胭脂开口便答:“奴婢想跟着公主去垂杨宫,终此一生伺候公主,日后再陪着公主下降,看护公主一世周全。”   “可是胭脂,芊儿希望你过得好,她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如果你要守着惜和,只怕芊儿九泉之下也会不安的。”   胭脂摇了摇头:“皇上,奴婢自小就跟着娘娘一块儿长大,您认为,娘娘走了,奴婢还能活下来么?如果不是公主还需要奴婢,奴婢只怕是已经跟着娘娘去了。”   看着倔强却忠心的胭脂,皇帝不由得又想起已逝佳人,长叹一声:“公主自会有人照顾,朕答应过芊儿的,会让你过得好。等芊儿头七已过,朕就晓谕六宫,封你为贵人。如果你怕对不起你的娘娘,真不会勉强你同朕做什么,但起码这样,朕可以保你衣食无忧,你也更可以以一个有光彩的身份去照顾惜和,到时候,你也算是惜和的母妃了。”   胭脂惊呆了,她的人生直到现在,从来都是为了她的小姐在着想,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嫁给小姐一生爱着的人。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小姐没有爱错人,皇帝,的确值得京城传奇方芷芊耗尽十六岁的最好年华去飞蛾扑火的挚爱。   但从来不是因为他是九五之尊。   “奴婢叩谢皇上恩典。”   皇帝摆手示意胭脂平身:“不用自称奴婢了,朕虽然是为了全芊儿的遗愿才封你为贵人,可是朕也不愿意让你一个无辜女子为宫中的人诟病,自称臣妾就是了。对了,朕还不知道你姓什么。”   “奴……臣妾姓江,名胭脂,江胭脂。”   “七日过后,朕的宫里就会多一个思贵人江氏,”皇帝笑了笑:“以后朕会每个月翻五次你的牌子,不过你放心,朕,不会动你,朕一个人独居乾元宫。”   江胭脂能感觉到,皇帝在说出思贵人三个字的时候,眼神里无限的沉痛和思念。人总是这样,往往在失去了的时候,才知道珍惜。   “臣妾再次叩谢皇上。”   皇帝的眼里隐约有晶莹闪动:“起来吧,去看看惜和,你现在虽然还不是妃嫔,可是你好歹也是惜和生母的贴心人儿,去看看惜和,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臣妾告退。”   这一天,垂杨宫中的画扇,总是无尽的喜悦,忙进忙出的为即将到来的小公主做着准备。到访的妃嫔络绎不绝,羡慕讨好者有之,暗中记恨者也不乏,一拨借着一拨。   唐瑾知刚刚觉得周围安静了一会,却又看到画扇飞跑进来:“娘娘,娘娘,公主来了。”   “在哪儿?”   画扇大口喘着粗气:“乳母和嬷嬷已经抱到院子里来了,正等着给娘娘请安呢。”   “本宫这就来,哎画扇,本宫的妆,没有花了吧。”   画扇急得直跺脚,小心嗔怪道:“娘娘的妆容好看着呢,怎么娘娘这会儿在一起自己的妆容来了?”   “本宫生得不如俪妃好看,本宫怕公主会嫌弃本宫。”   “娘娘可真会说笑话,从今往后您就是公主的母妃了呢,儿不嫌母丑,公主怎么会嫌弃娘娘?再说了,公主今日才刚刚出生,只怕眼睛还没有睁开,更不会嫌弃娘娘了。”   瑾知点了一下画扇的鼻子:“就你嘴快,倒是本宫多虑了。好了,陪本宫去看看小公主吧。”   “是。”   “奴婢参见娘娘。”垂杨宫的院子里整齐的贵了两排奴才。   “都起来吧,你们是内务府在衍嗣宫给公主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乳母和嬷嬷,本宫相信你们都是极有经验的,一定可以好好照顾公主,对本宫介绍一下你们自己吧,从乳母开始,公主本宫来抱吧。”      ☆、第四十九章 太后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恩 但愿不要抽风(*^__^*) 嘻嘻……   第四十九章太后之意   “是,娘娘,”那乳母把怀中的惜和帝姬交到了唐瑾知的手中,在家的时候,唐瑾知从来没有抱过孩子,可是如今抱起惜和帝姬,动作自然仿佛就是水到渠成,后来的唐瑾知曾经想,自己和这个孩子,一定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奴婢一看娘娘就知道,娘娘一定是个慈母。奴婢姓汤,人称汤嬷嬷,是内务府选给奴婢的乳母,娘娘也这样称呼奴婢就是了。”   另一个穿着体面一些的嬷嬷,似乎变是内务府安排下来给公主作掌事儿嬷嬷的人了,头顶上竖着的发髻也是油光可鉴的,还别着一支金簪子,样式到是最普通的。纵使乾祐盛产金子,但是在这宫里头的奴才里面,能带这个金簪子的,也必是先前主子跟前儿的红人,在宫里说的上话的人了。那嬷嬷容长脸儿,眉梢眼角依稀可见当年容貌也不是个差的,只是到了这般年纪,眼珠子却还是滴溜溜的转个不停,让人免不了觉得是个有些心计的。   嬷嬷打了个千儿:“奴婢姓赵名玮淑,是衍嗣宫的一个小的掌事姑姑,宫里的人都叫奴婢玮淑姑姑,娘娘直呼奴婢名字就是了。后面的分别是梅香,梅蕊,梅芯和梅枝,都是曾经在花房当过差后来调到衍嗣宫来的,奴婢已经□□过她们了,定会护佑公主周全。”   几个小丫头应声而出,顺成一溜儿恭恭敬敬的蹲下请安自是不提。紧接着便是四个骨骼结实的内监跟在后边儿,眼见着宫婢们行过礼,领了赏赐,也依样画葫芦的请安。   “奴才延福、延寿、延康、延年给娘娘请安。”   “你们就是皇上派来护佑公主的内监吧。”   四个人中间看着似乎是个带头的瘦高个儿站出来回了话:“奴才们这是。”语气毕恭毕敬。唐家武将出身,贤妃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主儿,眼见着这个瘦高个儿,便知道是个有武功在身的。又转回目光,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嬷嬷赵玮淑。   “本宫一看就知道玮淑姑姑是个周全妥帖,办事稳当的,要不然皇上也不会让你来伺候公主,后面的梅香,梅蕊,梅芯,梅枝,看起来也都是不错的丫头,四个内监名字喜庆,人也很是伶俐。只要你们好好在本宫这垂杨宫当差,本宫也断断不会亏待你们的。画扇,带玮淑姑姑和汤嬷嬷,还有四个丫头前去安置吧。本宫好好看一看小公主,全一全本宫与她之间的母女情分。”   “娘娘且慢,这里还有一个人,想见一见娘娘。”赵玮淑将身子挪开一点,露出了一个只勉强称得上是清秀的,穿着贴身宫婢服制的女子。贤妃被猛地撂了话儿,心头有些不自在,却也端着大家风范,只顺着来人看过去。   “奴婢给贤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看到这张清秀的容颜,唐瑾知微微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镇定:“起来吧,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俪妃的贴身宫婢吧,叫什么本宫倒是记不住了。”   “奴婢贱名江胭脂。”   贤妃心下暗自纳罕,莫不是方芷芊死了,皇帝把原本伺候她的人,如今调过来继续伺候公主。若真是如此,不由得暗自心惊,这人必是跟方芷芊有着几分情分在的,将来使唤起来却是个难事,若是犯了点儿和什么错,更是教训不得,若是一直跟在公主边儿上鼓吹生母,只怕自己今日乐呵的事儿,就是替别人做嫁衣了。心下虽然这般飞快的捉摸着,嘴上却依旧是和气的:“夜雨染成天水碧,朝阳借出胭脂色。胭脂是个好名字,姑娘不要自轻自贱了,不知胭脂姑娘来是……”   “奴婢是俪妃娘娘的家生丫头,与娘娘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如今娘娘去了,楚平王殿下那儿有太后看顾着,奴婢就有责任照顾好公主。如今惜和帝姬被送来了娘娘这里,奴婢便跟来了,想看着公主安顿好,奴婢再离开。”   江胭脂这话,落在唐瑾知耳朵里,却是意味深长了。安顿好三个字,用的最是精妙。天家血脉,生下来就注定锦衣玉食,哪有安顿不好的道理?这安顿好,最大的指向,就是等着公主在垂杨宫扎下根子,这时间可长可短,弄不好就要到公主下降。   唐瑾知皮笑肉不笑的把话望着歪倒引:“这有何妨?带玮淑姑姑和汤嬷嬷,还有四个丫头四个内监前去安置吧,再好生留胭脂姑娘多呆一会。”   “是,奴婢这就去。胭脂姑娘,玮淑姑姑,汤嬷嬷,请……”   唐瑾知看着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婴儿,眼睛还没怎么睁开,可粉嫩的脸蛋儿上却挂着甜甜的微笑,在梦乡里沉浸着。她真是漂亮,不愧是京城第一美女方芷芊和皇上的女儿。唐瑾知不由得想到自己那个不幸没能生出来的孩子,不由得想笑。即使自己的孩子生出来了,她也敢肯定,绝对不会有自己怀中的孩子好看。   沉香馆里面,曲锦衣正懒懒的伏在榻上眯着。她一向是一个苦夏的主儿,到了夏天便就浑身不自在,这个夏天更是如此。偏生这个时候荷露进来禀报,曲锦衣只能理了理衣服,从边上拿了个引枕靠着,让人进来回话。   “小主,有两件事儿,奴婢也是刚得了信儿,虽说小主早晚会知道,但是奴婢想着,小主还是早些知道的好。”   这个荷露也算是个怪脾气的丫头,很少向着别的宫婢那般对主子曲意逢迎,但是人却是很伶俐的,说话办事丝毫不拖泥带水,原先锦衣也想着她是太后安插下来在自己身边监视的角儿,但是几番试探下来又觉得不是,加上荷露也确实为她谋划着,便也渐渐放松了对她的芥蒂。如今倒见得荷露这吞吞吐吐的样子,顿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也不说什么,只摆了摆手让荷露把话说下去。   “第一桩事儿,原是与小主关系不大的,便是这俪妃生下来的公主,被划到贤妃名下养着去了,如今已经给送到垂杨宫去了,约莫着今儿晚上或是明日,便要晓谕后宫了。”   荷露这一席话,倒是让曲锦衣更加肯定她不是太后的人了。早在方芷芊还在的时候,太后就曾经找过自己,甚至把那留子去母的话儿都提前放了出来,为的就是看看可不可以用一个孩子换成自个儿死心塌地的效忠。   太后一直疑着自己,这一点曲锦衣也清楚得很,若说荷露是太后派过来,跟在自个儿身边当眼睛的,那荷露没有理由不知道这样一桩事儿,也就不会说出与自己关系不大的话来了。   关系如何不大?若是自个儿当初应了,今日这公主,指不定就是送到自己的沉香馆来,然而太后必然不会纵容自己做大,那皇子,便是极有可能养在贤妃或是戬妃身边儿。想到这里,不由得犯了嘀咕,问了一嘴:“那皇子呢?皇长子可是送到了戬妃身边儿?”   荷露思忖了一下:“这倒是没有,奴婢听说,许是太后自个儿把楚平王留在身边教养着。”   锦衣点了点头,这到底却像是太后的作风,如果说两个都是公主,贤妃戬妃一个养一个倒是没什么妨害,只是皇子比起公主,到底更是命根子,把皇子交给贤妃,唐家坐大指日可待,可若交给了戬妃,难免后宫不平,这样子把公主交给贤妃,也是赏了贤妃一个面子,补了她不能生的缺儿,皇子掌握在手里,戬妃又是娘家侄女儿,其实本身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那你说的第二桩事儿,又是什么?”   荷露似乎结结实实的想了一下这话该如何说出口,犹豫了半晌才吐出了四个字:“凝紫,殁了。”   凝紫的事情,曲锦衣本来也有心瞒着荷露不让荷露知道的,只是后来对荷露的信任多一点,便也就透露了一些口风出去,也算是借机试探一下荷露身后头是不是还有另一个主子,是以荷露对这事情倒还算是一知半解,如今只说了这四个字,想来也是为了隐晦。   可是曲锦衣如何不懂呢?这事儿若是没成,凝紫大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最多不过是一个在主子大丫头养病的时候想要邀功的主儿,说到底芦岐黄太医也是凝紫给请来的,就算罚也罚不到哪里去,只是俪妃到底是死了,这事儿如果相查,芦岐黄太医肯定会来和她会同,她现在好容易算是拿住了芦岐黄,也不会有弃帅保车这样傻的举动。   凝紫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父亲和妹妹的性命捏在自个儿手里,轻举妄动最是不可能,与其查出来,倒不如自尽,谁又能逼着一个死人说些什么呢?   曲锦衣感叹了一声,人说是逼急了,确实是什么样的勇气都有的,也暗暗警告着自己,自己万不能落得那样被动地下场才好。   ☆、第五十章 玮淑姑姑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有事,请假一天   第五十章玮淑姑姑   看着怔忪在那里的曲锦衣,荷露轻轻地唤了一声。   锦衣回过神儿来:“哦,你方才说到哪里了?”   荷露微微启唇:“小主,陛下素来爱重俪妃娘娘的,如今俪妃娘娘殁了,自然不肯轻易善罢甘休的。再加上俪妃好歹是楚平王和长公主的生母,如今去了,就算是太后也是要给俪妃几分脸面的,对于下手害了俪妃的人,定是要重罚的。陛下兴许会在这个时候向太后施压也说不准,太后会不会,为了给俪妃一个颜面,而舍弃小主?”   曲锦衣听了荷露的话,却是微微一笑,嘴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放心吧,不会的。”   看着荷露面上有不解之色,曲锦衣倒也不解释什么。荷露说的话倒不是全都错的,正如她所说,俪妃是楚平王生母,就算是为了皇家的颜面,也不可能一点说法也没有。可是妙就妙在皇家的颜面上,有说法自然是会有的,可是却不能与皇家颜面有妨害。如果说太后在这个时候舍弃了自己,首先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放弃了已经培养了一年多的棋子,其次便是,聪明如皇帝,就算太后肯把自己扔出去做这个马前卒,难道皇帝就查不到太后吗?日后有琴家的颜面,也算是折损了,这样蠢的事情,太后是不可能做的。   只是荷露现在跟自己的时日也还短,见识阅历本就没有那么多,思虑也不周全,锦衣也就没有说与她听,有朝一日荷露也自会明白这些。   看着主子满腹笃定的样子,荷露不禁有些跳脚:“小主可别忘了,那凝紫的妹妹,如今可是在小主宫里头,这样明白的线索,岂不是等着那俪妃的陪嫁来查么?早先那丫头被小主要过来的时候,奴婢就捉摸着,该是放在乐常在那里才是,一来乐常在算是小主扶植起来的人了,而来乐常在也是个通透人儿,原不需小主怎么费心,也能把事情办妥当的。现在那俪妃的陪嫁已然要来查了,难道小主就不想个什么法子?”   曲锦衣听了荷露的想法不禁莞尔:“你这婢子便是操心却不到正点子上去了,如你所说,凝紫的妹妹是明明白白的线索,难道乐常在是我的人,就不是明明白白的线索了么?如果当初把这丫头放到了乐常在那里,一来呢,并不是我不信任乐常在,只是这样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多便越危险罢了,二来呢,即便是放在了乐常在那里头,替俪妃查事儿的人,也必然能查到,查到了乐常在,又有谁能忘了我不成?就越发显得我心里头有鬼了。这样明目的放在自个儿宫里头,反倒是让人还能觉得我光明磊落一些。”   荷露听着自家主子说的也还算是在理,自己就算是再心急也没有主子想的长远,只能扁了扁嘴,不再说什么了。   锦衣却另外想起了一桩事情:“公主放到垂杨宫里头养,兴许就永远是庶出了。原是太后的意思,自然是不可能看着唐家坐大,那唐氏当上皇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皇上是念着俪妃的,贤妃在皇上心里头也自然是有些分量的,必然不会亏待了公主去。这样,荷露,你且去打听一下,如今公主的奶妈子和掌事嬷嬷都是些什么人,有没有品级,什么爱好一类的,都尽可能的细细打听了,然后会给我。”   荷露越发觉得主子莫测高深,应了声出去探查。   画扇站在唐瑾知面前的时候,额头还流着汗,脸上也因着劳累而变得红红的:“娘娘。”   唐瑾知依旧在看花架子上的花,听得画扇的声音,也是漫不经心的:“嬷嬷她们都安顿好了吧。”   “回禀娘娘,都已经安顿好了。”   画扇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异样和惊奇,想必那个江胭脂并不是如自己所想一般,倒是有点出乎唐瑾知意料,终于转过身来:“那个江胭脂呢?竟然这么快就走了?”   “恩,胭脂姑娘看了看帝姬闺房的布置,想来也很是放心,便提出自己要走了。奴婢竭力挽留,可她还是推辞。奴婢就问她要去哪里,她说她自有去处。”   唐瑾知叹了一口气,心下却是暗喜的:“罢了,本宫让你留着她,不过是看着她对俪妃上心,自然也会对公主上心,留着她对于照顾公主多半是个助益。不过,强留不下也就算了,本宫对这几个丫鬟婆妇也还算是满意的。”   “不过娘娘,那个玮淑姑姑,奴婢还真是看不惯,总是端着一副在宫里面颇有资历的架子,不就是一个在宫里头耗光了青春岁月的老婆子嘛,有什么好神气的。”   “画扇,住口。且不说别的,玮淑是这宫里头的老姑姑了,她这个年岁该能留在宫里,除了伺候主子的时日不浅了,也肯定有她自己的本事,论资历,恐怕连太后身边的典月都及不上她。若论能力,能在那一场后宫的动荡之中保全在宫里的位子,而且只升不降,她也绝不是泛泛之辈。就这两条,她就已经有了在你面前趾高气扬的资本,因为你不过是本宫的陪嫁丫鬟,虽说贴身侍婢位份不低,可资历却远远在她之下。除此之外还有,方才你注意到了没有,玮淑说让我称呼她玮淑就可以了,可是在她面前我还是叫她玮淑姑姑,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原因是啊,虽然玮淑是在咱们垂杨宫当差,可是呢,全是贴身照顾惜和帝姬的姑姑,她的主子不是本宫,而是公主,她需要敬着公主,可本宫又不是帝姬的亲娘,她又不需要把本宫当着主子供起来,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本宫尚且如此,你又何必指望她能对你和颜悦色。”   “娘娘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画扇听得唐瑾知的长篇大论,不由得懊恼地瘪了瘪嘴。   唐瑾知看着画扇的样子,不由得嗔怪了一下:“看你这样子,说你几句你就不乐意听了?本宫可是为了你好,将来若是有一天本宫庇护不了你了,你该当怎么办?本宫料想着,那个江胭脂很有可能是要为俪妃殉死了,若是有朝一日本宫也死了,你也要跟着本宫去?”   “娘娘就知道胡说,娘娘不会死的。”本来听着唐贤妃苦口婆心的劝说,已经微微露出了羞怯地笑容,听得唐贤妃说道死,再一次嘟囔起了嘴。   轻轻弹了一下画扇的额头:“好了,本宫不说就是了,陪本宫把公主抱回去吧。”   “是。”   另一边儿,荷露尊着曲锦衣的吩咐,细细的打探了一番,傍晚时分终于来回了话。   曲锦衣早已经等得急了,见到荷露进来,忙不迭的问:“可是打探清楚了?”   “回小主的话,奴婢这是有心打探,对方又没可以藏着掖着,就算不是十成十的清楚,大概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了。”说这才觉得有些口干,抖着胆子讨了一杯茶,才接着开口。   “公主的奶妈子原本不是什么出名的,是俪妃当初怀着的时候就在选了的,如今这个是平衍王爷府上的一个管事媳妇子,正巧也生了孩子,奶水充足着,公主又爱吃得紧,这才给了一个八品女官的位份,留在公主身边伺候着。只是这掌事嬷嬷,就不一般了,实在是大有来头。”   这话瞬间吊起了曲锦衣的胃口:“如何大有来头了?”   “这个掌事嬷嬷,名字唤作玮淑,姓什么不大知道了,只是听说夫家姓赵,宫里面一般叫她赵姑姑或者玮淑姑姑。当年先帝还是丞相的时候,玮淑原本是现在的慕太妃嫁进来时候的陪嫁丫头,后来开了脸,陪给了先帝爷外书房的一个得用的小厮,后来又恰巧赶在平衍王出生之前不久生了孩子,因着慕太妃信任的紧,又是丞相府算得上的脸的媳妇子了,就被定为二王爷的奶妈子了,也着实跟着二王爷身边照顾了几年。后来怀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死了男人,强忍着悲痛生下了孩子,也算赶着时候巧,前朝废帝的那个嫡出的七公主降生了之后,任是谁的奶也不肯吃,先帝就把她送到宫中,偏巧得了七公主的缘分,就又成了七公主的奶妈子,因着伺候公主有功,赏了一个八品女官的恩典,这倒是和如今长公主的奶妈子同例的。”   锦衣点了点头,奶妈子伺候皇家血脉有功,一般也就是封个八品女官,好一点的兴许可以封到七品,也是有的。   “后面的事情小主也就不难想到了,先帝爷登上大宝之后,很多废帝时候的宫人,要么被杀,要么就是识相一点儿的被撵出了宫去安了个家,但是这个玮淑姑姑却因着曾经奶过二王爷,先帝还是领了几份情儿的,加上夫君早死,她若是除去了便只能带着两个孩子饿死,便给了她这样一个恩典,让她当衍嗣宫的掌事嬷嬷,继续照料几个皇子公主。只是后来,陛下登基,这赵姑姑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一个小错,如今倒成了衍嗣宫的二掌事,出去上面的大掌事,衍嗣宫还另外有两个跟她地位持平的。但是她该有的体面却还是在的,听说也不曾得罪了宫里的哪位贵人。”   曲锦衣暗自思忖,降职,体面却还在,如今又能被派去照顾长公主,这个赵姑姑,来头和能耐,可真是不小。   ☆、第五十一章 悼念亡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悼念亡妃   七日之后,俪妃按照贵妃的丧仪下了葬。在过去的七天里,皇帝谁的牌子都没有翻,哪一个妃嫔也没有见,而是下了朝就在懿如宫里面,在懿如宫起居吃住,甚至连公文奏章都在懿如宫批阅,所有人都明白,他是在以一个帝王最能够的深情的方式去缅怀这个曾经深爱的女人。   发丧下葬当日,众妃嫔才又见到了七日未曾谋面的皇帝。皇帝的下颌上,胡茬已经泛青,他虽然没有穿一身白衣丧服,但是也没有穿龙袍,而是穿了一件银色的绣盘龙便服,以示对俪妃的哀悼,恐怕这样素衣怀妃的事情,也是空前的。在素衣的映衬下,平日里英姿勃发的皇帝显得愈发的萧索。   历代君王痛失爱妻爱妃,多半作文悼念。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会像顺治皇帝作《端敬皇后行状》,或是像乾隆皇帝作《述悲赋》悼念孝贤皇后那样为俪妃立状或者作赋,可是他没有。曲锦衣理解皇帝的心情,其实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仅仅用一些语言,写一篇文章,实在是难以表达,实在是太微不足道。   那一日,宫里面所有的宫婢宫监都被责令换上素服,身在养和宫的辛云裳也不例外。宫里的事情,云裳按照楼主说的,总是在暗中留意观察着,有些事情,多少也是知道的。云裳穿着一身素服,跟着养和宫的全部宫人,一同朝着懿如宫的方向叩首,却是面无表情。她做不到像别的宫人那样只为了博得主上的欢心,而对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且已经死了的人,哭得悲悲凄凄。不过说到底,云裳在心里不是不羡慕俪妃的,纵然她芳华早逝,至少这个一国之君曾经那么深切的爱过她,她应该死而无憾。   云裳也像大多数女人一样渴求那一份爱,她不明白白菱这么多年没有爱的生活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她只是隐隐地感觉到,白菱心里面也很苦。   随着俪妃的梓宫运出了皇宫,运到了皇陵,起土,下葬,一个曾经那样鲜活的女子总算是再无痕迹了,或许曾经有人记得她的风华绝代,有人记得她与君王青梅竹马情谊的难得,但是时间是长的,他们总会忘记的不是么?哪怕刻骨铭心,这些人总有一天也会化作芸芸白骨。百年之后,哪里还会有人记得呢?   或许史书可以得知,而乾祐的史书上面,对于这个女子的记载也不过是寥寥数语:   崇敬皇帝俪妃方氏,吏部尚书方安豪女。   崇敬四年三月廿三日,册为嫔。   帝宠优渥,崇敬四年七月初三日,册为充仪。   崇敬四年除夕夜,得幸孕育皇嗣,册为婕妤。   崇敬五年六月十三日,诞皇长女惜和帝姬、皇长子楚平王,册为贵嫔。   崇敬五年六月十三日寅时三刻崩,追封俪妃。   俪妃的梓宫下葬之后,不过是隔日的功夫,宫里就又出了一桩大事。俪妃曾经的贴身宫婢江胭脂被封为思贵人,论身份地位,她应该与恪敬娘子一般无二,甚至都不如曲锦衣,可是甫一成为天子妃嫔,就是贵人,这么高的起点,与她曾经是俪妃的贴身侍婢不无关系。   回到自己的垂杨宫,看着床榻上熟睡的惜和帝姬,唐瑾知也不免感慨,人死了,再过奢华的哀荣又有人么意义,还是不如活着来得实在。   又看了惜和帝姬一眼,她还是睡得那样香甜。孩子永远是天真而无邪的,她还不曾知道,自己的出生给这个本就动荡不安、风波迭起的后宫又平添了多少波澜。   唐瑾知也思考过,将来这个孩子会不会有一天离开自己,认祖归宗认俪妃为自己的母亲,而视她这个养母为无物。可是后来,想着想着也就释然了,认她这个母亲又如何,认俪妃又如何?左右俪妃已经不能起死回生,而这深宫长夜漫漫,有了这个孩子自己也算有个一个慰藉,就算她将来不认自己,自己能够得到的愉悦也不会因为她的不认,就烟消云散。   从今以后,自己是这宫里没有孩子的女人,而她呢,是这宫里没有母亲的孩子,相依为命,也总算是援以为依傍了。   沉香馆中,两个豆绿色衣衫、身量还每层长足的宫婢对着曲锦衣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这两个女孩儿,一个高一些,另一个则略矮一点,矮一点的哪一个眉梢眼角依稀能够看出和那个自尽了的宫婢凝紫有几分像,只不过面貌比起她的姐姐倒是更大气了几分,也是个齐整的人儿,高一些的那个不苟言笑,看起来不如凝紫的妹妹讨喜,不过倒也像是一个老实的。   曲锦衣喝了一口茶,受了两个丫头的礼:“你们两个起来吧,想必你们在荷露那里学规矩也学得差不多了,从今天开始就可以在本小主身边当差了,也算是我身边儿的二等宫婢了。好好办差,多听少说,我这儿的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们两个的。”   两个宫婢再一次墩身谢恩,规矩倒是丝毫不差:“是,奴婢们谨遵娘娘教诲。”   “在本小主身边当差,一定要谨遵本小主的意思行事,这个想来荷露已经跟你们交代过了,本小主先给你们两个赐个名字,意味着你们的人生从今天以后重新开始,明白么?”曲锦衣说着不忘错眼看一下凝紫的妹妹,她低着头,眸子中间有一点晦暗,想必也是能猜到自家长姊的事情了,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笑容,不禁暗自纳罕,她倒是比她姐姐聪明通透,不似完全的小聪明,倒是有了几分大智慧的味道。   看到她重新恢复了笑容,曲锦衣才清了清嗓子才指着那个严肃地瘦高个儿说道:“从今天起,你就叫冬霜吧。”   瘦高个虽然严肃,反应倒还算快:“奴婢冬霜谢娘娘赐名。”   “而你,”曲锦衣又把头偏向凝紫妹妹的那一侧:“就叫腊雪吧。”   “腊雪叩谢娘娘大恩大德。”话中暗有所指,希蔷在另一头也是听得云里雾里,曲锦衣却是明白的。如今凝紫和希蔷的爹,身体已经大好,这个曾经风雨飘摇的家庭总算是又走上了正轨,虽然死了一个长姊凝紫,可是对于腊雪来说,何尝不是大恩大德?   曲锦衣暗自想着自己已经有多少日不曾见到皇帝,愈想着,便愈发的心烦意乱起来,此时也无心多教导这两个丫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好了,跟着荷露下去吧。”   “是。”   “皇上驾到--”丽景宫外面传来了魏临渊尖细的嗓音。随后便看见皇帝大步走入沉香馆。冬霜腊雪来不及跟着荷露退下,便也只好恭敬地跪在那里行礼。   曲锦衣急急地甩开靠着的引枕,站了起来迎了出去:“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皇帝语气里疏离的语调,让曲锦衣的心里蓦然凉了一下。   她如何能不寒?自从俪妃下葬之后,后宫的妃嫔他几乎都召幸过了,却独独没有来看过自己。自己日盼夜盼,好不容易把他给盼来了,而此时他的语气里,却带着一分冷漠和疏离,让她的脊背骤然发冷。   “你们都下去吧。”皇帝朝身后跪着的三个宫婢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而自己,则是坐在了曲锦衣的床榻上,曲锦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呆呆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是不是你。”皇帝的神色并不好看,带着些许愤怒,还隐隐的透着疲倦。   曲锦衣的心更凉了,她清楚皇帝的性格,不是有了把握的事情轻易不会说出来,他这样问她,定是已经查到了什么,可她却只能更努力的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自然一些。   走到矮几边儿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又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在这个间隙跳着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把茶盏递给皇帝:“皇上说什么是不是臣妾?”   皇帝接过茶盏,却没过嘴边,而是放在了矮几靠近自己的那一头儿:“俪妃的死不是正常的难产而死,有人动了手脚,在她的姜汁粥里面,被人掺入了薏根粉,朕问,是不是你做的。”   他终于还是问出来了,曲锦衣听到他的怀疑,心里居然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儿似的,笑容愈发的明媚了:“皇上,臣妾想听听您怀疑是臣妾的理由。”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她需要知道自己出了什么破绽。   “首先,芦岐黄知道俪妃不喜欢食用姜,所以知道姜汁粥的药膳方子却没有提出来。而这姜汁粥的方子,正是你告诉俪妃的。第二,俪妃死后她宫里的一个名为凝紫的小宫婢上吊自戕了。这个宫婢朕知道她,她曾经巴结朕不成,而被思贵人贬去倒恭桶,而思贵人受伤的那段日子正是这个不怀好意的小宫婢近身伺候着俪妃。无独有偶,在俪妃生产前的大半个月,宫里面新来了一批宫婢,这个叫凝紫的宫婢的妹妹被分来了你这里,而俪妃刚刚出事儿,凝紫就自戕了。朕还查到,凝紫的父亲之前曾经病入膏肓,可是莫名其妙的又好了,这种顽疾若非是医术几位高明的人,是绝对医不好的,朕不认为这些事情是巧合。”   ☆、第五十二章 骤然闻喜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读者们 你们看文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收藏啊   你们的收藏对我来说很重要的   不是收藏到浏览器   而是文章页面的“收藏此文章”   么么哒 瑶儿爱你们   第五十二章骤然闻喜   曲锦衣微笑着,点了点头:“皇上,这的确不是巧合。”   “这么说,你是自己认了?朕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招认。”   摇了摇头,表情决绝:“臣妾没有做过,所以臣妾不会招认。皇上您不妨看一看您之前列举给臣妾的证据,首先,姜汁粥的药膳是臣妾告诉俪妃娘娘的,臣妾不会那么傻,在自己提供的药膳方子里面做手脚吧?如果臣妾那么做了,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不都是将矛头指向臣妾吗?臣妾又何必做这种将尾巴留得这么清楚的事情让皇上您来抓臣妾的把柄?”   锦衣停顿了一下,注意到皇帝的脸色变了变,继而开口:“还有,就算臣妾有机会买通凝紫,臣妾怎么可能就算的那么清楚,她曾经勾引皇上不成?那臣妾岂不是孔明再世?还有就是凝紫的妹妹,皇上,新来的宫婢是内务府总管分配的,臣妾并没有亲自去向内务府把她的妹妹要了来,而她的妹妹会来到臣妾的沉香馆,皇上为什么不说是有人栽赃、陷害臣妾?如果皇上想查,大可以去查一查内务府总管和宫里的哪一位妃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皇帝心下疑窦大生,面色却恢复如常:“还有呢?”   曲锦衣颓然地笑了笑:“皇上都已经分析得头头是道,臣妾再说什么,您还会相信臣妾么?”   “只要你说,并且能给朕一个可以让朕完完全全信服的不是你做的理由,朕自然会相信你。”   “皇上还记得,您赐给臣妾‘晴’字作为封号的时候,是怎么对臣妾说的么?你当时说臣妾是这个后宫之中最晴朗的地方。”   曲锦衣遥忆往昔,突然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好幸福,明知道自己并不干净,却有人愿意相信她,是晴朗明媚的。可是现在呢?连这个人也开始质疑自己了。   她知道她不该这样奢求一个天子什么都去相信她,可她还是贪恋他相信她时的温暖。   皇帝点了点头:“朕的确这么说过。”   “皇上,臣妾知道您渴望明媚,渴望晴朗,可是您问一问您自己,您相信您自己的判断么?就像您曾经说过,您认为臣妾是明媚的,可现在您来质疑臣妾,您不觉得您就从来没有相信过晴朗,相信过阳光?”   曲锦衣的耳边传来一声轻轻地哂笑:“这就是你的理由?似乎并不足以让朕信服。”   “不,皇上,这仅仅是臣妾的《陈情表》,而臣妾不会这样做,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   曲锦衣迟疑了一下:“皇上,臣妾……臣妾怀孕了。”   这原本是芦岐黄太医私下来诊脉的时候诊出来的,只是此时脉象尚浅,就连妇科圣手芦岐黄,也不敢十分的肯定,加之芦岐黄也非曲锦衣挂了名的侍奉太医,曲锦衣便压下去此事,谁都没有说。只是此时此刻,少不得拿肚子里这块肉赌上一赌了。   皇帝的声音轻颤,但这一点点激动和难以置信:“你再说一遍?”   “臣妾怀孕了,臣妾也即将要为人母,能够理解做母亲的心情,怎么会对俪妃娘娘妄下毒手?就算俪妃的孩子不是臣妾的孩子,臣妾也是孩子的庶母……何况,俪妃的孩子,同臣妾腹中的孩子一样,都是皇上的孩子……臣妾,舍不得。”   最后的舍不得三个字,曲锦衣是发自肺腑的说出来的。从这一刻她意识到,凡是与皇帝有关的,她都会舍不得。   “什么时候的事情?”   皇帝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太多的惊喜,不过曲锦衣可以原谅他。如果在心爱的女人刚刚死去,就会为即将到来的生命喜悦不已,那皇帝,恐怕就不是她曲锦衣喜欢的男人了。   “大概是臣妾第一次侍寝,臣妾也是前段时间隐隐感觉到的,早先原是不确定的,只是这两日反应渐渐开始大了,苦夏也越来越严重,算是确定了……皇上,不如臣妾把太医叫过来吧,这种事情,验一验还是好的。荷露--”   “小主,有事么?”荷露走了进来,面露疑惑之色,身为宫婢,至少皇上在时不要轻易打扰的道理还是懂的。   “你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   荷露关切问道:“小主不舒服么?那奴婢去请贾太医来。”   “不用了,贾太医今日应该不当值的,随便哪一个太医都可以,皇上,您说呢?”   皇帝也明白,曲锦衣竭力要让自己相信她真的是晴朗的,贾训全太医是她的侍奉太医,这些日子因着太后和楚平王身体都有些不愈,倒是有些日子不曾来请平安脉了。自己也相信贾训全是太医院的老人儿,必然不至于帮着她遮掩什么,可是见她这般坦荡,便也不忍心拂去她这一份难得的任性。   “微臣给皇上请安,给曲锦衣小主请安。”   来的人只是太医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唐瑜远,是唐贤妃的堂兄。唐贤妃小产之后身体虚弱,这个唐瑜远,就是因为有了唐将军引荐到太医院,平日里专门照顾唐贤妃的身体的,因而皇帝倒是认得他的。   “起来吧,听唐贤妃说你对妇幼之症也是擅长的,来得正好,替曲锦衣把一下平安脉。”   唐太医不卑不亢的谢恩:“微臣多谢皇上和贤妃娘娘谬赞,小主请伸出手来吧。”说着拿出了切脉的布枕。   手指在曲锦衣的腕上停留了片刻:“回禀皇上,曲锦衣小主有了两月有余的身孕。”   皇帝疑惑之下又问了一次:“当真?”   “千真万确。”   “孩子情况如何?”   唐瑜远沉吟了一下,似乎皇帝的问题有些难以回答:“微臣来之前看过曲锦衣之前的脉案,曲锦衣一年之前曾经得过严重的风寒,自此之后就有了体虚的毛病。小主的体质本来短期之内是不适合生育的,只是更不适合堕胎。贤妃娘娘入宫之前身体一贯很好,小产之后都因此绝育,所以,曲锦衣小主这一胎必须安然无恙的生出来,否则可能会……”   “会什么?”   面色一凛:“母子俱损。”   皇帝大怒:“如何会这样,那必须要让曲锦衣的胎保到足月。”   “不过皇上……还有一事臣不得不说。”   “说。”   唐瑜远的面色更加不好了,因为下面的话很可能触到了皇帝的逆鳞:“即使小主能够安然到胎儿足月,因为小主年岁过小,生产的时候会很受一些波折,弄不好的话可能……可能会步了俪妃娘娘的后尘。”   皇帝的手颓然握成了拳,重重的砸在了床头的矮几上。却又意识到这样会吓到自己身旁,已经怀了孩子的曲锦衣,下意识的收了手,柔声劝着。   看着锦衣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才转身对唐瑜远道:“好了,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曲锦衣坐在矮凳上,透过窗扇,看到唐瑜远的身影远远消失在丽景宫的外面,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却听到坐在她床榻之上的皇帝那头传来了低低的呜咽的声音。   她心下微微一颤,放眼看过去,却看到皇帝将头埋在自己的手掌里面,再抬起脸来的时候,硬朗的面庞上已经全都是泪。   “皇上,您难过,就哭出来吧,不要憋坏了。”曲锦衣轻轻地走过去,靠在皇帝的肩头。   “锦衣,你说,是不是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上苍要这么惩罚朕?朕的孩子从在母腹中那天开始就得不到安生,处处险象环生、强敌环伺,朕的妃嫔,有了身孕的,似乎都像遭到了诅咒一样,贤妃小产了,俪妃血崩了,为什么这次又是你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朕宁愿以后都不去碰你们,朕宁愿没有子嗣……”   双臂环住了身旁的男子:“皇上,没有,您没有错,历来的后宫都是这个样子的,说不定哪一个人就是两副模样,所以说您方才怀疑臣妾,臣妾也不怪您。因为臣妾没有做过,也不怕您怀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你这个孩子,堕胎不得,生下来也会有危险,朕都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这难道不是老天爷给朕的诅咒?”   曲锦衣取了绢子擦着皇帝面庞上的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苦,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皇上,臣妾虽然识字不多,但是孟子的话却是知道的。孟夫子都这样说过,您还年轻,乾祐整个国民的重担都压在您身上,您不可以没有皇嗣,也不可以动摇自己的信念……因为,您是皇上,更是……更是天下臣民爱重的人。皇上,唐太医不是说过了么?这次臣妾一旦小产,不仅会终身不育,甚至会伤到性命,而若是能长到足月,最多不过是步了俪妃的后尘,所以皇上,为了皇上,为了皇上赐给臣妾的孩子,臣妾愿意赌一次,来日哪怕臣妾因为生这个孩子不在了,臣妾相信,皇上一定会照顾好他。”曲锦衣没有说,自己说到一半改口了的话,其实是,她是他曲锦衣愿意豁出性命来爱的人。   ☆、第五十三章 禁足晴嫔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飘絮上晚班,十点才下班,回到学校都快十一点了,因此才更文   请各位看官见谅~~   第五十三章禁足晴嫔   皇帝大二粗糙的手掌紧紧地把锦衣的手攥在手心里:“锦衣,不要说丧气的话。”   “臣妾说的,只是万一。”   有一种可怖的情绪萦绕在皇帝心头:“可是朕怕,怕有人会像害俪妃一样害你……俪妃前八个月是因为身边还有一个思贵人,才可以滴水不漏,所以那些薏根粉才没有伤到沁莹和绵誼,可是……你身边又没有从自家带来的贴身丫鬟,难保不出现第二个凝紫啊。”   皇帝只顾着自顾自的说,话音才落发现,曲锦衣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有着身子自己不知道小心,难道你想像唐太医说的那样,失了孩子,也失了你自己的性命不是?”   锦衣只是摇着头,不肯起来:“臣妾想向皇上求一个恩典,皇上不答应,臣妾就长跪不起。”   皇帝看着这样的曲锦衣也很是无奈的,若是答应,自然是不知道她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来,若是不答应,又顾忌着她自身的安危和腹中孩子的稳妥:“你先说,朕再看朕能不能答应。”   “臣妾想请求皇上,将臣妾禁足,任何人不得探视,这样就不会有妃嫔知道臣妾有了身孕,也不会有人想来暗害臣妾了,臣妾也能安心养胎,保住腹中的孩子。”   曲锦衣的话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只是这样有点多分委屈了她:“这怎么能行?你怀着身孕本该是晋封的,朕怎么还能禁足你?那岂不是委屈了你,也委屈了朕的孩子?将来孩子长大了,别人会怎么戳他的脊梁骨?”   “那难道,皇上就不怕失去这个孩子么?”   皇帝扶着锦衣的胳膊,搀她起来:“你先起来,伤到腹中的孩子可就不好了。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朕自有计较,记得下一次去颐宁宫晨省的时候,不用对太后太恭敬。”   曲锦衣也隐隐地猜出了皇帝要做什么,便顺从的起身,点了点头。   “今晚的凤鸾春恩车会停在丽景宫门口,你先休息一会,晚上再来乾元宫,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朕先走了。”   “臣妾知道了,皇上快去吧,若是因为臣妾耽误了朝政,臣妾和孩子可就罪过了。”   翌日清晨,一道晋封的旨意就传遍了后宫,大概意思就是晴贵人曲锦衣,年纪虽小却深得皇上欢心,慰藉了皇上俪妃离去的痛苦,特地晋封为晴嫔云云。   可只有皇帝和曲锦衣知道,因为念着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轻,轻举妄动很可能滑了孩子,昨夜他们不过是相拥而眠,却什么都没有做。   后宫的人也都纷纷感慨,这位晴嫔也算不上漂亮,若说是能得到皇上的欢心,只怕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主,只怕能够替代俪妃在皇上心中的位子的认,也就是晴嫔了。   可是曲锦衣心中却是揣着一面明镜,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及时,如若不是这个孩子,自己可能就已经沦为冷宫废妃。而如今从正六品晴贵人晋为正五品晴嫔,也不过是循例晋封有孕妃嫔而已,不过是变了个名目,与自己这个人本身又有什么关系?代替俪妃,她也想,只是这又是怎么可能的事情?只怕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代替俪妃在他心中的位置了。   更没有人知道,这一夜的后半,皇帝私下里去了太后的颐宁宫,母子二人从夜半聊到了天亮。第二日太阳依旧升起,宫中的请安依旧继续,第二日清早,颐宁宫没有点任何熏香,反而是摆上了时令儿的瓜果,一边儿的风轮儿滴溜溜的转着,倒是把瓜果的香味儿布满了整个房间。典月和梓熙两溜儿把款式一样的茶盏摆在各位妃嫔面前,没有人注意到晴嫔面前的茶盏已经被换成了掺了糖的温水。   “臣妾等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晋封为嫔之后,曲锦衣也就顺理成章的要对太后晨昏定省,而不是半月一次请安。   “太后今日的气色倒是很好的,看起来愈发的年轻了呢,哪里像是已经做了皇祖母的人?”戬妃在一旁笑吟吟地恭维道。   太后满腹心事,脸上却堆着笑:“瞧瞧戬妃这张嘴啊,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讨哀家的欢心,倒不是哀家越活越年轻,实在是啊,身边养个孩子,每天看看孩子的笑脸,便也说不出的舒坦。”   “是啊太后,如今皇上都已经当了父皇,您亲生的两位公主也都长大了,二公主已经许了人家,三公主眼瞅着就要许人家了,何况两位公主早都已经长大,不是日日跟在您身边儿的时候了,您身边也有几年没有个孩子了。臣妾只盼着皇长子能多带给太后一些欢笑,俪妃九泉之下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太后所出的二公主许给了魏国公家长房嫡孙,这个魏国公也是当年和先帝一起打江山的主,只是后来乾祐见过之后,立马上了请辞信,恳请解甲归田,先帝就给了魏国公的封号,魏国公是个虚职,但是在乾祐还是有着应有的体面,二公主嫁了过去,是长房嫡孙女不说,又是可以单独开府,自然是受不了委屈的,越发的满心欢喜。   “贤妃的嘴说话,哀家也爱听,难得你跟戬妃平日里素来不和,今日倒是一起来让哀家高兴来了。你们还真别说,誼儿这孩子这是个听话的孩子,乳母都说呢,每日安安分分的吃,安安分分的睡,不哭也不闹的,如果哀家抱抱他,他还咯咯的笑。哀家一看到他那个小样子啊,便觉得活到这把岁数真是值了。”   “太后,可是臣妾怎么听说,皇长子的身体并不怎么好呢?似乎是娘胎带来的体弱之症,前段时间臣妾还听臣妾宫里的人说,皇长子深夜高烧不退,太医们全都赶到,说是皇长子快不成了,好久才又救了回来,还说有可能活不过周岁呢。这没了娘的孩子啊,真是可怜呢。”曲锦衣在一旁端起盖碗呷了一口清茶幽幽地说。   太后重重的把茶盏搁在了小几上,发出了咚的一声:“晴嫔,你放肆了。哀家看就是皇上太宠着你了,把你宠得简直是无法无天。皇嗣再怎么样也是皇上的儿子,有上天庇护,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甚至诅咒皇长子。哀家看你的三从四德简直就是不过关。哀家看,你的位分是皇上给的哀家也就不给你降位了,从今天开始禁足半年,小惩大诫。”   “太后--”曲锦衣已经是变了语气。   “怎么?还想禁足一年不成?”   “臣妾,领旨谢恩。”   语气上的心不甘情不愿是做出来给其他所有妃嫔看的,而曲锦衣却在心里感激着太后。这种感激从太后把她留在宫里做了妃嫔开始,因为如果太后没有给她这一次机会,她可能终生都不会有机会和皇帝在一起,更不会明白什么是挚爱。再后来如果不是太后出面暗示把希薇拨到自己的宫里面,可能皇帝在查俪妃之死的时候就会对自己最初的判断深信不疑,自己甚至无从辩白。   直到今日,她相信皇帝定然是提前同太后说过让自己禁足一事,可是太后居然能配合着她把这一出戏演的如此水到渠成,她真的是从心底里感激这个与自己相互利用彼此的女人。她再心机深深,可也不能改变她的舐犊情深。   “太后,臣妾相信,晴嫔也是担心皇长子,并没有诅咒皇长子的意思,臣妾恳请太后开恩,念在晴嫔是初犯,而且是太后亲自册封为宫嫔的份儿上,就宽恕晴嫔这一次吧。”另曲锦衣没有想到的是,为她开口说话的,竟然是唐贤妃。   “太后,正因为晴嫔是您亲自册封的宫嫔,她才更应该为后宫的表率,方才算是不损了太后的颜面。如果太后今日不惩罚晴嫔,只怕是这后宫日后人人都可以口出不逊了。而且臣妾以为,禁足半年,也算不得什么惩罚,若是臣妾觉得还算是罚轻了。”   方才太后才说过贤妃和戬妃总算是一心哄着自己开心,转瞬之间便又开始了针锋相对。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理解,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在宫里面位分都是数一数二的高,不起争执才是稀罕的呢。   太后扶额:“好了,你们两个也都消停消停,身为这宫里头第一第二的妃嫔处处拌嘴,是不是想让底下的妃嫔上行下效?晴嫔嘴碎哀家自然是要罚的,也让你们都警醒着点,至于怎么罚,就还按哀家原来说的去办,还有,任何人不得探望,也让她静静心。你们也都散了吧,本来哀家今日倒是挺高兴的,却让你们搅得头痛,哀家还是回去看看誼儿睡醒了没有。”   “是,臣妾等告退。”   太后侧身嘱咐身边的典月:“对了,晴嫔到底也算是哀家一手提拔上来的,禁足静心归静心,哀家也不忍心为难,典月,去把哀家的话传下去,晴嫔禁足期间一切衣食待遇就按照正常正五品嫔位的份例供给。”   “是,奴婢这就去办。”   ☆、第五十四章 垂杨宫事   第五十四章垂杨宫事   从颐宁宫正殿出来,走到颐宁宫门口,贤妃还不忘冷嘲热讽了戬妃几句,戬妃虽没有说什么,目光却是冷冷的,引得周围的妃嫔纷纷驻足围观,直到戬妃先抬步离去,贤妃才不甘心似的。   “娘娘,奴婢不明白,您为什么要那么针对戬妃娘娘,奴婢记得当年……”画扇不解,趁着扶着自家娘娘回宫,附在唐贤妃耳边悄声说道。   唐瑾知倏地变了脸色:“画扇,你的话太多了。”   画扇看着主子面有霁色,心里面也咯噔了一下,赶忙认错:“娘娘,奴婢知错了。娘娘,咱们快回宫吧,看时辰,小公主也快要醒了。如今小公主像是离不开娘娘了似的,若是醒来看不到娘娘,只怕是要哭起来没完呢。”画扇连忙转了话题。   想到那个黏人的孩子,唐贤妃也笑出了声来,便没有再追究画扇方才的失言,而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吧,快回去吧,这孩子啊,模样长得像她亲娘,这性子也一样,是个会撒娇讨宠的,若没了她啊,只怕皇上来咱们垂杨宫的次数可没有如今这么多呢。”   画扇赶紧就着她的话茬儿说下去:“娘娘哪里的话,皇上其实是在乎娘娘的,只是不爱开口罢了,小公主是一方面原因,心里存着娘娘才是另外一方面呢。”   此时的唐瑾知也没有心思跟着贴身宫婢打哈哈,想着方才在颐宁宫请安的时候发生的事儿,越想越觉着有几分不对劲儿,想着想着,猛地收住脚步,倒是吓了身后的画扇一跳:“对了画扇,你是跟着本宫一起去颐宁宫请安的,你绝没觉得,晴嫔今日的表现有些不对劲儿?”   画扇也赶紧收住脚步,偷着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不对劲儿?娘娘,奴婢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啊,许是那个晴嫔恃宠生骄,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太后才借着这个机会惩罚她一下吧。这种事情,从前俪妃娘娘还在的时候,不是也有过的么?”   唐瑾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似是而非的样子,脚下的步子却又迈了起来:“其实吧,若是按照你这么说,也未尝不可,可本宫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合乎常理。画扇你想像,晴嫔是太后提拔的人,按理说不会刚刚得宠根基未稳,就和太后翻脸。而晴嫔的为人深藏不漏,不同于当初的邢氏那般沉不住气,也不会就因为得了宠,就去逞口舌之快。可是……本宫实在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窍。”   画扇也赶紧跟上,在一旁劝道:“娘娘,想不通就别想了,枉自费了心神。”   “恩走吧,这话说着倒不觉得颐宁宫到垂杨宫有多远了,你看,宫门就在前头了。”   画扇笑笑:“是啊,奴婢都迫不及待见到公主了。”   “瞧你这样子,等哪一天本宫把你嫁出去,你自己有了孩子,非得把孩子宠坏了不可。”   画扇不由得红了脸,颜色竟如同熟透的苹果一般,却更显得有几分姿色:“娘娘就知道打趣奴婢……”   沉香馆里面,早有晴嫔禁足的消息传了回去,整个沉香馆的宫婢太监都噤若寒蝉,生怕主子发怒便阳极到自身。曲锦衣并没有告诉宫内的人自己怀了身孕的消息,因而这事情除了她、皇帝、太后、芦岐黄和唐太医知道。   荷露是随着曲锦衣去颐宁宫伺候的,对于她在颐宁宫说出的话也是十分不解,只是此刻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往好了里劝:“主子可不要太忧心了,太后并没有停了您该有的份例,证明太后心里边儿还是有着小主的,这样一来也不会有宫里面的人捧高踩低了。虽然……时间长了一点儿,但是小主姑且就当做乐得清闲吧。”   曲锦衣此刻只觉得疲乏,也不想说什么,只是无力的从床头扯了一个引枕靠着。   荷露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从桌子拿起茶壶,上斟了一杯茶,奉到曲锦衣面前“小主,喝口茶润润喉咙吧。”   曲锦衣揭开盖子看了一眼,又合上了盖子,推了回去:“把这壶水换了吧。我现在有了身孕,不能喝茶。”   荷露听到曲锦衣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是炸雷般的内容,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小主……那您还……小主,奴婢觉着您大可不必如此闷闷不乐了,您不开心是因为被太后禁足的事情?其实奴婢倒是觉得,小主被太后禁足是件好事呢,至少短期之内不会有人知道小主有了身孕啊。”   禁足之中的玄机,除了锦衣自己,便只有皇上和太后知道,可这个丫头虽然不知道,却也实在是眼明心亮,不过眨眼的工夫就能看出事情的走向。想到荷露,锦衣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摆了摆手:“算了,也是我自己一时冲动,谈不上什么好不好的。这宫里头人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如今我禁足半年,虽然说太后也说了一应衣食供给都按着我的位份来,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多着呢。人人都得认为我半年后解了禁足只怕是黄花菜都凉了,自然不会好好对待我这个失宠的妃嫔了,倒是这宫里的大小琐事,有你忙的了,你也带着冬霜腊雪历练一下,这也是个好机会。”   荷露点头应是:“奴婢明白了。”   “下去吧,我有些累了,自打有了身孕,我倒是没有俪妃那么折腾,就是困顿了一些,老是想着睡。”   荷露上前一步帮曲锦衣铺着被褥:“那奴婢替小主掖好被子,奴婢就下去。”   “恩。”   夏天的日头还是很毒的,画扇抱着小公主,把公主背向阳光,轻轻地晃着哄,眼睛还时不时的看着身边的唐贤妃:“娘娘,小公主总算吃吃饱了又肯睡了。”   唐瑾知看着孩子的睡颜,欣慰的笑了,声音也放低了一些:“孩子嘛,能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真好,其实天家的孩子说不幸吧其实也是幸运的,宫外头的孩子多少因为吃不饱饭就夭折了,本宫记得自己小时候家里也是有上顿没下顿的。可是说他们幸运也不是,皇子难免陷入夺嫡的争斗中,而公主呢,大多也都落得了‘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的下场,远嫁他乡,客死他乡。现在啊,本宫就盼着惜和平安长大,盼着皇上给她指个好人家。”说着说着,不禁又多出了几分伤感:“本宫倒是想起了太后的二公主了,倒是有一个好的归宿,可是毕竟是嫡出的公主,像慕太妃生的大公主,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远嫁南安皇室和亲。可是……公主跟着本宫,这辈子只怕是没办法为嫡了。”   画扇眼看着唐瑾知就要流泪,急急地劝:“娘娘想的可是太长远了,公主才出生,到了下降怎么也还有十多年呢。”   “画扇,你不明白当娘的心啊,惜和虽然不是本宫亲生的,可是本宫当娘的心可跟亲娘没什么差别。”   内室外面闪入一个小宫婢;“娘娘,唐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快请进来,怎么能让唐太医在烈日下面候着呢?”画扇忙用言语嗔怪着那小宫婢,跑出去亲自把唐瑜远迎了进来。   “微臣唐瑜远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礼数周全,分毫不差。   “唐太医起来吧,你本就是本宫的娘家堂兄,不用这么多礼的。”   “娘娘,礼不可废,微臣不想让娘娘因为微臣惹人闲话,娘娘请伸出手腕来吧。”唐瑜远在贤妃的手腕上搭了搭:“娘娘近日来思虑颇多,以至于脉象失和,敢问娘娘可是为了惜和帝姬的事情劳心?”   “小孩子而已,又有乳母嬷嬷伺候着,本宫倒也没有劳心,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唐大人,我们娘娘是今日请安的时候觉着晴嫔小主的行为有些反常,都在这琢磨了许久呢。”画扇自小生活在唐家,与唐瑜远也算是旧识,没有太多忌讳便说了出来。   唐瑜远思索着,半晌才吞吞吐吐开了口:“娘娘,听得画扇姑娘方才的话,微臣有一事,不知道说不当说。”   “自家人但说无妨。”   唐瑜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前日,沉香馆召微臣前去请脉,晴嫔小主有了接近三个月的身孕……”   唐瑾知的表情一时变得很奇怪:“有了身孕?”   “正是,娘娘且听微臣说完。当时皇上也在沉香馆,后来皇上曾经单独将微臣叫到乾元宫,说是晴嫔这一胎就交给微臣了,但是微臣去为晴嫔小主安胎,只能偷偷的去,而晴嫔小主怀孕的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皇上都下了旨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本宫啊?”   唐瑜远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因为……说句大不敬的话,娘娘不仅是娘娘,还是微臣的堂妹,不知微臣的话,能否解开娘娘对晴嫔小主的疑窦?”   “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这段时间你忙着为晴嫔安胎,本宫这里不用来得这么勤了。还有,记住,你是唐家的人,所以晴嫔这一胎一定要保住,否则就是连累了唐家。对了,既然皇上说了不让别人知道,那你就万万不要跟别人说了。”   “微臣明白了,微臣告退。”   ☆、第五十五章 姊妹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午没课晚上有班,就下午更新咯   第五十五章姊妹重逢   养和宫。   整个后宫里面,除了却恩宫之外,就是养和宫最为冷清了。里面住着的人多数已经年老,或许曾经辉煌过,可是现在都会在时间的消磨之中无声无息的一点一点死去。连着阳光都是吝于来到这养和宫的,都明明已经是盛夏了,云裳才难得的在养和宫的一个角落看到了几点零零星星开着的花朵。   云裳看着这些花朵,蓦然就想起了来到宏图楼之前的那个下午,那个算命老伯的话,是啊,自己就像这花一样,开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一点风吹雨打都可能会消亡,更不要说大风大浪或是别人的践踏了。   云裳小心翼翼地从乱草丛生的地方掘了一些土覆盖在花朵的周围,希望这样可以让它们长得更好一些。刚刚做好这一切,身后却传来了这样的声音:“巧芝,你干什么呢?”   云裳回过头去,说话的人是养和宫里的掌事姑姑,云裳也不知道元公公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是使了银子,总之在养和宫里面上上下下都叫她巧芝,许是大家也嫌恶原来的巧芝生着病晦气,又来了个能干活的,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啊,姑姑,奴婢看这些花开得挺难得的,想给它们培一培土,让它们开得好一点。这花能开在养和宫也算是奇迹了呢。”   掌事姑姑双手叉腰,面上带着不忿之色:“我看你啊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闲着的话去把太嫔刚刚换下来的衣服洗了,真是,自己什么身份都不知道,跟沉香馆那个小主一个样儿。不就是个绣坊老板的女儿嘛,得了宠幸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还得罪太后?从她进宫我就没看好她,这下可好了,禁足了吧。”   云裳刚要起身,冷不防听到了掌事姑姑的话,握着花茎的手一抖,本来已经开出新朵的花就香消玉殒了。云裳听得姐姐有难,也再顾不得那花,忙拦住掌事姑姑:“姑姑,您说……您是说沉香馆的晴嫔小主,禁足了?”   “那还能有假,垂杨宫的玮淑亲自跟我说的,要我说这人啊就是不能太张扬,你看这个晴嫔,从她侍寝以后,那风头,就一时之间无人能敌,现在怎么样?张扬过了就是要遭报应的。”掌事姑姑还在那里自顾自的说着,而云裳只听着姐姐禁足便开始发呆。   姐姐过得好不好?宫里面的人都关心自己的前程地位,有谁关心姐姐过得好不好?   云裳的心里彻底乱成了一团麻,掌事姑姑什么时候嘀嘀咕咕走的都不知道。等到醒过神儿来的时候忽然想起方才姑姑让自己洗的衣服,只怕是没有洗好又要挨骂的,赶紧奔进太嫔的房间去拿。却没有想到在要跨入寝殿的时候一头撞在了元公公的身上。   “干什么呀没轻没重的,咱家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抬起头,才发现横冲直撞的人竟然是云裳:“是你啊,没轻没重的,这次咱家就不罚你了,下次走路可要长点儿眼睛。”   “谢谢公公,奴婢知道了。”   “好了,干活儿去吧。”元敏汤语气轻飘飘的,眼神儿却在往云裳身上扫着。   “恩,奴婢这就去,对了公公……”云裳话到嘴边,却没敢说出来。   “怎么,还有事儿?”   定了定心神儿:“恩,奴婢想问问晴嫔的事儿。”   “晴嫔啊,晴嫔今天早上被太后禁足了,为期半年呢,估计等她解了禁足,皇上身边早有新人儿了,那里还有她的地儿啊?”元公公的目光在云裳身上上下打量着:“哎……你说现在眼下这多好的机会啊,俪妃殁了,晴嫔禁足了,你若是现在能到皇上身边儿去,凭你的模样肯定能得宠,倒时候也封嫔封妃的,咱家面子上也有光不是?”   听着元敏汤的语气,云裳的眉头亲亲的蹙了起来:“元公公,您……您想多了,云裳不敢高攀皇上。”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云裳你还真准备跟别人一样熬成姑姑啊,那你这资质可就可惜喽……”   云裳拔步欲走:“公公,掌事姑姑让我把太嫔的衣服洗了,奴婢这就去洗衣服了,洗不完姑姑要骂的……”   “哎,去吧去吧,真是的,说两句就听不进去了,本公公还指着你呢……”   云裳装作没听见转过身去,却看见一抹人影飞快的向寝殿中间闪去了。云裳心下不由得大惊,赶忙朝寝殿中走,可是奇怪的是,寝殿里面除了一如既往地疯疯癫癫着在说胡话的庆太嫔,并没有别的人,更不要提那可以的身影了。   云裳懊丧地垂了垂头,捡起被太嫔扔到地上的脏衣物,一股脑的抱出去洗了。   *   曲锦衣躺在自己的床榻上,第一次辗转反侧,无论她怎样告诉自己,没事的,没有了皇上的怀疑,自己又有了孩子,日子会一天一天好起来的,可是心中的那种莫名的烦躁不安却一直挥之不去。   因着心里面有事,曲锦衣睡得很浅,半梦半醒之间就感觉到帐外有人。   “是您么皇上?”她多么希望夜半来人是皇帝,话说出了口才觉得是那么的可笑,皇上明明今晚翻了贤妃的牌子,又怎么可能深夜从垂杨宫里面出来,来看自己这个禁足的妃嫔呢?   禁足是为了保住孩子而出的下策,可真正付诸实践了,才知道怀着身孕,还没有人关怀的滋味是那么的不好受。   “姐姐,你还……好么?”   隔着帷幕,曲锦衣听到了许久不曾听到过的声音。   “云裳?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你不是应该在家里面么?”   霎那之间,曲锦衣原有的寂寞就被震惊席卷,她疯了似的突然撩开帐幔,已经一年都不曾见到的妹妹就那样突兀的在寂静的夜晚出现在自己的床前。   “姐姐,是我,不过……我是巧芝,不是云裳。”在看到曲锦衣的面庞时,云裳终于莞尔。虽然她从姐姐方才的话中听出了千盼万盼不见君来的落寞,但是还好,姐姐的脸上没有泪痕。在云裳的印象中,只要姐姐能够承受得住,她就不会掉眼泪,只要她不掉眼泪,她就放心了。   “你怎么进来的?荷露不是守在外面么?”   “姐姐,你说的荷露是她么?”云裳指了指帐外熟睡的女子,俨然是荷露:“姐姐你看,我有这个。”   云裳的手上拿着的是一截还没有燃尽的香,那还是她入宫之前白菱交给她的。曾经她以为她不会用到,但这个时候她却对白菱感激万分。   “在宫里面这个东西还是少拿出来的好,若是被人发现了可就不妙了。对了云裳,哦不,巧芝”曲锦衣笑了笑:“你怎么进宫来的?为什么我都一直没有见到过你?你是才入宫么?”   睿智如曲锦衣,也会有关心则乱的时候。   “宏图楼把我送进来的,我在养和宫带着有一阵了,养和宫是太妃太嫔们养老的地方,姐姐见不到我,也是正常的。”   听到宏图楼三个字,曲锦衣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你过得……好不好?”   云裳紧紧地抓住锦衣的手:“姐姐,这句话正是我想问你的,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你过得好不好?”   锦衣想起自己方才的心事,苦笑一声:“我能有什么好不好?老样子罢了。”   “姐姐你不要骗我,我知道的,你被太后禁足了,你怎么可能过得好?”   “你信不信?禁足是我自愿的?我怀孕了,但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不想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曲锦衣对着云裳道出了事情的始末缘由,从她成为宫嫔的原因开始讲,一直讲到自己的身孕,可她没有告诉云裳的是,正是自己,害死了俪妃。   云裳一直在听,并没有说话,两个人就那样一起靠在床头,一个说,一个听,再默契不过。   末了,曲锦衣向云裳袒露了自己的心事,那就是她爱皇帝,甚至可以爱到万劫不复。云裳想起了白菱说过的话,思索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姐姐,爱,真的那么值得么?你那样一个冰雪聪明的认,怎么会连这个都参不透?”   直到很多年以后,云裳的鬓角已经长出了白发,甚至是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了姐姐这个人的时候,她都会时常回味,这个晚上她和姐姐的对话,还有她自己问出的,这个可笑至极的问题,直到那个时候她才顿悟,只要是女人,在这个问题上都是参不透的,甚至是白菱。   “云裳,你比我小的不多,但是有很多事情,我都自诩比你要看的明白,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你的问题很可笑。但是你知道么云裳,你刚才那个问题一点都不可笑。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就没有家,没有人去关心我去爱我,哪怕是跟你一样被义父收养,可是我们都明白的不是么?固然有养育之恩,可能没有义父我们如今早都是饿死街头了,可是这种收养,又何尝不是一种利用?所以我想得很透,没有人爱过我,我又何必去爱别人呢?当初我来到宫里面就是想,完成义父给的任务,就足够了,没有想到会成为宫嫔,也没有想到会遇见皇上。云裳,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不会知道,爱,是这全天下你最最无力控制的情感。只有在这上面,我才会承认,我没有你的理智,至少在你还没有明白什么是爱的时候。”   ☆、第五十六章 又失一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又失一子   云裳终于从姐姐爱上了皇上的事实中回过神儿来,白皙的手攀上了曲锦衣的腹部:“姐姐,你说你怀孕了,你要当娘了是么?那我是……是孩子的阿姨是不是?我说话他能听到么?”   “妹妹,你也太傻了,他现在才三个月大,哪里知道谁是谁啊。不过云裳,真的禁足,才知道日子是那么的难过,这一夜,若不是你陪着我,恐怕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那妹妹每天夜里都偷着来陪姐姐。”云裳笑言。   “你可千万别来,你看看,你今夜用了迷香,不能夜夜都用迷香吧。就算你的迷香多得很,我也怕荷露早都心生警觉了呢,而且我发现……”曲锦衣将嘴凑到云裳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云裳先是惊讶,很快就换上了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   锦衣神情警觉:“你可明白了?”   “妹妹明白了,只不过,这些日子可有姐姐的苦受了,皇上又不来看姐姐……”   食指放在唇边:“嘘……不要那么说,我之所以不让你来陪我,其实私心里面是希望皇上他可以半夜来的,如果真的如我所愿,那你在这儿岂不是危险了?”   “那姐姐……如果云裳想要知道你的情况,又该如何呢?”   “那就在丽景宫的后花园学几声喜鹊鸣叫吧,寓意也是好的。况且我的沉香馆在丽景宫靠近后花园的位置,我能听得到。只是妹妹,如果不是要紧的事情,就不要来了吧。”   云裳点了点头:“妹妹明白。”   “总有一日,我曲锦衣要让我的妹妹辛云裳,光明正大的入宫来陪伴我。”   “妹妹相信会有这一天的,姐姐快休息吧,天都要亮了,这迷香的效力恐怕也要耗尽了,妹妹这就走了。姐姐,为了皇上,为了我的小外甥,请善自珍重。”   锦衣嫣然:“我会的。”   云裳走了,曲锦衣笑了笑,这个没有任何血亲关系的妹妹总是那么天真,所以她在乎她所关心的人,也义无返顾的关心她在乎的人,这样的性格真的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又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会瞌睡,忽然听得帐外传来了“呀”的一声叫喊,心下一惊,拨开帐幔,还好,只是荷露。   “小主,奴婢惊到您了?”荷露看见帐幔被里面的人撩开,不由得暗自懊悔自己的一惊一乍。   “没有,本来我也睡得不太安稳,与你没有关系的,怎么了?”曲锦衣强压下自己心头的不适,面若云淡风轻地问道。   “小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居然在守夜的时候睡着了,小主责罚奴婢吧。”荷露一脸的诚惶诚恐。   锦衣摆了摆手:“好了,大家都是人,都有困了累了的时候,本小主哪里会因为这种事情责罚你们?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用不用本小主替你叫太医来看看。”   “不用了小主,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那就回去好好歇一歇吧,换希薇来伺候本小主就是了。”   荷露福身谢恩:“多谢小主恩典,奴婢告退。”   怀着身孕的日子,出了见不到皇帝,曲锦衣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不适,一个人呆在沉香馆,外界的消息大多也是通过荷露或者希薇的嘴听来的,每每听到又有新的消息,也不由的感慨,山中之一日,世上已千年。   禁足半个月的时候,宫里面可以听到丝竹喧闹的声音。荷露告诉她,这是宫里面在为楚平王和惜和帝姬办满月宴。太后一反平日里的节俭,为两个孩子大操大办,其实也有着去一去宫里面自从俪妃去世以后就阴云不散的悲凉气息。借着皇子皇女的好日子,皇帝又追封了已经去世的方芷芊,从俪妃晋为俪忆夫人。这样的事情饶是尹良娣,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也都不禁暗自垂泪。   曲锦衣却想笑,皇帝再怎么对这个俪忆夫人一往情深,天子不是还是要当的,他不还是会有跟别的女人生下的皇嗣?他在她活着的时候不会为了她后宫无妃,死了之后再无尽的哀荣又有什么意义?做给活人看而已。   不过倒是恪敬娘子乐兰舒得了渔翁之利,做工精致的虎头鞋帽从满月的身量一直做到了三岁,孩子正是身量长得快的时候,三年的虎头鞋帽下来足足有几十件,而且件件花样不同,每一套都做了男女两份式样。其他妃嫔送的东西与这样的贺礼一比,高下立分。太后觉得恪敬娘子的慧心慈心值得褒奖,晋了她乐选侍的位分。   贤妃将惜和帝姬养得也是很好,惜和帝姬的身体看起来比晚她一刻出生的同母弟弟要好的很多。只是贤妃的位分已经很高,不宜再度晋封,这份嘉奖便给了贤妃的母家,晋了贤妃的嫡亲弟弟一级的官职。   禁足四个月的时候,皇城里面已经隐隐的有雪花开始飘,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曲锦衣总是懒懒地呆在自己的寝殿,也不出去,也很少叫荷露希薇这些宫婢进来伺候。闲来无事的时候,她总是抚摸着自己已经隆起的很高的腹部,想象着还有不到三个月,就会有一个新的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不知道会是男孩还是女孩,想着想着不禁又苦笑,以自己的身份还是生一个女儿吧,否则……   她甚至都不敢往下想,只有默默地对着腹部祈祷,孩子,你千不该万不该来到母妃的腹中,不过你既然来了,母妃就会把你生下来。所以你做母妃的孩子就一定要学会让自己坚强,甚至离开了母妃的庇护也可以自己生活的很好。不论……不论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变大,曲锦衣更多的时间都是在想肚子里的孩子,这也多多少少冲淡了她对皇帝的想念,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想到已经有四个月没见面的皇帝,总是有隐隐的失落,在心中萦绕,久久挥之不去。   “小主,您听说了么?宫里面又出事儿了。”荷露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什么事儿啊?连你一向稳重有加的荷露有如此慌慌张张的。”曲锦衣打趣道。   “小主,您现在是呆在沉香馆里面什么事情都不闻不问的,可不知道出了大事儿呢。黎良娣怀孕了,可是自己还不知道呢,就在御花园里面和庄贵嫔起了争执。庄贵嫔一怒之下推了黎良娣一把,黎良娣正好磕在光滑的鹅卵石子路上,滑出去好远,然后……然后裙子上就都是血,孩子,孩子就没了。”   “没了?孩子没了?皇上又失去了一个孩子?”按理说,这后宫之中又少了一个孩子,曲锦衣觉得自己本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高兴不起来,因为她觉得此刻的皇帝一定很难过,她可以感同身受,便也无法高兴。   荷露附和着点了点头:“是啊小主,您不知道呢,皇上半年之内能去黎良娣那里三四次就算是不错的了,能怀上孩子也实在是侥幸,估计黎良娣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怀孕,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小产了,太医说孩子都四个月了,是个已经成了形儿的男胎呢。”   锦衣长叹一声:“这个黎良娣啊,也真是够大大咧咧的了,居然能怀孕四个月自己都不知道,也难怪孩子保不住。有那么粗心的母妃可真是这个孩子的不幸。”   心下却不由得暗自琢磨着,黎良娣粗心,可并不一定所有人,都是粗心的,只怕早有有心之人看出来了吧。   荷露却摇了摇头:“小主,不是这样的,黎良娣醒过来之后就哭个不停,还断断续续的说自己除了上个月,前面几个月都有来葵水,也没有呕吐嗜睡,根本就不是怀孕的迹象,自认为偶尔葵水推迟也是常有的事情,哪想到就会有了孩子呢?”   锦衣暗暗纳罕:“怀了身孕还有来葵水?太医怎么说的。”   “太医说这种现象也是有的,不过不叫葵水,叫什么……胎前下血,总之就是很不好的兆头。意思就是说,黎良娣这一胎怀的本就不是很好,皇嗣较之正常的情况,也要虚弱一些,正因为如此,黎良娣与庄贵嫔有了口舌之争很快就惊动了胎气,以至于庄贵嫔一推黎良娣就滑了胎。”   “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情,看来本小主的孩子还算是省心了的,真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黎良娣小产的事情,皇上……和太后怎么说?”其实曲锦衣最关心的是皇帝此刻会怎么样,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加上了“太后”二字。   “皇上心痛不已,认为自己一定是做错了什么才屡屡遭到上天的惩罚,太后那边却是震怒和生气,认为是庄贵嫔故意折损了黎良娣腹中的皇嗣,刚刚要将庄贵嫔的位分降为婕妤。这个时候邢氏的宫婢站了出来。”   “邢氏的宫婢?”   ☆、第五十七章 燕歌怀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七章燕歌怀人   “是的,小主,就是从前的邢常在从家里带来的丫头。邢常在死后就分去御膳房当差了。”   这样的故事似乎越发的有看头了,锦衣听得饶有兴味:“她站出来做什么?”   “她站出来指认,说当初邢常在下毒谋害俪忆夫人不成反倒害了贤妃的孩子的事情,是庄贵嫔何氏做的。自家小姐畏罪自裁之后,自己一直没有胆量说出来,直到今日庄贵嫔又害了另外一个无辜的小主和她肚子里的皇嗣,这才良心发现主动出来告发。”   锦衣摊手笑笑:“不过是一个罪人的丫鬟罢了,如今刑氏身上的罪名轻易是不可能洗掉的,一个丫鬟这般说辞,倒是没有那么强的说服力,庄贵嫔自然是不会认的,太后怎么说?”   “小主,还没等太后说什么呢,这丫头就说,自己愿意以死,来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一头撞在颐宁宫的柱子上,去九泉之下陪她家小姐了。”   曲锦衣用手指一下一下打着案头的小几:“荷露,如此一来,太后就算是不信,也堵不住悠悠之口了,是不是?再加上庄贵嫔的为人一贯骄纵不得人心,恐怕这下她的麻烦可要大了,应该是不会有人为她求情的。”   荷露笑靥如花:“小主说的正是,贤妃也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的,黎良娣也不会轻易作罢,太后一下子把庄贵嫔贬成了庄嫔,再不是祉顺宫主位,住到祉顺宫的惠德堂去了,位分竟然跟小主一样了呢。”   听到这样的处置结果,曲锦衣还是很触动的:“其实荷露,你说,这样的惩罚也不算太重是不是?邢常在不过是只背了一个孩子的命,就被打入冷宫甚至自裁了,可是她呢,两条生命就这么没了,不过是从贵嫔降为嫔而已。看来皇上现在还是不能动何家,有着这样实力雄厚的母家,什么时候又恢复成了贵嫔,甚至更高的位分,也不足为奇。”   “可是小主,上一次庄嫔是降为婕妤,这次直接降为五品恐怕再往回升可是难了,加上经此一事,皇上和太后谁还会对她有好印象呢?不过奴婢倒是觉得,恪贵人倒是个是时务的人。”   听到荷露说出了一个恪贵人,锦衣暗自觉得陌生,便听得荷露解释道:“先头的就是乐美人。”   “恪贵人,什么时候成了贵人了?”   “正是今日的事情。乐常在咬破手指写血书经文,为不幸离去的皇嗣祈福,太后知道了,觉得乐常在是心思纯良的人,便又晋了她的位份,从从七品选侍晋为正七品常在了。”   想着乐兰舒的行径,曲锦衣又叹了一口气:“是啊,原本她是依附着我的,可是如今我遭了难,她自然要想办法自寻出路了,不然总在娘子的位份上熬着也不是这么一码事儿啊。”曲锦衣苦笑,乐兰舒这种人,能为自己所用固然是好的,只怕她若是离了自己,对自己也是很大的威胁了。只是又能怎么样?如果她会傻到等着她解了禁足,那恐怕傻到这种程度的人,她曲锦衣,当初也就不会用了。   “小主,您想什么呢?”   锦衣突然转换了话题:“哦,没什么,荷露,我总是在床上躺着人也乏了,不如你扶着我到桌案前边,我写点东西吧。”   “小主要写什么,奴婢去研墨。”   “随便写写。”   曲锦衣的字迹,算不上漂亮也算不上大气,充其量只能说是清秀而已。轻轻地握着小狼毫的湖笔,笔迹蜿蜒而下: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肠。   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为淹留寄他方。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是曹丕的《燕歌行》。   写完,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荷露也算是个粗通文墨的,看了看笺纸上的字:“小主,您是不是,想皇上了?”   “你懂什么?你先下去吧,我现在真是娇贵,站一会儿就觉得腿脚酸麻的,我要上榻休息去了,你下去吧。今儿晚上换了希蔷来守夜就是了,你也不能总不合眼。”   “是,奴婢告退。”   这一晚,曲锦衣躺在帐中,又一次的辗转反侧,宫里面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哪一桩哪一件而难以入眠。   接连不断的噩梦如潮水一般涌来,有俪忆夫人的哭喊,有皇帝曾经的质疑,也会梦到黎良娣刚刚失去的孩子,一波又一波压得她仿佛喘不过气来。   又一场噩梦刚刚结束,曲锦衣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再次醒了过来,她听到了帐外窸窸窣窣的声音,想到了自己的上一个不眠之夜,夤夜而来的云裳。   “是谁?”曲锦衣听了许久,窸窸窣窣的声音却还是没有停息,却也没有进来的意思,不由得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锦衣,是朕。”   曲锦衣的眼泪刹那间就流了出来,那么熟悉的声音,她朝思暮想的声音,就在帐外。后来知道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在回味,“锦衣,是朕”这四个字,是她一生中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没有之一。   “是……是皇上?”   有一次传来的声音终于让她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恩,是朕来了,朕来看你了。”   曲锦衣猛地从床上坐起,撩开帐幔,终于真真实实的看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却又有太长时间没有见到的明黄色的身影,那样的挺拔,面庞之上棱角分明,方才知道,这终于不是一个梦了。   “皇上,臣妾等您……等的好苦。”   男子点了点头:“朕知道,朕看到了你搁在桌案上的字,‘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你的情意,朕都懂得。”   锦衣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紧紧抓住皇帝的手:“皇上,臣妾还在禁足之中,您这样来看臣妾,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吗?”   “没关系,只有魏临渊陪朕来的,不会有别的人知道的,你的小宫婢朕已经让她下去了。朕……朕实在是放心不下你。锦衣,你知道么,朕又失去了一个孩子,黎良娣的孩子也没了,是个成了形的男孩儿……谁来告诉朕,朕究竟做错了什么?”   锦衣把头靠在皇帝的肩膀上:“皇上,您没有做错什么,您看,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的呢,皇上,您来听一听,就可以感觉到孩子的胎音了,是个很健康的孩子。就连唐太医都说,孩子能长得这样好,实属不易呢。”   “是么?朕来听一听……”   片刻之后,皇帝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来上苍还是眷顾朕的。锦衣你知道么,当我知道黎良娣的孩子没了的时候,我的那种惶惶不安超过了任何时候,我真怕你的孩子也没有,那朕真的就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无颜面对天下百姓了。还好,在朕最惶惶然的时候,是你给了朕力量。否则,朕真的觉得是心力交瘁了。”   握着皇帝手的手愈发的紧了:“皇上……不要这样,臣妾会一直陪着您的,一直会的。”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你这样一生一世的陪在朕身边好不好,朕也不会让你再落得‘独守空房,泪下沾衣’的下场。”   这一夜,曲锦衣睡得是怀孕以来,前所未有的安稳的一夜。   皇帝紧紧地拥着她,那种温度和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她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了?尽管天还未亮皇帝就已经起身离开了沉香馆,回到乾元宫。但是他临走的时候轻轻地把她的身体放好,生怕惊醒了还在睡着的她,又轻轻地掖了被角,才转身离开。   其实曲锦衣已然醒了,只是没有睁开双眼。皇帝轻轻而又小心的动作,她都感受到了,她只是静静地享受着来自自己爱的人的关心,不想让这份静好被世俗惊扰,而后又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黎良娣小产失子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何凝妆被贬为庄嫔,而何沸也因为教孙女不善进宫受到了皇帝的斥责。   虽然皇帝为了保全老臣的颜面没有公开斥责何沸,可年龄上毕竟是有天壤之别的,据目击的宫婢讲,何沸在接受训斥的时候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罢了还请了恩旨,去祉顺宫的惠德堂探望庄嫔。至于他对庄嫔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不过宫里面传出来的呵斥的声音,连太监住的地方都可以耳闻,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第五十八章 跻身四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跻身四品   但是众人也都明白,与贤妃的家室优渥不同,黎良娣本来也算不上受宠,家中又实在没有什么过多的助益,只怕是再想得宠生下皇嗣实在是难了,这样的损失,即便是把何凝妆从贵嫔贬为嫔,也怕是无从挽回了。   半个月后,何凝妆的膳食被人下了毒,与之前贤妃所种的毒一般无二,都是附子,所幸何凝妆食用不多,但是附子药性凶猛,虽没有伤及性命,但太医看过之后也说,十年之内很难生育了。何凝妆本就是宫中妃嫔中年龄最长者,如今已是十九岁有余,十年过后,接近而立的年纪,只怕是想要怀孕也难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黎良娣,因为前不久正是何凝妆害得她失了孩子,失了依靠。黎良娣也对她做的事情供认不讳,太后审她的时候,她也只是重复着这样的话:“她善妒?我也是女人,贤妃也是女人,为什么她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剥夺我们做母亲的权力?就因为她的祖父是正一品官员?贤妃的父亲还是正一品呢,为什么贤妃没有这样张扬跋扈?为什么她就可以在后宫为所欲为?而惩罚仅仅是从贵嫔位降为嫔位?就应该让她尝试一下没有孩子的痛苦。十年,那还是太轻了,就应该让她终生都不能再生育。我做的事情,我都招认,就是我做的又有什么?我只盼着太后不要殃及我的家人,我做的事情与我的父兄无关,还有盼着太后能给我一个痛快的,是杀是剐我决不求饶。”   以唐贤妃为首的一众妃嫔都为黎良娣求情,甚至一贯冷冷冰冰的尹氏都开了口,太后和皇帝也不忍心看着这样一个刚刚经受失子之痛的妃嫔落得了处死的下场,便由太后出面,仿着当年的废常在邢氏的旧例,予以打入冷宫的处罚。   只是黎氏在打入冷宫的第二日就悬梁自尽了,还留下遗书一封。   遗言是用鲜血写成,字里行间都是心酸血泪,称自己失去了孩子,又来到了冷宫,是在已经是生无可恋,故只盼着一死,能去九泉之下,同不幸未能出世的孩子相会。恳请皇上和太后成全她的苦楚,也恳请皇上和太后切莫纵容了何凝妆,以致日后后宫中再度酿成大祸。   太后动容,声称这宫里面又死了一个好孩子,便特地恩旨回复了她入宫时玫贵人的位分,按照贵人的仪制葬入了皇陵。   到了春节临近的时候,曲锦衣的禁足令终于解了,众妃嫔又一次见到久违的曲锦衣的时候,便是在崇敬五年最后一天的除夕夜宴上。而去年也是在这样的筵席上,俪忆夫人查出有了身孕,众人都免不了有着雷霆乍惊的感觉。   而这一次,夜宴上她们见到的曲锦衣,却是大腹便便,夜宴上,没有了俪忆夫人,没有了玫贵人,却多了一个思贵人,多了两个襁褓中的孩子,而位次,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觥筹交错的和乐气氛,却被何凝妆的一句话打断了:“启禀皇上,曲锦衣禁足半年,出来之后却是身怀六甲的样子,臣妾以为,曲锦衣在禁足期间不甘寂寞,与人私通,企图混淆皇室血脉,其罪当诛。”   “放肆!”皇帝一声暴喝,这段时间以来,何凝妆惹是生非,虽然已经惩罚了她,但奈何她是何沸的孙女,最终重罚不得,而何凝妆一而再再而三的妄为,早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如今又想污蔑身怀有孕的曲锦衣,诬陷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血脉,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暴喝过后,不由得斜眼睛去看台下坐着的曲锦衣,只见她面色如常,施施然起身:“何凝妆姐姐息怒,你我是同样的位分,我敬你年长称呼你一声姐姐,何凝妆姐姐可莫要失了姐姐的分寸。嫔妾的身孕是在禁足之前便有了的,这个皇上与太后都是知道的,嫔妾禁足期间,皇上也有派太医来照顾臣妾安胎。如今,嫔妾的身孕以是八个月有余,还有一个月便要瓜熟蒂落,何凝妆姐姐为何口口声声说嫔妾的孩子是与人私通得来?嫔妾受辱不要紧,问题是姐姐这样说,可是想辱了皇上的面子,污了太后的清听?”   一番话不短,字字一阵见血。   “皇上,太后,臣妾不敢,臣妾没有这样的意思,是曲锦衣诬陷臣妾啊。”   皇帝终于彻底被燃起了怒火:“何凝妆,是你诬陷曲锦衣还是曲锦衣诬陷你,你自己清楚,朕对你的包容和忍耐已经不少了。”   “皇上,曲锦衣的肚子看起来真的只像六个月啊。”   曲锦衣却不再做口舌之争:“皇上,太后,这段时间臣妾虽然在禁足之中,但是宫中发生的事情臣妾多少还是知道的。这段时间皇上和太后都已经太劳心伤神,请不要为了臣妾的事情再伤神了。至于臣妾的孩子,再有一个月便要来到这世上,到时候臣妾黑白,自有分晓。”   皇帝缓缓从御座上走了下来,紧紧地握住曲锦衣的手,轻言道:“朕信你。”   之后又朗声说道:“当时禁足晴嫔,是为了保护曲锦衣和她腹中的孩子,朕不希望朕的孩子接二连三的折损。但是这并不是你们可以质疑朕的皇嗣血统不纯的证据。相反,曲锦衣年纪轻轻,为了孕育皇嗣忍辱负重,如今有如此识大体,传朕旨意,晋封曲锦衣为正四品顺仪。还有,何凝妆不知悔改,污蔑曲顺仪,也应该尝一尝当时曲锦衣禁足的滋味,就也像当时曲锦衣一样,禁足半年吧。”   何凝妆犹如遭到晴天霹雳:“皇上,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是为了皇上着想,为了皇嗣着想啊。”   “哀家看,何凝妆辱了皇家的尊严,还是不要出现在这样的晚宴上好。何凝妆的宫婢,扶着你家小主回惠德堂吧,即日起禁足半年,无诏不得出。”   “皇上……”   *   宴会散后,曲锦衣大着肚子,来到了颐宁宫。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赶紧让身边的梓熙把她扶了起来:“起来吧,你身子重着,不要动不动就请安。”   “臣妾并没有动不动就请安,半年了,这还是臣妾第一次请安呢,一别半年,太后可还安好?”   太后抚掌,却叹了口气:“好,好……就是这半年宫里面的事情太多,哀家总是觉得心疼皇帝,却又帮不上什么,如今啊,哀家一盼着誼儿能够好好地长大,不逊色于皇帝才好,第二啊,就是盼着你肚子里的孩子降生。早先俪忆夫人的双生胎降生的时候,哀家还不满意惜和帝姬是个女孩,现在啊,贤妃和玫贵人的孩子都没了,哀家也想通了,这宫里面的孩子啊,生出来不容易,养大了也不容易,总共也成人不了几个,哀家又何必在乎男女,反正如今皇帝也有誼儿这个皇子……”   太后似乎也觉察到了话里的不妥之意,突然收住了话,但是话中之意曲顺仪还是听得懂的,无非就是太后心下属意楚平王钧绵誼来日登上太子之位,不过是现在楚平王仍是襁褓婴儿不方便说罢了。   曲锦衣见太后不想说,便也岔开话题:“太后,臣妾明白,太后洪福齐天,臣妾相信,有太后的福泽庇护,臣妾一定会安然生下这个孩子的。”   “哀家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不同于宫里面那些不醒事儿的,只是这段时间你还是要小心一些,毕竟不在是禁足期间,哀家也不能下旨禁令别人去看你,只是别人若是送什么东西还是不要轻易用的好,若是掺了什么发现可能也就晚了,你先前为了这个孩子的禁足之苦也就白费了。”   锦衣点头:“太后,您的苦心臣妾都明白,臣妾一定照您说的去做。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如今臣妾也即将为人母,定是理解太后的。”   “曲顺仪,哀家也听唐太医说了,你这一胎怀的不是很是时候,生产的时候恐怕会很难,哀家就在这里许你一个恩典,有什么请求就说出来吧,只要哀家可以做到。”   颐宁宫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太后不再说话,曲顺仪也似乎是因为思考而没有回答。墙角放置着的钟漏声响清晰可闻,不算长也不算短的静默里面,仿佛有一个世纪慢慢的流过了。   “太后,臣妾只有一个请求。”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曲顺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牙关都是咬着的,声音也因此而走了调。   “说吧,但是要哀家能做得到。逆了皇上,拂了皇家颜面的事情,哀家必然不会答应。”太后似乎也察觉到了曲顺仪语气中的异样,毕竟是老谋深算的人自然会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界限划得泾渭分明。   “臣妾想请求太后,如果臣妾在生产的时候真的遇到不幸,请一定要保皇嗣,臣妾一己之身微不足惜。还有,倘若臣妾真的不在了,臣妾希望这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可以交给戬妃娘娘抚养,太后若是在照料楚平王之余还□□有术的话,也请多多看顾嫔妾的孩子。”   ☆、第五十九章 教授戬妃 作者有话要说:  飘絮为更文,饭都是食堂打了回宿舍吃……   各位看官多用评论来爱抚我吧~~~   第五十九章教授戬妃   太后的眉毛拧得更紧了,声音也抬高了几分:“只有这几样?哀家原本以为你会为自己求位分的,或是为你父亲求个一官半职,毕竟士农工商,你父亲属于最末流的一种,倘若他有了一官半职,于你在宫里也是助益。”   这样的话,试探的意味更浓了,曲锦衣也在仔细想着回话的分寸:“回禀太后,臣妾自然希望臣妾的父亲可以有个一官半职,不过,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更不是用臣妾的性命忽然臣妾腹中的孩子来换,而是凭借着父亲自己的本事。若是父亲是做官的料,皇帝自然也不会看不到,既然皇帝没有看到,就证明臣妾的父亲实在是商人的底子,上不得庙堂的。臣妾现在盼望着的就是太后身体常健,皇上帝业永祚,臣妾的孩子可以平安长大。除此之外,臣妾没有别的奢望了。”   “好,你这样的要求,并不算过分,哀家答允你。”   “臣妾谢过太后。臣妾告退。”曲锦衣在荷露的搀扶下慢慢地离开了。   直到荷露的身影在月色中消失不见,太后才朗声说道:“出来吧。”   内室的屏风中施施然走出一个纤细女子,淡然地施了礼:“太后。”   “方才曲顺仪的话,你都听到了?”   “回禀太后,一字不落。只是臣妾不明白,曲顺仪为什么要把孩子交给臣妾?”淡然的女子正是一如既往穿着湖蓝色宫装的戬妃。   太后的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几分疼爱:“你这孩子,平日里总是清醒明白的,怎么一涉及到自己就这样想不透呢?你自己算算,宫里面你的位分排着第几?”   “只有贤妃在臣妾之上。”戬妃恍然:“臣妾明白了。宫里面的位分只有贤妃在臣妾之上,而贤妃已经有了惜和帝姬。曲顺仪一旦在生产的时候去世,那她的孩子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了,若是想要在宫中无虞长大,那必定是需要有一个好的母妃庇护着。贤妃有惜和帝姬,虽然同样不是亲生,但是惜和帝姬长于曲顺仪的孩子,贤妃自然是对帝姬更有感情,再加上两个孩子一同照拂,贤妃自然是分身乏术,周全不得,曲顺仪定是怕她的孩子得不到周全的庇护。而臣妾就不同了,臣妾没有孩子,自然是照顾的过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是哀家的侄女,你姓有琴。给你一个孩子,也是给了哀家面子,给了有琴一族的颜面,也给你一个晋位的由头,来日她曲顺仪的孩子虽然不养在哀家的身边,但是你是哀家的侄女,这个孩子,哀家不可能不闻不问。有了你的教养,再有了哀家的关注,她这一招无疑是为她自己的孩子上了一层双保险。不得不说,曲顺仪这个女人,不容小觑啊。”   “太后,那您……会不会对待俪忆夫人那样……”   太后脸上的疼爱隐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不悦:“抒静,哀家知道,有些事情你都知道,你不说,这很好,但是在哀家这里就算了,哀家可以庇护着你,到了别人的地方,既然当时没说,就要永远烂在肚子里。”   “臣妾明白。太后教训的是。”   “不过这件事情哀家不妨告诉你,也算是让你学一学这里面的门道。俪忆夫人方氏,是皇上的青梅竹马,若说皇上和她彼此之间的感情有假,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方氏有聪明,但是多半是小聪明,总是想着为母家谋福利。前朝的废帝皇后,不就是先皇的妹妹么?废帝皇后的贤德是人人称赞的,但是她就是太善良,太顾及着母家的盛衰荣辱,所以说,钧家如果没有废帝皇后,可能也很难企及这个位置。”   说到这里,太后似乎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递给身边的典月,示意茶凉了,让她换一杯来:但是,就如同宋太祖是通过黄袍加身夺得的皇位,所以必然要进行杯酒释兵权,重文臣轻武将一样,同样的事情,我们乾祐朝必然要吸取这样的教训,如果俪忆夫人生下孩子,并且还好端端的活着,那么将来,定会比废帝皇后更甚一筹,成为吕雉王政君之流,祸乱我乾祐超纲。俪忆夫人的父亲现在是吏部尚书,这在朝廷中间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职务,因为管着别的官员,所以很容易结成朋党,若是将来再出来了吕禄王莽之类的外戚权臣,那乾祐更是摇摇欲坠。哀家不能看着先皇辛苦经营的乾祐经历这些浩劫。”   戬妃在宫里的时日虽然已经不短了,可那里比得过姑母太后,不由得继续发问:“那……曲顺仪呢?”   “曲顺仪的父亲只是个富商巨贾,财力是有的,不过在朝中却没有什么人脉。士大夫通常不屑于同商贾为伍,因而曲顺仪在朝堂上并没有什么支持。再加上曲顺仪是哀家的扶持,才成为宫嫔的。跟皇帝并没有多么深的感情,或者也可以说,皇帝对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她想要获取什么宫中的权力,即使有了儿子也不是易事,况且哀家还能挟制得住她,如此一来哀家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一条人命,能不犯在哀家手里,哀家绝对不会动手的,你将来也要学着,无论做什么首先要以钧家,就是你的夫家为首要。不过啊……你也是,你说说,俪忆夫人受宠,有孩子不足为奇,曲顺仪不过是第一次侍寝就有了,你这肚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戬妃本来虚心听着,心觉得掌握了这里面的一点门道,却不想太后一下子转了话题,颓然笑了笑:“太后,皇上一个月才能去臣妾那里几次?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的。别说臣妾入宫一年多都没有孩子,只怕十年也是难的。”   太后也知道自己戳痛了戬妃的心,便回了话锋:“不要老说丧气的话。不过,皇帝这孩子虽然同哀家感情还算深厚,却也是个有主意的,皇帝不去你那儿,哀家只能提点着点儿,但哀家不想弄巧成拙。怎么让俘获皇上的心,还得你自己琢磨。但是你无论怎样做,都不能伤了你的母家。”   “臣妾明白了。”   太后看着典月斟茶回来,朝着戬妃摆了摆手:“好了,哀家也累了,你先回去吧。”   “是,臣妾告退。”   皇帝下了早朝,闲来无事,就让魏临渊随着,在宫里头随便的走走,权当散散心,哪料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养和宫这边,却没自觉,满脑子想的都是曲顺仪的事儿,心中不痛快,便说给了魏临渊。   “魏临渊,你说为什么女人生孩子会那么凶险呢?眼看着还有几天,曲锦衣也要生产了,唐太医也说了,曲锦衣这一胎孩子的身形倒是不大,生产要比预期的容易很多,可是还是会有很大的风险,朕真的担心曲锦衣像俪忆夫人一样,先朕就去了。”   魏临渊在皇帝身边儿伺候多年,早清楚皇帝秉性,偏巧此刻走到了养和宫,就在这养和宫上头做了点儿文章:“皇上,您不要担心了,若是奴才说,俪忆夫人是膳食里面被人下了薏根粉才遭逢不幸的,曲锦衣小主不会也如此了。您下了朝就让奴才陪着您到处走走,怎么走到这儿来了?皇上,这里是养和宫,住的都是先帝的妃嫔,除了慕太妃和庆太嫔,剩下的都是一些先帝的常在选侍,都是不曾生育过的,先帝大行之后便安置在这里了。”   皇帝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过往:“朕现在闭上眼睛,还能记起当时朕还是丞相长子的时候,不过几岁大的年纪,母后告诉朕,父王的管姨娘不是好人,对母后不好,也不会对朕好。那时朕因着是府里的长子,哪里能容忍别人对朕不好?那个时候庆太嫔还怀着三弟,朕就去撞她的肚子。”   魏临渊静静听着,也不插话,心下很清楚,有的时候皇帝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听话儿的而已。   “可是庆太嫔护住了自己的肚子,还摸了摸朕的头,告诉朕,任何时候到要记得,不要轻信别人的话,什么事情都要自己看清楚了,才能下决定,才能着手去做。母后给过朕很多的教导,有些朕都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庆太嫔的这句话,我却一直记得很清楚。魏临渊,陪朕去养和宫走一走吧。”   魏临渊面露难色:“皇上,这……”   “怎么,朕都支使不动你了?”   魏临渊连忙告饶:“不是皇上,奴才不敢。只是奴才听说,庆太嫔已经疯了。如果皇上贸然进去,只怕庆太嫔万一发了疯,会损伤皇上的龙体啊。”   云裳抱着一盆衣服从养和宫的角门走出远远的就看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对方显然也正在朝这边看来,总不能对天子视而不见,便放下浣衣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皇帝跟前。      ☆、第六十章 沉香待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章沉香待产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云裳婷婷福身,却因为进宫来的时间不长,并不知道一般不是公中妃嫔的贴身丫鬟,是不会有人主动上前请安的,直视天威的罪名,也是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起来吧,你是……养和宫的宫婢?”皇帝也很讶异在这里会有宫婢过来请安。   “奴婢是……奴婢是庆太嫔身边的宫婢巧芝。”   “大胆奴婢,直视天威也是你能够的么?”魏临渊在一旁呵斥道,云裳这才惊觉到自己的确唐突了,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魏临渊,你先退下。”皇帝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魏临渊,使了个眼色,魏临渊倒也识趣。   皇帝站在云裳面前,颇有一些玩味:“巧芝,抬起头来。”   云裳正紧张着,手心都已经沁出了汗:“奴婢长相粗陋不堪,不宜面圣,请皇上不要为难奴婢了。”   皇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只是云裳紧张的低着头,却不曾看到:“是么?可朕觉得你方才胆子大得很啊,主动到朕面前请安的宫婢,在养和宫你还是头一个。”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看着面前女子战战兢兢的神情,皇帝却觉得这和寻常宫人叩首认罪时应该有的情态不同,谦卑中间带着一丝不甘心的味道。   “起来吧,带朕去庆太嫔那里坐一会,朕就饶了你这一遭。”   云裳听到起来二字,本想抬起头来,听完了整句话,却又把头低了下去:“那么请皇上还是治奴婢的罪吧,奴婢心甘情愿。”   云裳终于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男子,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说不出的威严,但是眉宇之间总有一抹淡淡的忧伤。这样的男子,纵然是天子,也是满腹心事吧,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长姊那么明智的人都义无反顾。   皇帝看着眼前突然抬起头来的女子,五官说不上多么的精致,但是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熨帖的感觉,蓦然有了想怜惜的念头。可是理智却告诉自己,可眼前的女孩子看起来还有点小,实在不是采摘的时候。   “可以告诉朕,为什么你之前不停地求朕恕罪,可是后来却又如此大义凛然了么?”   云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开口:“回禀皇上,庆太嫔疯癫已久,皇上倘若进去看望庆太嫔,却被庆太嫔所伤,那么一来有伤龙体,二来太后一定会怪罪奴婢,奴婢一样难以逃脱一死。两害相权取其轻,左右奴婢都会死,那么不如保全了皇上龙体。再者说来,太嫔是三王爷的母妃,素来与太后不睦,臣妾觉得如果皇上进去探望了,那么定会与太后之间有了纷争,伤害了皇上与太后的母子情分,奴婢以为不妥,所以恳请皇上治奴婢的罪,也不要进入养和宫。”   皇帝听着这番言论,在心底下赞叹眼前的女子是个通透的人:“你倒是看得明白。那么朕问你,若是朕让你做朕的妃嫔,你做不做?”   云裳语气笃定:“皇上不会的。”   “为什么?”   虽然语气笃定,可是方才的话却是权宜,此刻的云裳又有了一点紧张:“因为皇上如果真的想让奴婢成为天子妃嫔,就不会来问奴婢的意见,因为皇上是九五之尊,整个后宫的宫婢都可以是您的。所以奴婢认为,皇上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试探奴婢的答案。”   “聪明的女人朕会喜欢,但是朕的后宫不许要太多聪明的女人。你很聪明,朕也毫不掩饰对你的欣赏,但是朕不会要你。你还太小这是其一,这第二,就是你的聪明会让朕觉得隐隐的心惊。看样子你在宫里面还有好些年头才能放出宫去,不过看在你刚才提点了朕的份儿上,朕也不妨提醒你一句话。你聪明,这很好,不过你需要懂得如何去驾驭你的聪慧,如何去收敛你的聪慧,女人永远是锋芒毕露可不是什么好事。”   云裳低眉敛目:“奴婢谢过皇上教诲。”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看你的样子是在浣衣,有些时候宫里面的事情大家都愿意交给一个人,看来你就是这样的人,朕说的对么?”   “皇上,奴婢先告退了。”   看着远去的娇小的身影,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不能确定方才眼前的女子玩儿的是不是欲擒故纵的把戏,不过即使是,她在他面前一晃而过的惊慌失措也必然不是装出来的,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值得琢磨,而不是一块已经成型的美玉,直接就捏在掌心把玩。   “皇上……?”   魏临渊远远地跟了上来,看到自家皇上嘴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由得愣了一下。在魏临渊的印象中,自从俪忆夫人辞世之后,再也没看到过皇帝有一星半点儿欣慰的笑容,如今一个小宫婢却能让这样的笑容重现,这个女子值得自己去打听一下。   “怎么魏临渊?你也觉得这个宫婢有意思?要么朕把她赐给你?”   “皇上说笑了,伺候好皇上就是奴才最大的福气。奴才身子不健全,也不是能成家的人,与其白白耽误了这如花似玉的宫婢,倒不如老老实实专心伺候皇上。”魏临渊干笑。   心下的算盘,却早已经是拨得噼里啪啦的响。   “皇上……皇上……原来您在这呢,奴婢真是好找……”皇帝循声望去,声音的来源,正是太后身边的典月。   “原来是典月姑姑,倒是朕想要散散心就走远了,怎么,母后找朕有事情?”因着方才莫名其妙地就变得愉悦的心情,皇帝说话的时候都是挂着笑的。   典月面上掩饰不住焦急之色:“皇上,沉香馆的曲顺仪小主跌了一跤,动了胎气,就要生产了。太后已经赶到丽景宫了,曲顺仪的宫婢在那里照应着,太后派奴婢前来寻皇上,请皇上过丽景宫一趟。”   “不是还有几天才生产的么?怎么好端端的就跌了一跤?朕这就去……”原本带着微笑的神情已经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眉头的紧锁。   还未等皇帝踏足丽景宫,在宫墙外便可以听到宫里面叮叮当当忙碌的声音不绝于耳,间或夹杂着太医们不断商讨出方案又不断被否决的争论的声音。这些声音都与大半年之前俪忆夫人生产的时候那样的相似,可是唯独少了一样声音,曲顺仪不同于俪忆夫人,产房内并没有传出一点点哭号的声音。皇帝并不知道,此刻的曲锦衣,在产房里面紧紧地咬着牙关,身下的被单全都撕破了,也不肯哭出来。   她怕他担心。   “臣等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除去唐瑜远,贾训全、芦岐黄等一众太医也都守候在丽景宫,见到皇帝进来忙齐齐跪下请安。   “都起来吧。曲顺仪的情况如何,是不是已经晕过去了?若不是如此,朕怎么会听不见她哭喊的声音?”   唐瑜远一直是奉命给曲锦衣安胎的,此刻便站出来回话:“回禀皇上,曲顺仪小主的孩子本就是还有三四天就要足月,此时生产虽然是摔了一跤的缘故,但却并没有伤到元气根本,所以小主现在的神智尚且还清楚,也有气力将孩子生出来。皇上听不见小主的哭喊,大抵只是曲顺仪小主生性十分要强的缘故,小主明明已经额头上冷汗密布,被单也已经撕碎了好几条,但就是一声不吭。不过皇上,微臣认为,小主做的是对的,小主这样做虽然自身的痛苦会加剧,但是可以把更多的气力用在生产皇嗣之上。”   皇帝心中多少还是记挂着锦衣的:“那曲顺仪本身会不会有危险?”   “皇上,曲顺仪这一胎怀的本身就很是凶险,只是今日的跌跤,对于曲顺仪来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曲顺仪有孕期间气血凝滞,生产就会十分困难,但是今日据微臣推断,小主是闻了某一种刺激的香味一时晕眩才不慎跌倒,这种刺激的味道可以使人晕眩,却也可以通人的经络和气血,可以说对于小主的生产是大有裨益的。”   “那你的意思是……曲顺仪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唐瑜远拱了拱手:“从小主的脉象特征看应该是如此,只是微臣也不敢做这样的断言,不过微臣一定会竭尽全力,但是微臣不得不问一句,倘若真的有意外发生,皇上是决定保母还是保子?”   “保母。”   “保子。”   两个声音同时发出,第一个声音来自皇帝,第二个声音来自太后有琴墨安。   “皇帝,你是天下的皇帝,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何必在乎一个曲顺仪?”   皇帝无奈的摇了摇头:“母后,朕总觉得朕的妃嫔一个一个的离去是上苍对朕的责罚,朕不想再经受这样的责罚了。”   “那如果……如果哀家告诉你,保子是曲顺仪自己向哀家求来的恩典呢?哀家说出去的话必然不会食言。”   ☆、第六十一章 再添帝姬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一章再添帝姬   “那……既然如此,就听母后的吧。不过唐瑜远,你要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一定要倾尽全力,实在万不得已的时候……舍母保子。”   “微臣明白了。”   稳婆从内室绕了出来,皇帝正待询问,却看到稳婆跪在太后面前:“启禀太后,曲顺仪小主有话让奴婢带给太后。”   “什么话?”这句话却是皇帝和太后同时问出的。   稳婆摇了摇头:“奴婢也不太清楚顺仪小主的意思,小主只是说,希望太后可以兑现承诺。”   “母后,您和曲顺仪有过什么约定么?”   “哇--哇--”还没待太后回答,内室里面传出来了婴儿的哭声,这声音,没有惜和帝姬响亮,却比楚平王要好上不少。   随后就有稳婆满面喜气的出来报喜:“恭喜陛下,恭喜太后,小主生下一个漂亮的帝姬。”   “抱来给朕看看。”   不过一会,另外一个稳婆抱着团花锦缎包裹起来的婴儿走了出来,跪下道:“小帝姬给陛下、太后请安。”   皇帝结果孩子,那个女孩眉眼还未睁开,却能看出绝对是个美人胚子。轮廓和鼻梁像极了自己,眉眼和嘴巴却能看出是曲锦衣的模样。   抱着孩子的襁褓,皇帝也是见过的,一针一线,都是曲锦衣孕中自己做的,不由得为这慈母心思有几分触动。   太后倒是没有当时惜和帝姬出生时那么失望,凑过来看看看襁褓里的孩子,点了点头:“倒是个漂亮的孩子,一点也不逊色于她的父皇母妃。”   皇帝触动之余问了一句:“曲顺仪还好么?”   稳婆磕了个头回话:“回陛下的话,顺仪小主一切安好。现在体力严重透支已经睡着了。诚如唐太医说的那样,小主生产的时候的确十分凶险,几次都有血崩的迹象,好在唐太医早有准备,小主才能挺过这一劫。”   皇帝拍了拍唐瑜远的肩膀:“好啊,好啊,唐瑜远,你是有功之臣啊,朕定会好好的封赏你。传朕旨意,晋曲顺仪为正三品晴贵嫔,居丽景宫主位。赏赐唐瑜远金镶玉如意一对,良田十亩。”   “微臣叩谢皇恩浩荡。”   “奴婢等替娘娘写过陛下。”荷露等一干宫婢跪地谢恩,荷露率先起身道:“陛下要不要去看一看娘娘,娘娘虽然睡着,不过如果娘娘醒来知道陛下来看过她,自然是很高兴的。”   皇帝步入内室,床榻上的晴贵嫔,面色虽然称不上红润,却也没有当初方芷芊那般惨白如纸,心顿时也就安了不少。看着床榻边上放着的矮几,上面还放着那一张笺纸,上面清秀的字迹又跃入了眼帘: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肠。   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为淹留寄他方。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末了,上面用更加轻细的小字写着:定不负妾相思意。   笺纸的边缘已经微微发黄,显然是经常拿出来端详的缘故,“定不负妾相思意”几个字的笔法,与上面的字比起来,显然有些微微发抖,皇帝都能想象出,晴贵嫔纤弱的背影就这样匍匐在矮几的旁边,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颤抖着双手写下这七个字。   转过身,双手与她沉睡时愈发显得消瘦的手攀在一起,低声自语:“锦衣,你很好,你真的很好。太医院本都说,你很难挺过这一劫的,可是你看,你真的做到了,你又给朕添了一个漂亮的帝姬,自己也没有离朕而去。朕现在才发现,容貌在这宫中并不是十分的出类拔萃的你,究竟是什么吸引了朕的目光。不仅仅是你的晴朗明媚,而且还源于你既可以是朕的解语花,在遇事的时候又能坚毅果决,这是朕的后宫里面的女人大多做不到的。”   声音很轻,床榻之上的晴贵嫔犹自睡着未醒,皇帝又抱起刚刚被奶娘喂过的小帝姬,百看不厌。这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孩子,却是他渴望已久的孩子。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晴贵嫔尚且还活得好好的,就足以证明,他没有做错什么招致了上苍的谴责,以后他的孩子还会一个接一个的平安的降生。   棣华颇换椿萱树,雁影平沉橘柚洲,这个孩子带给他的欣喜和感动已经是弥足珍贵。很多年后当他面临着那场烦恼的时候,他都不曾后悔过有这样一个女儿,就为这一刻的喜悦。   晴贵嫔产女,在已经被阴云密布了很久的乾祐后宫,不得不说是喜事一件。除了晴贵嫔本人从顺仪一位晋了两级成为宫中第五个成为一宫主位的宫嫔,其余尚且还不是一宫主位的宫嫔都在太后的恩旨下晋了一级,意在沾一沾晴贵嫔的喜气,方能多为皇家开枝散叶。   晴贵嫔生产过后,因着太后和陛下的旨意,宫里面各类滋补的东西流水价儿的往丽景宫里面送,所以身体恢复的也是很快的,到了小帝姬满月宴的时候,已经可以在面色上看出一些淡淡的红晕。   小帝姬的满月宴,依例设在御花园中的颐园。除去除夕时因为何充容的无理取闹而不欢而散的家宴,宫里面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场喜事了。众妃嫔因着升了位份也都是一团和气的样子,姐妹之间唤得亲热,就连一向身体羸弱的皇长子楚平王,看起来也硬实了不少,同姐姐惜和帝姬一样都被报了过来,参加这个妹妹的满月宴。   小帝姬大喜的日子,自然也是晴贵嫔大喜的日子,宫里对于这样的日子都有成例,这一日晴贵嫔随谈不是皇后却也可以穿着暗红色的衣服以示特殊的尊荣,不过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晴贵嫔,仍是淡粉色妆花罗绣鱼藻纹的对襟宫装,众人虽然嫉妒晴贵嫔的年少好命,能够生下女儿,看到眼前的淡淡的粉红色却也是只能暗自偃旗息鼓。   “晴贵嫔今日大喜的日子,按照惯例是可以穿暗红色宫装的。朕也早就派人去你母家霓裳坊,让人进宫来为你裁剪了一套暗红色织金妆花罗的孔雀纹对襟宫装,这纹样都是朕亲自选的,取义自杜甫的《丽人行》之中的‘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之意,来赞叹你晴贵嫔这样一个丽人,怎么,可是不喜欢那套织金妆花罗的宫装?”   曲锦衣笑靥如花,是了,年纪轻轻,家世卑微,却能诞下公主,坐拥一宫,如何不能心情舒畅呢:“陛下的心意在宫装里面,臣妾很是欢喜。”   “若是喜欢,为何不穿在身上?”   许是做了母亲,心态早就和刚成为天子妃嫔时不同了,锦衣笑得愈发的温婉:“陛下的心意,臣妾欢喜着,却不敢僭越。如今后宫无后,红色乃是太后正色,而臣妾是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臣妾怀着帝姬的时候,太后也对臣妾多加照拂,臣妾不敢忘恩。何况臣妾的姿容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是比不得杜子美《丽人行》中的丽人的,陛下谬赞,臣妾愧受就是了,却万万不敢再以此招摇。臣妾自认为唯一能入眼的地方就是臣妾肤色较白,常言一白遮千丑,臣妾定是要好好利用臣妾的肤白来掩饰臣妾的无盐之姿了。暗红色虽然尊荣华贵,却不比浅粉色能够衬托出臣妾的肤白,是以臣妾还是穿了这浅粉色的宫装前来。而且,臣妾还有一个私心。”   皇帝今日也实在是高兴,并不纠缠:“朕不过是随口一问,你这伶牙俐齿就偏有这许多的说辞,末了,还说有自己的私心?究竟是什么私心啊,可不可以说给朕听?”   “今日宴会的主角,是臣妾的女儿,臣妾的私心就是,穿着打扮适可而止就好,万望不夺了女儿的风头。若是帝姬能更的陛下宠爱,陛下赐给帝姬一个好的名字,便是臣妾做母妃的无尽福分了。”   “是啊陛下,虽然说公主的封号是要等到周岁宴才能定下来的,但是帝姬的闺名还是要及早定下来,这才不折了晴贵嫔的颜面啊。”何凝妆唯恐天下不乱的提出封号要周岁的时候才能定下来,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谁都明白她这是要拿小帝姬同早先出生的惜和帝姬相比较,毕竟惜和帝姬也尚未满周岁,封号却是初生就定了的,一比之下,高下立分,只怕先前就备受重视的小帝姬在宫中人的眼里的重量,也要大打折扣了。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私心?也是你不肯穿那暗红色宫装的又一原因?倒是这般的简单,不过真倒是很喜欢你这样率真而不任性的性格。至于帝姬的名字,朕是早早就想好了的,只等着帝姬的满月宴朕御笔亲书。魏临渊--”   ☆、第六十二章 飞来横祸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 飞来横祸   “奴才在。”   皇帝大手一挥:“朱笔和记载帝姬生产八字的布帛拿过来,朕今日要亲手在那布帛上面写下帝姬的名字。”   “是,陛下请。”魏临渊显然早有准备,很快就将皇帝要的朱笔和布帛备好了。   皇帝挥动手中的朱笔,布帛之上写下了三个大字,待到魏临渊将布帛举了起来,坐在距离太后和陛下不远处的妃嫔才看清,生辰布帛上面的名字是:钧澹菊。   “玉壶□□,赏雨茆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眠琴绿阴,上有飞瀑。落花无言,人澹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朕为帝姬去这个名字的意义,就是来自于这其中的人澹如菊的澹菊二字。朕希望这个女儿在日后的人生路上可以品行如菊花一般清淡高雅,活得随性自在才好。至于小字,便也从这句诗里面选吧,小字修竹。竹子有竹子的品格,这寓意是好的。”   曲锦衣喜不自禁,忙跪在皇帝前面:“臣妾叩谢陛下对澹菊的恩典,臣妾不胜感激。”   “不要动不动就跪朕,你刚出月子对身体不好的。朕还另有赏赐要给你,魏临渊,朕让你准备的东西宴会散了就送去丽景宫。”   曲锦衣搭着魏临渊的手站了起来:“既然陛下说过了,不许臣妾刚出了月子就跪的,那臣妾恭敬不如从命,就不向陛下跪谢了,不过臣妾定会把陛下的恩德铭记在心。”   “除此之外朕还要说,从前钧家只有男子有家谱,女子的名字是不从家谱的。而从今往后,朕若是再有帝姬,便仿照惜和帝姬沁莹和小帝姬澹菊的例子,起名字一律第一个字从水部,第二个字从草部,寓意祈求我乾祐王朝水草丰美,物阜民丰。朕的皇子这一辈第一个字是从绵字,第二个字定是要从言部,寓意在于希望我乾祐臣民能言善谈,与邻邦国家交往密切,关系融洽。”   众妃嫔一齐道:“陛下圣明。”   “来,晴贵嫔,坐到朕的身边来,今日是澹菊满月的好日子,你这个母妃不着暗红色的宫装也就罢了,定是要亲手抱着孩子的。”   “是,臣妾遵旨。”   大多数妃嫔落在晴贵嫔身上的目光都是艳羡不已的,在当前宫中的一众妃嫔中,晴贵嫔年龄最小,却已经身为主位拥有一个女儿,而且圣眷也不薄,实在是后宫中难得的人物了。而她们的心中虽然也在嫉妒着,盼望着下一届选秀能够有新人压着晴贵嫔一头,却又不盼着新人来,怕只怕新人不光压了晴贵嫔一头,也让自己再也难得见天颜。   “小帝姬的名字朕也赐过了,如今众位妃嫔便开始宴饮吧,务必做到宾主尽欢,也算是为小帝姬澹菊添一添福气。”皇帝宣布开宴。   “臣妾等谨遵圣旨。”   司礼太监高唱着:“宴会开始--”   颐园之内依然是和气如春的景象,觥筹交错之间,不断有成班的舞女在园中歌舞联翩,丝竹声声悦耳,自是叫人心醉。   “江良娣没有来参加宴会么?”酒至半酣,皇帝有些微醉,才想起方才看到的江良娣的席位是空着的,便转过头去问侍立在身后的魏临渊。   魏临渊小声提醒着:“陛下您忘了,江良娣一早就遣了贴身宫婢来告假了,说是身子不太爽利,不能来参加澹菊帝姬的满月宴会了。奴才跟您说过的,您许是公务繁忙就忘记了。”   皇帝不以为意,笑了一下:“倒是朕因为小澹菊的满月宴高兴的过了头,忘了江良娣那里了。魏临渊,宴席散了之后你先把给晴贵嫔的赏赐送到丽景宫去,在去太医院找贾训全给江良娣把一下平安脉。”   “是,奴才知道了。”   皇帝的目光又回到了宴会的歌舞上,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致吸引住:“魏临渊,现在前面这舞蹈是什么舞啊?朕之前从来没有在宴会上见过这支舞蹈,什么时候南府又新排了舞蹈?”   “回陛下的话,这支舞蹈的名字叫做《荔湾妃子》,相传啊,是唐玄宗时期,杨贵妃尚在蜀地的时候曾经跳过的舞蹈,这支舞蹈比起寻常的宫廷舞蹈来,少了几分奢靡华贵,却多了几分清新自然。贵妃入了玄宗后宫之后,因为宫廷里面多是《霓裳羽衣舞》这样奢靡豪华的舞蹈,《荔湾妃子》就不再跳了,只是后来有一次玄宗问贵妃有没有更加别致的舞蹈,贵妃才跳了一次。据说当时有一位蜀地梨园舞姬有幸看到了这支舞,将这支舞蹈里面原本有的蜀地的舞蹈风格同唐朝的盛世之风融合,重新编排成了现在的样子,因着杨贵妃酷爱荔枝,舞蹈便取名为《荔湾妃子》。只不过因为舞蹈中间的蜀地元素太多,又过于繁复,一般人是学不会的,所以历来的宫廷宴会上并没有这样的舞蹈。陛下您就是公务太繁重了,也不知道让自己休息一下,南府排了什么舞蹈您自然是不知道的。”   “等等,魏临渊,你方才告诉朕历来的宫廷宴会上是没有这《荔湾妃子》的,为何现如今却又有了这支舞蹈?”   “陛下,奴才正要跟你说呢。江良娣的母家就是从蜀地来到京城的,江良娣的母亲就擅长作着《荔湾妃子》的舞蹈,并把它传授给了江良娣,这舞蹈还是江良娣亲自在南府领着舞姬们研习的,只可惜今日江良娣的身子不爽利,没能来亲自看这支舞蹈,不然一定会像陛下您一样,被咱们乾祐南府的舞姬的技艺折服。”   颐园之内的场面一片和乐,人人都在饶有兴味的欣赏着《荔湾妃子》的舞蹈,南府的舞姬手中挥舞着荔色的轻纱,在末春已经是落红满地的颐园绽开了一朵朵荔色的纱花,舞姬们的腰身犹以领头的蒙着荔色面纱的女子最为柔软,一舒一展之间,花朵就次第开放,别有味道。   看着那蒙着荔色面纱的女子,晴贵嫔就觉得蓦然的心惊,也许是因为自己曾经用同样的方式把乐美人送到了君侧,如今再看着同样覆着面纱的舞女,就觉得有那么几分不正常。   就在曲锦衣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心中那种惴惴不安的直觉告诉身边的皇帝的时候,舞蹈到达了一个□□,除去面纱女子,其余的舞姬全都退在后面组成了荔色的纱幕,只留下面纱女子在前面翩然起舞,距离太后、皇帝和曲锦衣坐着的高台越来越近。   “嗖--”一柄短剑就从面纱女子的袖口飞了出来,直直的冲着曲锦衣和她怀中的孩子而去,很显然皇帝也隐隐地觉得为首的面纱女子有那么些不对劲儿,立刻反手握住了短剑,却还是被剑锋划伤了手,而那剑尖儿,距离曲锦衣的胸口只有一寸的距离,距离钧澹菊的眉梢已经几乎擦肩之近,剑锋的寒光一闪,钧澹菊立刻哇哇大哭起来。   还没待面纱女子有下一步的动作,皇帝不顾右手已经涌出了鲜血,左手持住了荔色面纱女子的右手,曲锦衣哄了哄怀中的女儿,又把孩子交给了身后侍立的荷露,壮了壮胆子走上前去,扯下了那张神秘的荔色面纱。   面纱下的容颜,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正是今日帝姬满月宴上告假未来的良娣江胭脂。   “陛下,先让魏临渊去叫太医帮您包扎伤口吧,这里还有太后,臣妾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白白受到惊吓的。”曲锦衣转身朝皇帝说道。   皇帝按住锦衣的手:“朕没事,魏临渊随身带着金疮药,朕涂上一些就是了,早年朕习武的时候受的伤,可比这个要严重的很多。朕倒是想听听江良娣会怎么解释。”   江胭脂满面的大义凛然之色,似乎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启禀陛下,臣妾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请陛下赐死臣妾吧。”   “朕不觉得你会是无缘无故拿着短剑挥舞的女人,朕想要你的解释。朕想,如果你的主子俪忆夫人知道你为了自身的某些原因划伤了朕,却不肯给出一个理由,也不会原谅你的。”   提到了主子二字,江胭脂面容上的冰块,瞬间瓦解。   “小姐……陛下,您还记得我的小姐么?还有人记得过我家小姐么。陛下,您曾经在小姐临终的时候说过的,沁水河边,莹月楼上,您会永远记得小姐。可是现在呢?小姐刚刚离开人世,晴贵嫔就怀孕了,您就可以忘记失去小姐的悲伤,去和晴贵嫔一起迎接新生的喜悦。陛下,我不知道您知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小姐到死都没有想明白您为什么会冷落她那段时间,而那段时间不就是晴贵嫔得宠的时候么?小姐怀着身孕最不能孕中多思,可究竟是谁让她孕中多思?陛下,臣妾的小姐从来就没有怨恨过您,所以臣妾也不会去怨恨您。可是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呢?是晴贵嫔。因为晴贵嫔,您忘记了跟小姐‘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的誓言;因为晴贵嫔,您忘记了她肚子里还怀着您的孩子;因为晴贵嫔,您忘记了她在宫外苦苦等待三年的痛楚,您都忘了!还有,为什么小姐死的时候,晴贵嫔就有了孩子,难道不是她的孩子索走了小姐的命吗?惜和帝姬和楚平王的满月宴办得简单萧索,因为他们是没了母妃的孩子,谁能与亲娘一般无二的抱着孩子坐在您的身边?为什么晴贵嫔的孩子就可以享受这样的荣宠?只因为她的母妃还活着?那么她和她的母妃就都应该去死!”      ☆、第六十三章 以命抵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三章以命抵命   江胭脂的右手还紧紧地攥在皇帝的左手指中,依旧泛着寒光沾染着皇帝鲜血的短剑在地上横亘着是那样的突兀。而此刻的江胭脂已经是双目通红,一边控诉,泪水一边从眼角喷薄而出。   皇帝冷下脸来,颜色更难看了:“看来朕当初把你留在朕的身边,让你成为贵人,成为朕的良娣,是朕做错了。朕本想着芊儿的遗愿好好安顿你,可是你似乎是太不知足了。活着不好么?一条命有那么轻贱么?就可以任你这样去伤害或者挥霍?”   江胭脂声音轻颤:“陛下,其实臣妾每次在您面前自称‘臣妾’的时候,心里都十分的难过,请您看在臣妾将死的份儿上,允许臣妾把称呼改回‘奴婢’吧。奴婢的父母是在大旱的时候,从蜀地逃难逃到了京城,如果不是小姐收留我们全家,让奴婢的父母、叔父婶娘和奴婢做了家生的奴才,那么可能奴婢一家早就死了,也不可能有奴婢的今天。如果仅仅是因为小姐命薄,世上繁华、夫君宠眷无福消受,那奴婢除了惋惜别的什么也不会说。可是小姐不是,小姐是被人害死的,那奴婢就一定要为小姐报仇,才能报答小姐的恩情。姜汁粥里的薏根粉,奴婢不知道谁是凝紫的幕后主使,可是奴婢知道如果不是晴贵嫔娘娘夺走了陛下您的心,那小姐就不会因为对您日思夜想而神情恍惚,奴婢就不会因为救小姐受伤而不能在小姐身边伺候,那凝紫,就不会有可乘之机。所以说奴婢查不出幕后主使,却能让这个‘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子而死’的晴贵嫔娘娘不得好死!陛下怎么能说是奴婢伤害别人的性命?奴婢只是在替小姐讨回公道。”   曲锦衣听得蓦然心惊,总觉得这个世道就是有它的缘法。江胭脂是因着近乎于荒谬的逻辑想要加害于自己和女儿,但事实上,害死了俪忆夫人方芷芊的,又何尝不是自己?她只盼着上苍若是有眼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那么只惩罚自己就好了,一切惩罚她都心甘情愿的承担,只盼着这些罪责不要归咎在她唯一的血亲--女儿钧澹菊的身上。   皇帝松开了捏着江胭脂的手,手握成全轻轻地砸在了桌案上:“好,朕姑且认为你是在讨回公道,可是现在你没有讨回你的公道,你想让朕怎么做?让朕为了你家小姐,手刃晴贵嫔和朕的亲生女儿?”   “奴婢不会这么请求陛下的,因为陛下也不会这么做。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奴婢都不用陛下发落了,奴婢今天敢来,就没有做活着回去的准备。”   所有的人这才注意到,原本因为有荔色面纱投射出来的光掩映着,并没有觉得江胭脂哪里不对劲儿,如今却发现那张面庞早已经是惨白如纸,唇色乌黑。   “陛下,奴婢自己来的时候就已经吃下了毒药,如今奴婢肯定是活不成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奴婢恳请陛下三件事……一是……不要忘了小姐……二是善待……善待小姐的孩子……三是……远离……晴……贵嫔。”   语毕,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再也不能站起来。   皇帝没有说话,他似乎还能记起当初对他说“陛下能记得奴婢,奴婢替小主谢过陛下。”的小宫婢的样子,也似乎还能记起在方芷芊死的时候悲怆无神的说着“陛下,娘娘一生爱美,奴婢要为娘娘更衣了。”的小宫婢的样子。   是什么把它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是方芷芊的死,还是自己让她称为宫嫔的决定。   “陛下,臣妾有事情想请求陛下。”   打断皇帝漫长的沉思的,是曲锦衣抱着钧澹菊跪地的请求。   “啊,你说吧。不过不要抱着澹菊跪在地上了,一是你刚出月子,二是澹菊刚刚也受了惊吓。”   曲锦衣摇了摇头:“臣妾这次不会起来,如果陛下不答应臣妾所求之事。臣妾之所以抱着澹菊来提出这个请求,是因为臣妾求的是……是恳请陛下不要剥夺江良娣的位分,并且……厚葬江良娣。”   所有的人听到这样的请求都是震惊的,可只有曲锦衣自己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   “臣妾知道江良娣曾经企图害过臣妾,也确确实实的伤到了陛下,可是如今她人已经死了,臣妾想给澹菊积一点福。所以臣妾抱着澹菊跪在这里,恳请陛下恩准。”   “晴贵嫔快起来吧,你的请求哀家准了。说到底,俪忆夫人和江良娣都是可怜人,哀家也想为帝姬积一点福德。皇帝,至于你准不准,自己定夺吧。”   太后有琴墨安最后一眼的目光,射向了还跪在地上的曲锦衣,曲锦衣微微蹙眉,她知道,就算别人不明白,曾经参与过的太后,也是明白的,而她的的目光,也是在提醒她,自己不过是可怜两位妃嫔,至于薏根粉和俪忆夫人的死,她全不知情。   “朕……准了……诚如母后所说,她们也是可怜人。传朕的旨意,江良娣因病暴毙,生前行为多有不恭,念起意思不予计较,日后凡加封,不得予以追封。以从五品良娣丧仪治丧,梓宫葬入皇家陵园,另辟妃园。”   “是,奴才这就去办。”   后来的云裳曾经听宫里面呆的久了的人说过,江良娣一生有过的风光,都是表面的风光。俪忆夫人得宠,她作为贴身宫婢面上有光,却要对别人千防万防,生怕别人暗算了自家小姐。俪忆夫人死之后,她又处心积虑的复仇,只为了了却那一点对于自家小姐的执念。被陛下封为贵人,众人眼中也算得上颇得恩宠的女子,知道死后净身的时候,依然是完璧。   又如何不可怜呢?   宴会散罢,晴贵嫔搭着荷露的手,走在回丽景宫的宫路上。身后跟着的,是抱着小帝姬的奶娘,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一直是心有余悸,抱着小帝姬的手也是颤抖着不停。   锦衣不放心女儿,走了几步便回头看一看,也就看穿了奶娘心中的局促,面色暗沉了下来,甩开荷露的手,吩咐她:“荷露,你去抱着小帝姬吧,本宫看,叶嬷嬷的手一直在抖,怕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别回头再把病气过给了小帝姬,那本宫可就罪过了。”   荷露应声接过钧澹菊,眼光瞟了一下身边的叶姓姑姑,那叶姓姑姑显然还不是宫里头用惯了的老人儿,经了这样的事儿,又有晴贵嫔那样一席话,早已经是冷汗涔涔,手哆嗦的愈发的厉害了。   回到丽景宫,锦衣是断断不肯再让叶姓姑姑照顾钧澹菊了,荷露便安排了冬霜并内务府安排下来的帝姬的奶娘一并伺候着,直到公主睡下了,曲锦衣才招了荷露到内室伺候。   荷露联想到方才主子发落叶嬷嬷的事情,早就想到自家主子有事情要问自己,便也不惊讶,规规矩矩的进了内室,帮着锦衣除了外装,换上贴身的里衣。   锦衣到不着急,任着荷露为她宽衣,这段时间里并不曾说什么,直到荷露开始为她卸妆,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本宫让你打听的事情,你打听的如何了?”   荷露把锦衣的发髻拆开,一边用牛角的梳子一缕一缕的梳顺,一边脆生生的开口:“娘娘说的可是惜和帝姬那边的掌事嬷嬷赵姑姑?”   锦衣回身用手指点了一下荷露的额头:“看你这丫头说的,难不成本宫还让你查了别的事情?”   荷露还是一搭一搭地顺着锦衣的发丝:“娘娘,您虽然只交代了奴婢去查赵姑姑,想着能不能把这个赵姑姑换到身边来为自己所用,可是奴婢倒是找到了更好的法子。”   锦衣取下手指上的和田玉戒指,小心的放到梳妆奁里面:“说来听听。”   “小主不是问么?这个赵姑姑怎么能在宫里面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多半的功劳还是她是平衍王爷的乳娘,这当然是明面儿上的说法了。按照惯例,王爷的乳娘,定是要跟王爷去封地的,赵姑姑之所以能不去平衍那个地方,便是因为,赵姑姑曾经救过太后一命,与太后而言,赵姑姑这是救命之恩,便在平衍王去封地的时候问了赵姑姑的意见,赵姑姑不愿意跟去,太后也就没有勉强,还赏了赵姑姑一个恩典。平衍王的奶哥儿,封了一个平衍治下的八品官。要知道,那奶哥儿不过是个奴才,学识再好也不能科举的,这无疑是大大的脸面了。”   锦衣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朱唇轻启:“说吧,你这法子,与赵姑姑的儿子,平衍王的奶哥儿,有什么关系?”   “奴婢打听到,这个奶哥儿,名叫赵文宝,到了平衍不久就由平衍王做主说了一门儿亲事,妻子宋氏是个农户的女儿,长得姿色平平,不过人却是个通透的。八品的官儿嘛,俸禄也不多,而这个时候赵文宝家又添了一个儿子,生活自然拮据,娘娘为什么不把这个赵宋氏请到宫里面做乳娘呢?”   ☆、第六十四章 乳母嬷嬷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卖萌求收藏哟~~~   第六十四章乳母嬷嬷   锦衣听得荷露这样说,也有几分动心,但是却也有几分不放心:“把你的想法仔细地跟本宫说一说吧。”   荷露诺诺应了,把自己了解到的东西娓娓道来。   原来这个赵宋氏是在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了,她的父亲是一个顶有学识的人,只是因为品行太过于刚直,一辈子不第,只能在平衍当地当一名塾师聊以糊口。日子虽然困苦了一些,但是却把女儿养的识文断字,腹有诗书。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个赵宋氏十岁开始在平衍王府当差,不十三岁的时候就被赵文宝偶然看到,便去向平衍王讨了恩典,准备了很丰厚的聘礼娶了回来。   实际上,这个赵宋氏可是比赵文宝活的明白。   宫里头做奴婢的,识文断字的本来就是少数,基本上还是大丫头之流,乳母嬷嬷里面能识字儿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对于锦衣而言,若是能请一个粗通文墨的女子来做澹菊的乳母妈子,一方面倒是可以当小孩子耳濡目染,从小就有些见识,另外一方面,这赵宋氏的婆婆是赵姑姑,对于赵玮淑而言,未尝不是一个辖制。   “可毕竟这个赵宋氏现在身在平衍,若是本宫大张旗鼓把人招进来,只不过是一个乳母嬷嬷,恐怕皇帝心里会不大高兴呢。皇上每日掌着朝政就已经有无数的事情让他烦了,本宫不想让皇上不快。”   荷露挑眉看了一眼自家娘娘:“娘娘可还记得过些日子宫里头会发生一件大事,是什么?”   锦衣自从生下澹菊以后,这些日子一直是在坐月子,一副有女万事足的姿态,很多事情都没有理会,此时荷露提起了,才发觉自己似乎真的是时候做些什么了,但是确实不知道荷露指的是什么,摇了摇头。   “娘娘,乾佑十年的选秀要开始了,这宫里,只怕又要变天了。”   是啊,荷露一提醒,锦衣立马就想了起来,其实这桩事情,她并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一直在骗自己罢了,她是不想知道。   看着锦衣一瞬间的失神,荷露也自知失言,赶紧把话扯了回来:“娘娘忘了么?这选秀对于娘娘来说,可是有好处的呢。娘娘,奴婢听说,陛下许是要给平衍王爷指婚了,是正福晋呢。”   锦衣略略思索,也就明白了这里面的关窍。   她出身商贾,又是现在宫里头妃嫔进来的晚的,前有皇帝的心头之爱俪妃,后有诸如贤妃戬妃这样有着深厚背景的高门贵女,她在里面只能充其量算是新秀。   一旦选秀,必有新人,这些人一进来必然是要选择依傍的,而此刻的她虽然没有丰厚的身家背景,但是在皇帝心里头还是有些地位的,又有一个亲生的女儿,正是风头无量的时候,若是此时选秀,虽有人会分宠,但是也会有人跟着自己。宫里面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分宠这事儿,还得她看得开。   何况乾佑的选秀,选的不仅仅是宫嫔,还有宫婢女官之流,加之皇帝此刻要给平衍王;脸面,此刻若是想把赵宋氏请进来,封个女官,倒也不是不能的事情。   荷露说的不假,此事对她,虽有一害,利却是无穷。   *   停灵七日之后,江胭脂定着良娣的头衔,葬了。   虽然说是厚葬,可与宫中其他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死去的妃嫔来说,江胭脂的入殓,不能不说是草草收场。   可是收场就是收场,宫里面的生活也总是在平淡无奇的上演,宫里面也总还是会有新人进来。大大小小的事情,不过是惜和帝姬和楚平王的周岁筵席,皇帝又过了一次寿诞,没有哪一位妃嫔再死去,一时之内也没有新人进来,就这样到了乾佑七年的春天。   “启禀皇上,垂杨宫贤妃那里送来了此次选秀初选合格的秀女花名单,请皇上阅看。”魏临渊手捧着一叠名册,轻轻地放在乾元宫东暖阁的案几上。   “恩,难为贤妃了。母后近来身子不是很爽利,又要照顾绵谊,难免力不从心,便把初选的事情交给了贤妃和戬妃。贤妃的位分又比戬妃高,免不了要多担待一些,可是贤妃的身体也不是很好,还要照顾惜和,定然是辛苦的。”   皇帝说着,却仍然埋首于桌上倚叠如山的奏章里,丝毫没有停下朱笔看一看那些名册的意思。   魏临渊看了只能小声提醒:“皇上,太后那边的意思,是皇上还是看看的好,说是这初选合格的秀女名单里面有值得看的东西。您若是现在不看,奴才先给您挪到后面的架子上,等您看的时候,奴才再给您拿下来。”说着就要再搬起那一叠名册。   皇帝一把手按住了那一叠子名册:“不用了魏临渊,你去给朕换杯茶来,朕……这就看。这次选秀母后都不是很关注的,那么她说要朕看,就一定有她老人家的道理。”   “是,奴才这就去。”   皇帝呷了一口魏临渊换上来的茶,是上好的顾渚紫笋茶,虽然不是明前用来祭祀宗庙的急程茶,但这第二批也是很好的了,在贡茶里面也是难得的好茶。信手翻开初选合格秀女的花名册,名册是按着等待进入复选的秀女的家世门第排好的,一页四人。翻到第二页,最上面的两个秀女吸引住了皇帝的目光。   “封月心,年十四,正三品督察院右督御史封正华庶长女,母谢氏。”   “封水落,年十四,正三品督察院右督御史封正华庶次女,母谢氏。”   看到这两个名字,皇帝一个激灵,手中端着的上好的顾渚紫笋连同着青瓷的盖杯杂碎在了地上。他想起了当初方芷芊还在的时候,自己曾经对她说过的话,那个时候芊儿就曾经建议过把封家的两个女儿分别许给自己的二弟和三弟做正妃,却不想这么快就到了她们参加选秀的年纪了,似乎三弟还要比这两个女子小上一点儿。   “皇上,怎么了?”魏临渊原本是站在东暖阁外头候着的,听到里面的声响,却不像是震怒之下的摔杯的声音,只好硬着头皮进来看看。   “没什么。魏临渊,找人收拾一下这里,摆驾去颐宁宫。”   “是。”   颐宁宫。   “儿子给母后请安。”   太后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儿:“咳咳,皇上快快请起吧。皇上这一阵子政务繁忙着,顾不上哀家这里也是有的,不过还是得空就来看看谊儿的好。哀家记得你小的时候,先帝总是很忙,也很少有时间顾及你们兄弟姊妹,你那时总是问母后爹去哪里了,母后只能说先帝在忙,却不能回答别的。皇上不会是想让谊儿重蹈自己的覆辙吧。”   皇帝垂首:“母后教训的是,儿子今后会经常来颐宁宫探望母后和谊儿的,母后若是有时间召贤妃侍奉您也是好的,可以让谊儿和惜和姐弟两个多在一起待一待。”   “说吧,现在来看哀家,是有什么事情么?”   “母后,你让儿子看的待进入复选的秀女名册,儿子已经看了。不知道母后所指的朕一定要看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封家二位小姐?”   太后的眼神中流露出了欣慰的神色:“看来皇上早早就想到过封家这二位小姐,那么皇上有没有想好如何安顿这封家两个小姐。哀家想,皇上不是不清楚,封正华是可用之臣。封正华没有儿子,家里面除了早年生下这一对孪生姐妹后不久就离开的妾室谢氏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嫡妻。如今封正华已经年过四十,嫡妻也早就过了适合生育的年龄。封正华之所以这么多年无子而不纳妾,至少表明他对这个嫡妻还是十分敬重的。那么对于封正华,皇帝就不可能再赏赐女人给他,最好的笼络的方式就是他的两个女儿。”   皇帝轻轻的摇了摇头:“朕想过用他的两个女儿牵制他死心塌地的为朕效忠,最初朕的想法就是,把封家大小姐许给朕的二弟平衍王做平衍王正妃,把封家二小姐许给朕的三弟靖惠王做靖惠王正妃。可是母后此次没有关注选秀太多,有一件事恐怕不是很清楚,就是这封家的两位小姐的生母谢氏,曾经……曾经是上京一家青楼当红的头牌,京城里面十分出名的嫣红娘子。这样的出身,势必会让两位王爷心中存了芥蒂。只怕到时候笼络不成反而让朕与朕的皇弟生了嫌隙。”   太后叹了一口气:“皇上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哀家干涉不得,但是皇帝说的东西,哀家早就关注过,是以哀家绝对不会同意,将封家两位小姐许给咱们乾佑的两位王爷。出身倒是次要的事情,封正华是皇上想要重用的人,日后皇上必然会给予他越来越多的权力。一旦封家两位小姐分别作了平衍王正妃、靖惠王正妃,来日诞下平衍王世子、靖惠王世子,那么皇上该如何保证,这两位不是母后所出的王爷没有反心?又有着世子爷外公的封正华不会用自己手中的权利反叛去支持王爷?到那个时候就不是嫌隙的问题了,只怕是皇帝的皇位还在不在的问题。”   ☆、第六十五章 训诫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五章训诫皇帝   皇帝点了点头“还是母后思虑周全,儿子受教了。只是,朕猜不透母后的心下之意,是想如何安排封家这两位小姐?将她们赏赐给权臣之子?那岂不是容易结成朋党?”   太后转过身来看着身边的小几,状似无意的用护甲勾勒着小几上的鎏金雕花,嘴上却是幽幽的开口:“皇上把谁都考虑到了,为什么却独独没有考虑到自己呢?”   皇帝很是诧异:“母后的意思是想让朕纳她们姊妹二人为宫嫔?那母后有没有想过天下人会如何想朕。这次选秀已过初选的适龄女子,家世清白者比比皆是,真为什么偏偏要纳两个青楼头牌的女儿?”   太后苦口婆心:“皇帝,你还是太年轻了,太过于心浮气躁。哀家相信只要有人把封家两个小姐很有可能入宫的消息透露给封正华,封正华自然会明白怎么做。究竟是放弃这唾手可得的绝好的成为国丈的机会,还是将两个女儿的生母记在自己嫡妻的名下,哀家认为封正华不是傻子。”   “朕明白了,只是……究竟让何人将这样的消息透露给封正华呢?朕想,此事还是麻烦舅舅的好,不如母后对舅舅说上一说。”   太后站起身来,梓熙马上过来替她拉平身上衣物的褶皱太后也不看梓熙的动作,只是一味的跟着皇帝说话:“皇上不要忘了,这次的选秀哀家没有插手,主理的人是贤妃,就连戬妃也不过是辅佐而已。让戬妃的父亲出面哪里有让贤妃的父亲出面更加合适?皇上不如在秀女复选之前,择日召贤妃的父亲唐璟琼入宫,全一全父女之间三年未见的情分,也算是赏了唐家一个脸面。”   “朕知道了,朕这便去垂杨宫。”   太后摆了摆手示意皇帝不要着急,才慢悠悠的开了口:“哀家这里面还有一件事情,这两日哀家听说小帝姬有吐奶的事情,皇帝可曾知道?”   皇帝摇了摇头,这事情他确实是不知,也不由得暗恼晴贵嫔怎么不派人向他回报。   太后仿佛看穿了皇帝的心思似的:“皇帝也不要责怨晴贵嫔,人家晴贵嫔识大体,不愿意用儿女的事情来烦你的心。哀家不过是要告诉你,妃嫔不愿意让你烦心,你自己可不要慢怠了自己的儿女。说起来,澹菊虽然是金枝玉叶,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在娘胎儿里就七灾八难的险些活不成,满月的时候思贵人又演了那么一出,现在又开始吐奶了,哀家倒是觉得,娘胎儿里的事情是避免不了的,这吐奶的事情,许是她的奶娘不是个好的,皇帝应该上点心才是。在咱们乾佑,虽说男儿更重要,可断断没有轻视女儿的道理。”   黄帝垂了垂首:“母后说的对,只是不知母后看上了谁?”   “哀家听说,玮淑姑姑的儿媳妇新生了一个哥儿,奶水倒是充足得很,左右那新媳妇儿也是平衍王府的人儿,那皇帝也是有权利调动的。皇上不如趁着这次女官选秀,把赵宋氏给调进宫里来,封个七品女官,也不算驳了平衍王的面子。只是这人,还得让平衍王尽快派人给送过来,哀家的孙女可等不起。”   皇帝在那里盘算了好一会应该怎么跟贤妃说,此刻心下有了一份不耐烦:“是,母后看着办吧。儿子信得过母后的”   眼看着皇帝要走,太后也有点挂不住脸儿来:“皇帝可不要忘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谊儿这会儿也该睡醒了,哀家叫典月把谊儿抱来。”   很快,典月把皇长子抱来交到了皇帝的手中,显然是不怎么抱孩子,皇帝的手势动作都是极其僵硬的。看向怀中的襁褓,钧绵谊的容颜更多的是像他已经辞世的母妃方芷芊,更多的是偏清秀一些,皇帝不禁感慨万千,当年曾经执手说要共度一生的女子,如今给他留下了两个孩子,却离开已是一年多了。   钧绵谊的性子很是安静,待在自己父皇的臂弯里,不哭也不闹,甚至也没有咿咿呀呀的声音,就那样睁着像极了方芷芊的眼睛看着皇帝,父子二人对视,皇帝就仿佛觉得方芷芊还在,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蓦然之间就觉得说不出的辛酸和痛楚,再也不忍心去看怀中的孩子,赶忙把孩子放到典月怀中。   “母后,朕现在就要去一趟垂杨宫,之后便要赶回乾元宫,乾元宫还有要事等着朕处理。朕先告退了。”   “皇上有政事,哀家就不妨碍皇上了。典月,替哀家送送皇上。”   “是。”皇帝匆匆应了,脚步几乎是逃离。   典月将皇帝送至颐宁宫外,返回的时候正巧看到司药的小宫婢端了太后今日的药进来,便屏退了那小宫婢,自己将药端了进来,却看到太后单手支撑着头靠在软榻之上,双目微闭,似乎是在养神的样子,一时之间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太后,该吃药了。”过了许久,典月终于觉得太后并不是真的睡着了,才犹豫着唤了一声太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你这毛毛躁躁的,在哀家身边多少长时间才能改一改啊。幸好哀家不过是假寐一会,若是真的受了惊吓,这病啊指不定得拖到什么时候去呢。还有谊儿,那么小的孩子,若是吓到了他,你担待得起么?”   典月在太后身边服侍多年,太后很少对她说重话,这样一来,典月道是有点慌了手脚:“是,太后,奴婢知错了。太后要怎么罚奴婢都不要紧,不过还是让奴婢先侍奉太后服药吧,药凉了可就不好了。”   “拿来吧。不过哀家看你,倒是有话想问哀家。”   典月双手递上药碗子:“太后慧眼,奴婢什么都瞒不过太后。”   “那就问吧,你跟着哀家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典月诺诺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奴婢是想问,方才皇上明显是不想去抱皇长子殿下,才借故离开的,为什么太后不用别的理由将皇上留下来,多陪一陪皇长子殿下呢?”   “其实这后宫里面啊,有些事情,就像兵法说的那样,需要欲擒故纵。皇上不是不喜欢谊儿,但是谊儿和他的母妃长得实在是太像。而俪忆夫人又不是意外死亡,这一直都是皇帝心里面的一个心结。所以现在皇上一看到谊儿就一定会觉得心里不痛快,但是哀家相信皇上的这个心结总有一天会打开,而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结还得皇上自己来解开。哀家呢,就像对着一团乱麻,束手无策,盲目的去试图理清楚,却只能越理越糟。”   典月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那,太后您真的想让那两个青楼女子生的女儿进入这后宫?奴婢怕贤妃她们会不服气呢。”   “典月,你最近行事出言越来越大意了,哀家是该好好的提点你了。封家的两个女儿是封正华的嫡妻王氏所生,哪里有什么青楼妾室生的女儿?”   典月想了想方才太后和皇帝的对话,心下也明白了:“是,奴婢知道了。”   *   垂杨宫里,远远的看到了皇帝的身影,画扇便福身请安:“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您是来看惜和帝姬的么?帝姬正在睡着呢,皇上不如先在娘娘那里等一等吧。”   看着画扇想竭力把自己留在自家娘娘身边时那种虔诚的表情,皇帝不由得笑了一下:“起来吧,朕就是来看你们家娘娘的。”   “真的?”   在画扇的印象中,自从垂杨宫里面来了惜和帝姬,皇上来的次数倒是比以前多了,可是多半都是来看看公主而不留宿。天伦之情固然有,可却无关男女情爱。   “自然是真的,你们娘娘在宫里面做什么呢?”   画扇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内室,示意皇帝自己去看。皇帝倒也不追究画扇越矩,径直朝内室走去。   内室里的唐瑾知正在低头绣着什么,却没有注意到皇帝何时进了来,待到手头一根红颜色的丝线绣完抬起头的时候才看到了那一抹明黄色。   “臣妾贤妃唐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把手伸了过去,想扶着贤妃起来:“起来吧,虽然是春天但还是有倒春寒,地面还是凉的,不要久跪。”   唐瑾知绕过了皇帝的手,礼数一丝不差的搭着画扇的手站了起来:“臣妾多谢皇上关心,只是不知皇上来了多久了?画扇,你也不告诉本宫一下。”   “娘娘,皇上已经来了有小半个时辰了,愣是不让奴婢告诉您呢。”   唐瑾知又蹲身行礼:“皇上,请恕臣妾失仪之罪。臣妾在这里给惜和帝姬绣肚兜呢,正在琢磨该绣一个什么花样上去,正巧就想不出来了。不如,皇上帮臣妾出个主意吧。画扇,你先下去吧,去看看帝姬睡醒了没有,若是醒了把帝姬报来给皇上看看”   画扇应了:“是,奴婢这就去。”   ☆、第六十六章 投靠何氏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飘絮好爱大家哟   第六十六章投靠何氏   “若是按照朕的意思,不如绣一朵并蒂莲。”   皇帝思考了一下,终于给出了一个看似有些奇怪的答案。   唐瑾知转过头来,面朝着皇帝莞尔一笑:“皇上让臣妾绣一朵并蒂莲在帝姬的肚兜上,只怕没有只是因为帝姬是双生子那样简单吧?臣妾想,皇上一定是话里有话。皇上已经看到了进入复选的秀女名单了吧。”   皇帝本在腹中打了千万次的草稿,这一朵并蒂莲花倒是替他省了力气,好在贤妃也是个通透人儿:“跟聪明的人说话,从来不需要耗费朕太多的气力,那朕就直接说了,想必封家两位小姐会入选是在你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她们的出身,绝对不能是青楼女子所生。”   唐瑾知早料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便做了个顺水推舟:“臣妾明白了,臣妾一定会帮皇上做好这件事情的。”   “过两日,唐大将军回京述职,朕会恩准大将军,入宫来探望你,做好准备吧。还有,朕今晚,会再来你这里的。”   “臣妾谢皇上恩典,臣妾一定不辱使命。”说这句话的时候,唐瑾知何其心寒?自己没有夫君情爱,只有家族荣辱和皇家使命。   唐瑾知光明磊落、干脆爽快,皇帝倒有几分不自在:“那,朕乾元宫还有要事要处理,便先回去了。”   “臣妾恭送皇上。”   远远的看到龙袍走远了,唐瑾知直起身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回身扶了一下花架子,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膝盖,看了看花架子上又被养活了的美人蕉,不由得笑了一下。   画扇抱着睡醒了的惜和帝姬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主子轻轻地揉搓着花架上的美人蕉,痴痴地笑,许是长时间的揉搓,连主子自己都没有发觉,美人蕉的叶子已经有了微微的打皱。   “娘娘,您不心疼这花,奴婢还心疼呢,您快别折磨它了。”   听到声音,唐瑾知猛地抬头:“哦,你回来了啊,惜和睡醒了?”   “是啊,奴婢刚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惜和帝姬就醒了,扑腾着非要娘娘抱呢,奴婢看啊,惜和帝姬虽然不是娘娘亲生的,但也和亲生的没什么两样,瞧帝姬和娘娘娘娘亲热着呢?诶娘娘,皇上走了?”   唐瑾知颔首:“是啊,皇上乾元宫还有正是要处理,本宫身为后宫之首也不能总是硬要留着皇上的。不过皇上说了晚上会翻本宫的牌子的。”   “奴婢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唐瑾知闻言撇了撇嘴:“有什么好贺喜的?若是像你说的这样,当初江良娣不是要成天忙着给俪忆夫人贺喜了?看你说的。”   画扇仗着自己得主子宠爱,也是敢调笑几句的,此刻就嘟囔着:“娘娘还说奴婢不会说话,在奴婢看来娘娘才不会说话呢。娘娘如今好端端的站在奴婢面前,却拿自己和两个已经都不在了的人做比较,多晦气啊。”   是啊,俪忆夫人,江良娣都已经不在了,再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   祉顺宫的惠德堂,因着只是祉顺宫的一个偏殿,住的又不是一个得宠的,与正殿比起来,委实是凄清,里面的桌椅卧榻,用料只能说得上是中乘,帝都的的大户人家都很少愿意去用了,在宫里头就是地位不显的象征。   此时惠德堂的主人何充容却是出身大户,自然少不了怨怼。   “奴婢给何小主请安,这是小主这个月的份例银子,奴婢给您送来了。”一个身着青碧色的面容丑陋的宫婢站在何凝妆面前,却也是怠慢倨傲的,可见现在何凝妆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何凝妆虽不得宠,可主子架子却是端得十足,丝毫不肯自己沾染俗务:“金娥,过去接了。”   身后唯唯诺诺的小宫婢垂首应了,便转身去接:“是,小主。不对啊小主,这月例银子好像被克扣了呢?”   荷包在手里掂了几下,才觉出来分量似乎是少了不少,不过心里面已经有些数了,自从主子被贬,这银子被克扣,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主子的吃穿用度,尽量是不会短着的,可是她身为奴婢的,少不得缺衣少食了,是不是还要绣些东西送出宫外去卖。   何凝妆倒是气得不轻,却不是为宫婢打抱不平,相反,却是对内务府夺了自己的面子的恼怒,还不曾静下心来想一想,便要发作:“素日不都是内务府的二等太监来送的么?怎么如今换了你这个不入流的婆子来了?还有,本小主看着这月例银子好像分量也轻了,总得给本小主一个解释吧。”   何凝妆本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入宫之后又是身居高位,来送月例银子的自然是内务府除了掌事太监之外最高等的二等宫监,即使是被贬为庄嫔的时候,二等宫监也是月月都肯来的,如今好歹也升了一级成了何充容,来送月例银子的却冷不防换成了衣着打扮都是不入流的宫婢,一时之内难以适从也是有的。不过这样的表现落在那貌丑宫婢眼中,无疑又是一桩笑料。   貌丑的宫婢轻呵了一声:“何小主,您应该明白的是您自己的处境,起初呢,您被贬为庄嫔的时候,奴婢们都在想啊,那么大的过犯不过是贬为正五品,何小主您有娘家可以依仗,东山再起指日可待,自然是不敢怠慢您的。”   说着,还顿了一顿,嘴角又流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不过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二帝姬都出生那么久了,您也不过是在二帝姬满月的时候循例封了一个从四品的充容,奴婢们也算是看明白了,等着您东山再起的时候奴婢们兴许都不在宫里了,还用得着巴结讨好您么?如今是其他宫婢们都推脱,奴婢实在不忍心才肯来给你送这一遭的,您去底下打听打听,若是您这种情况只怕是下个月都要自己派人去内务府领银子了,到时候只怕还领不来这么多呢。”   何凝瑗气得柳眉倒竖,伸出手指指着对面的丑宫婢,声音都打着颤:“你……”   丑宫婢终于收敛了自己的神色,换上了一副正色,神情严肃:“小主莫要着急,且听奴婢把话说完便是。奴婢之所以肯来这里一趟,是觉着那些人都是鼠目寸光之人,依奴婢看娘娘东山再起还是有希望的,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您看看您,好歹也是大户何家出来的女儿,怎么竟然就落魄到了这个样子,奴婢都听说了,您的母家现在对您不满意着呢,还想在下一次选秀的时候把您何家二房的大小姐何凝瑗送进宫来呢,若是何家送进来的人,位分肯定不会太低,那您岂不是要让自己的堂妹压自己一头了?”   提到自家堂妹,何凝妆自是不服不忿的,伸出的手指又回了去,紧紧地攥成拳头,长长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不错,本小主从小就看不惯二房的何凝瑗,怎么能让她压我一头呢?”   又听到眼前之人对自己的仰慕,先前的不愉快,瞬间消散了:“这么说,你是觉得本小主还有机会?你叫什么名字?”   丑宫婢点了点头,说的郑重其事:“奴婢自然是觉得小主是有机会的,所以这个时候才来,也希望能够助小主一臂之力,来日小主重新飞黄腾达,奴婢也可以有机会调到小主身边来。奴婢贱名红芽。”   “那按照你说,本小主应该怎么办呢?”   丑宫婢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其实心中早有计较:“奴婢听说,今日唐贤妃的父亲唐大将军得了皇上的恩旨入宫来探望女儿呢,虽然说唐大将军在宫闱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监视,可这也真的是上上荣宠了。奴婢这有一个主意,愿意说与小主听。小主可以给您的父亲修书一封,让您的父亲劝说您的祖父何大将军,至于侧重方面,就是唐家现在颇得圣心,要如何才能让何家扳回一局。而这个时候就可以陈述您的有利之处了,那就是您三年前就入了宫,对于唐贤妃很是了解,可以更好地抓住唐贤妃的把柄,在内宫让何家稍占上风,而何凝瑗初入宫闱只怕是对于唐贤妃还不甚了解,贸然有所动作反而对何家不利。这样何大将军一定会想通利害关系,就组织了何府二房大小姐入宫了不是?”   何凝妆果然是榆木脑子:“可行倒是可行,可是本小主该让谁替本小主捎信呢?”   “小主,内务府日日都有采买,而采买是不如宫里清闲的差事,奴婢若是请缨是不会有人拦着的。”   “那就好,本小主一会就写。只是光防着一个何凝瑗还不够,若是不能帮到何家,祖父早晚会把我放弃。祖父子嗣颇多,没有了二房还有三房四房。到时候本小主又该怎么办?”   丑宫婢循循善诱:“小主可以一步一步的实施计划,奴婢一定会胁从左右的。”   “恩,那本小主这就去写家书了。”   ☆、第六十七章 请君入瓮   第六十七章请君入瓮   “奴婢给娘娘请安。”一个蒙着头巾的女子跪在地上恭敬的请安,听说话的口气,却像是宫里头的人。   守礼的女子背对着请安的人,面对着妆台仔细地描摹着妆容,听了声音也不回头,只是柔柔地应了声:“起来吧。本宫让你去办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诚如娘娘所料,您说何小主是个激不得的,红芽用了激将的法子。何小主果然没有丝毫的怀疑,立刻就着手写了这封家信。娘娘说的对,这宫里头若是论家世,任谁也敌不过何小主,可是若是论谋算,那就没有一个人不如何小主。”   被人称作“娘娘”的女子微微一笑:“净是在本宫这里贫嘴,不过,空有家世却长了榆木脑袋,这样的人,本宫倒是想看看她怎么活得长久……信呢,本宫要看看。”   面巾女子掏出了信笺,双手呈上:“娘娘请看,何小主在信上只是写了她的处境很是艰难,但是她还是有可用的价值云云,需不需要奴婢……”   女子似乎洞察了来人的想法,摆了摆手:“不用,徐徐图之即可。现在还不到你模仿她的笔迹写家书的时候。”   “是,奴婢明白了。”   女子有一瞬间的犹疑:“这个红芽那里……还算干净利落吧。”   “没有问题,红芽因为曾经在崇敬元年宫里面的那一场大火中,因为救了太后的性命,却伤了脸。太后将她养在内务府,一人独居一个房间,吃的都有人送去,不用做任何活计。如今已经是崇敬七年了,太后那头早都把这个宫婢忘在脑后了,不过是内务府的人怕太后有朝一日记起来再责难他们,才不敢断了她的粮罢了。如今奴婢……”   絮絮之言早已经让女子心头腻烦:“好了,我知道了,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那奴婢现在……”   女子嗤笑一声:“当然是如了何凝妆的意,把她的家书给她送过去啊,对了,还有之前我让你帮我带的东西,出去一次不容易,记得帮我送到。”   “是,奴婢知道了。”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一个面带薄纱的女子轻轻叩响了何府红门上的铜环,何府高门大户,下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很快就有小厮前来应门。   小厮看了看面前的女子:“你找哪位?”   “这位小哥,我是宫里边充容小主派来的,想面见何蔚年何大人,我还带来了小主的亲笔信,小主硕一定要我亲自交到何大人的手上。”女子说着,递出了宫里的腰牌,小厮也识得这样子的腰牌,掂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就把人请了进去。   “跟我来吧。”   薄纱女子跟着何府的小厮,一路曲径通幽,在偌大的何府里面穿行蜿蜒,走了很久才来到长房何蔚年翠竹院,不由得暗自纳罕何府的家大业大。   翠竹院是一个五进的院子,因着何蔚年是长子,因而这府上诸子的院落,数着何蔚年的位置好,地方大。就连进了翠竹院,她也是走了片刻才来到何蔚年的书房外头。   小厮示意她先不要进去,自己进去回了话,不一会就走了出来,说何大人有请。   女子推门而入:“奴婢红芽见过何大人。”   面前的男子神色倨傲,带着点不可一世的神情,红芽心里头暗暗冷笑,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起来吧,刚才门童前来禀报,说是你找本官?还说你带来了本官女儿的亲笔信?”   红芽压下了心头的情绪:“回大人的话,正是。”   “拿来让本官瞧瞧……”何蔚年单手接过,眼神轻飘飘的扫了一遍的扫视了一眼:“不错,是妆儿的亲笔信。不过她这信中所说,本官倒也是犹豫的。一旦二房家的何凝瑗入了宫,那么本官何家长子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等等,本官不记得妆儿的宫婢中间有一个叫红芽的……”何蔚年在短暂的肯定之后又给出了一个疑惑。   “何大人,奴婢是内务府的宫婢,乾佑元年的时候因为在宫里的大火中救了太后而成了现在的模样。”来人说着,揭开了覆在脸上的面纱,那张脸上,疤痕盘根错节,狰狞蜷曲,惨不忍睹的情状,让自诩什么人都见过的何蔚年也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女子却不理会何蔚年的惊讶,自顾自的说下去:“太后感激奴婢的救命之恩,就让奴婢就待在内务府养伤,大人想想就可以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了,奴婢就算是为了太后受的伤,可伤城这副样子哪个有主子的宫殿愿意留奴婢呢?徒增晦气罢了。”   何蔚年赶紧让她把面纱戴上了:“恩,你继续说。”   “内务府总管六年换了三个,可是有太后的话在那儿让奴婢养着,哪个总管也不会让奴婢干活的。但是给奴婢的待遇却一天不如一天,六年了,奴婢过的是什么日子不消奴婢说,何大人也能想得到。如今充容小主的境况也不如从前了,奴婢也是觉得小主东山再起指日可待,才会赌上一赌。奴婢不求别的,只求事成之后何大人能帮着奴婢出宫,将奴婢荣养起来就是了,下半生衣食无忧,足矣。”   听得来人也是有所求的,何蔚年倒是信了几分:“这倒是好说。也罢,你就提本官给妆儿回一封信,如果下次你还能把回信带到,那么本官联系妆儿的事情,日后自然都会交给你。”   “大人大可以多考验奴婢几次的,真金不怕火炼。”   何蔚年招呼了一下身边伺候笔墨的小丫头:“那好,云儿,备墨。”   “是,大人。”   垂杨宫里,画扇急急地给唐瑾知梳妆,嘴上喋喋不休:“娘娘,内务府的人来了,说是老爷来了呢。皇上的意思是,老爷是外臣不宜入内宫的,便派了銮轿来接娘娘前去内务府相见。”   “画扇,速度快一点,本宫可是有足足三年都不曾近距离的见过父亲一面了。所有的钗环首饰,今日都不带宫里头的,只带本宫小时候父亲送的那一套黄杨木质的,虽然比不上金玉名贵,可那是父亲的一片心。”   画扇从妆奁底部翻找出了唐瑾知说的簪子:“是,娘娘。”   銮轿载着唐瑾知一路向位于外宫的内务府走去,春天的风还带着一点尚还残留着的冬天的凛冽,吹进轿帘里来,带着寒意扑面,唐瑾知却是浑然未觉。宫里面的路永远是那么长的,就是距离自己的宫殿最近的拂柳宫都要走上小半个时辰,更何况远在外宫的内务府,但是在寒冷的风也阻挡不了唐瑾知急切的心。   “娘娘,方才内务府来的人还说了,娘娘跟老爷会面的时候,内务府会有嬷嬷在一旁看着……娘娘知道的,毕竟老爷是男子,是外臣,这都是宫里头的规矩,娘娘不要介怀啊。”画扇在一边儿小声地提点着。   “本宫介意什么?皇上能给本宫这样一个机会见见父亲,让本宫知道父亲过得好不好,也就罢了。不过若说是不痛快,本宫心里面倒是有一桩事情。”   “是什么啊娘娘,您说出来,兴许奴婢能帮您解忧的。”   隔着轿帘,唐瑾知看不到画扇的脸,却也能想象得出她急切的模样。   “画扇,你还记不记得今年秀女初选的时候,封家的那两个姐妹?”   画扇咂了咂嘴吧,感叹一声:“记得,奴婢记得的。当时奴婢还想过呢,封家这两个姐妹实在是太出挑了。虽然是孪生姐妹,可是长得并不是很相像,而且各有所长,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花开两朵。封家大小姐擅长舞蹈,如果说奴婢能看到有谁可以在舞艺上和封家大小姐媲美,那就只能是乐美人了。可是若说是长相,封家大小姐肯定是要更胜乐美人一筹的。”   画扇就好像说中了唐瑾知的心事一般,唐瑾知突然沉默着不说话了,轿帘外面走着的画扇也觉出了不对劲儿,试探着问了一句:“娘娘,您是睡了么?”   “啊,没有,你继续说。画扇,对于封家二小姐,你是怎么看的?”   画扇哦了一声:“封家二小姐要比大小姐长得更加精致一些,大小姐更多的是妖娆一点,二小姐虽然不妖娆,但是却更加的入眼。而且二小姐擅长的是胡琴,原本二小姐的长相看起来有些弱柳扶风的味道,可是弹了胡琴就有点英姿勃发的感觉了……而且,奴婢有一种感觉,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唐瑾知轻咳一声:“你我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情如姐妹,又有什么可避讳的,说就是了。”   “奴婢就是觉得……觉得封家二小姐像一个人……”虽然得了唐瑾知的首肯可以把话说完,可是画扇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这话正说道唐瑾知的心坎儿上,唐瑾知蓦然心惊,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这样觉得:“你是说,像俪忆夫人方氏,对不对?”   ☆、第六十八章 父女情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八章父女情谊   画扇在銮轿外面,唐瑾知看不见她的脸,却也听得出,她的声音带着一点诧异:“娘娘您也觉出来了?奴婢就是觉得,虽然封家二小姐和俪忆夫人在容貌上也就三成相似,弹起胡琴的时候气度也大不相同,可若是坐在那里,或者是走起步子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与俪忆夫人像极了,大有一些刻意而为之的味道。”   “那是自然的,若说是熟悉的程度,你不过是本宫的贴身宫婢,怎么会比本宫还熟悉俪忆夫人呢?你都觉察出来了,本宫若是看不出来,那本宫岂不是成了痴儿了?”   画扇越发的纳罕了:“那娘娘还要帮着皇上去给封家两个小姐正名?要知道咱们乾祐一向尊崇儒术,如果封家两个小姐得不到正名,那即便是入了宫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将来也是要被人瞧不起的呢。”   “画扇,你要明白,首先皇上并没有见过封家二小姐,自然也不会知道封家二小姐像谁还是不像谁,如果本宫贸然地回绝了皇上,那么在皇上眼里,本宫就是一个因为担心新人进宫而损了自己的地位的善妒女子。如果本宫装傻充愣,那皇上日后有什么话,也不会跟本宫说了。”   画扇“唔”了一声,心里明白了几分:“那娘娘,其二呢?”   “其次就是,皇上要封封家二位小姐为宫嫔,并不是因为贪恋她们二人的姿色,而是因为封正华是可用之人,就像当年本宫的父亲也是皇上用得到的大臣,所以本宫进宫就是必然一样的。所以封家二位小姐入宫就是必然,而皇上为了不让天下人诟病也一定会为她们正名,因为她们言不正名不顺,有损的是皇家的颜面。而这件事情呢,本宫不去做自然还会有戬妃去做,本宫有何不就自己做了这个顺水人情呢?”   画扇叹服:“还是娘娘想的全面通透,所以就说呢,娘娘就是天生做娘娘的命,而奴婢呢就是天生做奴婢的命了。”   “什么命不命的,本宫是娘娘,也是妾,若是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你碰上了个可心的人,本宫定会做主让你嫁出去当成正室夫人,到那个时候看你还说不说这是你的奴婢命。”   画扇怕自己主子一心想着自己不是正室而钻了牛角尖儿,赶紧偏了话题:“娘娘,画扇的意思是啊,当奴婢的还有命好命坏的说法,而奴婢呢,虽然是当奴婢的命,但是确是好命,因为奴婢遇上了娘娘这么好的主子。”   “你啊,就会讨本宫的欢心,不过嘴也越发的厉害了,看看将来那个男人敢要你呢。哎,前面是不是就是内务府了?”   画扇惊喜的应道:“是啊娘娘,奴婢也看见了呢。算一算奴婢也有三年不曾见过老爷了,也不知道老爷好不好。当年小时候,娘娘收留奴婢的时候唐府还拮据得很,夫人对于娘娘收留奴婢是很不情愿的呢。如若不是老爷回家探亲准了娘娘收留奴婢,只怕老爷一走夫人就要赶奴婢出来了。奴婢还记得当时老爷说:‘怪可怜的,也是一条人命,如果是晓儿如今这般的境遇你不会心痛么?’所以说,老爷也是奴婢的恩人。只是,奴婢要照顾娘娘,就不能照顾老爷了……”   “又说傻话,你照顾好了本宫难道就不算是回报本宫的父亲了?好了,别聒噪了,扶本宫下轿吧。”   画扇一边应了,一边伸出手搀着自家主子走下銮轿。   唐瑾知下了轿,远远的就看到了那一抹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她迎风而立。她唐瑾知的父亲,永远是那么的挺拔魁梧,乾祐朝中二品以上的大员里面,多半都是常年养尊处优发了福的人,就算是像父亲一样常年领兵在外的,也都是享受着规格极高的待遇,有些将军甚至上马都成了困难的事情。唯有父亲,常年在外经受风沙侵袭不说,就连饮食起居,也同军中的士兵一样的规格,又天天和士兵们一同操练,哪里有发福的可能?而且唐璟琼在朝堂上也被视为异类,整个三品之上的官员里面,只有他从来都只有一个正室夫人。其他大员的正室夫人同自己的母亲聚会游乐的时候,没有一个是不羡慕自己的母亲的,有这样的父亲,她何其幸运?   远远地哈喊了一声:“爹。”   在距离唐璟琼还有一尺的时候,唐瑾知停了下来,她多么想就上去近一点看看父亲,再近一点,可就像画扇说的那样,就连着自己和父亲对话的时候都有内务府的人在旁边看着,她又怎么能做出一点半点有违宫规的事情来?她是唐瑾知,是唐璟琼的女儿,可也是乾祐的唐贤妃,如果今日她再走近一步,可能明日宫里的流言就传地沸沸扬扬了。   “微臣给贤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唐璟琼听到熟悉的女儿的声音,转过身来看清了来人的时候,立刻跪了下来。   “爹--”   因为跪着,唐璟琼低着头,唐瑾知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不过还不到不惑年纪的父亲,鬓边已经有了一点点银丝,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只能让父亲给自己下跪请安,泪水立刻就夺眶而出。   “娘娘,一别三年,娘娘可还安好?臣在凉州的时候,听闻娘娘小产了内心也是焦急不已,所幸瑜远这孩子还算是精通医术,臣便荐了他来太医院当值,一来瑜远是娘娘的堂兄,自家实在亲戚臣更能放心一些,而来,臣也能更多的知道娘娘的情况。”   “爹,知儿一切安好。小产那次只是一个意外,宫里面的意外太多了,都不差知儿这一个意外的。不过以后不会了,因为知儿也不会再怀有皇嗣了。”   说到这里,唐瑾知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用帕子遮掩住脸上的悲怆:“好在皇上和太后体恤知儿,将俪忆夫人所诞的皇长女惜和帝姬交给知儿来抚养,所说不是亲生的,知儿也知足了。总好过孤苦一生无依无靠,而且知儿也很庆幸帝姬是个女儿身,日后必然不会卷入储君之位的争夺之中,知儿若是老了的时候也可以省不少的心。不过爹爹,这见面的安也请了,爹就不要再唤女儿娘娘了,女儿听着心里头不舒服,爹爹就唤女儿知儿,想必皇上也不会介怀的。”   “你在宫里面,爹见你一次也是难得,宫里面的事情,遇到不顺心的也要想开一些,实在觉得难熬就跟画扇说一说,爹知道画扇这个孩子是个实心眼儿的,从小就长在你身边,你们知根知底儿的爹也放心。看到你现在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样子,爹也是替你感到开心的,爹要谢一谢皇上太后的隆恩呐。对了,三年一度的选秀又开始了,这新人是源源不断的,你也不要太介怀了,徒劳地让自己伤感。”   父亲是在明白不过的人了,听着父亲的劝慰,唐瑾知莫名的心安:“知儿明白。爹也说到选秀了,知儿还有一件事想要同爹爹说呢,也是有关于选秀的。”   一听女儿有事情,唐璟琼不假思索:“说吧,什么事?”   “这一次选秀的时候太后身子抱恙,因着知儿是宫中妃嫔里面位份最高的了,便让臣妾主理的选秀相关事宜。这一届选秀中的秀女倒是不如知儿那一届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不过也有很难得的出挑的人选,吏部尚书封正华封大人的一双孪生女儿就应该说是秀女中最出挑的了,姐妹两个,一动一静,宜喜宜嗔,实在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只不过有件事情倒是挺缺憾的,就是这一双孪生姐妹是封大人的妾室所生,而这个妾室偏偏曾经是一家青楼的花魁。知儿琢磨着,皇上也许会把这姐妹两个留下来呢,只不过这样的身份,皇上也是诟病的吧。”   “知儿,在爹爹面前你还绕弯子不成?你这明显实话里面有话,爹爹是能听懂的。”   唐璟琼的眉头是紧紧的皱着的,面上却是带着些戏谑的笑容,想来他也是矛盾的,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足以将自己的女儿磨练成这个样子,每走一步,每说一句话都用心良苦。   “爹听懂了就好了,女儿还担心爹听不懂呢,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女儿永远不如爹呢。那这件事情……”   唐璟琼的眉头没有舒展,语气却缓和了下来:“爹会替你办好的,你放心就是了。”   唐瑾知像小时候那样挤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爹。”   “对了,你和有琴大人家的……”   “爹爹是说戬妃?这样知儿可不乐意了呢。还是老样子呗,小的时候戬妃就因为自己是世家大族的女儿而瞧不起知儿,不过就是因为爹是后起来的重臣么?那知儿偏要跟戬妃比个高下出来,琴棋书画戬妃都是样样不如知儿的,如今入了宫位分也不如知儿,如此这般知儿才能扬眉吐气呢。关系不好又怎么样?难道因为有琴大人和爹爹同朝为官,我唐瑾知就要巴结讨好她?简直就是做梦。   ☆、第六十九章 发落嬷嬷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九姨太给出的长评,感激不尽   同时非常感谢妹子们的收藏,   为了庆祝收藏过300,明天加更,时间大概会是中午一更晚上一更吧   希望妹子们多多收藏我哦   第六十九章 发落嬷嬷   看着气鼓鼓的唐瑾知,唐将军赶忙出言去哄:“好了好了,爹爹不过是就这么一问而已。你心里想的什么爹也明白的,爹也不会勉强你,不过你啊,还是不要让自己太累了。唐家有爹撑着,还有你弟弟接爹爹的班,你一个女儿家,又是爹的独生女儿,爹爹只盼着你一世顺心如意就好了。”   一世如意,这个词说得轻巧,若是真的实现,又何其难?   “知儿谢谢爹,对了爹,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晓儿,就说是他长姊说的,要他在家里面代替长姊向爹娘尽孝,切不可再顽皮让爹娘操心了。但是尽孝的同时也不能忘记了为国尽忠。晓儿自小就顽皮,娘的话总是左耳进去右耳就出来了,也就我这个做姐姐的说他还能听进去几分。”   唐璟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爹知道了,自从你进了宫你弟弟可就懂事了不少呢,你不用担心弟弟,你娘身体也挺好的。”   “恩,那我就放心了。”   “贤妃娘娘,时辰到了,唐大人应该离开了,您也应该会垂杨宫了。”不远处侍立着的内务府二等宫监大煞风景的走了过来,一句话说的唐瑾知原本喜悦的心,顿时就是空落落的。   “那爹,女儿就先回去了,爹在凉州也要保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总是没命的折腾,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啊。一会内务府会送爹回去的。”   “恩,娘娘慢走,臣这就回了,娘娘请善自珍重。”   唐璟琼永远是唐璟琼,永远那么清醒,滴水不漏。后来唐瑾知回忆起她的父亲的时候,总觉得,父亲的谨慎,让她这一生都受益无穷。   乘着銮轿回去的路上,唐瑾知没有再和画扇一路谈笑,而是在轿子里面一个人默默的垂泪。看着父亲转身离去时的身影,纵然她竭力告诉自己要忍住,但是在进入轿子轿帘合上的那一瞬间,还是没能再忍。也许着泪水中有一些是因为父亲常年为了保住唐家的荣耀而做出的牺牲感到难过,另一些,则是自己终于又成功地把新人名正言顺地推到了自己的夫君的身边的酸涩。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唐瑾知终于抽干了泪的时候,銮轿也从在皇城之南的外宫的内务府,行回了皇城之北内宫的垂杨宫。   眼眶已经微微的有了红色,可是在看到画扇的时候还是很自然的挤出笑容,画扇也只当唐瑾知是刚刚见到唐璟琼的时候留下的眼泪才让双目微红,并没有多说什么多问什么。   赵玮淑抱着惜和帝姬等在宫门口,惜和帝姬在她的怀中不停地哭闹,可偏偏一干人围着怎么哄也哄不好。   唐瑾知看到眼前的情境,不禁皱起了眉头,伸出双臂:“交给本宫来抱吧,许是平时睡醒了都能见到本宫的,今日见不到,便哭闹不止了。看来这孩子倒是跟本宫生出感情了,本宫不抱着任谁哄也哄不好了。”   “娘娘说的是,亲娘不若养娘亲,娘娘每日照料着帝姬的饮食起居,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帝姬虽然现在只能说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但是娘娘对帝姬的好,帝姬是感觉得到的,将来也一定会孝敬娘娘的。”赵玮淑在一旁附和。   赵玮淑此人平时在垂杨宫多半时候也是倨傲不理人的,只不过哄着帝姬原本是她的职责,自己做不好却要劳烦眼前的贤妃娘娘,这一点恭维的话却也不能不说。   唐瑾知嗤笑一声:“得了吧玮淑姑姑,您的称赞本宫可当不起啊。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本宫是事无巨细、事必躬亲,若是你平日里多用心在帝姬身上,帝姬不也会像感念本宫的好一样感念你的好?哪里还用得着,哄这么长时间都不见成效?”   赵姑姑额头上虚汗直流,心下也在打着小鼓,她确实是贪图着别人的恭维富贵,忽略了惜和帝姬,原先唐贤妃嘴上不说,可现在窗纸捅破了,自然是要找机会发落自己了:“是、是,娘娘教训的是。虽然奴婢只是个下人不能何娘娘相提并论,但奴婢一定会更加在帝姬身上上心的。”   “知道就好,画扇,我们进去吧,玮淑姑姑先回去公主房那边就是了,过会公主可能就在本宫身边用膳了,乳母留下就是了。帝姬困了的时候本宫自然会让画扇给送回去。”唐瑾知走过去的时候,正眼都不看一看赵玮淑。   赵玮淑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闪着不自然的神色,奈何她再有在宫中的资历,也不能以奴婢的身份贸然地顶撞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嫔,那无异于是以卵击石。只得尴尬的陪了笑脸:“是,是,帝姬在娘娘这里,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奴婢告退,奴婢告退……”   就在赵玮淑自觉讪讪,准备转身的时候,忽然听得旁边留下来的“呀”的一声轻呼,便又调转了视线像唐贤妃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唐贤妃怀里的惜和帝姬颤颤巍巍的举起稚嫩的小手,只是在嘴里咿咿呀呀着“母妃、母妃……”却也不会说什么别的话,可那只小手却一路颤颤巍巍伸到了唐瑾知的脸上,在那双已经微微有些红肿的眼睛上擦了擦。   这一刻,唐瑾知的眼泪又不能抑制的掉了下来,她相信钧沁莹虽然只是一个孩子,虽然她不会太多的言语来表达,但是她心疼她,那她对她所付出的关怀,所付出的劳累,一切便都算是有了回报。   似乎是看到自己的母妃又流下了眼泪,惜和帝姬还是一个劲儿的呼唤着“母妃、母妃……”,小脑袋不停地摇晃着,似乎在诉说着对唐瑾知太容易流眼泪的不满。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惜和帝姬的乳母汤嬷嬷率先反应了下来跪地道贺:“娘娘,实不相瞒,奴婢之前还曾经做过其他两个孩子的乳母,奴婢也是因为做得好才被推荐进了宫的。孩子奴婢见多了,可是像帝姬这样少年聪慧的实在是少见,帝姬又如此知道心疼娘娘,娘娘定是大有后福的人啊。”   唐瑾知脸上堆着笑,此刻也不理会方才在赵姑姑那里的不愉:“本宫就借汤嬷嬷的吉言了,盼着惜和长大能够常来看看本宫,本宫就知足了……”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宫门前传来魏临渊的声音:“皇上驾到--”   唐瑾知把孩子交给一边的乳母来抱,自己蹲身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   “奴婢等给皇上请安。”   皇帝的脸上带着笑意:“贤妃平身,你们也都起来吧。贤妃,朕听说唐将军已经回去了,算算时间你也应该回宫了,便琢磨着来看看你。看来朕算的时间正好。”   “皇上的时间算的确实是正正好好的,不过却不是针对臣妾的,而是咱们的惜和帝姬。方才臣妾沙子迷了眼睛,闹得眼睛红红的,惜和虽然还不会整句的说话,表达完整的意思,可是她以为臣妾哭了,还伸出小手要为臣妾擦眼泪呢。皇上,惜和当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皇帝看了看早慧的女儿,也很是欣慰:“你把惜和教养的很好,朕很高兴……贤妃和帝姬随朕一同进内室,其他的人……都退下吧。”   “是。”   唐瑾知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便问了问皇帝是否留宿,等着皇帝点了头,就开始一颗一颗的解开皇帝的衣扣,为他换上便服。   皇帝支吾着,迟迟没有开口。   唐瑾知温婉地笑了笑:“皇上可是要问并蒂莲的事情?”   “自然是不能不问的,毕竟,后日就是选秀的复选了,一切也都会在后日尘埃落定。朕之所以今日才宣召唐将军来看望你,也是因为朕自己心里也在矛盾。”   “封家两位小姐一静一动、宜喜宜嗔,皇上可以说得上是尽享齐人之福,还有什么矛盾的呢?”唐瑾知故作轻松的回答,却也在心下暗自揣摩。   “其实封家二位小姐的生母名字改为封正华的正室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朕心里面却还是过不了这道坎儿,总觉着青楼女子的女儿身上势必沾染着风尘之气,朕多多少少也会诟病,会担心她们能不能融入这个宫廷中来,会不会做出一些什么不入流或者有违宫规的事情。太后今日还叫了朕去颐宁宫,别的什么都不说,只摆出了史书里面关于赵氏飞燕合德二姐妹的记叙。太后是想让朕知道,飞燕合德二姐妹,就是舞姬与人私通产下的女儿,两人美则美矣,却祸乱宫闱,让汉成帝背负了太多的骂名,甚至疏远了许皇后班婕妤这样比较贤德的女人。成帝无子嗣,不能不说不是这二姐妹的杰作。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成帝对飞燕合德而姐妹的宠爱。太后是想提醒朕,无论什么时候,为了封正华这个人,可以宠着封家二姐妹,但是荣宠绝对不能过多,过多恐怕就生出了汉成帝时的祸端,最后成帝无子只能让定陶王的儿子继承大统。”   ☆、第七十章 安置双姝   第七十章 安置双姝   “臣妾倒是觉得,太后这个典故用的是很好的,倒是典故中的王政君王太后可不怎么明智。”   皇帝玩味的反问了一句:“贤妃这话是怎么讲?”   “班婕妤是历史上著名的贤德女人,就连王太后都称赞她可以与楚庄王的樊姬相媲美。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天生的尤物交给这样贤德的樊姬来□□呢?臣妾倒是觉得,孟夫子说得对,‘人之初性本善’,而荀况的性恶之说绝对是无稽之谈,人的性情和行为是完全可以后天塑造的,为什么王太后不让飞燕合德二姐妹成为皇上的女人之前先被班婕妤□□一番呢?或许是没有时间,不过臣妾私下里总是想着,倘若班婕妤真的□□过飞燕合德,可能汉宫少了一段掌上舞,却多了一段辞辇的佳话。”   唐瑾知说完,皇帝久久地没有说话,直到唐瑾知轻轻地唤了他一声,才看到皇帝抬起头来,展颜一笑。   唐瑾知有些奇怪:“皇上笑什么?”   “朕在笑啊……这世界上无论低估什么,朕都不能低估女人的智慧。不过贤妃你说得对,或许班婕妤不曾□□飞燕合德是王太后来不及安排,这样的覆辙不能再朕这里重新上演。贤妃,你的垂杨宫,还够大么?”   “那皇上说呢?当时臣妾入宫的时候,臣妾和戬妃居住的宫殿在内宫中苑,应该是这宫里面最大的四个宫殿中的两个了,臣妾一直对皇上的安排心存感激的。臣妾的垂杨宫里面,除了臣妾居住的主殿之外,能住人的宫室还有惠音殿、撷芳阁、芮锦堂、琼楼馆、瑾楼馆、璇华台、溯雪斋七处,如今惠音殿已经腾挪出来给了惜和帝姬居住,可是臣妾宫里剩下来的地方还是绰绰有余的。”唐瑾知扳着指头数着。   皇帝点了点头:“朕知道了,这两天就着人把琼楼馆和瑾楼馆收拾出来吧,两天后就会有新人住进来了。”   “是,臣妾遵旨。”   皇帝细细嘱咐着:“等封家两位小姐成了宫嫔住进来之后,你也要好好的□□一下她们两个,一定要像你一样温良贤淑才好,后宫里面可以有漂亮的女人,却不能有祸水。”   “臣妾知道了,臣妾谢谢皇上。”   “谢朕?谢朕做什么?”   唐瑾知笑得很是开心:“皇上方才自己说的啊,一定要让封家二姐妹像臣妾一样温良贤淑才好,臣妾定是要理解成皇上认为臣妾温良贤淑呢。皇上自己都不曾觉察,难道不是心中有所想,口中便有所出的缘故,所以臣妾要感谢皇上的谬赞。”   “开起朕的玩笑来了,好了,后日的复选朕会与你一同去的,到时候也叫上戬妃和晴贵嫔,毕竟现在后宫之中的主位可只有你们三人。”   唐瑾知朗声应了,皇帝一把揽过面前的人儿,把她拥入怀中:“时间不早了,我们安置吧。”   窗外,月光正好。   室内,一片旖旎。   崇敬七年五月廿二日,崇敬朝第二次选秀的复选终于拉开了帷幕。能够经过验身,查姿等重重阻碍,又闯过初选的女子个个不是等闲之辈,虽然没有第一届那样百花齐放,却也是姹紫嫣红的场面,不过太后依然是抱病在颐宁宫休养,因而亲临复选现场的不过是皇帝、贤妃唐瑾知、戬妃有琴抒静和晴贵嫔曲锦衣,倒是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帝姬因为各自的母妃都在此,也被抱来凑了凑热闹。   早在复选的前一天,封正华到吏部为两个女儿更改了牒谱,因为皇帝早有授意,整件事办下来自然是畅通无阻,是以今日参加复选的封家两位小姐,俨然已经是封正华的嫡出女儿。   “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何沸孙女何凝瑗,年十五。”   “从一品内大臣贾正泽之女贾慧如,年十六。”   “从一品杭州将军席亚安之女席思睿,年十四。”   “从一品提督梁格恒之女梁沛薇,年十七。”   “正三品吏部侍郎封正华之女封月心,年十四。”   “正三品吏部侍郎封正华之女封水落,年十四。”   听着司礼太监的高和,唐瑾知的思绪就回到了三年前,那时的她也是如现在台下站着的女子一样,对于宫廷生活虽然说不上期待,但是也有隐隐约约的对良人的憧憬,可是一晃三年过去了,她经历了太多。她知道了皇帝是一个好的皇帝,于她而言去不是一个好的夫君;她曾经经受过亲生骨肉从自己【身】体中剥离的切肤之痛;经历过得知自己此生再也不能生育的绝望;却也收获了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把她视如己出,生活可以聊有生趣。她不能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台下站着的一排六个如花女子此刻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她们中间势必有人会成为君侧的解语之花,也注定有两个比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子和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世上一切的事情都是有自己的定数。   “皇上,台下六名女子已经等待皇上示下,皇上……”   皇帝打断了司礼监的话:“之前的初选,朕因为公事繁忙,未能亲临,想必能被贤妃等选入复选的女子,也一定是极优秀的,不如就按照各自的顺序,为朕展示一下你们的才艺吧。”   “臣女等遵旨。”   大殿的另一侧,南府乐姬早已经按着何凝瑗的指示,奏起了《平湖秋月》的曲调,曲调已经响了一个头儿,却看到魏临渊从宫殿外走了进来。方才魏临渊出去的时候面色如常,回来的时候却是面色尴尬。宫里的人都是会察言观色的,见此情状,《平湖秋月》的曲调戛然而止。   魏临渊打了个千儿:“启禀皇上,何充容小主在殿外求见。”   听到何充容三个字,皇帝心头莫名不快:“她来做什么?”   “何充容小主说,是今日的选秀有她的堂妹,所以恳请皇上恩准她能够亲临一观,因为她也十分关注着自家堂妹的终身大事。小主还说,她也不奢求,只盼着看完堂妹便回自己的惠德堂。”   贤妃在一边儿柔声劝着:“皇上,充容毕竟同样是何老将军的孙女,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何老将军一个面子,不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让何家人下不来台才是。”贤妃坐在皇帝的左手边,俯身劝说道。   “魏临渊,在大殿上再加一张坐席,让何充容进来吧。”   “是,奴才这就去。”   待到何凝妆再大点之上坐定,《平湖秋月》的曲调才又婉转的响起,借着琵琶的声音何凝瑗展开了歌喉,不得不说她的歌声是极为出色的,出身于世家的女子浑然天成的贵气,却能将这种轻灵淡雅的歌曲演绎的如此传神,实在是难得。   一曲终了,何凝瑗再拜福神,退至一旁。   就在这个时候,乳娘抱着的恪和帝姬钧澹菊突然哇哇大哭起来,晴贵嫔曲锦衣转身接过女儿,抱在怀中轻轻地哄了起来。待到恪和帝姬止了哭声,晴贵嫔才舒了一口气,轻启朱唇:“启禀皇上,方才恪和突然哭闹,想必搅了皇上的雅兴了,臣妾代替恪和向皇上赔罪了。”   皇帝摆了摆手:“恪和还小,爱哭一些也是有的,无妨。”   “皇上不怪罪就好。皇上,臣妾还有一事要说。”语毕,看了一眼就坐在与自己遥遥相望的位子上的何凝妆。   “说吧。”   “臣妾生平只擅长刺绣,对于歌舞什么的并没有多么深入的研究,只觉得着何凝瑗的歌声是极好听的,能让臣妾想起当时乐美人的歌声。臣妾想,皇上不如就留了何凝瑗的牌子吧。臣妾想,何充容也是不会介意的,何充容与何凝瑗姐妹情深,共事一夫,想来将来也能传出娥皇女英这样的佳话。”   唐瑾知和有琴抒静都不言语,摆明了是看戏的样子。宫里面的人都知道何充容何凝妆善妒成性,别人尚且容不下,又如何能容得下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堂妹何凝瑗呢?   “启禀皇上,臣妾倒是觉得晴贵嫔此言差矣。娥皇女英二人本是亲生姐妹,凝瑗则是臣妾二叔的女儿,是臣妾的堂妹。怎么能说可以与臣妾构成娥皇女英的佳话呢?况且臣妾一向与凝瑗感情深厚,臣妾私心里面是绝对不想让凝瑗为人妾室的。”   在晴贵嫔、唐贤妃和戬妃的三双眼睛的注视下,何凝妆终是按捺不住,开口说道。   皇帝眼中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转头看向身边坐着的唐贤妃:“贤妃,你怎么看?”   唐瑾知对于皇帝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自己,心下暗暗叫苦不迭,不过想着何凝妆素来的做派也很是看不过眼去,便决定做一个顺水的人情儿:“启禀皇上,臣妾倒是觉得充容说的有道理。何凝瑗实在是女子中不可多得的佳人,臣妾等理应自愧不如,不过关于皇上将不将何凝瑗封为宫嫔,臣妾不敢妄加言论。”   ☆、第七十一章 新人入宫(二更)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这里哦我有信守承诺   第七十一章新人入宫   皇帝又淡淡的扫了何凝妆一眼,脸上已经有了很明显的不愉快,偏偏嘴上什么都不说:“看你说话的时候仿佛是胸有成竹的模样,那么不如你来说说,你不想让朕纳了何凝瑗,那么你是想让你的堂妹拥有一个什么样的归宿啊?”   而何凝妆整个人却浑然未觉,满心想着怎样能不让自家瑗姐儿成为宫嫔,还在那里扳着手指计算着:“臣妾记得,皇上的二弟平衍王如今正是刚刚过了十八岁的寿辰,身为皇亲国戚,男子到了十七岁也是适婚的年龄了,臣妾想瑗姐儿也是十分优秀的,担当得起平衍王正妃的名位,不知皇上认为臣妾的提议如何?”   何凝妆想的倒是很如意,这样一来,何凝瑗既不用入宫成为妃嫔,与自己分宠,嫁的又是天子的庶弟,再亲的血缘也是天子之臣,在何家的地位由于自己如何相比呢?   何凝妆此言一出,全场的人都噤了声,何凝瑗倒不是个笨的,心下急得如同上了热锅,只是此刻她是待选秀女,万万不可乱了分寸。   曲锦衣看着笑靥如花,心下打着如意算盘的何凝妆暗自冷笑,且不论皇帝有没有想把何家二小姐指婚给平衍王,今日,何家二小姐,是必然不会指婚了。   何凝妆这番话若是私下里对皇帝提起来,只怕皇帝还会好好考虑一下,只是如今选秀的场面也算是大场面了,她作为天子妃嫔,公然把主意打到了庶出藩王的身上,这让皇帝如何下的来台?   冷眼看着,那个何家二小姐倒是有几分聪明的,此刻虽然手指不停地绞着帕子,但是脸上却没有流露出来什么,不像这个长房长孙女,绣花枕头一包草。   只见皇帝冷冷地开了口:“王爷纳正妃的事情非同小可,怎么能如此草率的就定夺下来?朕现在一闭上眼睛,还经常能想起小的时候二弟追随着朕的样子。二弟温润,定要选一个门当户对的温良女子。今日是选秀,本就是扩充后宫的,何充容方才的话,有失自己的身份,就不适合在这里了。”言罢,又向魏临渊招了招手:“魏临渊,送充容小主会惠德堂吧,至于何充容的提议,这件事情应当容后再议。”   魏临渊毕恭毕敬的侧身去请:“是,充容小主请。”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脸面罢了,一个皇家的脸面。   何凝妆提起自己宽大的裙裾坐在那里,任着自己的宫婢搀扶自己也不肯动,直到最后皇帝一道冷冷的目光挥了过去,才不得不站起了身。跟随着魏临渊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朝着大殿另一侧的方向冷冷的瞥了晴贵嫔一眼,空中发出一声微哼,才转身离去。   曲锦衣静静地看着何凝妆离去的方向,嘴角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看着何凝妆的身影走远了,唐贤妃才面露忧色的开了口:“皇上,那何家二小姐,是……是留牌子还是撂牌子。”   这句话问的可轻可重,知道今日选秀过程的人,必然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可天下之人又有几人能够亲临现场?若是以何家二小姐的身份被撂了牌子,只怕外人人人都要以为这个何凝瑗带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毛病。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何家二小姐的清誉,就算完了。   皇帝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沉吟了一会终究道:“那便留牌子吧,左右你们都认为她不错,来日赐婚也是要皇家出面的,只不过是人选未定罢了。”   司礼太监高声唱喝:“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何沸孙女何凝瑗,留牌子--”   “臣女叩谢皇上恩德。”   何凝瑗婷婷下拜,一颗心总算是揣回了肚子里,被堂姐何凝妆这样子闹一场,能有这样的结局,已经是最好不过的了。   接下来的贾家小姐,倒也是个温柔貌美的,家室也并不算差,太后的问话也算答得很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女子是必选无疑的时候,展示才艺之时,她跳了一支胡旋舞。   柔软的腰身随着琵琶弹出的曲调恰到好处的舞动着,让人心生赞叹,只不过在侧翻的时候,舞服突然从后面的接缝缝合处裂了开来,当场就泄了【春】【光】。   皇帝也是恼怒的,参选的秀女中必然有佼佼者,但这种人往往会遭到别人的妒忌,终选的时候被别人暗算了去,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也是都有发生过的。当年的方芷芊,若不是能随机应变画出血梅花,岂不是也要被人算计了去?   但是且不论这件事情有没有人在舞服上动了手脚,堂堂秀女在展示才艺的时候走漏【春】【光】,一旦为天下百姓所知,又该是多么有辱皇家颜面的事情?   贤妃等人无不感慨,好好的出身于世家大族的娴静貌美的女孩子,一个不察,便会一失足成千古恨,失去了陪伴在君侧的机会不说,这样有辱贞洁的事情一旦发生了,又有那个清白人家敢要她呢?一生就算是毁了,可却还不知道败在什么人手里。   而等在一边的第四位秀女梁沛薇,想来也是不曾见到过这样的场面的,一时惊慌竟然晕了过去,本就是在上一届选秀因病错过了,而这次却再与宫廷无缘。   轮到了封月心的时候,姐妹二人齐齐出列,一同朗声道:“臣女封月心、封水落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细看之下才发觉,姐妹二人化的妆容是完全一样的式样,完全一样的胭脂水粉,完全一样的手法,可是展现在这两个人的身上,却是截然不同的风韵,却又是齐齐出列福身请安,带给人的,不仅仅是一种美的震撼。   这一次选秀,曲锦衣在日后回忆起来的时候,都在感慨,这是她亲临的最精彩的一次选秀了,很多年后,这对莲花早已经不是花开并蒂,她的回忆里,还是抹不去这绝世双姝。   选秀终于落下了场子,乾元宫里,皇帝却在对着桌案上的朱纸愁眉不展。   魏临渊蹑手蹑脚的走进来,附在皇帝耳边轻轻说道:“皇上,贤妃娘娘抱着惜和帝姬来探望您了。”   皇帝把朱笔撂在笔架山上,却没有把朱纸收起来的意思:“叫她进来吧,她一定是有事情要同朕说,不然是不会来到乾元宫的。”   魏临渊应了声是,因着贤妃和公主进了暖阁。   “臣妾带着惜和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轻咳了一声,这些日子因着贤妃没少出力,他也常常歇在垂杨宫的,本觉着唐瑾知与自己的关系愈发的进了,此刻唐瑾知又这般一本正经的请安,到让他有点不自在:“起来吧,你来找朕,是说今日选秀的事情?”   “正是。皇上今日选秀一共留了九名女子可是按照乾祐的惯例,一届选秀一般会纳入后宫八人,取得时后宫八面通达,开枝散叶的含义。臣妾想,这多出来的一人,何家小姐何凝瑗,应该就是指给平衍王做正妃的人了吧。虽然何充容跋扈,可是不可否认,她的提议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何家是大户,何家的女儿做王爷的正妃也是不损了平衍王脸面的。”   皇帝轻轻地嗯了一声,把桌案上的朱纸递给了唐瑾知:“你自己看看这个吧。”   “是。魏临渊,你先带着帝姬下去吧,记得照顾好了她,本宫一会儿回宫的时候再带帝姬回去。”   魏临渊惯是会做人的,憨憨地笑了笑:“娘娘放心便是。”   唐瑾知拾起地上的纸,纸上的字迹是朱红色的,却要比往常皇帝的字迹要犹豫,显然皇帝在写的时候也是很矛盾挣扎的。   “正三品吏部侍郎封正华之女封月心,册为祥嫔,居垂杨宫琼楼馆。   正三品吏部侍郎封正华之女封水落,册为和嫔,居垂杨宫瑾楼馆。   正三品护军参领严世德之女严隽语,册为瑞嫔,居妙禧宫绛云堂。   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扬幼嗣之女扬琪心,册为扬才人,居承瑞宫怡蓉阁。   正六品鸟枪护军校史徒然之女史鸣筝,册为史才人,居拂柳宫卷碧堂。   从七品銮仪卫经历李斌建之女李玉璇,册为愉宁娘子,居玉衡宫绿阑馆。   从八品僧录司右觉义陆智浩之女陆雅涵,册封安逸娘子,居恬逸宫秋荷斋。   从九品额外外委闻与津之女闻雅意,册封闻更衣,居葵倾宫染夏堂。”   诚如唐瑾知所料,这张记载着留牌子秀女册封旨意的纸上,九个留牌子秀女中,独独没有何凝瑗的名字。   唐瑾知开口试探了一下:“其实皇上不用太犹豫的,何凝瑗就算是入宫也是极为合适的,毕竟也称得上是个色艺双姝的妙人了,晴贵嫔妹妹说的也是对的。至于身份高贵的世家女子还有很多,皇上若是中意何凝瑗,便把她留下来就是了。另外再择人选赐婚给平衍王也未尝不可啊。”   ☆、第七十二章 两个宫婢 作者有话要说:  真心感谢各位妹子的收藏~   在此鞠躬感谢~   我爱你们~   第七十二章两个宫婢   皇帝无力的摇了摇头:“贤妃……你是知道朕的……自从俪忆夫人离开之后,朕实在不会特别中意于哪一个女人,哪怕是这次选进来的祥嫔和嫔,真就算是为了朝政,也会只是有宠而无爱,又怎么会特别中意于何凝瑗?何况,何凝瑗也确实是做平衍王王妃合适的人选,朕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比她更加合适的了,但是真之所以犹豫……就是因为……”皇帝的话到一半又止住了,似乎是在思考,半晌都没有出言。   “皇上是担心,何家的势力太过强盛,何家会与平衍王串通一气,到时候威胁到江山社稷?”   皇帝依旧没有说话,却颓然点了点头。   “其实臣妾知道,皇上心里面已经有的主意,不过只是思量着并不是万全之策,所以不敢做出决断是么?”   皇帝挑眉看了一下面前的女子,其实这样通透的人儿在宫里头,先算是少见了,只是因为唐家的关系,她不可能当皇后。这是她的,也是他的损失:“看来你和朕想到一处去了。”   “臣妾不敢干政,但是臣妾心中确实已经有了计较,至于能不能与皇上一样臣妾还不知道。”   “那你说说看吧,朕准许你说的,不算是后宫干政。”   唐瑾知低低应了:“何沸老将军是乾祐的开国功臣,家中妻妾成群,但是男性子嗣却只有五个人,除了四子早夭,家中现在成年的儿子有大房、二房、三房和五房。这其中大房,也就是何充容的父亲,和三房都是嫡出的儿子,最得到何沸老将军的器重。二房和五房都是妾室的儿子,但是因为二房,也就是何凝瑗的父亲比较有才学,仕途上也比较顺利,在两个妾室所出的儿子中,二房是比较得器重的。至于何沸老将军会最终倒向他的哪一个儿子,就要看皇上如何的安排了。”   皇帝中肯的点了点头:“与朕所想所差不多,朕想的就是,册封何凝瑗为平衍王王妃,但是在平衍王大婚之后,就会借故降她的父亲何茂年的职位,甚至可能是一降再降,这样即便孙女是正王妃,何沸也不会把宝完完全全的押在这个王妃身上。而与此同时朕要做的就是升何充容的位分,甚至可能恢复她庄贵嫔,重新成为一宫主位。何蔚年的官职也要升,让何沸觉得依仗长子,依仗朕才是上上之策,这样既能削弱平衍王的势力,又不会因为不能给他指婚大族女子,而伤了皇家和二弟的颜面。”   唐瑾知却摇了摇头,轻启朱唇:“皇上,臣妾觉得这还不够。”   皇帝诧异:“你也觉得不够?”   瑾知点了点头。   “是啊,除此之外,朕还想了另外一种方式。你知道的,自古男子必会有三妻四妾,朕想让平衍王正妃和侧妃一同纳入平衍王府,只是这可心的人选,朕还没有想好,而且这个人不仅要可靠,还要善于灵活机变,朕要让平衍王亲自向朕开口要这个人。”   “那么皇上可想好了选谁去做平衍王的侧妃?”   “瑾知……”   听到这一声称呼,唐瑾知蓦然地震惊,自她入宫以来,皇帝对自己的称呼,多半是自己的位分,她几乎都以为皇帝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   唐瑾知怔了半晌才终于有了回应:“皇……皇上……”   “朕想,让你出一个人。朕知道朕这样的请求对于你而言肯定是有些难以割舍的,可是……朕派人去做平延王侧妃的事情,朕实在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那么皇上看上臣妾身边的谁了?”   唐瑾知暗自祈祷着,是谁都可以,就是不要是画扇。画扇跟她有着十多年的姐妹情分,她怎么忍心把她推入那刀山火海中去呢?可是皇帝轻轻吐出的两个字,打破了她所有的期望。   唐瑾知紧紧地咬着下唇,直到已经可以尝得到血的腥甜的味道,才终于开了口:“好,臣妾答允皇上,但是臣妾有一个请求,如果画扇真的能成为平衍王侧妃,那么将画扇的姓氏变为唐,让她当臣妾的妹妹。唐家也是望族,不会失了平衍王的面子。”   “好,朕也答应你。好了,你带着惜和先回去吧,朕累了,想要好好的歇一歇。”   “是,臣妾告退。”   *   养和宫永远是皇宫里面最尴尬的角落,任凭其他的地方都是因为选秀而有了几分喜气,这里却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元公公,您找我?”云裳推开元公公的房间门,看到找她的人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心中不由的生了几分疑云。   “是啊,巧芝,你来了……你听到外面锣鼓喧天的声音了么?”   那是宫里头选秀终了的礼炮声,阖宫上下哪里都听得到,甚至是养和宫和却恩宫这样凋敝阴冷的地方。   “奴婢听到了,可是,这与奴婢又有什么关系呢?”云裳轻轻地诧异。   自她入宫以来,早就感觉出这个元敏汤公公有些奇怪,却也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这锣鼓喧天的声音,是对入选的秀女即将在后宫成为主子的恭贺,这些人就像鲤鱼跃龙门一样,不管从前是世家小姐也好,寒门小官出身的女子也罢,一旦被选中了成了皇上的女人,那就是荣宠无尽的。就像古语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们的娘家也就顿时面子上就有了光彩,巧芝,你说,是不是这样?”   “奴婢才疏学浅不懂的那么多,不过公公说是对的,就一定是对的。”在这样云里雾里的问题面前,云裳选择了装傻充愣。   元公公倒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多纠缠,而是换了一个语气,语重心长的问道:“巧芝,知道你刚来的时候,咱家问什么肯帮你这一把?一般是师傅的情面咱家记在心里头,另外就是咱家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总有一日这宫里面的锣鼓喧天应该是为你而奏响的,可是你为什么就百般的不情愿呢?”   云裳心下大乱:“公公,奴婢不是不情愿,就像公公也知道的,云裳……不,巧芝不过才只有十四岁,而且出身又是这样的卑微,如何能够成为皇上的女人呢?晴贵嫔娘娘……毕竟只是特例。而且公公,巧芝的父兄中没有一个是当官的,巧芝是没有机会参加选秀的,不参加选秀的宫嫔是没有机会享受这锣鼓喧天的,不是么?”   “晴贵嫔可绝非特例,早在前朝的时候,孝惠安太后当年还曾经是一个宫中废妃的丫头呢,可是最后还不是享尽宠爱,得封太后?这命不命的,还是靠自己争取。”   云裳还是固执的摇着头,元敏汤并非宏图楼的人,又哪能明白云裳的摇头背后所隐藏的弯弯绕呢?   元敏汤见自己说不动云裳,只好另辟蹊径:“罢了,咱家也只能提点你这么多,不过咱家听说晴贵嫔生产那日你在养和宫门口遇见了皇上?”   恪和帝姬降生已经有好几个月了,那件事情自然也就过去几个月了,云裳完全有理由相信,元公公不是第一日知道这件事情,而他就在等着合适的时机要挟自己一定只能成为他的棋子。   赶忙陪着笑脸:“公公说笑了,不过是皇上偶然撞见奴婢从养和宫里面出来,便问了问奴婢太嫔近日的情况,没有别的,公公不要想多了。”   “是咱家想多了么?巧芝,你好自为之吧。”   云裳回到自己的住处,开始有些魂不守舍。自从她进了宫才发现宫里面的生活,和她之前的人生所经历的完全不一样,而在宫里她也不过是一个疯太嫔的小宫婢,贱如蝼蚁,就连一个太监想捏住她就如同捏住一只蝼蚁,这同之前她在青楼所学也完全不同,而那些青楼所学的东西,她又要时时谨记在心,她从来没有像这样的彷徨无助过。   正想着,门外又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云裳警觉,便低低呼了一声:“谁?”   本以为自己这样警觉地喊了一声,门外的人会知难而退自己离开,却不想那人却推门走了进来,赫然是--   庆太嫔。   看到来人,云裳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太嫔?太嫔是饿了么?奴婢这就去给太嫔张罗吃的……”   庆太嫔却把身子横在了门口,似乎是要拦住云裳的出路:“不,巧芝,你别走……或许,我不应该叫你巧芝,云裳,是这个名字吧?”这是云裳第一次听到如此清醒明白的话从庆太嫔口中说出来,可这清醒明白的话恰恰就是自己的要害。   “太嫔……太嫔说什么呢?太嫔又犯糊涂了,奴婢去给太嫔请太医吧。”说着便要寻个机会夺门而逃。   “我清楚不清楚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你是知道的,就在刚刚你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姓元的不会过来,他会结结实实的睡上好几个时辰呢。可是如果你叫来太医呢?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诚然,疯子的话固然不可信,可是如果我就咬定了你是杀人犯,就咬定了你是蒙混入宫的,那你说太医会不会跟皇上说呢?这种可能就算是万一也够你受的了吧。”   ☆、第七十三章 养和太嫔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妹子们的收藏和评论啊~么么哒我爱你萌   第七十三章养和太嫔   “你为什么盯着我?”云裳原本以为自己会越来越慌张,但是她却惊奇地发现自己此刻是惊人的镇定。   太嫔回答的话,更让云裳吃惊了:“因为我想活着,你来的时间短,你肯定不会知道,御膳房每天给我的膳食里面都馋了极为微量的毒药,这也是为什么膳食我通常不会动几筷子的原因。不过你想啊,要想活着多少我总是要吃一点的,长年累月的,再微量的毒药也没人受得了。”   庆太嫔的话异常的冷静,那里还有平日里疯疯癫癫的太嫔的模样?而她口中的事情,则是辛云裳从来没有想过,一旦想想就会出一身冷汗的事情,她没有想到每天从自己手中端出去膳食居然都是被人做过手脚的,更没有想到会有谁要害死这个,外人看起来已经是完全疯了的太嫔。   “看你的样子似乎是不信,不过没关系,你听就是了。你是云裳,那么你应该知道,原来的巧芝是因为你被姓元的弄死的,不过弄死之前就已经一病不起了……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御膳房送来的吃食都是精烹细做的,巧芝看我的膳食总剩下那么多觉得可惜,也想尝尝宫里御膳房的味道,便把那些掺了毒药的饭菜全都吃下去了,她吃的一天可比我半个月吃下去的量还要多……自然会病死,早晚而已罢了。”   云裳难以想象这些年自己眼前这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不……不,太可怕了,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有一天你身体里的毒药积攒的足够多了,真的死了或是有个好歹,我就是第一个不会有好结果的,对不对?”   庆太嫔嗤笑一声:“看来你也不是个笨人。”   云裳的头脑飞快的转了一下:“那从今天开始,你帮我保守着我的秘密,我每日把自己的饭菜拿出一半来分给你,可不可以,权当作我们之间的一个交易。”   “你想的太简单了,我一年两年不死没有关系,三年四年也没事儿,可是如果五年了还能苟延残喘的活着,你觉得要给我下毒的人会放过我么?”   “太嫔,是什么人……要害你……这样处心积虑的害你”   庆太嫔摇了摇头:“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的,不过时间一长,在我的身边耳濡目染着,你也应该能想明白是什么人要置我于死地。你只要知道你需要帮我就够了……姓元的是整个养和宫唯一知道我的饭菜里面有毒的事情的人。所以说我可以视他为敌人。不过,很快,你也会视他为敌人了。”   “既然你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巧芝,那你也应该知道是元公公帮助我进来的,为什么我会视他为敌人?”   “你在宫外有个父亲,有个伯父,伯父是宫里面放出去的老太监了,我说的对么?”   云裳没有回答庆太嫔,这些不过是她进宫之前为了方便进宫捏造出来的身份罢了,只是她又怎么能说这个身份是假的呢?岂不是又有一重把柄捏在了这个装疯卖傻的太嫔手里?   看见云裳没有回答,管宁予理所当然的认为她这便是默认了,从衣袖里面掏出几封书信似的东西递给云裳:“你看看吧。”   云裳没有接,只是冷眼看着管宁予:“这是什么?”   “如果你还想见到你活的父亲的话,那便拆开它看一看里面的内容,放心,现在我还需要你,不会害你的。”   云裳默然无声地结果那几封信,信上面的笔迹是自己不熟悉的,想必是那日送自己进宫的老太监的笔迹。   “小元子吾徒,见字如晤。为师兄弟重病缠身,请吾徒务必协助为师送侄女云裳出宫见父。”   “小元子吾徒,汝回信言及云裳为皇上所喜,难以出宫,为师不求云裳大富大贵,只是家弟身染沉疴万望见女一面,烦请吾徒成全。”   不用再往下看,云裳也能猜得出来,这信里面的内容都是差不多的,想想自己入宫也有两年了,而自己过年就要年满十五岁,说是到了时候离开乾祐前往南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看着云裳陷入了沉默,管宁予倒也没有说别的,只是淡淡的叹了一口气:“爱子女的心,父母都是一样的……你真的不想去再见你父亲一面?”   云裳知道元公公那里打着的是什么样的算盘,无非是让自己再在养和宫里面带上一两年,最多不会拖到下一次的选秀,找个机会把自己送到君侧,而自己是万万不可能在乾祐的深宫久久的呆下去的,不为别的,自己根本就不是普普通通的女人,如果自己不能很快的脱离乾祐的后宫,只怕在深宫里面她也活不下去。虽然说宏图楼是很重视她的,可一个用不到的特务,谁会留着?至于濒临死亡的父亲,那不过都是借口托词,可也的确是绝佳的托词。就像管宁予说的那样,她同她一样,摆脱元公公,都是当务之急。   声音打着颤,轻易地泄露了她心中的恐慌:“那……那你想怎么做?我相信元公公既然敢扣下这信不让我知道,定是做好了完全的防着我的准备。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出来你是装疯卖傻,自然不会防着你。”   “你说得对,他只可能帮着想要害我的人给我下毒,但是不可能知道我是装疯,所以,我还有机会,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助。”   云裳警惕:“什么帮助?”   “我这里呢,有一一味可以假死的药,是当年我还没有嫁给先帝的时候我的兄长给我的,药效十分的持久,为的就是以防不时之需。我原以为我这一辈子都用不到的,可是你看,现在就是用到它的时候了。这一届的选秀,皇帝势必会给平衍王指婚,即使不是那个何家的小姐,也会有别人。亲王无诏不得入皇城,这是先皇定下的规矩,但是皇子大婚需得进京,在皇上和太后的证明之下与正妃结成连理,也是先帝定下的规矩,到时候,我的儿子自然也会有机会,借着为他的二皇兄贺喜的由头进京。你说如果,我要是在那个时候死了,就是在平衍王刚刚成亲却还没有返回封地的时候死了,会怎么样?”   听着庆太嫔不明不白的解释,云裳还是明白了个七八成:“你是假死,但是,所有人都以为你真的死了,靖惠王会提出请求带你回封地,回到靖惠,表面上你是下葬了的,但事实上你活着,却没有人知道了,对么?”   庆太嫔赞许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你很聪明,那你也应该知道你会怎么走。靖惠王入宫的时候,你带着我的玉佩悄悄地去找到他,将我们的计划告诉他,他自然会明白。而他带走我的棺椁的同时,也会上表请求带走侍奉自己母亲最后的时刻的宫婢。靖惠王尚未成亲,向皇上要一个宫婢,并不是过分的事情。”   “好,我答应你,虽然我也坚信,事成之后你不会让我活着,但是能见到我父亲最后一面,我就知足了。”   嘴上这样说着,可是云裳相信宏图楼有能力保护着自己的周全,至于自己到南安,是要做太子妃的,乾祐的王爷怎么有理由,拿南安太子妃的性命开玩笑?   待到庆太嫔又便回了疯疯癫癫的样子,晃晃悠悠地走了,云裳心下六神无主,眼看着夜色渐渐暗了下来,从养和宫的角门溜到了丽景宫。   丽景宫的灯已经灭了,显然长姊也是累了的,云裳心下乱得紧,也顾不得别的了,躲在丽景宫的后院学了三声鸟叫。   过了约莫半顿饭的工夫,才看到丽景宫主殿的窗子开了半扇,传出了同样的三声鸟叫。   云裳翻着窗子进了内室,才看到长姊靠在榻上,枕着一个银红色的绣花引枕,上面的纹样正是长姊最爱的牡丹。   云裳警惕的四周环视了一下,眼见无人,却听到长姊轻轻地一声嗤笑:“我的傻妹妹啊,难不成本宫敢让你进来,还能在四周留着人不成?”   云裳哂笑了一下,端详着眼前的长姊。   锦衣气色还算不错,眼看着就是生下帝姬之后精神好得很,在宫中的宠爱也称得上是头一份儿的了,就算是新人入宫,也不能让她的气焰折损了去。   “你轻易是不来找我的,怎么今日突然想起来找我了?”锦衣心下带着几分疑惑。   云裳把今日养和宫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锦衣听了一遍,锦衣听后冷笑连连:“这个养和宫的首领太监,心是大了一点儿,不过既然他能在庆太嫔的饭里面下药,那就必然是个有靠山的。”   云裳觉得锦衣说得有理,顺从的点了点头。   “至于庆太嫔,一个女人当初能如此的得先帝宠爱,想必也是有一点本事的,要不然不和能扛得住装疯卖傻到现在?”   “那……长姊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第七十四章 板上钉钉 作者有话要说:  嗯,亲爱的小伙伴们   不知道你们希望画扇会有什么样的后面的故事呢?   如果有想法请留言告诉我哦~~   飘絮爱你们   第七十四章 板上钉钉   曲锦衣的胳膊撑在床沿而上,手抵着额头,想了想:“人在屋檐下,低头,还是少不了的。为今之计,只能是……阳奉阴违。”   “阳奉阴违?”云裳很是诧异:“长姊莫不是糊涂了不成?庆太嫔是在是个人精儿一般的人物,我若是阳奉阴违,一次两次还便罢了,次数多了,岂有不让她发觉的道理?”   锦衣笑笑,拿起矮几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喉咙:“自然不是这个意思的,她要做什么,你尽管让她帮着她去做就是了,只是把柄,一定要给自己留下。若然你以后被送到了南安,或者是宏图楼有了什么危机的话,王爷的秘辛,自然是一道再好不过的把柄了。”   云裳顿悟,再三拉着长姊的手絮絮不停。   “还是这般活泼的性子,也不知将来哪家姑爷受得了你。”锦衣嗔道。   云裳的脸上飞满了红霞:“长姊惯会取笑于我。”   “好了,快走吧,我不过是把我的贴身宫婢支走,不一会兴许就要回来也说不定,还是你快些走得好。”   云裳本来还想留下来,看看自己的外甥女,可是长姊已经下了逐客令,便也无法了,只能暗恼着自己先前儿话多了些。   垂杨宫里,唐瑾知颓然靠在床榻边上,一次又一次的试图去剪床头风灯中的烛心,不过每一次看向风灯的时候都没有多少燃尽的,便才惊觉那件事情,自己是有多么的难于开口言说。   正在唐瑾知思考该怎么对画扇说的时候,画扇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娘娘,怎么还不睡啊?不用等了娘娘,皇上今夜谁的牌子都没翻,自个儿宿在乾元宫呢。”   唐瑾知抬眼看了看贴心的画扇,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先避重就轻:“帝姬已经睡了么?”   “帝姬回来的时候汤嬷嬷喂了一些新鲜的牛乳煮的打碎了米粒的粥给帝姬,奴婢看帝姬进的可开心了。这会儿帝姬已经睡着了。”   “画扇,本宫有话……有话想要跟你说。”   “娘娘犹豫什么?之前娘娘可从来不这么和奴婢说话的。”   画扇犹自巧笑倩兮,却不知自己的命运乾坤已定。   “画扇,你还记不记得,本宫曾经说过,将来要让你自己挑一个可心的人,本宫给你做主,让你嫁过去为人正室妻子?本宫……本宫恐怕是……恐怕是要食言了。”   画扇倒是没觉出来自家娘娘不正常,反是喜滋滋地:“娘娘何必为了画扇这样苦恼?不能嫁又有何妨,奴婢还巴不得娘娘食言呢,这样奴婢就可以待在娘娘身边,照顾娘娘一辈子了。”   唐瑾知摇着头,语无伦次:“不是,画扇,本宫……本宫恐怕要把你嫁出去了……只是……只是人不是你自己选的……而你,而你也不可能当正室。”   “娘娘又在开奴婢的玩笑了。”画扇的嘴角强牵着一抹笑容,可是神情已是十分的不自然,依着她对唐瑾知的了解,这种事情唐瑾知虽然偶尔会开玩笑提及,但是如此面色沉重,又慌乱至斯,就应该不是开玩笑了。   “娘娘,您能告诉奴婢,是谁么?”   “是皇上的二弟平衍王。”唐瑾知把皇帝和她在乾元宫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对画扇说了一遍,伴随着陈述的,是断断续续的抽噎。就连唐瑾知自己都不敢想象,偌大的深宫,倘若她真的连画扇都失去了,又该怎么活?   听完了唐瑾知的叙说,画扇反而是异常的平静,平静之中,带了决绝:“娘娘,奴婢愿意去做这个平衍王侧妃,替娘娘替皇上做这个眼线,监视平衍王的一举一动。”   “画扇……画扇,是本宫对不起你……可是本宫没有办法……皇上都开了口,本宫又能怎么办……”唐瑾知已经是泣不成声。   “娘娘别哭了,奴婢应该谢谢娘娘才是啊。就像娘娘之前说的那样,让奴婢自己去选自己的如意郎君,可是奴婢不过就是一个丫鬟,上哪里能选到像平衍王拥有这么高身份地位的良人?就算是奴婢自己选的,奴婢又怎么能保证他不会负了奴婢?何况,娘娘让奴婢顶着您妹子的身份出嫁,平衍王又怎么会薄待了奴婢呢?娘娘替画扇的安排,足以让画扇感激不尽了……”   唐瑾知只是一味的摇头和拭泪:“可是……可是你知不知道做眼线有多么危险?”   画扇点了点头:“奴婢知道啊。奴婢早都跟娘娘说过,奴婢这条命,是娘娘救的,也是老爷救的,这条命就是唐家的,奴婢随时都可以为唐家卖命。”   画扇顿了顿,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继而开口:“现在是娘娘需要画扇的时候了,画扇又哪里会犹豫呢?再说了,皇上已经很是为奴婢思虑周全了,倘若皇上下旨,把奴婢赐给平衍王为侧妃,那么平衍王很难真心对奴婢好了,而皇上让奴婢自己去接触平衍王,不能不获得平衍王的垂青,就是奴婢自己的本事了,倘若奴婢真的有本事让平衍王开口要了奴婢,那么想来平衍王也会厚待奴婢的不是?娘娘,奴婢真的是心甘情愿愿意去的。”   唐瑾知拉着画扇的手不肯松开:“本宫知道你是为了让本宫宽心,可是本宫心里头还是过意不去啊……而且画扇,你知道么,从本宫六岁的时候你就跟本宫再一起了,如今本宫十九岁,你也陪了本宫十三年,本宫有你陪着已经习惯了,简直不知道离开了你还能不能活……”   与画扇的满面平静不同,唐瑾知则是一边说一边哭。   “娘娘,奴婢走了,还有画屏,画屏虽然不像奴婢那样陪了娘娘十三年,可是在老爷升了官之后,也就来咱们唐府了,算起来也陪了小姐七年。画屏是个很好的姑娘,跟奴婢也是很亲的,只不过是娘娘眼里面,只有奴婢,看不到画屏的好罢了。奴婢走的时候一定会好好嘱托画屏的,实话说,奴婢也放心不下娘娘。”   画扇好说歹说,终于是把哭累了的唐瑾知哄睡了,可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却一个人枯坐到天明。   天明破晓,一道圣旨传遍了后宫和前朝。   留牌子的十个秀女中独独何凝瑗被指婚给平衍王为王妃,其余的九名秀女都被册封为宫嫔,却没有一个人的品秩超过了正五品的嫔位,这是与三年前的那次选秀大不相同的。九名新晋宫嫔三日后入宫,而平衍王大婚的日子,则是由钦天监算出的吉日六月廿八。   远在平衍的平衍王和远在靖惠的靖惠王因着这一次皇家的喜事,终于得以在离京七年之后又重新踏上了返京的历程。   而关于这一场皇家的喜事,又有多少阴谋与算计酝酿在其中,又有谁能知道呢?   “娘娘,皇上今夜翻得是和嫔小主的牌子。”   画扇走过来轻轻禀告,而唐瑾知则是神情郁郁,有一搭无一搭地拨弄着花架子上的美人蕉:“哦,和嫔已经知道了吧。”   画扇知道自家娘娘还是因为自己要去平衍的事情,跟她自己过不去,便努力的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啊,和嫔已经知道了,凤鸾春恩车过一会就会接和嫔去乾元宫了。还好皇上翻和嫔的牌子跟翻娘娘的牌子不一样,不是皇上来咱们垂杨宫,要不然奴婢真是替娘娘难过。”   “你啊,就是会挑好听的说,和嫔要是跟本宫一样,那不也是一宫主位了?还怎么会呆在垂杨宫呢。”   画扇的话醋溜溜的:“娘娘,您就不嫉妒和嫔么?”   唐瑾知强笑了一下:“那画扇你倒是来说说,本宫为什么要嫉妒和嫔呢?”   “娘娘,您不说画扇也是知道的,那个时候俪忆夫人还在的时候,您就是羡慕她的,因为她能拥有皇上的爱,真心实意的爱。现在俪忆夫人是走了,可是又来了一个和嫔,举手投足之间都和俪忆夫人那么的相像,难保皇上不会将自己对俪忆夫人的那份感情转移到她的身上。今夜是新进妃嫔第一次侍寝,皇上就翻了和嫔的牌子,想必皇上也是在那一次复选的时候,看到了和嫔与俪忆夫人相像的一面。难道,娘娘就真的不难过?”   “难过又有什么用呢?本宫是皇上第一批妃嫔,如今才只是来了第二批妃嫔,倘若本宫连这点都受不住,那还会有第三批第四批,本宫岂不是要上吊了?再说了,其实本宫倒不觉得和嫔像俪忆夫人是什么好事……就算皇上宠着她爱着她,可是那份感情都是因为俪忆夫人已经不在人世,如果自己得到的宠爱只是自己的夫君对别的女人无限的回忆的话,和嫔也是悲哀的。再说,哪里用得着本宫去嫉妒她?你认为何充容会放下她那颗嫉妒之心么?且不说本宫这一批妃嫔,在这新进的九人之中,除了和嫔的姐姐祥嫔,还有一个瑞嫔严隽语,瑞嫔的父亲是正三品的护军参领,官品上是同和嫔的父亲封正华相当的,但是严家却也算得上是个不大不小的世家门阀,不过是后来逐渐家道中落罢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室上瑞嫔还是要更胜和嫔一筹的,难道瑞嫔不会嫉妒和嫔?再说祥嫔,和嫔的亲生姐姐,一母同胞,可是如果在皇上那里的待遇是天壤之别,祥嫔不是圣人,难道不会妒忌?”   ☆、第七十五章 藩王抵京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有意见有想法尽管告诉我哦~~说不定我真的会采纳的   第七十五章 藩王抵京   “娘娘说的是,谁都不是圣人,嫉妒之心人人有之,娘娘就没有必要再添一份了。娘娘若是嫉妒,自己心中也是不愉快的。”   唐瑾知幽幽地说道:“这个时候,本宫能做的,就是作壁上观,隔岸观火,总会有人按捺不住的,但是这个人,不会是本宫。”   说罢,摇了摇头。   “娘娘英明。”   转过身去,把画扇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语重心长:“所以啊,本宫告诉你,就是将来你嫁给平衍王,你是侧妃,也就是说除了,正妃何凝瑗,没有人能越过你去。而何凝瑗呢,是何家出来的女子,即便本宫认你做本宫的妹妹,唐家也比不上何家的根基深厚,也就是说何凝瑗你越不过去,也不要妄想着去超过何凝瑗。对于何凝瑗,尊重是必不可少的,这样才能保证你在平衍王府呆的长久。而你未来的夫君,是乾祐的王爷,他也不可能只有正妃何凝瑗、侧妃唐画扇两个女人。按着乾祐的牒谱制度,平衍王是亲王,可以拥有一个正妃三个侧妃和八个庶妃,至于侍妾丫鬟什么的则没有定数了。这么多女人待在一个王府里面共事一夫,是非还会少了么?你要学着让自己平心静气,最好做到独善其身,最得宠的人往往最容易被嫉妒,不需要你出手,自然会有人忍不住。男人呢,喜欢漂亮的女人是正常的,可是也喜欢不爱惹是生非的女人,你看本宫就是你的例子啊,本宫不算一等一的漂亮,又不能生育,可是君恩在这皇宫里面也不算少了,就是因为本宫不会像何凝妆那样斤斤计较。如果你能在王府里面安分守己,平衍王不会薄待你。”   画扇受教的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   “六月廿八就是平衍王大喜的日子了,如今已经是五月廿六日,本宫想平衍王应该在启程返京的路上了,约摸六月初八日也就能到达京城了,剩下来的日子平衍王定时会在宫里小住,而那二十天就是你最好的机会了,一定要让自己在平衍王心中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奴婢知道了。”   *   云裳提着庆太嫔的食盒子,走进了庆太嫔的内室。   “太嫔……该吃饭了,今日的饭奴婢已经换过了,把自己的那一份拨出了一半给您。”云裳走进管宁予的寝殿,四下看一遍见没有别的人,才压低了声音说道。   “吃饭饭……喔……吃饭饭我们吃饭饭……饭饭香吃饭饭……”   即使管宁予能确认整间屋子只有云裳,她也丝毫不肯放松警惕。云裳也不由的感叹,即便她还不知道是谁要害死庆太嫔,但是这个女人绝对聪明到了一定的程度,放在哪里,只要是与之敌对都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云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坐在管宁予的榻沿儿上,一口一口的看着管宁予把饭吃进去。想来管宁予也是听懂了云裳的话,这一顿饭吃的要比往常多了许多,就在云裳打算喂最后一口的时候,管宁予迅速的在她托着碗底的手心中塞进了一张字条。云裳赶忙换了手来接碗,原本拿着碗的手则紧紧地攥住了。   收拾好残羹冷炙,云裳提着食盒往外面走,却迎面看到了元公公,赶忙陪着一个笑脸:“见过公公。”   元敏汤皱着眉头:“今天的饭,太嫔又剩下不少?”   “公公,很难得的呢,太嫔今日吃了不少,至少比往常多多了,奴婢看太嫔虽然依旧糊涂着不认人,可吃的东西多了也是件好的事情。”   “对,是好的事情,极好的事情。”   云裳并没有接着元公公的话说下去,心中却是一阵发冷,诚然,元公公不知道今日管宁予的饭菜已经被自己换过,那么在他眼中,管宁予就是离死亡更近了一步,对于他而言,又有何不好呢?   宫闱深深,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在这里悄无声息的过了许久,云裳越发深深地觉得,在后宫要想能活下去,除了权利,什么都不能依靠。就像她自己,现在是一个小宫婢的身份存在着,所以就要受制于人,受制于元公公,受制于管宁予。   终究是身不由己的。   然而她自己经受过的身不由己,还少么?印象中太多的身不由己,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可以让她自己选择过。   可是哪怕这条命就是走在悬崖峭壁上的,她辛云裳也不会就这样放弃。   待到元敏汤走了,云裳展开了那张字条,上面写的是和靖惠王联系的方法,还有信物如今在何处。   *   当熹微的晨光撒进垂杨宫的时候,唐瑾知拉开幔帐,目光搜寻着画扇的身影。   “画扇……”   “诶,娘娘,奴婢在这儿呢,方才小厨房来问奴婢给娘娘今日准备什么吃食,奴婢告诉他们的菜品式样娘娘听一下吧,看看有没有不可心的,奴婢就告诉他们去换。”   画扇等了几秒,发现唐瑾知并不说话,便也只好自己说下去:“娘娘平素喜欢吃一些清淡的,素菜奴婢告诉他们备了四样,分别是竹荪报长春、珊瑚白菜、莲蓬豆腐和鲜蘑菜心,荤素混搭的有两样,一样鸡丝黄瓜,一样番茄马蹄。荤菜奴婢也只要了两样,分别是琵琶大虾和三鲜鸭,奴婢还特地按着娘娘的口味告诉小厨房的人,一定要做的清淡一些,油腻的东西能省则省。主食依旧是娘娘喜欢吃的凤尾烧卖和芸豆卷。奴婢方才还琢磨来着,应当提前备好洞庭碧螺春为娘娘膳后解一解口渴。洞庭碧螺春是前几日才进贡进来的,内务府送了一些来给娘娘,娘娘怕是还没有品过呢。据说今年的洞庭碧螺春要比去年前年都好。”   知道说完,画扇才看到唐瑾知虽然没有说话,不过眼角却滑出了两行清泪。   “娘娘,您怎么了?”   唐瑾知赶忙擦去了眼角的泪痕,强笑了一下:“没什么。你去配的菜本宫定然是满意的,你看看你,荤素搭配的那么好,却没有一样是重复使用的食材,而且有那样熟知本宫用膳的习惯。你若是走了,本宫还真找不到那样好的人,吃不到这样可心的饭菜了呢。”   “娘娘,方才奴婢出去的时候……听里面几个小宫婢说了,平衍王他……他今日抵京。”   画扇犹豫了一下,还是全说了出来。   “这么快?今日不过才六月初六日,看来平衍王也定然是快马加鞭的。平衍王的生母是慕太妃,如今住在养和宫里面。按照乾祐朝的规矩,生有子嗣的妃嫔在皇帝大行之后,若子嗣尚未成婚则留居养和宫奉养,若子嗣已成年成亲,则可以被子嗣接到封地去奉养。想来平衍王也是孝顺的人,心里面念着慕太妃,要不然是不会赶回来这么快的。”   画扇附和着:“娘娘说的是呢,这会儿皇上那里应该已经下了早朝,此刻平衍王就应该正在乾元宫拜见皇上。奴婢约摸着,平衍王拜见过皇上太后就应该去养和宫见慕太妃娘娘了。”   “画扇,本宫这里的珊瑚白菜和莲蓬豆腐、鸡丝黄瓜和琵琶大虾都是皇上素来喜欢吃的,看着小厨房也要快把膳食送来了,皇上下了早朝肯定还没有用早膳,一定会留平衍王一同用早膳的。等会你亲自去把这四道菜给皇上送一些去,本宫小厨房的菜在这宫里面也算得上是不错的了,就算是为皇上锦上添花了。”   画扇应了:“是,奴婢知道了。”   乾元宫本是皇帝的寝宫,若非是皇帝特别倚重的臣子是不会有机会到寝殿面圣的,而平衍王钧昀铉和靖惠王钧昀铭则因着是皇帝的亲皇帝,又是许多年不曾回京,自然是要入寝宫面圣的。   “臣弟平衍王钧昀铉、靖惠王钧昀铭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在地上请安的两个青年人,俨然是青年才俊的模样,不由的让人感慨,不愧都是钧仁臣的儿子,纵然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可哪有一个是凡品?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底下的两位兄弟大可不必如此多礼:“魏临渊,快快请两位王爷坐下。两位皇弟在皇兄这里又何必拘礼,你们两个这一离京就是七年了,想当年昀铭走的时候不过是八岁的年纪,一转眼这也都十有五岁了,个子竟要比朕还高了。若不是你那一双像极了庆太嫔的眼睛,朕差点认不出来这是当年临走的时候拿朕的龙袍抹眼泪的昀铭了。”   靖惠王面露窘色:“皇兄,如今臣弟都已经是大人了,皇上还提那些事做什么?”   另一边的皇帝则是难得的开怀:“好好好,朕不提这些,不提这些。朕的幼弟昀铭都长成大人了……长成大人了啊。你们这次回来,是为了昀铉的大婚,莫非是看着老二这里要纳正室王妃了,昀铭心急了不成?不急不急,朕这个做皇兄的因着要为先皇守孝三年都是十八岁才纳了妃嫔。不过若是老三在这宫里头有相中的,先娶回去做个庶妃侧妃的也无妨。”   ☆、第七十六章 曲线谋划   第七十六章曲线谋划   靖惠王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   皇帝看在眼里,却依旧在调笑:“只是老三,你是皇亲贵胄,也是先皇宠爱的儿子,若是你的正妃,要留给一个宫婢的话,朕定是不应允的。”   靖惠王不自然的打着哈哈:“瞧皇上说的,臣弟哪里有那么不识大体?若是没碰上个能一见倾心的,臣弟倒是宁愿一个人逍遥几年。不过这话说回来,臣弟倒是很羡慕二哥,据说那何家小姐虽然不是长房所出,但自个儿家里,也是个正经嫡女。她的美名才名在京中也是很盛的,二哥能娶了何家小姐做弟弟的王妃嫂嫂,臣弟倒是觉得这是二哥的福气。而且二哥成婚之后就可以把慕太妃借到平衍去居住,慕太妃也算是得以安享晚年了。”   平衍王慌忙跪地:“臣弟叩谢皇恩,能够让母妃随臣弟回封地。”   钧仁臣的三个子嗣之中,就当属这个平衍王钧昀铉的性格最为绵软,像足了慕太妃,倒是少了乃父之风。   “老二快快起来吧,这本就是乾祐的祖制,老二又何必向朕道谢呢?不过老三,太后那头早就跟朕说过,你也不用眼馋老二,三年后的选秀必定留下那头筹给你做王妃。但是太后她老人家也说了,庆太嫔现在已然疯癫,离不得太医的医治,而靖惠那头的医官必定比不上宫里头的,再加上靖惠所处的地方比较远,太嫔身子不好不宜奔波劳累,便暂且让太嫔在宫里面安享晚年吧。”   “这……臣弟多谢皇上和太后思虑周全,为臣弟和母妃考虑的极是周到。”   皇帝的脸上闪过一丝耐人寻味,却也只是一闪而过:“你们这次回来怎么也要住到昀铉大婚之后再回去的,朕按着一个月做的打算,但是你们就算是朕的亲弟弟,也是成年的男子,住在内宫还是不甚方便,如今朕尚且只有一儿两女,因为年岁尚幼朕还未曾让他们住进衍嗣宫,所以衍嗣宫倒还是空着的,又不属于内宫的范畴,朕已经让人把衍嗣宫打扫了出来,一会儿朕让魏临渊带着你们带来的随从先到衍嗣宫安顿一下。想当年先皇去得早,咱们兄弟也没在衍嗣宫住多长时间,朕这一次也就让你们重温一下当年的感觉。至于昀铉的大婚,朕也跟礼部交代过了,就在衍嗣宫大婚,朕一定在颐园举办一桌家宴,好好的为昀铉庆贺一下。”   “臣弟叩谢皇上恩典。只是魏公公乃是皇上贴身的首领太监,怎好劳动魏公公大驾领着臣弟的那些奴才安顿?”向来绵软的钧昀铉还是推脱了一下。   皇帝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魏临渊,魏临渊忙开口道:“王爷真是折杀老奴了,能帮着王爷安顿,是奴才三生修来的福分啊。”   “皇上,时辰已经不早了,不如臣弟和二哥先去拜会一下太后?”靖惠王试探着问了一句。   皇帝摆了摆手:“不急不急,三弟这是急的什么?朕也是刚刚下了早朝,还未曾用早膳,朕就让魏临渊去安排一下,朕留你们一同用膳,咱们兄弟毕竟也都七年未见了,怎么能不好好的叙叙旧?太后也不是不同情的人儿,定会体谅的。魏临渊,记得派个人去颐宁宫跟太后说一声,朕留着两个皇弟在乾元宫用膳了,晚一些两位王爷再去给太后请安。”   “是,奴才知道了。”   皇帝正要询问一下平衍王和靖惠王封地的情况,却又看见魏临渊走到宫门口又返了回来,便顺嘴问了一句:“怎么?还不快去张罗,白白让两位王爷笑话。”   “启禀皇上,贤妃娘娘派了人来送了几道菜,说是知道今日两位王爷会留在皇上这里用膳,作为后宫位分最高的妃嫔理应有所表示。皇上您看……是不是让垂杨宫的人进来?”   皇帝心中也明白几分,来的人兴许就是画扇,可也搞不懂唐瑾知究竟想了什么法子,便只好顺其自然:“贤妃的垂杨宫的小厨房倒是极好的,就连祥嫔和嫔姐妹两个现在住在垂杨宫都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朕倒是嫉妒的不行。难得贤妃愿意割爱,两位王爷,不如陪着朕一同尝尝。魏临渊,让垂杨宫的人进来吧。”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给两位王爷请安。”   心下的猜测得到了确认,皇帝终于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指着画扇开了口:“朕知道你,好像是贤妃的陪嫁。”转身对两位藩王开了口:“昀铉昀铭,看来贤妃很是大方呢,居然遣了陪嫁亲自过来。”   眼神,却只看着平衍王。   “皇上连魏公公都舍得,贤妃娘娘自然是要派陪嫁来了。”靖惠王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不以为然,却被皇帝看在了眼里,一点都没有错过。   “诶……昀铭此话差矣,你们毕竟是朕血脉相连的弟弟,贤妃位分再高也不过是朕的妃嫔,朕怎么会拿皇后的要求来要求她?贤妃的陪嫁,说说你们家娘娘,给朕送来了什么?”   “回皇上的话,娘娘今日给皇上送来了皇上爱吃的珊瑚白菜、莲蓬豆腐、鸡丝黄瓜和琵琶大虾。只是奴婢私下里琢磨着,今日皇上是要请两位王爷一同用膳,这四样菜许是不够,也不一定能和王爷的胃口,所以奴婢方才又去了一趟养和宫给慕太妃请了个安,问了问平衍王素来喜欢吃什么。所以除了这四样,奴婢还带来了随上荷叶卷、清炸鹌鹑、陈皮兔肉和牛柳烧白蘑。但是奴婢还要向靖惠王殿下请罪,因为庆太嫔那里不是很方便,奴婢就没有去贸然打扰,如若贤妃娘娘送来的饭菜并不是十分可心的话,也请殿下念在娘娘的心意上,不要计较了。”   “母妃……母妃竟然还记得我爱吃什么……”纵然男儿有泪不轻弹,另一边的钧昀铉依旧是眼眶潮湿。   看到平衍王的反应,画扇心知今日自己走的一步棋子,定是对的了,这个平衍王,倒不像是个刻薄寡恩的人:“殿下,太妃娘娘说了,本来想亲手为殿下做殿下喜欢的,只是殿下即将成婚,太妃娘娘说来日定会有王妃为殿下准备,太妃娘娘就不插手了。”   皇帝的着眼点,却停在了那一句自有王妃准备上面,心下暗暗赞叹画扇的聪慧,且不论这句话是不是慕太妃说出来的,平衍王内敛定不会去问,心下却是领情:“老二,你看看,虽然母子相隔千里,可是慕太妃还是挂念着你的,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才是。”   “是,臣弟知道了,臣弟多谢皇上和贤妃娘娘的厚赐,定当感激涕零。”转身朝向画扇:“你回去之后也务必向贤妃娘娘转达本王的感激之情。”   画扇合着规矩回了礼,显得从容大方:“是,奴婢知道了。”   直到画扇走出了乾元宫,钧昀铉的目光还在追随着那远去的身影,坐在钧昀铉身边的钧昀铭轻咳一声:“二哥。”   平衍王被靖惠王猛地一唤,唬了一跳:“啊,怎么了老三?”   钧昀铭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二哥啊,不就是个宫婢么?就这么好?人都走了你还盯着人家背影看的没完没了的。”   平衍王正色看着靖惠王:“老三,你想多了,二哥就是觉着,自己的母妃有意思的很,你想想啊老三,你未来的二嫂出身于名门,琴棋书画这些的自然是不必说了,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怎么可能给二哥做这些菜呢?”   “得了二哥,我可不跟你争辩这个。”   “咳咳……”上座的皇帝也学着钧昀铭方才的样子轻咳了两声:“怎么?秀色可餐也?”   “皇兄也总是开臣弟的玩笑,臣弟这也就只能专心用膳了不是?”   皇帝心情甚好,居然还点了点头:“专心用膳自然是好事,也尝一尝贤妃宫里头这几道菜,与你习惯了的口味是不是一样的。”   “是。”   *   “回来了?”唐瑾知看着闪身进来的画扇,想要关切的问两句,却觉得已经到了现在的局面,问什么,又何尝不是徒劳呢?   “恩,娘娘,从您告诉奴婢皇上打算恩典奴婢做平衍王侧妃的时候,奴婢就已经开始留心搜罗平衍王的兴趣爱好了,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派上用场了。在去乾元宫送吃食之前,奴婢自己在小厨房做了四道平衍王爱吃的饭菜,又特地去拜会了一下慕太妃。争取能够博得太妃的好感和认可。四道菜基本都是寻常的宫廷菜式,官宦人家也常有出现的,不过只有荷叶卷这一道菜奴婢做了手脚,不同于原本简简单单洒在荷叶之上充当装饰,做成成露珠样子的没什么味道的糯米小圆子,奴婢还在荷叶下面藏了碾碎的芝麻粉,这样的荷叶卷吃起来定是可以口齿留香的。”      ☆、第七十七章 姐姐祥嫔   第七十七章姐姐祥嫔   唐瑾知面色微红,透着些不自然:“画扇,其实……是本宫对不起你,你可以不对本宫说那么多的。”   “娘娘,奴婢都说了多少次了,娘娘不需要这样自责的。奴婢这样做其实对于平衍王亲自开口要奴婢,助益并不是很大,不过是能让平衍王对奴婢有一个简单的印象而已,只不过对奴婢将来在平衍王府立足还是有助益的,来日奴婢再做荷叶卷的时候,如法炮制,平衍王不会不感动。奴婢也是在给自己铺一条路。何况奴婢对娘娘说了这些,皇上若是问起来,娘娘也有的回答。若是皇上总能从娘娘口中听到这些,想必皇上来咱们垂杨宫的次数就能更多一些了。奴婢还能陪在娘娘身边一个月,这一个月一定要多为娘娘再做一些什么。”   唐瑾知的眼眶又湿了,自从得知画扇的未来之后,唐瑾知总是动不动就要拿帕子擦泪:“画扇--”   画扇赶紧接过唐瑾知的帕子,小心的替她擦着:“这宫里头的人都说娘娘这位位份最高的妃嫔就是叱咤风云的铁娘子,奴婢倒是觉得娘娘那里是什么铁娘子,分明就是林黛玉才对。”   “就知道耍贫嘴,画扇,本宫有一个愿望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答允本宫?”   画扇一口就应承下来:“娘娘有话说就是了,奴婢定当从命的。”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改口吧,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叫本宫一声长姊……本宫只有一个弟弟,还不知道有妹妹是什么感觉呢。”   画扇不依,摇了摇头:“娘娘,这……这与理不合。”   “都说了是在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才这样叫,况且你都已经答允本宫了,难道要反悔不成?”   “长姊……”   “诶,这就对了。”   唐瑾知的脸上终于又重新露出了笑容,正打算拉着画扇说些体己的话调笑一下,只看见惜和帝姬跌跌撞撞的走进了她的寝宫,伸着两条肉肉的胳膊非让她抱抱不可。   唐瑾知抱起钧沁莹,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钧沁莹咯咯地笑了两声:“调皮鬼,就知道到处跑,你看吧,一会儿你的汤嬷嬷又要心急火燎的赶来找你了。”   寝殿外面传来了清朗的女声:“帝姬的汤嬷嬷还没有来,倒是嫔妾不请自来了,娘娘可不要怪罪。”   唐瑾知循声望去,寝殿外站着的正是祥嫔封月心,忙招呼着:“是祥嫔妹妹啊,你看看本宫都不知道你来,快快进来坐。画扇,去沏一杯茶给祥嫔小主,就今日本宫饮的洞庭碧螺春吧,这茶是宫里面的主位娘娘才有的份例,祥嫔那里许是喝不到,拿来让祥嫔尝尝鲜。”   “是。”有外人在的时候,该是主仆的样子,唐瑾知和画扇,也丝毫不含糊。   祥嫔含羞带笑,正是青葱的好时候,让唐瑾知想到了刚入宫时的自己:“娘娘何必这么客气,嫔妾住在娘娘的宫里面,平日承蒙娘娘看顾已是万分感激,娘娘再这般的客套,嫔妾可当真过意不去了。”   “正因为你们住在垂杨宫,而本宫是垂杨宫的主位,才要更加悉心照拂你们姐妹,你们如今也算得上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若是有了什么闪失,那本宫可就难辞其咎了。对了,和嫔妹妹怎么没有跟你一同来呢?”   唐瑾知本是随口一问,祥嫔却开始滔滔不绝“娘娘方才那话说的,可谓是一半正确一半错误。娘娘说我们姐妹两个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嫔妾那里当得?若说是嫔妾的妹妹和嫔,倒是真真是的。妹妹前两日侍寝回来就说身上不爽利,而妹妹又一向争强好胜的,唯恐别人说她是恃宠生骄,哪里肯叫太医呢?这便一直在床榻上挺着,之所以不来给娘娘请安,则是因为怕把病气过给了娘娘,那就是妹妹的罪过了。对了娘娘,嫔妾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你呀,真是太拘礼了,本宫都唤你一声妹妹,难道你不该唤本宫一声姐姐么?既然都可以以姐妹相称,又有什么问题不当问的说法呢?你问就是了。”   “从前嫔妾还在娘家的时候,家父家母都认为,嫔妾的容貌更胜妹妹一筹,因此对嫔妾的栽培也是多余妹妹。嫔妾自认为各方面条件都不属于妹妹,为何……为何……”说到这里,竟然有了几分难于启齿的味道。   唐瑾知温文尔雅的笑笑,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大家风范:“那么本宫可不可以理解为,祥嫔妹妹你是跟你自己的孪生妹妹吃醋了?既然本宫唤你一声妹妹,对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有些时候啊,天赋的高低并不能够决定皇上是否宠爱你。咱们举一个例子你便可以明白了,这宫里面你们这一批新进宫的妃嫔尚且不论,原来的妃嫔之中,你觉得哪一位算是比较得宠的?”   祥嫔扳了扳手指数了一遍,最后点了点头:“若说是得宠,应该是姐姐您和晴贵嫔娘娘比较得宠,戬妃娘娘的恩宠也不算少,可是比起姐姐和晴贵嫔却是差上了一节。”   贤妃拉过封月心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轻轻拍了拍:“你看,你进宫的时日不算长,却也是眼明心亮的,可是若是本宫再问你,原来的妃嫔之中谁的容貌算得上最漂亮呢?”   封月心思索了一下:“大抵……应该是谦嫔尹氏容貌最为出众了吧。”   “不错,可是谦嫔的恩宠,也只能排的上第四位,还是往高了里说的,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看到祥嫔摇了摇头,唐瑾知娓娓道来:“首先你说本宫和晴贵嫔是可以并列的。本宫早年曾经小产过,而这次小产救了皇上此生挚爱的一条命,皇上虽然嘴上不说,可是这点情是记在心里面的。还有,本宫好歹是这宫里面位份最高的妃嫔,这点面子皇上不会不给本宫。除此之外,本宫这里还有惜和帝姬……”   说着又刮了一下钧沁莹的鼻子,才继续说道:“惜和帝姬是皇上的亲生骨肉,皇上重视孩子,自然会常常来本宫这里。而晴贵嫔呢?年纪还算比较小,不过才比你们姐妹年长一岁,可是入宫却很早了。短短三年时间从从七品常在跃升为正三品贵嫔、一宫主位,必然有她的过人之处。晴贵嫔陪侍君侧之前是一个绣娘,自身除了女红,并没有什么出众的才能,那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肚子争气,就像当年的王政君王太后一样,一幸而有身,这样的福分可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拥有的。何况宫里的孩子,向来是怀上容易,平安的生下来却不容易,而她则为皇上平平安安生下了一个帝姬,再加上她应该算是太后扶植起来的人,帝姬又无疑是另一重屏障,你说,她的恩宠还会少么?皇上和太后可能也都指望着她的肚子再争气一次,一举得男呢。”   “晴贵嫔真是好命,不过嫔妾认为这福气太多有的时候焉知非祸呢。”祥嫔语气中的酸意,显而易见。   唐瑾知仔细观察着面前的人儿,嘴上却不说什么:“再来说说谦嫔,谦嫔容貌出众,可是为什么恩宠却不出众呢?你跟谦嫔接触的时间比较短,自然不会知道谦嫔的性子十分的淡漠冷清,甚至对着皇上也是这样。换句话说,你让她像咱们姐妹一样,在皇上【身】下曲意逢迎、婉转承欢,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样的性格在宫里面不会树敌,但是也实在难以赢得帝宠和君心。所以说这宫里面的恩宠,向来和姿色才艺不对等的,那么你想知道,和嫔为什么会比你得宠么?”唐瑾知卖了个关子,饶有兴味的观察着祥嫔表情的变化。   “为什么?”祥嫔不明就里,沿着唐瑾知的话就问了下去,眼中求解的急不可待愈发的明显了。   “祥嫔,本宫问你,你有没有听说过俪忆夫人?”   “自然是听说过的,俪忆夫人应该是楚平王和惜和帝姬的生母,因为难产去世的,死的时候还只是俪贵嫔,后来一步一步追封成俪忆夫人的。”   唐瑾知表现出了一丝讶异:“你知道的还不少。那么,你可有曾经去如意馆看过俪忆夫人的画像么?”   封月心摇了摇头:“没有。不过贤妃姐姐,俪忆夫人不过是一个已经死了的妃嫔,嫔妾知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么?”   “那关系可大了。这样,本宫从头一点一点的给你说。俪忆夫人方氏,早年的时候在京城就是一个传奇,因为她生就天姿国色,又温婉识礼多才多艺,无数人家的公子上门提亲都踏破了门槛,可是都被方家回绝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俪忆夫人早有一个青梅竹马,而她的父母也都认为这世上很难再找到比她的青梅竹马更合适的女婿了。俪忆夫人的青梅竹马,就是当时丞相的长子,如今的圣上。”   “皇上竟然还有青梅竹马?”   ☆、第七十八章 离间血亲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抽风太严重,趁着能更新我就更新了吧   别回头又登陆不上了   伙伴们快快用留言砸死我~~~~   第七十八章离间血亲   唐瑾知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然而心里也清楚,纵然此事是真的,也有她夸大了的成分,说的越大,眼前的人便越相信:“千真万确,不过后来皇上登基,方氏自然不可能入主中宫皇后的,甚至因为方家的门楣不算太高,入宫也只是嫔位。方氏入宫之后享受的恩宠实在是太多,可是对于皇上而言最大的愧疚就是不能让方氏当皇后,因此再多的恩宠都不算什么。只可以天妒红颜,方氏在生楚平王和惜和帝姬的时候与世长辞了,从那之后皇上都可以说的上有很长时间意志处在极度消沉的状态,本宫从来没见过皇上那个样子。现在本宫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你的妹妹和嫔得宠了,因为和嫔生得实在是同方氏相像,只怕皇上是在和嫔的身上找到了俪忆夫人的影子。”   说完还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封月心嘟囔着:“那也不过是影子而已啊?”   唐瑾知露出了一个你懂什么的表情:“皇上不是个绝情的男人,有很多时候他太恋旧。当然了,这个也容易理解,男子嘛,自古以来多是负心薄幸的,人人称道的汉光武帝,照样有后宫,迎了郭皇后,结发的妻子阴氏只能屈居人下。”   封月心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自己还不是父亲在青楼留下的?   看着祥嫔的怀疑愈发减轻了,唐瑾知几不可察的笑了一下:“如果说俪忆夫人一直活着,说不定在时间的消磨中,色衰而爱弛也是她难以逃脱的结局。可是她死了,就像李夫人的死成全了汉武帝永远的怀念一样,俪忆夫人的死让她可以永远活在皇上的心里面,这比什么都重要。因为皇上忘不掉她,而现实中俪忆夫人早已经不在,那么同她相像的和嫔,难道不是皇上寄托相思的最佳人选?”   “为什么……为什么一母同胞……却只有小妹长得像她……为什么?”祥嫔轻声嘟囔,但是唐瑾知有备而来,还是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唐瑾知又换上了无限向往的神情:“不过其实本宫倒是很羡慕你的,和嫔是你的孪生妹妹,自然是会偏帮着你的,有她的恩宠,也会有你的恩宠,本宫就没有亲生妹妹呢。想当年飞燕合德不就是姐妹两个宠冠后宫么?还有大小周后,那都是皇上的挚爱啊。”   “娘娘,嫔妾知道了。嫔妾房里面还有事情,嫔妾先告退了,改日再来陪娘娘闲聊。”   一拍手掌,恍然大悟似的:“啊呀,你看看本宫,话匣子打开了就合不拢。行,既然有事本宫就不留你了,快回去吧,也替本宫问和嫔的好。”   “是,嫔妾告退。”   画扇端着茶盏走了进来:“祥嫔小主且慢,奴婢这里茶刚刚沏好,小主怎么也要留下来品一品茶才是,这可是我们家娘娘的心意呢。”   唐瑾知的面色暗了暗道:“画扇,你也是的,让你沏茶,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啊,祥嫔都要等急了。”   画扇知道自家娘娘并没有生气,便也不慌:“娘娘您是知道的,这洞庭碧螺春就要七成半的开水泡起来才有味道,娘娘这里的开水都是新烧的,十成十的开水,奴婢这不是还要等着那水凉下来一些,才好泡来给祥嫔小主喝。”   封月心的脸色有些不大自然:“贤妃娘娘的心意嫔妾就心领了,只是嫔妾宫里面实在是有事,就不留在这里叨扰了,改日一定在重新登门谢罪。”   “那祥嫔妹妹,本宫可就不送了。”   慌乱点了点头:“娘娘不必了,那么近嫔妾自己回的去的”   “娘……长姊。”看着封月心的身影远去了,画扇犹豫着开了口,称呼却还是一时改不过来。   “本宫有那么老么?惜和帝姬不过才两岁,本宫什么时候有了你这么大的女儿?”   画扇急的跺了脚:“长姊就知道取笑画扇。不过长姊,画扇总觉着这个祥嫔有那么几分不对劲儿啊。”   “还说呢,本宫不得不问问,什么要等这水凉一些,也亏你能把谎话说的那么圆。七成半的水泡很多茶叶都是相宜的,本宫这里一直都有备着,要说祥嫔就是没留下来真的品茶,若是真留下来了,只怕你就露馅了吧,这茶现在最多只有五成半的温度。而你呢,早就泡好了茶,在门口偷听本宫和祥嫔说话呢,对不对?”   画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还是长姊了解画扇。不过长姊,关于俪忆夫人和皇上的往事,您是打哪儿听说的?您从来都没跟画扇说起过。”   唐瑾知莞尔一笑:“其实本宫不妨实话告诉你,关于这件事情多半本宫都是不知情的。只是在江良娣死之前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么?当时她说过,皇上在俪忆夫人死之前曾经亲口应允过的,沁水河边,莹月楼上,他会永远记得,而江良娣就质问他为什么转眼之间就忘了。就是在那个时候本宫明白了惜和帝姬的闺名为什么是沁莹,就是因为这八个字。再加上本宫刚刚入宫的时候,为什么俪忆夫人的宠眷那么优渥?而为什么太后总是屡屡抓住俪忆夫人的痛脚不放,这些事情肯定都是有它的根源的,不会无缘无故。所以本宫断定沁水河、莹月楼一定是皇上还是丞相府长子的时候,与俪忆夫人私定终身的地方,所以说惜和帝姬才会名为沁莹,而这后面的故事自然都是本宫推断的了。”   画扇听了唐瑾知的话·,有些迟疑:“可是,这件事情就算不是子虚乌有,长姊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这就是真的,长姊为什么要把这个故事讲给祥嫔听呢?”   “其实最初的时候本宫就是想试一试祥嫔,看看这个祥嫔心机如何,而祥嫔的表现实在是令我十分惊讶,可以说在后宫里面,我接触过的太多人都是聪明人,可惜她不是。不要问我她会不会是装出来的痴傻,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所以我才讲了那样一个故事来试探她,结果证明了就算她不是痴儿,至少也是个沉不住气的,甚至比当年的邢氏还要沉不住气。封水落是她的一母同胞孪生妹妹啊,她都能因为恩宠这样的事情来问一个外人,并且能把我说的话听进去,这个人实在不够聪明。我说那么多,也是对她的试探。”   画扇面露忧色:“可是长姊,她能相信么?”   唐瑾知捋了捋头发,喝了一口画扇端来的已经不怎么热了的洞庭碧螺春,嘴角绽放了一个美丽的笑容,才缓缓地开口:“相信与否,有那么重要么?至少她听进去了。既然听进去了,这件事情她就不会忘掉,就算现在她不提出来,来日还有时候,这根刺就会长在她心头,拔不掉了。早晚有一日,这个刺就会毁了她的。”   “长姊真是高明,放长线钓大鱼呢。画扇还是觉得长姊后面那句话说的真是太好了。”   唐瑾知仿佛不记得了似的:“什么话?”   “赵飞燕赵合德姐妹两个,还有大小周后的话。画扇虽然是个丫鬟,可是常年陪着小姐读书也是知道的。赵合德虽然一生都没有当上皇后,可是她享有恩宠绝对要高过她的姐姐皇后赵飞燕三筹都不止,赵飞燕的皇后名字,绝对只是虚衔而已。大小周后就更不必说了,小周后是在大周后病着的时候入宫探望大周后,结果却与南唐后主有私,大周后简直就是活活被自己的夫君和妹妹气死的呢。封月心出身名门,这样的故事也一定知道的,长姊就可以做出说者无心的样子,而封月心十有八九是要听者有意了。娘娘的离间计真是高妙。”   唐瑾知看着越发成熟通透的画扇,也不由的感慨:“你啊你啊,这还没有成为平衍王侧妃呢,就已经有这么多说道了。本宫若是那正妃何凝瑗,定是要怕了你。”   “画扇也是为了长姊好啊。对了长姊,您说和嫔同俪忆夫人很是相像,可是事实上她们也不过只有三四分相像而已,祥嫔会不会去如意馆找俪忆夫人的画像啊?”   唐瑾知也猛得被警醒了一下:“你说得对,这是个问题。这样,你这就去如意馆,告诉如意馆的管事,这几日就快要到了惜和帝姬和楚平王的两周岁生日了,也就是俪忆夫人的两周年忌辰,皇上定会前去如意馆对着画像凭吊离人的,你就说是本宫的意思,本宫为皇上考虑,担心皇上过于缅怀离人伤了自己的身体,所以让管事把如意馆里面俪忆夫人的画像收起来吧。但是又不能全都收起来,就姑且留一张画的同和嫔最为相像的吧,也有助于皇上怜惜眼前人。”   “长姊真行,这样一来皇上若真是去了,还能给长姊留下一个不善妒的好名声呢。”   嗤笑一声:“名声不名声的,本宫倒是早就不在乎了。百年之后到阎王爷那里报到,这宫里的人哪有清清白白的?还是眼下要紧。”   “是,画扇这就去。”   ☆、第七十九章 有所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啊亲爱的们,让你们久等了,今天飘絮晚班,下了班错过了最后一班直达的公交   只好转了三次车才回家   更新晚了,见谅啊   第七十九章有所动作   黄昏的时候,曲锦衣喜欢坐在丽景宫的后花园子里头,欣赏她最爱的牡丹。有的时候若是恪和帝姬精神尚好,便抱了出来一同赏玩。对于她而言,这个时候就远离了宫里面的尔虞我诈,是难得的可以静心的时候。加上怀中抱着女儿,更是满足。   “娘娘,平衍王府的人,送来了。”荷露一路小跑到了后花园子。   曲锦衣的手本来掐在一枝牡丹的茎儿上,荷露猛地一说,倒是让锦衣一惊,失手折了那枝牡丹花儿。   锦衣心下暗暗心疼,面儿上却做出不在乎的样子:“可是赵姑姑的儿媳妇,那个小赵嬷嬷?”   荷露点了点头,小心地从曲锦衣手中接过残花:“回娘娘的话,正是小赵嬷嬷。奴婢已经见过那人儿了,圆盘似的脸儿,身材匀称的紧,长得不是十分的出众,却也是个看得入眼儿的。”   锦衣嗯了一声:“看来你对她的评价还算不错,这人是你为本宫找来的,若是不好,伤了恪和帝姬一丝半毫,本宫可要唯你是问。”   荷露嘻嘻道:“娘娘是奴婢的主子,恪和帝姬也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哪里敢呢?”   锦衣没有理会,把帝姬交给身后跟着的腊雪抱着,自己朝着外院走去,荷露和抱着帝姬的腊雪忙紧紧跟在后头。   前院儿早有内务府的人领着一个观之二十岁不到的年轻妇人等在抄手游廊的底下了,那妇人正如荷露所说,脸圆盘似的,身材也算得上匀称,只是小心的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样貌。   内务府的人看见曲锦衣并着身后的宫婢施施然走过来了,也不含糊打了个千儿就跪下道:“奴才给晴贵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如今的宫里,谁都是个明眼儿的人,晴贵嫔三个字,无疑是后宫的风向之一,好容易有了机会讨好着,自然不会放过去。   小赵嬷嬷听着,也忙不迭儿的去跪了,口中念念道:“奴婢是平衍王府的媳妇子赵宋氏,晴贵嫔娘娘万福金安。”   曲锦衣虚扶了一把,身后的荷露紧着去把赵宋氏扶起来:“赵姐姐快别多礼了,从今之后姐姐就不是什么平衍王府的人了,而是咱们丽景宫的人,伺候着陛下掌珠,荣耀无限呢。”   赵宋氏点了点头,嘴上诺诺应着,神色却有些黯然。   想想也是,这寻常人家的媳妇儿,入了门儿难免就面临着该怎么和婆婆打交道的问题,赵宋氏就不同于旁人了。成亲的时候儿,婆婆远在帝都,入了门儿就是自己能做半个主的,夫君好歹也是个小官,虽然也是平衍王府名下的人儿,但是又怎么有人会为难她?是以,她的日子该是滋润的。   只是好日子却也没过上多久,刚生下儿子不久,就要入宫当乳母嬷嬷。帝都远远不是平衍可以比的,皇城更是行差步错就会掉了性命的地儿,再加上难免要与自家婆婆打交道,日子愈发的难过了。   不过曲锦衣心下更清楚,对于这个赵宋氏而言,最难受的应该不是上面这些,而是离开了刚刚出世不久的儿子这种心酸。   而她要的,就是这种思念儿子的心理,这将是赵宋氏最大的掣肘。   内务府的人本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儿,只是一味的恭维讨好:“娘娘您看,这可是陛下亲自开口问平衍王爷要的人儿,就为着让帝姬好好地生长呢,这可是无上荣光啊,奴才现在这里恭喜娘娘了。娘娘您看,这可还是个妥当人儿?”   曲锦衣点了点头,面带桃花,心下却在冷笑,这人,马屁倒是拍到了马腿上:“确实是个妥当的人儿,人也老实,模样也周正,皇上倒是为了本宫母女费了不少的心。也是公公有心了,只是不知道,小赵嬷嬷那一边儿的儿子,可曾安顿好了?”   这话就是在暗示内务府的人了,端看着这人够不够聪明,若是够聪明,事情的进展也就愈发的顺利了。   *   养和宫。   云裳轻轻地挑开管宁予寝殿的帘子走了进去,床榻之上的管宁予还在那里装疯卖傻不停的撕扯着宣纸。管宁予似乎也听到了响动,抬起头来朝来人看了一眼,又朝来人的身后望去,见没有尾巴,才撕下了自己的那一层伪装。   “太嫔,我来了。”   管宁予看着进来的是云裳,挑了挑眉,有些不满:“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没有要紧的事情不要来,免得引人注意。现在又不是用膳的时候,我这里也没有脏衣服要洗,姓元的不会怀疑你么?”   “太嫔,我现在来还真的是有要紧的事情要找太嫔。奴婢刚刚得到的消息,靖惠王和平衍王今日一同到达了京城,方才去乾元宫面圣了,皇上还留了两位王爷早膳,估计这会儿两位王爷应该在颐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管宁予的表情,立刻成了横眉冷对的模样:“请安?”   “是啊,太嫔,按照定例,亲王无诏不得进京,一旦进京是要拜见皇上皇后和太后的,如今我朝尚且没有皇后,那自然就是要去拜见太后了。”   管宁予深呼吸了几口气,似乎是要压下心头的无名之火:“你继续说。”   “奴婢也打听清楚了,靖惠王就住在衍嗣宫里面,如今宫里三位皇嗣都尚且年幼不住在衍嗣宫,皇上便把两位王爷和他们的随从安排在了那里。毕竟两位王爷是外臣,不方便入内的。”   管宁予听了,点了点头:“按说这衍嗣宫距离养和宫也不算远,可是就像你所说的,靖惠王是外臣,不得入内宫,你有没有办法出去和他见上一面?”   “这……近日元敏汤盯着奴婢盯得挺紧的,自从选秀过后他就一直希望奴婢能够成为皇上的妃嫔,好让他也沾沾光。”   “这个没根儿的东西。这样,你附耳过来……”管宁予对着云裳的耳朵耳语了几句,看着云裳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才放心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旋即又从床榻之上拿起了一件衣服,狠狠地往地面上掷,又用脚踏了几下,递给云裳:“你不是说没有饭送、没有衣服换洗,姓元的会怀疑你么?这还不容易,那去吧。”   拿着那件已经变得脏兮兮的衣服,云裳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心下齿冷,这管宁予的招式还真多,只能隐去了表情,低头道:“是,奴婢告退。”   刚出了管宁予的寝殿,就在不远处有一次看到了元敏汤,云裳也知道元敏汤在暗中观察着她,便按着管宁予说的凑了上去:“给公公请安。”   元敏汤咧嘴一笑:“免了免了,请什么安啊,平日里面不是见到咱家你就恨不得逃得无影无踪的么?怎么,想通了?”   元敏汤原本就是随口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云裳认了真:“公公,奴婢从前不懂事,给公公添麻烦了,还望公公海涵。诚如公公所说,云裳是想通了。云裳这一辈子兴许就是在宫里面出不出去了,可是如果一辈子做个粗使丫鬟,对家里面的助益也不大,爹娘的生活肯定是要捉襟见肘的,如果能有机会到皇上身边,就算当不了妃嫔,在御前伺候的月例银子也比在这里多了不少,多少能给家里面填补一些不是?多以如果有机会的话,还希望公公不计前嫌帮奴婢一把。”   元敏汤的脸上又露出了奸诈的笑容:“巧芝啊,你能这么想就再正确不过了,不过你自己也要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接近皇上不是。光靠着咱家你指不定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这话正中云裳下怀,云裳赶忙做出一副羞涩样子,柔柔地道:“公公,其实奴婢已经想了一个法子,不知……不知可不可行?”   “你且说来就是,咱家先听听。”   云裳低低应了:“是。奴婢听说今日平衍王和靖惠王进京了,就住在宫里。皇上只有这么两个兄弟,而这次两位王爷是为了平衍王大婚回来的,如果能借着两位王爷之手把奴婢送给皇上,也不知没有可能的,毕竟奴婢是养和宫的人,是照顾慕太妃和庆太嫔的。倘若奴婢去求了两位王爷,兴许这事情就有指望了。”   元敏汤皱起了眉头:“你这主意……能成么?在两位王爷眼里你不过就是伺候他们母妃的小丫鬟而已,身份地位都与皇家贵胄是云泥之别,你凭什么指望两位王爷帮你啊?”元敏汤很是犹豫。   “公公您请想一想,如果平衍王成亲之后,是不是就会带着慕太妃回封地了?可是靖惠王还没有成亲,庆太嫔还要留在养和宫里面,如果靖惠王可以这么想,奴婢一旦到了皇上身边可以为庆太嫔美言几句,说不定太嫔会过得更好,又怎么不会帮奴婢这一遭?”   看着元敏汤有些心动,云裳赶忙接着趁热打铁,央求道:“公公,事在人为,眼前就有这样的机会,您为什么不让巧芝去试一试呢?”   “那……既然如此,咱家就姑且让你一试,不过切莫弄巧成拙。”   “奴婢知道了。”   ☆、第八十章 雨露不均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自己很喜欢这段时间添加的内容   希望各位亲多多给我留言啊啊啊啊啊~~~   第八十章雨露不均   皇帝站在颐宁宫后面的颐宁花园里面,身边围绕的尽是颜色正好的月季花,微微的红色,看起来有点像皇帝脸上不怎么自然的神色。   因着两位王爷进京的事情,皇帝已经有几日不曾过来请安,太后不愉,皇帝心里边儿也是知道的。   便只能尽力的陪个笑脸:“儿子给母后请安,愿母后长乐无极。”   太后只顾着教咿呀学语的楚平王认识眼前的月季花,都不曾回头看皇帝一眼,只是嘴里揶揄道:“长乐无极?哀家上哪里长乐无极啊?尽是些不顺心的事情堵着哀家,哀家连一口舒心的气儿都没有了。哀家唯独在看到誼儿的时候还能开心一下。”   皇帝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不过置于龙袍上的手却是反复地揉搓着,也能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安,若是单单因为自己没来请安,太后一向不在这些事情上重重计较的:“母后,是不是朕做了什么让您不高兴了?如果是的话您尽管说出来就是。”   太后倒是不急着回答,只是又信手折了几枝花下来,递给身边的梓熙:“哀家看着,这几只花儿插到前儿个平衍王送给哀家的那个产自平衍的彩瓷镶蓝田玉边儿的花瓶子,倒是不错。”   梓熙看了一眼太后的神色,又看了看手里头五颜六色的月季花,立刻就会意了:“太后,您折的这几枝,是不是颜色乱了一些?”   太后立刻撂下脸子:“放肆,你可仗着你是哀家娘家出来的人,就这般说嘴了不成?皇帝还在这儿呢,不够给哀家丢人的了。五颜六色争奇斗艳,才是最美的景色,真真是不知道要哀家怎么说你才好。罢了,自己去颐宁宫的禁房关一日罢。”   皇帝面色讪讪,又如何不明白,太后这是在借着发落梓熙,实则来说教自己。   姜还是老的辣。   太后把怀里抱着的皇长子交给皇子的乳母抱了,又腾出手来抚平自己华服上的褶皱,可是这样的漫不经心看在皇帝眼里,就愈发的让他忐忑不安,只是他也深知自己母后的脾性,在这个时候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依旧低着头。   “典月。”   半晌之后有琴墨安终于开了口,却不是对皇帝说话。典月闻听到太后的呼唤忙从另一边儿的纳凉亭子里走了出来:“太后。”   太后顺势往那纳凉亭子里头歇了,皇帝也跟了进去,却如同犯了事的孩子似的,太后不叫坐,自己也不坐下。   “哀家今日让你取回来的彤史,都取回来了吧,让皇帝自己看看吧。”   鲜红色的彤史就那样被扔在了纳凉亭的地面上,落地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不算骇人,可是带起来的风还是让最靠近太后的一个香炉,在猛烈地摇曳一下过后,熄灭了,纳凉亭的味道一下子黯淡了不少,气氛也就愈发的萧索。   “母后,这是……”   太后端起石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彤史,皇帝可不会不认得吧?如果认得皇帝就从上一次选秀之后为哀家念一念,一字不漏地念一念。”   “是。崇敬七年五月廿六日,召和嫔封氏于乾元宫东暖阁侍寝。崇敬七年五月廿七日,召祥嫔封氏于乾元宫东暖阁侍寝。崇敬七年五月廿九日,召瑞嫔严氏于乾元宫东暖阁侍寝。崇敬七年五月三十日,帝临幸晴贵嫔丽景宫。崇敬七年六月初二日召和嫔封氏于乾元宫东暖阁侍寝。崇敬七年六月初四日召和嫔封氏于乾元宫东暖阁侍寝。崇敬七年六月初五日……召和嫔封氏于乾元宫东暖阁侍寝。”   太后听到这里愤然一掌击在了桌面之上,吓得被乳母抱在怀里的楚平王钧绵誼闻声嚎啕大哭起来,却也不能减了太后的满腔怒火一分一毫:“六月五日就是昨夜吧,皇上,你还记不记得选秀之前你是怎么对哀家说的?你说过,祥嫔和嫔入宫完全就是为了制衡封正华,让他成为纯纯粹粹的保皇党,可是现在呢?你怎么解释你刚才念出来给哀家听的内容?短短不过十日,你召幸了和嫔四次。不要告诉哀家这就是你制衡封正华的手段,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不会让和嫔一人独大,而是会两姐妹雨露均沾。”   皇帝也是一时词穷:“母后……”   一时之间,颐宁宫里面的气氛,变得非常的微妙。母子二人就这样默然无声的对峙着,谁也没有注意到典月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虽然稍纵即逝,但总归在这样的场合,是那么的不合时宜,所幸也没有人注意到。   过了许久,太后又轻轻呷了一口茶,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气焰,终于淡淡地开了口:“和嫔来给哀家请安的时候,哀家见过她,皇帝,不要说是你,这后宫里面只怕所有见过俪忆夫人的人都会认为和嫔同她实在是太过于相像。这种像,容貌上不过是几分,可最重要的是神似。”   太后顿了顿,等着皇帝的反应,可是皇帝并没有说话。   太后只能接着自个儿说:“她们之间实在是太神似了,皇帝,这江山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江山,还是你父皇拼尽半生心血换来的江山,还是你的子孙后代所要执掌的江山,是天下黎民百姓的江山,哀家不能掉以轻心。后宫最怕的是什么?是专宠。身为一个帝王你要学会的就是宠而不爱……俪忆夫人走了,哀家只能感慨她红颜薄命,可是如今和嫔几乎是享受了专房之宠,哀家只能感慨我乾祐为什么尽是一些祸水要来亡国?烽火戏诸侯、玉树□□花的故事皇帝不是不知道,可为什么在和嫔的面前就乱了心神呢?这一次选进来的妃嫔入宫已有十天,可却还有六人尚且是【处】子之【身】,倘若传出去天下百姓要议论成什么样子?还有贤妃戬妃晴贵嫔谦嫔这些宫里的老人,是不是也要慨叹一声美人迟暮呢?皇帝,雨露均沾,是社稷之福……”   太后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先前好容易才平复下来的心又一次燃起了熊熊火焰,语气也越来越重。皇帝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母后说的是对的,便也只能像孩提时代那样洗耳恭听,末了还要虔诚的认错:“母后,儿子……儿子知道了,今后儿子会尽量做到雨露均沾的。”   本想着低头认错,太后总不至于让一个皇帝太难堪,可是太后手中刚刚端起的茶杯,又一次重重的摔在了桌面上:“皇帝孝顺哀家,哀家知道,可是皇帝忽略了哀家话里的一个字眼。雨露均沾,是后宫之福,可却不是前朝之福啊……这一次平衍王和靖惠王入京,皇帝体恤兄弟之情是应该的,可是不应该太过。皇上重视臣子,可以,因为臣子只能依附着皇上效忠,但是切记不可以给皇亲国戚太过高于臣子的待遇。关于你的两个兄弟有没有才干,哀家不予评论,但是哀家更不能评论的就是他们是否忠心……天昇,你问问你自己,凭着你父皇当年对管氏的宠爱,如果不是你父皇驾崩的时候靖惠王羽翼尚未丰满,而你这边又有何家和有琴家的大力支持,你能不能如此顺利的继承你父皇留给你的如画帝业?如今俯首称臣,七年不得回京城一步,名字中的‘喻’要避讳成‘昀’的人,是你还是靖惠王?而你呢,何沸的孙女指给了平衍王做正妃,诚然,哀家知道你也是为了全一全皇家的颜面。可是,三年之后,靖惠王大婚,倘若靖惠王正妃的家世背景高于平衍王正妃,那么你无疑是把朝中绝顶重要的臣子推到了靖惠王那一边,为他平添了太多的筹码?可是倘若靖惠王正妃的家世背景低于平衍王正妃,那你是不是给了靖惠王一个‘同为天子弟,境遇两相疏’的借口让他拥兵自重?就算靖惠王没有这样的心思,难道不会让天下人齿冷么?”   皇帝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自己的母后称呼自己的表字了,“天昇”这个名字,在他登基为皇帝之后,只有芊儿那样唤过他,这个名字再次萦绕在耳畔,就那样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仿佛芊儿还在。   但是毕竟母后和方芷芊还是不同的,有琴墨安这一声“天昇”,究竟是要含了多少无奈,才会喊得出来?   “母后教训的是,不过儿子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想说给母后听。”皇帝终于按捺不住,将自己原本只说给了唐瑾知的计划原封不动的说给了有琴墨安,太后听完之后久久没有说话,在皇帝轻轻呼唤了一声之后终于下了最后的要求:“皇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哀家不过是皇上的母亲,不能太多干预皇上的决断,所以皇帝做这些,哀家不会拦着。不过哀家只有最后一个要求,那就是靖惠王也要有一个侧妃……至于是谁的人,哀家不管,不过不可以是戬妃、晴贵嫔她们身边的人,一个贤妃的贴身侍婢就已经足够显眼的了。”   ☆、第八十一章 内府管事 作者有话要说:  卿心非铁扔了一颗地雷   么么哒谢谢~   还有谢谢新来看文的朋友   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尽管留言哦   飘絮基本上都会回复的   第八十一章内府管事   皇帝犹豫了一下:“只是……朕实在不好拿捏这人选。”   太后冷眼看了一下皇帝,站起身来走到皇帝身边:“宫里面这么多宫婢,兴许就有靖惠王看得上的,皇上只管着顺水推舟就是了。到时候那宫婢若是肯从,那就是配穿银红色服制的亲王侧妃,若是不从,大可以在毒酒一杯、白綾一条中任选……端看着那时那宫婢怎么选择了。若是不从,哀家也有办法让靖惠王看到她是暴毙身亡。”   “是,儿子明白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疲惫的笑了一下:“皇帝回去吧,哀家也累了,这段时间哀家会留着和嫔在颐宁宫抄佛经静静心,向着佛的时候,还是不要留恋世俗的好,这段时间皇帝就不要召幸和嫔了。宫里面的好女子多得是,只要皇上用心。”   皇帝听得这样的话,离开的脚步顿了顿,却也没有回头的走了出去,只一边走着,一边吐出了一个字:“是。”   *   锦衣坐在丽景宫的内室里头,上上下下打量着站在那里局促不安地赵宋氏。   荷露看了一眼锦衣的眼色,赶忙凑上去亲亲热热的拉着赵宋氏的手:“赵姐姐,这就是咱们丽景宫了。赵姐姐许是应该听说过的,这宫里头的恩宠啊,娘娘的丽景宫可是占了很大一份儿呢。”   赵宋氏越发的磕巴起来:“娘……娘娘,奴……奴婢……”   曲锦衣嫣然一笑:“本宫知道,你是念着你那在平衍的儿子,本宫也是母亲,自然是理解你这份心思的,若是你能把这份心思用在帝姬身上,本宫少不了你的好处。”   赵宋氏诺诺应了,荷露却在一边撒娇起来。   “娘娘可是喜欢赵姐姐喜欢得紧,都不记得奴婢的好处了。赵姐姐,其实妹妹也羡慕姐姐的紧。”   曲锦衣打了一下荷露的嘴:“偏你这小丫头,油嘴滑舌得紧,不过本宫倒是好奇,你羡慕小赵嬷嬷什么?说来也让本宫长长见识。”   荷露不好意思的掩口笑了:“娘娘若是非让奴婢说,可别说奴婢不知羞耻。奴婢怎么着也得二十五岁才好放出宫呢,到那时候早都成了老姑娘了,都没人肯要奴婢了。赵姐姐人年轻着,却是儿子都有了,怎么能不让奴婢羡慕呢?”   赵宋氏窘了脸,红成了熟透的虾子色:“荷露姑娘折煞奴婢了,奴婢早早的成了家哪里有什么好?还有荷露姑娘可别姐姐姐姐的叫了,奴婢哪里受得起呢。奴婢贱名秋水,娘娘您以后也叫奴婢秋水吧……”   秋水,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曲锦衣正在心下里思忖着,外头的冬霜进来禀报:“娘娘,晌午的时候送乳母来的内务府小管事请求见您。”   看了看还有有完全黑下来的天色,曲锦衣不由得在心里击节叫好,这个小管事,有前途。   “奴才刘地生给贵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刘地生抬起头来的时候,曲锦衣才发现,原来这个小管事长得倒还真算是眉清目秀的,只是可惜做了个不齐整的人儿。   不过在宫里,不齐整的人儿多了去了,这个刘地生长得有几分平头正脸儿,又是个脑筋活络的,倒是值得自己花些心思栽培。   比如他初次见自己的时候,并没有自报家门儿,而这次,却响亮的把自个儿的名字报了出来,只怕是有几分算盘打在心里头了。   悠悠随口念叨了一句“刘地生……这名字倒是有几分智慧在里头,平时的那些衣食,哪一样不是地生?有意思。”   刘地生满面是笑:“奴才谢娘娘金口玉言。奴才今儿个又来一趟,是想回禀娘娘,按照娘娘的意思,奴才已经安排了一个很是妥当的人去照顾小赵嬷嬷的儿子,今儿个就送到平衍去了,准定出不了岔子。”   曲锦衣挑眉看了一眼身边的宋秋水,赶忙拉着她的手引到自己身边儿来:“秋水可是在这儿呢,刘地生,你倒是好好跟本宫说说,给赵文宝家的儿子安排了个什么样的人,也好让秋水放下一百个心。”   “娘娘,奴才不是自夸,这人儿是奴才家里边的嫂子,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了,有经验的很,奴才的侄子侄女,个个儿养的白白净净儿的。娘娘,您可别看奴才是个没根儿的东西,但是奴才兄长可是正经人儿,就是小时候家里穷,爹娘才不得已放我进了宫的。”   曲锦衣听了那没根儿的东西这样粗俗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只是越发的觉着刘地生是个实在人儿。   这样的人,若是足够聪明,自己还是能拿捏的。   她曲锦衣,这辈子专门可着聪明人为自己所用。   赏了几个金元宝,曲锦衣打发刘地生走了,接下来就在想着自己这一条线儿……   *   夜色渐渐暗沉了下来。   衍嗣宫最里面的屋子,室内的灯火实在是不明亮,说是微光如豆也不为过了。仅仅点着的一支蜡烛下面,靖惠王钧昀铭正在秉烛夜读。灯光很暗,钧昀铭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还是觉得这样深的夜晚,仅点着一支蜡烛读书,实在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情。不过时隔七年,当年父皇刚刚夺得帝位,自己的身份从丞相家的庶子,变成了乾祐开国皇帝的皇三子的时候,母妃说过的一句话,没在这样的时候就会响在他的耳边。   彼时他总想着自己以身为皇子,吃穿用度奢靡一点也无妨,可是母妃却在一个像这个夜一样黑的晚上,来到他灯火通明的寝宫,将侍候他的宫人一一掌嘴责罚,还熄灭了屋子里多半的灯,只在四角各留下一盏闪着微弱的光的风灯。   如今再一次回到了当时居住过的衍嗣宫,他还能记得当时母妃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面除了愤怒,还有泪在打转。她说他是皇帝的儿子不假,可是天家的孩子那里是那么好当的?高处不胜寒,却是身居高位,越是如履薄冰。四周就如同身陷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境,他要学会的是如何在漆黑的绝境里面正常行走,甚至走的更好。那么,他才不会在黑暗之中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当时的母妃给自己定下了要求,将来无论身在何处,都要记得不要在黑夜里面点亮明灯。明灯固然好,可是那炙热的火焰能烧死飞蛾,也能烧死点灯的人。所以离开母妃自己前往封地的日子里,即便是没有人不断的叮咛督促,即便自己的母妃已然疯癫,他依然保持着在黑夜里面只点一支蜡烛读书的习惯,多少年来似一日。   想到这里又想起了此生不能再踏出养和宫的母妃,当年父皇还在的时候,她也算得上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了吧,可是如今呢,父皇大行,留下母妃的晚景是如何的凄凉?而这个时候他也深深地理解了为什么在黑夜之中不能点亮明灯,除了母妃说过的话,便还有一条,灯越凉,越引人注目。想要善终或者是有更大的施展,便只能韬光养晦。隐忍不发。   倏地,屋子里面仅有的一盏灯被窗外吹进来的风吹灭了,钧昀铭明明记得自己曾经将窗扇关好,疑惑之下便也起身查看,却看到窗扇下面站着一个穿着宫婢服制的女子,看那服制似乎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主子的丫鬟。   钧昀铭没有问她诸如“你是谁”这一类的话,而是又绕回了自己的桌案边,坐在红檀木的凳子上,继续看书,过了半晌发现来人没有要走的意思,才幽幽的开口:“姑娘夤夜造访,不是来找本王谈天的吧,本王可没有那么好的兴致。”   “王爷莫不是在奚落奴婢?若是奴婢说就是来找王爷谈天的呢?”   靖惠王嗤笑一声:“看来本王真是骑虎难下了,若是本王不同你谈天,那岂不是仗着自己是皇弟,藐视宫里的女人?本王可不愿意得罪了皇兄,万一你哪一天成为了皇兄的女人,那本王岂不是要遭殃了?”   “奴婢是有一个谜面要出给王爷,似珏非王者,飞将雕弓过。不知王爷有没有兴致猜上一猜?”   就有那么短短的一会儿,屋子里面一片漆黑,却也静默无声,直到月亮又上升了一点,月光可以从窗口倾泻而出,照亮靖惠王与皇帝有着几分相似的脸的时候,他才终于开了口:“东西呢?”   云裳惊奇,却是犹自谨慎:“王爷果然是名不虚传,那么不如请王爷为奴婢解惑吧。”   靖惠王轻咳了一声:“似珏非王者,乃是一个玉字,飞将是西汉大将军李广,那么飞将雕弓过乃是以石为虎,石虎是也,这谜面的答案不就是玉石虎么?本王想看看这玉石虎。”   “看来奴婢并没有找错人,太嫔说的没错,衍嗣宫里面只有一个房间会是在深夜只亮着微弱的灯光,那么这个房间,一定就是靖惠王住着。”   说完此话半晌后,才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那一尊玉石虎,也是庆太嫔管宁予的传家之宝。   ☆、第八十二章 和嫔受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做计算机作业做的头疼,还有晚班,应该是不能码字了,幸好还有存货。   第八十二章和嫔受罚   钧昀铭打量着来人,犹自带着一点诧异,其实在他眼中,对于自己的母妃在父皇大行之后就失心而疯的事情一直是有所怀疑的,这种怀疑在他后来读书的时候了解到文帝之母薄太后为了能保全自己的儿子,不惜自毁容颜的时候,就愈发的强烈了。眼前的小宫婢带来了母妃家传的宝贝玉石虎,又能说出暗夜秉单烛的话来,若说这玉石虎是她偷盗的,似乎也说不过去。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母妃一定没有疯,而是因为某种原因在装疯,可是当自己的猜想真的被印证了的时候,又觉得突然不敢再想下去,踌躇了一会,才单手接过了那玉石虎,淡淡地问道:“是母妃叫你来的?”   云裳将庆太嫔对她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又说给了钧昀铭听,钧昀铭听罢,起初是沉默不语,后来就是伏在桌案之上嚎啕大哭,哭声甚至引来了靖惠王府的家奴,云裳慌忙的躲避,钧昀铭也是好一番遮掩,才把自己为什么哭泣遮掩了下去。   “出来吧,他们已经走了。”   云裳从屏风后面闪身出来的时候,钧昀铭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泪痕,闻得此景云裳也是震撼的,看来古人说的都对,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自己远在封地享受着王爷的尊荣,而自己的母亲却在深宫忍辱负重,恐怕这也是钧昀铭致命的伤痛吧。   “王爷,不知太嫔的安排,您意下如何?”   钧昀铭面上悲痛着,声音也带着哽咽:“如果本王身为一国亲王,却能看着自己的母妃受辱而坐视不理,那么你认为本王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放心吧,回去找个机会回了母妃,一切按她的计划执行。”   “好,那奴婢这就回去了,王爷也请不要太伤悲了,为了太嫔保重身体才是要紧的事情。”云裳说完,拿起了桌案之上的玉石虎,塞进衣袖之中,沿着来路又一次返回。   “本王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远远的,云裳听见靖惠王这样问她。   她还是头也不回的越走越远,钧昀铭只听到两个飘渺的字:巧芝。   云裳默默地沿着原路返回,回去的路上她不断的问自己,没有告诉靖惠王自己真实的名字,究竟是对还是错,最后还是释然了,告诉了又如何,没告诉又如何?左右自己的名字管宁予也是知道的,而靖惠王早晚会知道。她也能隐隐的预感到,像管宁予这样能忍辱负重装疯七载的人,又怎么会是池中之物呢?而自己与她为伍,将来又会好到哪里去?可是路终究是要越走越长的,哪里会因为它的终点是悬崖,就不往前走了呢?   *   “臣妾等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每逢初一十五,给太后请安的规模,已经从皇帝最初纳妃时,逐渐演变到了现在,正殿盈盈下拜的俨然已有如许多的人。   唐贤妃、戬妃、廖婕妤、谦嫔还有刚刚因为堂妹的缘故复了庄嫔的何凝妆,已经是第一批入宫的妃嫔中仅剩下的五人了,晴贵嫔因着恪和帝姬感染了风寒告假未能前来请安,而新进宫的人里面也只有祥嫔、和嫔、瑞嫔三人够得上请安的资格。   “都起来吧。”看着下面一个一个如花一般的脸孔,有琴墨安竟然有些感慨,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她还记得自己刚刚进入丞相府的时候,钧仁臣已经死了结发妻子,还留有几房通房丫头,自己刚刚洞房花烛,第二日便有让人伤神的通房前来请安。这些女子的容颜似乎也不输于如今殿中坐着的几朵娇花,只是当时自己的心境却是酸涩无比。   如今一晃就已经几十年过去了,自己已经年华不再,而殿中的娇花亦都是自己的儿媳,心境,诚然也会有变化,可这宫里面的争斗,女人之间的手段,又何曾能断呢?   “贤妃,哀家听说晴贵嫔的恪和帝姬感染了风寒,现在颇有些重,不知你的惜和帝姬如何?”   唐瑾知穿着的宫装只是七八成新的,样式却是前一年的款式,花样不繁复,却透着端庄在里头:“回太后娘娘的话,惜和帝姬虽然是双生子,但是身体一直到是很好的,自打母腹中出来也没见过有什么病啊灾啊的,倒是个好养活的孩子,臣妾这边也省了不少的心。若是太后想念帝姬了,臣妾明日请安就把帝姬报过来。不过臣妾倒是想着,恪和帝姬现在病中,臣妾好歹也是庶母,便穿得素淡了些给公主祈个福,也算是做庶母的一点儿心。”   看着唐贤妃穿的虽然不华丽,却是举止得宜,有琴墨安心中又少不了一阵感慨,眼前的唐瑾知,容颜算不上妖娆,却是极为周正的,举止得体,又难得懂事能够替皇上分忧,这样的人本应该是皇后的最好人选,只可惜她姓唐,是唐璟琼的女儿、唐瑜晓的长姊,那就注定了她这一生与后位无缘,就像当初她赐给她的封号一样,翊,就是辅佐,她可以辅佐皇后,却一辈子不能拥有大权。   “贤妃有心照料,哀家的孙女自然没病没灾,不过就不必把帝姬抱过来了,现在的天气正是盛夏酷暑,垂杨宫到哀家的颐宁宫也不算近,若是让惜和帝姬受了暑气也就不好了。”   有琴墨安笑语盈盈,眼角已经可以隐隐看到轻微的皱纹,诚然是岁月雕琢的痕迹。可转瞬却把手中端着的杯子重重地磕在桌案上,面色也变得不善:“和嫔,你可知罪?”   封水落显然没有想到本来还是面带笑意的太后为何突然就将矛头指向了自己,但也不能辩驳,只好跪在地上说:“臣妾知罪,臣妾知罪……”目光确实看向自己的姐姐,希望姐姐能够给予自己帮助。   太后冷笑一声:“是么?那和嫔倒是说说看,自己何罪之有啊?”   “这……”本想着一定要认错,和嫔却没有想到太后还会有此一问。   有琴墨安的脸色愈发的铁青了:“那么哀家告诉你,短短的十日之内,皇帝召幸你就召幸了四次。身为天子妃嫔,应该劝着皇上雨露均沾才是,哪有你一个人占尽恩宠的道理?你是皇帝宠爱的女人,却连这一点道理都不懂,也不知规劝皇上,你说哀家说是惩罚你,可有什么错处?”   和嫔却是长舒一口气,幸好只是这样的错处,却不知在深宫里面一点的错误都是容不得的,尤其是有琴墨安有心挑错。   敷衍似的开了口,不过是上唇碰下齿:“臣妾知错了,恳请太后责罚。”   “那你可知道这后宫之中恩宠最少的妃嫔大抵是什么样子的?让哀家来告诉你,恩宠最少的妃嫔甚至可能连着三个月不见天颜。既是你自己说恳请哀家惩罚你,那么哀家倒也不多说什么了,就拿你的恩宠去分给别人一些吧,这三个月彤史录就不用挂你的绿头牌了,你天天来哀家这里替哀家抄写经文吧。也就算是小惩大诫了。”   封水落心下一惊,三月不见皇帝,自己的恩宠又该怎样才能稳固?这宫里面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新人,旧人的恩宠也不算断了,三个月后自己再重新有机会侍寝,他还会翻自己的牌子么?偏偏这还是太后口中的小惩大诫,若真的是严厉的惩罚,岂不是要打入冷宫?   就在封水落迟疑之间,太后又一次开了口:“怎么?是嫌弃哀家罚地太轻了不是?”   “臣妾不敢,臣妾方才犹豫,是因为臣妾的字迹,和各位姐姐比起来,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怕太后看了之后心情不愉。”   太后的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正是因为难登大雅之堂,才要练练,若是以后传出去,皇帝的宠姬,字迹难登大雅之堂,该如何是好?”   “是,臣妾领旨谢恩。”   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封水落紧紧地盯着封月心看,在她的印象里面,从前在家里受了父亲的责骂,或是嫡母的苛待,长姊总是挡在她前面,尽量不让她受到伤害,可今日又是为何长姊没有半点出头的意思呢?   看着和嫔受了罚,众妃嫔虽然也没有享受到多大的恩宠,但也不由得是人人自危,话说的也是越来越谨慎,半晌过后太后就觉得无趣,责令众人散了各自回宫,只留下了和嫔。   “哀家的惩罚,便从今日开始执行吧。你也不用回垂杨宫去了,就叫你的贴身宫婢去为你打点一下,若是想留在哀家这里,日后过来抄写经文方便也不是不可以,让你的拿一些吃穿用度过来就是了,典月自然会为你安排房间。”   封水落默默不语,自从领了惩罚,她便再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谈笑生风,而是一直沉默着,方才太后不说,这会儿心下也不是很愉悦了。   “罢了,也不是哀家要罚你,你需得吸取教训才是,这样在宫里面才能走的更远。怎么?还在这里站着?你在这里也随着你,不过哀家这就要去换一身素色的衣裳,休息片刻就要去佛堂诵经了,若是哀家在佛堂看不到你,这责罚可就没有抄写经文三个月这样简单了。典月,你留下来吧,哀家让梓熙陪着进里间就是了,你留下来陪着和嫔。”   ☆、第八十三章 阴谋挑拨   第八十三章阴谋挑拨   “是。”眼看着有琴墨安的身影转进了里间,典月转过身:“和嫔小主,太后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小主细心揣摩太后的意思就是了,太后定会对您很好的。小主也不用想不开,当年俪忆夫人专宠的时候,太后是罚了俪忆夫人三个月禁足,还险些毁了俪忆夫人的容貌,而小主您则是有机会陪伴在太后身边三个月。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小主这何尝不是塞翁失马呢?当年的晴贵嫔就是因为有太后的青眼才得以一步一步有机会成为宫嫔,生下帝姬,成为如今宫中仅有的三位主位之一,若是小主也有太后的大力举荐,再有皇上的宠爱,封妃指日可待啊。”   和嫔还在吃心着,有些犹疑的看着面前的人:“典月姑姑,你真的觉得本小主能够封妃?”   典月吊起了和嫔的胃口,却不再多说:“能不能全都取决于小主想不想,奴婢不再妄言了。”   “谢谢姑姑。”   典月伸手一引:“那么小主还是赶紧跟着奴婢去换素气一点的衣物首饰吧,晚了太后定是要发怒了。”   “姑姑请。”   封水落紧紧跟着典月的脚步,看着点月的步伐一点点加快,也兀自的紧张起来。难道真的是像典月说的那般,太后多少还是有意和她搞好关系的呢?还是不过是一些来宽慰她的话。   又细细想来,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她这个刚入宫的小主都未必有她体面,她又何必宽慰自己呢?那么定是太后也有这样的想法的,便逐渐卸下了心防。   可是方才长姊的表现,实在是让她难过的不行,和嫔并不算是心里能藏事儿的人,几经思量还是开了口:“姑姑,您……您有没有姐妹?”   其实早在她和长姊入宫之前,如典月魏临渊这般重要的奴才,封正华都有探听过她们的底细,这个问题的答案,和嫔自然是知道的,可却还是想听到典月的回答。   答案却是出乎意料的模棱两可:“有,也没有。”虽是两可之间的话,可是典月说出来却并没有犹豫,很显然这个答案在她的心中已经扎根许久了。   “什么叫……有,也没有?”这下,封水落虽然跟在典月后面,看不到典月的表情,可是依旧因为她的语气语调而瞠目结舌。   典月走在前面,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只可惜跟在后面的和嫔自然是看不见的:“和嫔小主,看在您是太后看重的人的份儿上,奴婢也不怕跟您透露一个实底儿,不过在太后那里,小主可一定要替着奴婢藏着掖着,否则仅仅是嘴快,就不为太后所喜了。”   “姑姑请放心,水落也不是最快的人。”   走在前面的典月突然停了下来,一个转身,身后的封水落收势不住差一点就撞在了典月身上,典月赶忙欠身赔礼:“奴婢冒失了,还请和嫔小主恕罪,奴婢本想着跟小主并排走着边走边聊,这样还可以省一些时间。”   和嫔摆摆手,微微一笑,典月心下也不得不承认,纵然和嫔与死去的俪忆夫人有那么几分的相似,可是和嫔也有自己足够美丽的地方可以打动别人,尤其是她的微笑:“无妨无妨,姑姑说就是了。”   “其实奴婢明白小主的意思,所以奴婢才会給小主讲这样一个故事。小主知不知道,殷国?”   封水落兀自唬了一跳,殷国毕竟是前朝了,现在哪里还会有人随便提起来,这个典月胆子也确实是大得很:“自然是知道的,不过……那不是前朝么?本小主记得,殷国覆灭的时候本小主也不过才三四岁的年纪,所以知道的也并不多。”   “那么看来小主一定不知道殷废帝的母亲,也就是那个时候的殷国太后,是什么人。”   封水落摇了摇头,她不过是一个皇帝的妃嫔,妃嫔干政尚且会遭到诟病,更何况事情还跟着前朝有着那样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也属正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她应该听典月说完。   “小主若是知道恐怕就不正常了。殷国当时的太后,殷废帝的母亲,名讳叫做--有琴舞安。”   典月短暂的停顿后说出的那个名字,更是让封水落震惊不已,虽然她猜不出那个人与当今太后的关系,但是有琴两个字的姓氏实在不算多,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不是么?   “小主,奴婢可以告诉您,有琴家在咱们乾祐,包括之前的殷国,都只有这一家,那便是太后的母家。太后这一辈的女孩子名字的尾字从安,太后是家中幼女,而上面有三个姐姐,四姐妹的名字,连起来便是……舞文弄墨,而奴婢刚才说的有琴舞安,就是太后的亲长姊。”   封水落的迷雾渐渐清晰:“就像……就像祥嫔和本小主?”   “正是。不过不同于小主和祥嫔,是孪生姐妹。有琴舞安比太后大了十多岁,而有琴家的女子向来出色,必定是要入后宫的。所以有琴舞安早早的就嫁为太子妃,再后来又成为了皇后。但是有琴舞安虽然生有太子,只可惜太子身体虚弱,她本人又不是十分的得宠,自身和太子的位置都是岌岌可危,更是难顾及到自己的母家。有琴家向来都是指着女子稳固地位的,又怎么能允许堂堂皇后不能为家族带来任何助益?那个时候太后已经及笄了,有琴家的长辈便想着让太后也入后宫,与长姊有琴舞安共事一夫,共同稳固有琴家的地位。但是有琴舞安并不是心胸多么宽广的女子,她虽然可以容忍别的女子与自己分享自己的丈夫,那也仅仅是勉强容忍而已,至于自己的妹妹,她从来就不想。太后原本一直以为自己也会嫁入后宫,可是就因为有琴舞安狭窄的心胸,色艺双姝的太后被指给了当时尚且还是吏部左侍郎的先帝,成为了先帝的续弦。和嫔小主不妨想一想,虽然是正室,可续弦总是比原配差上一截的,况且先帝又大了太后太多,纵然没有子嗣,又失去了原配,却也有着一屋子通房丫鬟和侍妾,堂堂皇后的亲妹妹落得这样的下场,终究让太后和有琴舞安心中生了隔阂。后来先帝当上了皇帝,有琴舞安曾经为着自己的儿子求情,可是太后的回答,就是一杯毒酒、一条白绫……其实奴婢觉得这事情也怨不得太后,如果留着有琴舞安,留着殷废帝,早晚都是事情,太后不会为自己留下后患的。更何况是有琴舞安先对不起太后的……”典月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特地加重了“狭窄”、“隔阂”、“对不起”一类的字眼,封水落听着,面色已经由刚才的如常,变成了反常的苍白的颜色。   封水落捏起帕子擦了一下额角的汗,纵然微笑可笑容也是僵硬的:“姑姑,本小主相信,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是啊,祥嫔小主也是这一批选秀中不错的人呢。若是小主您和祥嫔小主姐妹齐心,那没么结果就是其利断金啊。”典月嘴上说着,内心却在闪转腾挪,诚然,封水落并不是不担心的,如果她要是真的那么相信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又何苦来询问她这样一个既是下人又是外人的人呢?   想到这里,典月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地笑了一下,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相比之下一旁走着的封水落,面色却更加难看了。   “小主,您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要不要紧?”   和嫔忙打了个掩饰:“哦,没什么没什么,姑姑,本小主的脸色真的很难看么?”   典月面色暗了暗,眉毛垂了下去:“实不相瞒,小主,您的脸色确实不怎么好看。不如这样,奴婢先带着您去补一下妆吧。若是太后看到您现在的样子,兴许就是会怪罪您的。”   “那么,就有劳姑姑了。”   “请娘娘屈尊到奴婢的房间来吧。”   典月的谋划,原本是挑拨封家两个姐妹之间的关系,让她们彼此之间生出嫌隙。如今因为封水落面色不佳,自己有机会领着封水落前去补妆,倒是个意外之喜。   步入典月的房间,封水落四下环视了一遍,轻启朱唇:“姑姑果然是这宫里面太后最倚重的人,这房间的规划格局比本小主都差不了多少。”   若说典月没有一点点得意自然是不可能的:“小主谬赞了。”   不过事实正是如此,宫里面向来就是捧高踩低的地方,典月虽然不是正经的主子,可是又有哪个奴才敢对她不敬呢?对典月不敬,何尝不是对太后不敬呢?   “小主请坐吧。”典月侧身让封水落坐在梳妆台前面:“小主的眉形,化远山黛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可是奴婢不过就是奴婢,哪用的料那么好的东西?小主就不要怪罪了。不过慵来妆奴婢倒是会画。”   “慵来妆?可是当时合德吸引汉成帝的装束?那必是很妖艳的了,太后不会怪罪么?”   ☆、第八十四章 安插心腹(上)   第八十四章 安插心腹(上)   典月看着带着几分谨慎的和嫔,嘴角淡淡的勾了一下:“小主多虑了,慵来妆其实并不妖艳,它的特点就是在慵懒之中显示出一种别样的气质,再清纯不过了,当年汉成帝之所以能被赵合德吸引,就是因为赵合德是天生的尤物,画上慵来妆,却又有了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封水落也听得着了迷,眼眸中亮闪闪的,莞尔一笑:“那……姑姑请吧。”   黛笔轻轻的划过封水落的容颜,典月不得不说,封水落的皮肤,也是极好的。想来皇帝宠着她,也不完全是因为她长得同俪忆夫人相像。   封水落看着典月拧开了胭脂盒子,拿起来放在手心,低头嗅了嗅:“姑姑这里用的是什么胭脂啊,味道倒是好闻得很的。”   “小主谬赞了,奴婢用的东西都是太后赏下来的。这一盒香粉的名字叫做宜蓝粉,使用单纯的花香调制而成的,所以说小主才会觉得这胭脂的味道好闻。而且这盒胭脂的颜色是鸳鸯色,却没有一种是平常所用的红色或者粉色,而是一半金色,一半蓝色,这样的颜色用起来就不像平常那样的庸俗脂粉了,用来配慵来妆,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封水落的眼中闪现出了喜色:“这样好的东西,姑姑自己不用,却拿来给本小主用,实在是姑姑太破费了。”   典月一瞬间变了脸色,却也只是一瞬间而已,面色恢复如常的速度,快到正在对镜自怜的封水落,都没有察觉到典月的异样:“小主这样说,就是看不起奴婢了。奴婢方才对小主说了,小主是太后看中的人,奴婢则是太后的心腹,太后赏下来的东西,自然是给小主用再合适不过。若不是太后心里有着小主,奴婢倒还舍不得呢。”   “姑姑多心了,本小主没有瞧不起姑姑的意思。姑姑的手艺当真是好的……”封水落喟叹一声。   典月面上带着得意的神色:“小主,不是奴婢王婆卖瓜,当初奴婢能在丞相府众多丫鬟婆妇中间被太后看中,并且倚重奴婢,就是因为奴婢擅长梳妆打扮。不过再好的手艺也得看底子,若不是小主天生丽质,奴婢这手艺也自然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最后一点妆也勾勒好了,典月轻轻放下了点妆的物事儿。   “好了姑姑,我们走吧。现在去佛堂应该还来得及吧。”   “自然是来得及的,这回太后应该还没有去呢,小主请吧。”   *   曲锦衣抱着恪和帝姬钧澹菊,并着身后跟随的荷露提着食盒子,另带着公主的乳娘宋秋水,施施然的向乾元宫的朱门走过去。   每日下朝后,皇帝都有在乾元宫批折子直到午膳的习惯,若是没有折子,也定是要在暖阁里面看看经史,不到用午膳,轻易不肯出来。御膳房倒是各式的点心流水儿似的往暖阁里头送,可端看着皇帝有没有心思去用。批折子总会遇到些烦心的事情,送进去的点心,也多半儿是放到凉,原样儿的拿了出来。   曲锦衣得宠儿的日子久了,皇帝的习惯,多半也是看在眼里的,皇帝是天子,她心下心疼着,嘴上却是说不得的,免不了在心里恼。   直到这日看似木讷的冬霜一句话,猛地点醒了曲锦衣,既然皇帝吃不下御膳房的点心,为什么自己不亲手做一点送到乾元宫去呢?   曲锦衣倒也不含糊,想着做了,便在丽景宫的小厨房展起了拳脚。她本就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儿的娇怯怯的宦家小姐,几样家常的点心,还是做得的,不出半日工夫,食盒子里面便已经成了精致的四样儿小食。   冬霜在一旁随侍这,把小食在食盒子里头规规矩矩的码好了,小食的样子虽然平庸,不过比起宫里的御膳,确实多了几分野趣儿,看的冬霜心下也很是叹服。   曲锦衣正想着遣冬霜把食盒子给乾元宫送过去,偏巧宋秋水来禀报,说钧澹菊这两日身子已经大有长进,也不吐奶了,风寒也轻了些。锦衣心下正有事情盘算着,抬眼瞅了瞅,窗外的天气似乎也是极好的,便索性抱了女儿,自己去了。   皇帝批折子的时候,为着皇帝使唤着方便,魏临渊一般就在书房外头候着,而不是守在乾元宫外,外头守门的另有其人。曲锦衣平素里都不曾注意外头之人的,只是今日可以留心看了一眼,一个有些面熟的小太监,却记不得名字,曲锦衣只记得仿佛与何家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既是这样,那就不要怨她曲锦衣不客气了。   曲锦衣站在那小太监跟前儿,隔了五六步远的距离,并不走近,直愣愣的看着他,小太监起初没发觉,过了片刻便注意到了眼前的人儿。   小太监躬了身子正要过来请安,曲锦衣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过身儿来状似无意的与荷露说话:“本宫似乎是好久都没有看到恪贵人了,本是今日阖宫在颐宁宫请安的,只是本宫惦记着修竹的身子,便向太后告了假。本宫与恪贵人原本是有几分交情的,只是如今住的远了,本宫又有修竹,难免生疏了几分。想不到,本宫今儿才念着恪贵人,修竹的病就有了起色。看来恪贵人也是个能带来福气的。”   说话间,眼神儿却在偷偷的瞟着那太监。   荷露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奇怪的反应,又看了看主子的目光,瞬间心下了然:“娘娘说的可是呢,奴婢就觉着,恪贵人是个福气大的,原先儿的时候恪贵人在庄嫔身边儿伺候着,竟是整日整夜的没个安生日子过,现在恪贵人离了庄嫔,自己成了小主不说,还能给娘娘和帝姬带来无限福泽。倒是庄嫔小主,离了恪贵人这等福气人儿的庇护,竟然也从诸位娘娘沦落到了这般下场,可见庄嫔是个不祥的,想当初庄嫔陷害娘娘的时候,若不是陛下知道真相,又向着娘娘,娘娘岂不是真被暗算了去?”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十步之内可以听得一清二楚,至于更远的距离,声音则是影影绰绰了。   荷露话音刚落,就看到那太监三步并作两步从宫阶上走了下来,清脆的一声响,荷露的脸上就有了五个手指印子,面颊也肿起了老高。   曲锦衣见了,心下冷笑,很好,这何家出来的人,果然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蠢上几分,看样子,应该不是何沸亲自□□的,若是何沸这只老狐狸的人,只怕自己还要难做几分。   便听得那太监道:“你这丫头真真是好大的胆子,庄嫔是小主,你是奴才,难道还是任着你随便议论的?在宫里头,再不济的主子,地位也要高过你一个宫婢,什么有福气没福气的?若是恪贵人小主是个有福气的,只怕也不会你一个宫婢这样编排着。贵嫔娘娘,应该不介意奴才作为御前的人,代为管教娘娘言行失当的宫婢吧。”   曲锦衣听得这一番言论,愈发的憋笑了。御前的人,好吧,他倒是姑且算是乾清宫的,叫御前也没错,只是未免太自负了一点。而且方才的话倒是点醒了她,这人既然肯这般回护何凝妆,只怕是与何凝妆的关系非比寻常,若有机会,自己必要好好探究一番。   只是现在的着眼点,却不在这处。   她伸出手,巴掌高高的落下,打在了荷露的另外一边脸颊上,荷露吃痛,泪花刷的就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声音颤抖着,似乎带着一点不敢置信,更多的,则是委屈:“娘娘,您……”   曲锦衣强忍着不去看荷露委屈的表情,而是正色看着那太监:“这位公公说的没错,本宫的宫婢确实是犯了错处,本宫心下也恼她不守规矩,白白在乾元宫门前丢了本宫的脸面。不过本宫心下里想着,这乾元宫的规矩,自是极好的,毕竟是御前的人,自然个个儿不一样,魏公公,想来这位公公,便与你不大一样吧?”   听到魏公公三个字,原本带着一点嚣张的太监错愕的回过头去,看到那略微有一些矮胖却透着精明世故的人就站在自己身后,眼中的情绪越来越重。   本来荷露回话的声音就已经是算计好了的,魏临渊在里边儿守着,听到外面有隐隐约约的动静,为了不让动静扩大搅扰了皇帝清净,怎么可能不出来看一看?倒是那没脑子的太监,只顾着回护,却没思考到那般多。   “乾元宫的御前侍奉之人,自然是规矩严谨,出不得行差步错的,这一点本宫深信不疑。可是本宫怎么隐约记得,方才这位公公也有言行失当之处?本宫的宫婢编排了庄嫔,自然是要罚的,公公是御前的人,天子恩泽,替本宫惩罚一下宫婢也未尝不可,只是公公方才的话里面,似乎也编排了恪贵人吧?竟不知是不是本宫整日跟帝姬在一起,帝姬小不懂事,本宫便也变得耳目不灵了?”   ☆、第八十五章 安插心腹(下)   第八十五章 安插心腹(下)   曲锦衣的话,说的实在是不可谓不犀利。   方才那傲慢的太监听了,身子便开始跟筛糠似的打着抖,时不时拿眼睛去看魏临渊。   魏临渊在宫里也生存了十几年了,什么样的人情世故没有见过?这件事情即便是纠缠到天子堂上,皇帝也不会说曲锦衣的错处,即便是说了,最多是御下不严罢了,这样一点点说教,不痛不痒。但是对于这太监就不同了,身为乾元宫御前的人,言行失当,丢的就是皇帝的脸面,往少了说,一顿板子不可避免,往重了罚,便是身家性命了。   魏临渊眼珠子一转,跪到了地上:“奴才有罪,请娘娘责罚。”   曲锦衣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知道,自己所求之事已经成了多半,这也亏得那太监足够愚钝,而魏临渊却是个再精明不过的人。   “魏公公真会玩笑,本宫不过是斥责这位公公,魏公公竟自己背起了黑锅,本宫实在看着心中过意不去。”   魏临渊轻咳一声:“娘娘可不要折杀奴才了,奴才是这宫里头的太监总管,总归是奴才御下不严,才会让娘娘心头这般添堵。而且奴才还有耳目不明之罪,若不是奴才瞎了眼,也不会由着这起子奴才站在这里碍了陛下和娘娘的眼睛。”   曲锦衣微微一笑,心道魏临渊实在是太聪明:“罢了罢了,公公好歹也是太监总管,这宫里太监这般的多,公公一时疏忽也是有的。不过本宫看啊,公公也是有苦劳的,这宫里还是有不少出色的。前儿个来过本宫的丽景宫办事的内务府的刘地生,本宫就瞧着好,宫里能有这样的人才,也是魏公公的功劳。”   捧着魏临渊,却重重的摔了方才那太监,魏临渊若是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实在就枉费了她对他的评价。   “皇上可是还在处理政务?只可惜本宫来的不是时候,本想着带着修竹来见一见她父皇的。”曲锦衣佯装叹气样子:“倒是这糕点是本宫亲手做的,还劳烦魏公公替本宫跑一趟,送给皇上。皇上吃不吃,本宫就只能祈祷着了。”   魏临渊一拊掌:“娘娘说的可巧,陛下正觉着肚饿,者也是很难得的。不如娘娘自己给陛下送进去,陛下看到娘娘和帝姬,也一定可以胃口大开的。”   *   “笃笃笃……”带着面纱的红芽又一次叩响了何府的门环。迎门的小厮早已经对这个神秘的女子的到访见怪不怪了,许是早就得了指令,也没有通报,侧身请了进去。   “你来了?”   书房里面的何蔚年负手而立,底气却没有以往那样的足。自家侄女何凝瑗成了平衍王的正妃的事情,让他深刻的意识到了,只要自己的二弟想,那么有朝一日,取代自己在何家的地位,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红芽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是,奴婢来了,奴婢送来了庄贵嫔娘娘的亲笔信。”   何蔚年看了红芽一眼:“本官说什么,还是要谢谢你的,若不是你的计策,妆儿也不一定,能够重新成为一宫主位。”   红芽却不过分客气:“何大人,这都是奴婢分内的事情,大人就不要再客气了,还是先看看贵嫔娘娘怎么说才是。”   这样的语气,倒是让从小在兄弟姊妹之中要风得风的何蔚年有几分不自在。   何蔚年面露迟疑之色:“红芽,本官要谢你,自然是不假的,不过本官还是要问你几件事情。第一,你的计策固然保全了我们何家长房在宫里面的位置,可是你想过没有?二房的瑗姐儿,成为了平衍王正妃啊,好歹是个王爷的正室,那地位,也是很高的啊。倘若有一日,妆儿在宫里面的路,走得并不顺利,那么老爷子的眼睛,就一定会盯着二房,到时候长房可就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了。”   面纱下的女子掀起了面纱笑了笑,丑陋的容颜上绽开了一个笑容,说不出的诡异莫测:“奴婢还忘记恭喜何大人高升。何大人此番升任兵部尚书,实在是一个重要的位置。想来何老将军一定愈发的器重大人了吧?相比之下,平衍王正妃的父亲似乎并没有因为成了王爷的岳丈而加官进爵。何大人有没有想一想是什么原因呢?”   “圣心难测……难道你能知道是什么原因?”何蔚年不冷不热的回答。   对于何蔚年来说,长房一日不能稳稳地得到父亲的垂青,他便一日坐立难安。而他的父亲,宦海沉浮了一辈子,一时升官反是换不来父亲青眼。   红芽对着何蔚年的反应,不怒反笑:“何大人请想一想,汉景帝在位时期最大的事情是什么?”   何蔚年不假思索便给出了答案:“自然是七国之乱。”说完之后冷眼看着红芽,看着红芽不说话,只是定定的注视着他,一瞬间却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皇上他是忌讳着平衍王……忌讳着藩王手中有太多的权力?”   “何大人说的是对的,乾祐的王爷和历朝历代的王爷都是大同小异的,虽然是皇亲国戚,可实在是没有什么实权的。不仅如此,这一次平衍王取了何家的女儿做正妃,皇上和太后心里面不可能不忌惮,但是何老将军根基深厚,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不会从何家的根下手,那么这样一来,皇上只能动何家的二房,况且踩低必然会捧高,那么何大人您觉得,皇上会捧谁呢?”   随着红芽的思路,何蔚年也不住的点头:“不错,到那时本官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而且一旦皇上下了决心打压,二房复起基本上是没有可能的,那么父亲是不会在二房这棵树上吊死的。”   看着何蔚年随着自己的话变得踌躇满志的样子,红芽不由得心下好笑,渔翁之利?天下有哪里有那么多的渔翁之利呢?   *   在养和宫的时候,云裳依旧是借着喂饭的时候与管宁予互通有无的,管宁予端着饭碗,心下确实十分打怵这样馋了毒药的饭菜,不过这么多年忍也忍了,总算盼到可以有出头的时候,即使是毒药,又何尝不是美味呢?   “见到铭儿了?”管宁予口中的铭儿,自然是靖惠王钧昀铉。   云裳又挖了一匙饭:“见到了,奴婢按着太嫔说的那样与王爷接上了头,并且把太后的计划告知了王爷,太嫔放心就是。”   管宁予一声苦笑,因着装疯,笑容有些鬼魅:“铭儿不过八岁就离开了我,一走就是七年,只怕我这个疯了的母亲是他的耻辱吧,他还会乐意这样把本宫接出去?”   云裳怕极了喜怒无常的庆太嫔,赶紧出言宽慰:“太嫔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母子连心血浓于水,古训说的都是不假的。王爷在奴婢提到您的时候还哭了出来,男儿有泪不轻弹,王爷若是忘了您,或者把您当做他的耻辱,难道还会轻弹眼泪么?”   管宁予无谓的叹息了一声:“好了,不说铭儿了,说说你自己。”   “我?”顺着管宁予的话说下去,云裳也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声我,随后察觉出了不妥,马上改了口:“奴婢……奴婢怎么了?”   庆太嫔却似乎不给云裳逃避的机会,几乎是一针见血:“说说你出去之后的打算。”   云裳想了想,与其虚以委蛇,倒不如跟她坦诚一些,至少顺着她的心思来:“按着太嫔的计划,奴婢大概就是会被皇上赐给平衍王,到时候太嫔要杀要剐不就是随您自己的心意了么?奴婢做这么多的事情早晚也是一死,奴婢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不……你不能死。我想了很长时间,你是皇上赏赐给铭儿的人,倘若你死了,或者不知所踪,铭儿兴许就会有麻烦,甚至牵连出我并不是真的暴毙的事情来,况且跟你相处下来,我倒是觉得你是个难得的通透人,让你死了,我还倒真的是有些舍不得呢。”   “那么太嫔也可以让奴婢痴傻的不是么?聋哑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庆太嫔摇了摇头:“不,我希望你能与铭儿假戏真做,给铭儿生一个孩子,让铭儿能够早早的有后继之人,而且一旦有了一个孩子牵着,你必然不会有二心了,否则……从一介宫女变为王爷的侧妃,你不觉得这很好么?如果将来铭儿的正妃不和我的心意,我也有办法把你扶正。”   云裳的额角流出了冷汗:“太妃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哪里有那个命当侧妃呢?至于扶正什么的,奴婢真的是不会去想的。”   “不是折煞,你若不能当铭儿的女人,那我还真不放心你,你便只有死……不过你也不用想着去皇上那里告发我,且不说你有没有机会见到皇上,就算你有这个机会,告发了我,我死了,你就能活得了么?”   摇摇头:“奴婢自然是不敢的……”   “那好,我就端看着你的行动了。”   ☆、第八十六章 君心画扇   第八十六章君心画扇   “娘娘,祥嫔娘娘到访。”画屏推门进来禀报,唐瑾知抬眼看了看来人,不是画扇,心下也了然,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便也不说什么,只淡淡的朝着门口的人说道:“快请祥嫔进来吧。”   “娘娘……”祥嫔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看到唐瑾知面色一寒,忙记起改了口:“贤妃姐姐。”   唐瑾知这才露出了笑容,看着眼前并不是十分沉着冷静的封月心:“封妹妹怎么来了?”   心下却摇了摇头,这样不知道收敛的人,又不若何凝妆那样有强硬的何家撑腰,只怕是活不长久。   封月心眼神暗了暗:“贤妃姐姐,这宫里面姐姐可有两个封妹妹,您若是叫嫔妾封妹妹,那岂不是要混了?”   本来不过是微微的试探一下,听到封月心这样黯然的语气,唐瑾知心下也明白,必然是对着她自己的和嫔又存了芥蒂,既然如此,她也就不介意,在她的火上再添一把柴。   温言劝道:“祥妹妹何出此言?你们姐妹两个本就是孪生,何惧别人弄混呢?皇上能得到你们姐妹花,也是皇上的福气。”   却是话里藏刀。   “姐姐,你可知道,昨日落儿回来的时候,是怎样的打扮?”   “打扮?这话可就奇怪了。和嫔不过是陪着太后诵经抄写经文,这段时间又不能侍寝,怎么能会打扮呢?”唐瑾知不动声色,只等着封月心自己说出来。   “落儿说了,是她在颐宁宫的时候面上的妆容花了,太后身边的典月姑姑说这样的妆容会对太后和神佛不敬,才重新化了妆容,姐姐哪里知道,那妆容可是慵来妆呢,这样好的手艺,不愧是太后身边的人了。”   唐瑾知却在心中结结实实的疑惑了一阵子:“慵来妆?合德画了慵来妆赢得了汉成帝的青睐,可怜飞燕倚新装,赵飞燕再好看的妆容再也换不回汉成帝的垂青了,当真是祸起萧墙。”唐瑾知状似无意,可句句暗有所指,就看着祥嫔会不会吃心了。   倒是正合了唐瑾知的意,封月心的面上又闪过一丝不自然:“姐姐……您说,会不会有朝一日,落儿……成为第二个俪忆夫人?”   本来是说者有意,听着存了心,只怕是什么差的事情都想得出来。   如今的封月心,就是如此。   唐瑾知审慎的摇了摇头:“这本宫可不敢说了。若是俪忆夫人还没有死……本宫觉得倒是不太可能的,毕竟,皇上跟和嫔妹妹还是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在里面。但是问题就在俪忆夫人已经死了,若是和嫔能够成为俪忆夫人的替身,倒也是有可能。不过祥妹妹,怎么不见和嫔和你一同来给本宫请安呢?”   封月心看着唐瑾知莫测高深的神色,越发的觉得这位代掌凤印的娘娘仿佛知道些什么,面色更加不好了,又不是一个十分懂得掩饰的人:“姐姐,只怕落儿她昨日抄经文抄的累了,嫔妾出门的时候落儿才刚刚起身呢。”   “那倒是无妨的,毕竟是太后让的本宫也要体谅,罢了,妹妹先回去吧,本宫要去看看帝姬起来了没有。”   “是,嫔妾先告退了。”   看着封月心施施然离去的身影,唐瑾知微微思索了一下:“画屏--”   “娘娘,奴婢在。”   “你去太医院看看,唐太医怎么还没有来请平安脉?”   画屏微微讶异了一下:“娘娘,您记错了吧,唐太医要过一个时辰才到平日里请平安脉的时候呢呀。”   唐瑾知心下黯然,终究不是画扇,画屏还是不能十分明白自己的心意。   “叫你去你就去就是了。”唐瑾知微愠。   “是,奴婢这就去。”   *   早就摸清楚了平衍王日常生活习惯的画扇,早早就来到御花园守株待兔,顺道在御花园采一些花晒成花干留着给唐瑾知做个枕头安神用,自家小姐自从上一次小产过后就总是睡得不安稳,花干做枕芯倒是很有用的。   “是你啊,小丫头。”身后有温润的男子的声音传来,画扇却并不惊讶,微微的转过身:“平衍王殿下,请恕奴婢不能给您请安。”   说完了边又转过身去,平衍王在画扇身后负手而立,却也只是看着画扇的背影而不说话。   直到画扇终于又摘下了一朵合欢花,才终于转过身去:“奴婢给平衍王请安。”   平衍王笑笑:“起来吧,不过你方才为什么不请安,现在倒是想着补上了?”   画扇浅浅的笑笑,嘴角露出一个形状美好的酒窝:“回王爷的话,奴婢要为贤妃娘娘采集一些合欢花做成花干枕芯,奴婢听说合欢花在刚刚被蝴蝶采集过后摘下,晒成花干做枕芯是最能够安神的,因此方才紧紧地盯着那合欢花上面的蝴蝶,就为了等着那最好的采摘时机。王爷应该不知道,娘娘曾经小产过,自那之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尤其是晚上,夜夜不能安枕。”   平衍王仔细的听着画扇的声音,其实画扇本是江南人,遭了难才流落京城,说话间一点吴侬软语的味道挥之不去,倒是引得他轻轻喟叹了一声:“宫里面的孩子,向来都不好活,其实本王还是丞相庶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本王的母妃慕太妃在生本王之前还曾经小产失去两个孩子,本王幼年的时候也曾经差点被府中的一个姨娘害死。贤妃娘娘的命运,也是值得同情了。来日本王成了亲,定是要尽力护着自己的孩子周全。”   画扇无不惋惜感慨:“王爷就算是有心如此,只怕王爷府中的女人可不会那么善罢甘休,就比如皇上,肯定也不会希望失去娘娘的孩子的,可是终究娘娘都不曾知道自己有身孕的时候,孩子就没了,那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平衍王一贯的温文尔雅:“若是不能,本王宁愿不要这么多的女人。”   “可是皇上终究是皇上,王爷终究是王爷,你们都有着身上担当的责任。”画扇接着话说了下去。   平衍王展开了笑颜:“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这样吧,如若是你,你会这样做么?”   说罢,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画扇被平衍王看的红了脸,愣了愣道:“王爷说什么呢?奴婢不过就是个奴婢罢了,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机会?奴婢是贤妃娘娘的陪嫁,定是要一辈子陪在娘娘身边的。”   “本王的意思是,如果。又不是一定。”   画扇暗暗地气恼自己的鲁莽,但愿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才好:“就像王爷说的那样,如果……如果奴婢有机会,奴婢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害别人,但前提是人不犯我,我便不会犯人。若是没有人伤害到我将来的孩子,我定然不会伤害到别人。奴婢见过慕太妃,相信王爷的母妃慕太妃也是这样。但是奴婢更期盼着根本不需要奴婢,自然就会有一个对奴婢好的人紧紧地护着奴婢,即使有人出手伤害,奴婢也无需担心,那奴婢就真真的知足了。”   钧昀铉拊掌:“好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为什么你没有想过曹孟德所说的‘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呢’?”   “奴婢觉得曹孟德的话是他的枭雄气质,奴婢不过是一介奴婢,性命都如草芥一样不值一文的,方才的话都是王爷说的如果,更何况什么枭雄气质呢,奴婢自然是奴婢的气质、是奴婢的命。”   “谁说你的性命不值一文?”钧昀铉突然发问,却也没等着画扇的回答:“依本王看,你的性命至少值两文钱。”   画扇“噗嗤”一生乐了出来,看着画扇乐了,钧昀铉也会心的笑了。   钧昀铉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对了,上一次你去乾元宫送菜,皇兄在那里,本王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贱名,画扇。”   “这样好的名字怎么能是贱名呢?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悲风秋画扇,纳兰容若的词,自然是极好的,不是贱名,你也不要自轻自贱了。还有画扇,你做的荷叶卷,倒是和本王在府中能够吃到的不一样,本王还想问问你,究竟是多了什么手艺,竟然能口齿留香的。”   画扇涨红了脸:“王爷,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王爷这不是难为奴婢么?”   难得的,钧昀铉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你还说是贤妃娘娘的小厨房做的,果然被本王试探出来了,这小厨房就是你吧。”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奴婢……奴婢只是想替娘娘办好差事而已。”   钧昀铉好脾气的摆了摆手:“好了,不泄露就不泄露吧,本王也不会为难你的。不过母妃说的话倒是让本王伤怀。本王未来的王妃是名门闺秀,怎么可能会下厨?”   “王爷,娘娘兴许还在宫里面等着奴婢,奴婢不宜在外面逗留太久,奴婢告退了。”画扇匆匆从钧昀铉身边走过,待到已经看不见画扇的人影,钧昀铉才看到自己脚下有一样东西,轻轻捡起,是一枚及其精巧的璎珞,中间却没有缀着珠子,而是一枚木质的小扇子,上面用娟秀的小字刻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悲风秋画扇,等闲莫道古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王爷,这可是方才那位姑娘留下来的?奴才知道她,她是贤妃身边的人,用不用奴婢把它拿去还给她?”   钧昀铉思索片刻:“不用,来日若有机会,本王亲手交给她就是了。”      ☆、第八十七章 花掩麝香   第八十七章花掩麝香   “微臣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唐瑜远拱手道:“不知娘娘让画屏姑娘前去太医院找微臣,可是有身体不太舒服么?”   唐瑾知颓然笑了笑:“没有,本宫只是心里面有一些疑惑,需要唐太医为本宫解答。”   唐瑜远便要从药匣子里面取出诊脉用的布枕:“娘娘请说就是了。”   唐瑾知却摆了摆手,止住了唐瑜远:“不,还要等一会。现在,还不是解答本宫疑惑的时候。”   唐瑜远颔首,默默地应了。唐家是从叔父发迹才开始成为新贵的,因而叔父虽然不是族长,确实是族里说的上话的人了。而这个堂妹,从小就极有主意,什么事情都有些自己的看法,他一直就拿这个堂妹没办法,现在依旧是这样。   “娘娘,瑾楼馆的和嫔小主前来给娘娘请安,不知娘娘……”   唐瑾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快请和嫔进来吧,虽然唐太医也在这,不过他是来给本宫请平安脉的,平日里虽然只管着本宫的平安脉,不过给和嫔诊个脉倒也没什么的,还省得和嫔自己去请,唐太医再跑一趟瑾楼馆了。”   “嫔妾瑾楼馆和嫔封氏,给娘娘请安,贤妃娘娘万福金安。”和嫔进来便规规矩矩请安,唐瑾知倒是看不出来这人如她的姐姐说的那般,怕只是自己的煽风点火实在是太有效。   “和嫔快快免礼,昨日在太后那里抄经文,想来也是很累的,画屏,看座,给和嫔上茶。”   “娘娘太客气了,其实也是嫔妾做得不对,太后惩罚嫔妾,也是嫔妾应该受的。”和嫔说着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唐瑾知一直在紧紧地盯着她看,她面上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错过。   “娘娘,您这里……还有太医在?”和嫔俨然才注意到。   “嗯,唐太医是本宫娘家的堂兄,医术也是十分精湛的,在太医院里面有口皆碑。当年晴贵嫔怀着恪和帝姬的时候,就是十分凶险的,皇上亲自指了唐太医为晴贵嫔保胎,若不是这样只怕晴贵嫔就实在危险了。你应该听说过的,本宫当年曾经小产过,自那之后身体就一直不是十分好,唐太医也是得了皇上的嘱咐,每一日都来为本宫请平安脉。”   和嫔的表情上满是欣羡:“皇上对娘娘真好,嫔妾真是好生羡慕。像嫔妾这样不是一宫主位的,要三天才会有太医按着管理来请平安脉,像是戬妃娘娘,晴贵嫔娘娘她们只怕也只是两日才有太医来例请平安脉呢!”   心下却是不以为然的。皇上对唐贤妃好,难道对自己就不好么?何况现在自己还要比唐贤妃年轻上许多,又有太后的眷顾。听说唐贤妃又是一只不下蛋的鸡,若真的是这样的话,现在她还养着惜和帝姬还有着几分恩宠,若是来日自己有了自己亲生的骨肉,一定是可以比唐贤妃宠眷更胜一筹的。   唐瑾知在宫中呆的久了,人情世故越发看得通透,对于和嫔的恭维也没放在心上:“这不过是本宫父亲的几分薄面罢了,若不是本宫父亲把唐太医送进宫来当太医,皇上也不会许了本宫这样的待遇。妹妹昨日在太后宫里抄经文,定是跪着的,一天下来,膝盖若是不酸痛便奇怪了。正巧着唐太医在这里,本宫也使得动他,莫不如让唐太医给妹妹开一贴膏药吧,到时候膝盖烙下了毛病可就不好了。”   和嫔思忖了一下,左右唐贤妃也不可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害自己就是了,这样留下把柄太明显了,便也就点头欣然同意。   唐瑜远思忖了一下,便明白了堂妹的用意,遂想了个法子。   “启禀贤妃娘娘、和嫔小主,膏药这种东西也是要因人而异的,譬如贤妃娘娘您,天生体寒、脾胃虚弱,开的药是一种,晴贵嫔娘娘肝火旺盛,内里焦躁,若是表面呈现出来同样的症状,微臣开的药定是不一样的,所以还请和嫔小主让微臣号一下脉。微臣也好能对着小主的身子骨给小主开最合适的药。”   手指隔着一层避讳用的白布练搭在和嫔的手腕之上,唐瑜远面色一凛,很快恢复如常:“小主的体质还是很好的,只是平时不要疏于保养,气血略虚多吃一些益母草还是有好处的。至于这膝盖的膏药,回头微臣开完了药,还是要亲自督促着底下的人。制成膏药,再给小主送过去,等送到瑾楼馆,许是要黄昏时分了。”   封水落掩面而笑:“那就多谢唐太医了,本小主这里也不着急的,慢工出细活,这个道理,我省的。娘娘不是要去给太后晨省的么?不如带着嫔妾一起去吧……”   唐瑾知有心留下唐瑜远问话,却也不好推脱了封水落:“那本宫就与和嫔一同去吧。”   晨省一如往常,太后宫里面燃着味道不浓也不淡的香,花架子上面摆着时令的鲜花,倒是插得十分漂亮大气,兴许是出自太后的手笔。太后照例问了问惜和帝姬的身体如何,又表示出了对于恪和帝姬身染风寒的忧心,寒暄了几句便说要礼佛为恪和帝姬祈福,让众妃嫔退下了,只留下了和嫔抄写经文。   唐瑾知本想做做表面功夫,邀祥嫔一道回宫,可是祥嫔却婉言谢绝了,唐瑾知搭着画屏的手跟在祥嫔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等着祥嫔走远了,唐瑾知发现她是朝着如意馆的方向去的,不由得会心一笑,便也一个人回了宫。   进了内室,画扇便来禀报:“娘娘,唐太医来了。”   唐瑾知心下惊喜,本想着自己的疑虑什么时候问才好,这会儿人便来了:“唐太医许是来给和嫔送膏药的,但是和嫔现在在颐宁宫,便想着让本宫转交了。”   穿着二等太医官服的唐瑜远进来的时候,面色上是有几分古怪的,见到了唐瑾知,犹豫着叫了一声:“娘娘……”   看着唐瑜远古怪的神色,唐瑾知疑窦更深:“堂兄这般,是做什么?”   “娘娘,微臣要说一件事,您听了,可万万不要动怒。”唐瑜远的面色愈发的谨慎。   唐瑜远性子一向是温吞,说好听了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不好听了,便是什么事都踌躇,便也有些不耐:“什么事这般吞吞吐吐?”   “娘娘……和嫔小主她……她怀上了龙裔。”   这一句话如同一声炸雷,在唐瑾知的心头打响。自从她唐瑾知小产失子,再也不能生育之后,这宫里面的女人就像比着似的一个一个怀孕。俪忆夫人如此,雷良娣如此,晴贵嫔如此,现在连刚刚进宫的和嫔,同样如此。虽然生下来的孩子也只有楚平王、惜和帝姬和恪和帝姬,可是这不过才三年啊。皇帝尚且还年轻,以后的皇子皇女,还会少了么?   不过这样的绝望也只是闪念之间,很快唐瑾知就发现了问题不对的地方:“这……唐太医,和嫔入宫不过是十几日,怎么可能怀上龙裔?莫不是和嫔尚未进宫就与人苟且,并且珠胎暗结?”   唐瑜远摇摇头:“娘娘,微臣容禀,其实从和嫔的脉象上看,这喜脉之象并不是十分明显,也就十日左右的样子,一般的太医许是断不出来,所以和嫔小主腹中的孩子,应该就是皇上的。”   “她们的命实在都是极好的,而本宫就没有这样的命了,本宫只能守着惜和帝姬勉强度日了。”唐瑾知一声叹息,两行清泪顺着两腮流了下来。   这样的样子,唐瑜远看着也实在是心疼的,这毕竟是他从小疼爱的堂妹。   “不过娘娘也不用太自怨自艾了,和嫔小主的孩子,实在是很难生下来。”唐瑜远谨慎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唐瑾知吸了吸鼻子,嗤笑一声,颇有些赌气意味的开口:“很难生下来?当初晴贵嫔怀着恪和帝姬的时候,你不是还说,晴贵嫔很难把恪和帝姬生下来么?本宫看晴贵嫔和恪和帝姬现在也都是好好的。”   “娘娘您误会了。当初微臣说晴贵嫔的孩子很难生下来,是因为晴贵嫔本人曾经得过很重的风寒,风寒好了不久,身体的元气还没有恢复如常,就有了身孕。再加上晴贵嫔怀恪和帝姬的时候,年纪只有十五岁,微臣看过晴贵嫔的医档,贵嫔葵水来得晚些,十五岁对于她而言,并不是十分适合生育的年纪,因此微臣说晴贵嫔的胎难保,不过这都是晴贵嫔自身的因素。”   看着唐瑜远犹豫着没有往下说,但唐瑾知却是个再通透不过的人,思忖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有外力的因素会导致和嫔生不下这个孩子?”   “娘娘英明,正是如此。微臣在靠近和嫔的时候在她的身上闻到了一种味道,虽然她的身上另外有着花香,花香很浓可以一定程度上掩盖了那种气味,但是微臣还是敢断定,那种气味应该是……应该是麝香。”   ☆、第八十八章 宫妃密谋   第八十八章宫妃密谋   若说不震惊,那定然是不可能的,唐瑾知低呼一声:“麝香?谁的胆子那么大……敢对天子妃嫔用麝香?”   唐瑜远没有头绪的摇了摇头:“这个微臣倒是说不上来,不过微臣心下推测,这麝香的气味应该就是从和嫔的面庞上发出来的,应该是脂粉一类的,而且气味实在是十分淡,应该不是今日新施的脂粉,不过是曾经用过麝香,而麝香的气味经久不散罢了。”   “唐太医,今日你曾经给和嫔诊脉过,有朝一日若是和嫔小产了,你可有办法保护着自己不被卷入其中?”   “娘娘放心,正常的太医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候诊断出和嫔怀了身孕的,微臣也是留了个心眼儿才格外的留心了一些。和嫔不可能想要冤枉微臣。如果她说微臣诊断出了她怀有身孕却不曾告知,那皇上和太后也会像娘娘那样疑心她与人私通、暗结珠胎,而不会有人想到微臣。”   唐瑾知心下有了一些眉目,挥了挥手:“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对了,有时间去惜和帝姬那里看看,听说她最近偶尔睡得不是很安稳,夜里有时候本宫也能听到她的啼哭。”   “是,微臣这就去,那这膏药……”抬眼看着唐瑾知一眼,若是为了保证来日不被卷入和嫔小产的事情,从现在起就尽量不要与和嫔接触才对,膏药自然不可能亲身去送了。   “本宫替你去送……这药……要没有问题吧?”唐瑾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唐瑜远微微地笑了:“微臣哪里可能会害了娘娘?不过……娘娘还是要早作计较,和嫔小主若是能够及早发现这麝香,宫里面医术高明的太医又这么多,她的孩子还是有机会活下来的。一旦和嫔生下了孩子,位份兴许不会输给晴贵嫔,而和嫔的父亲又得到皇上重用,只怕到时候,三伯在朝堂上的地位会受到影响,娘娘在宫里的地位也会不如从前。”   唐瑾知的眼眶盈出来泪,可却还是嘴硬:“唐太医,你是本宫的堂兄,这不假,不过你也要记住,你是皇上的臣子,事事要以皇上为重……”   唐瑜远默默垂头,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微臣告退。”转过身,却在心里慢慢说:“知儿,有些事情你从来不会懂……可是你又哪里是我能妄想得了的呢?你就是凤凰,鸟窝里终究拘不住你……可是,百鸟朝凤,唐瑜远虽然是麻雀,也五脏俱全,会尽自己的力去护着你周全。”   看着唐瑜远的身影走远了,唐瑾知轻轻地看了一口气,正巧画扇推门进来:“娘娘,堂少爷方才走了?”   “嗯,走了。你那边怎么样了?怎么才回来?”唐瑾知淡淡地答。   画扇却避重就轻,转移了话题:“长姊,其实……其实堂少爷当年对您的情谊您不是不知道的,只不过……碍于宗教礼法,一直把这份感情藏着掖着,可是长姊却对堂少爷无意,至少堂少爷不是长姊闺阁时梦想的夫君的样子。画扇常常想,如果您不是堂少爷的妹子,当初您就和堂少爷订了亲,现在您又会是什么样子?哪里还用得着这样累?”   “其实画扇,就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人生都是命,你说过的,本宫就是娘娘命,可娘娘命又有什么好的?不过是要在后宫之中勾心斗角罢了,挣也挣不脱,逃也逃不开,就是命罢了。想当初我和有……我和闺中的密友一同琴棋书画的时候,何曾不憧憬‘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男子能够执我们的手,与我们偕老?只是本宫是唐将军的女儿,要维护家族的荣耀,且不说唐瑜远不是我的意中人,又有宗教礼法的牵绊,就算他是我的意中人,我们也不是堂兄妹,我也要投身于宫廷,不能认输,更不能真的输了,那么唐家会万劫不复。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又何苦把他也卷进风波来?而你,将来也是唐家的女儿,这也是你要为之努力的荣耀,懂么?对了,竟然让你这小妮子把话岔过去了,真是的,快告诉本宫,平衍王那里,怎么样了?”   画扇想了一下,毕竟这样问的人是唐瑾知,还是回答了:“平衍王……平衍王他问了奴婢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问奴婢……如果奴婢做了王妃之类的,会不会动手害别的女人所出的孩子。”   崇敬十年六月廿八日,平衍王成亲的大喜事终于在所有人怀揣着不同态度期盼中,即将拉开序幕。在太后的恩旨下,何家小姐何凝瑗,也就是准王妃,早早的就被迎进了宫里,住在庄贵嫔的祉顺宫待嫁。何凝妆虽然不喜欢这个堂妹,但好在堂妹并没有入宫为妃,虽然王妃地位同样显赫,但总算不是同自己去抢她的挚爱之人,因而对着这个待嫁的堂妹也是十分尽心的。   宫里不晓得这其中内情的人都会认为庄贵嫔一定会苛待准王妃,甚至于让她在喜宴上出丑,便也都怀揣着看热闹的心思,只等着现场抓住庄贵嫔一个把柄。庄贵嫔自从入宫之后便是飞扬跋扈,早都多犯众怒,当初贬为嫔位便是墙倒众人推的结果,这次不过是因为自家出了一位准王妃,便又提升至一宫主位,除了一向与世无争的谦嫔和性格宽厚的瑞嫔,其余的尚且还不是一宫主位的人都是嫉妒的,甚至纷纷各寻依傍,纷纷为唐贤妃、戬妃和晴贵嫔来说事。最被广泛比较的,便是晴贵嫔与何凝妆。两人一个是十五岁,一个却已经有二十岁;一个虽然出身微末但是举止得宜,在后宫中颇得人心,另一个,却是出身世家锋芒毕露,为人所厌恶。最重要的是,晴贵嫔是现下宫里面唯一活着的皇嗣生母,这样的地位如何不高呢?可却同样才是贵嫔的位子而已。   而晴贵嫔却没有被众人的怜悯抑或是讽刺冲昏了头脑,逢人便说,自己出身微末商贾之家,能够有幸侍奉君侧,诞下帝姬,忝居一宫主位已经是自己的福分了,况且自己年纪尚轻,资历尚且。家室资历,哪里有一样比得上庄贵嫔呢?   因为晴贵嫔的宠辱不惊,宫中之人亦都向她靠拢了几分。   垂杨宫外小树林。   “奴婢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红芽朝着身前负手而立的宫装女子施礼,即使知道那宫装女子背对着自己,不可能看到自己是否礼数周全,但是依然不敢不敬。   宫装女子也没有转身,只淡淡的说道:“起来吧,你还有这份儿心倒是难得的,不过本宫要看你的行动。”   红芽的嘴角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娘娘放心就是了,奴婢不会坏了事儿的。娘娘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了。”   “庄贵嫔有没有找平衍王正妃的麻烦?”宫装女子倒是直截了当的把话问了出来,却是吓了红芽一跳。   “据奴婢所知,庄贵嫔并没有难为平衍王正妃,相反还积极地筹划了她的一应嫁妆,甚至把皇上不少私下里的赏赐都用来填妆了,自己的私房银子也耗进去了不少,若是花这么多代价让平衍王正妃出丑,奴婢觉得这不是庄贵嫔平日里办事的风格。”   宫装女子拿出了绢帕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这么说,何家这场与天子的联姻是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甚至本宫都不能打击到他?”   “娘娘,这办法奴婢也有,只是……是在上一次选秀的时候奴婢学来的,应该可以说是东施效颦,成效恐怕也没有那么大。”   宫装女子将帕子掷在地面上,摆了摆手道:“你且说说是什么样的法子。”   “奴婢还记得,当时选秀的时候曾经有一位秀女因着舞蹈的时候身上的舞装缝合线开裂,导致【春】【光】乍泄,被认定为不贞不洁的女子,因此被撂了牌子,娘娘您想,倘若王妃她……与平衍王拜堂成亲的时候……”   因为看不到主子的神色,红芽也是犹豫的,半晌才听到主子开口:“罢了,就按你说的去做,这件事你是有机会做到的吧,记住,只能成功不许失败,而且……你与本宫,什么关系都没有。”   红芽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是,奴婢知道了,娘娘您放心就是。”   待到红芽告退走远,宫装女子才朝着南边迤逦行去,嘴角的笑容妩媚迷人,却隐藏着那么多的算计:“何凝妆,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多久。若是何凝瑗的喜服出了问题,那么第一个逃不了干系的就是你……你可以说这一切都不是你做的,但是何凝瑗的嫁妆都是你亲手操办的,你那么说,会有人信么?就算何凝瑗的贞洁没有受损,心里面也会留下芥蒂的,到时候,原本就不和睦的何家大房二房,只怕是要势同水火一般了。而本宫,只要看戏就是了。”      ☆、第八十九章 大婚前夜   第八十九章大婚前夜   平衍王大婚的前一夜,单独去拜访了皇帝,皇帝留着他在乾元宫说了许久的话。   这一夜,乾元宫的风灯,一直不曾熄灭。直到第二日大婚那天清晨,皇帝的一道圣旨,才得以让人们对他们兄弟二人的谈话管中窥豹。   “垂杨宫贤妃唐氏侍婢画扇,生性温良贤淑,聪敏巧慧,蒙平衍王青眼,藉此大婚喜事之际,擢升为贤妃唐氏义妹,大将军唐璟琼义女,更名为唐瑾瑟,为平衍王侧妃,钦哉。”   圣旨很短,但是这短短的圣旨却足够多少人羡慕了?又有谁知道,平衍王的真心实意里面,包含了唐瑾瑟多少半真半假的辛酸和无奈?   而祉顺宫里面,本来应该早早起来上妆的何凝瑗却伏在妆台前垂泪,虽然自己是圣旨钦点的平衍王正妃,可是没有拜过天地高堂,也不曾交拜过,便就还算是有名而无实,而现在谁都知道了画扇,哦不,唐瑾瑟是平衍王亲自开口求来的侧妃,这让她嫁进去以后如何在平衍王府立足?   看到默默垂泪的瑗姐儿,一向不喜她的何凝妆,心里面还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爱情,她何凝妆得不到,那么别人,就都不要想得到!   却还是听从了红芽的话,要做足表面功夫,便凑上去宽慰道:“瑗儿,堂姊知道你很难过,可是这就是命啊,你要嫁的人是王爷,王爷有王爷的责任和担当,不可能一生只娶你一人,而你还要比堂姊好上几分,毕竟你是正王妃不是?”   “堂姊莫要劝我了,我也知道,我不是王爷亲自选的,不求着王爷以后能够多疼爱我,只盼着王爷能够与我相敬如宾就是了。”很多年后,何凝瑗才明白,当年的自己是那样的狂妄和天真,只求相敬如宾,可相敬如宾,在天家都是多么的难得。   “罢了,你不让堂姊劝你,本宫也就不劝了。不过日后对这个唐瑾瑟定然不可掉以轻心。你是平衍王正妃,可是没有谁规定平衍王正妃不可以废去,也没有人规定她就一定不可以扶正,如何挟制她这个分寸你要自己把握好。毕竟,唐家也是不容小觑的。”   何凝瑗并没有说话,她印象中的堂姐何凝妆,一直是骄傲跋扈,眼中容不得别人的,又何时对自己这般关心起来?不由得心里面存下了这个疑惑。   半晌才开口道:“堂姊,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丢了何家的脸面的。”说完便是看着何凝妆会心一笑。   这边的堂姐妹两人各怀心事,而另一边则是又一番场面。平衍王钧昀铉屈尊降贵,亲自到垂杨宫来谢恩。   “王爷,本宫是内宫女眷,本来是不方便接见外臣的,若不是瑾瑟要跟着王爷去人生地不熟的平衍,本宫也不会破这个例。便是这样,本宫还是有几句话要嘱咐王爷。”   钧昀铉一如既往的宽和,让人如沐春分风:“娘娘请讲。”   唐瑾知敛了敛神色道:“这第一,王爷也应该清楚的,瑾瑟是个好姑娘,如若不然王爷也不会向皇上求娶瑾瑟,既然王爷知道她是好姑娘,就不要因为她曾经是奴婢的身份,而轻贱了她去。就算来日王爷府中还会有更多的侧妃庶妃,本宫不求着王爷为了瑾瑟不近美色,当也请王爷不要忘记了,瑾瑟是你曾经亲自求娶的侧妃。这第二,更多的就是托付,瑾瑟她从小跟这本宫一到长大,虽说她是本宫的义妹,可这情谊不亚于亲姐妹之间,不论将来瑾瑟做错了什么,也请王爷保瑾瑟一命,也算是全一全本宫舍得把瑾瑟给你的心。不知王爷可不可以答允本宫?”   唐瑾知这样做,也只是想,唐瑾瑟作为细作将来难免有性命之忧,不管平衍王来日会不会践行他的诺言,但是总算是为瑾瑟的性命多了一道护身符,只盼着这护身符永远用不到才好!   “娘娘说的话,也是本王想给画扇的承诺。”   钧昀铉微微转身,看着唐瑾瑟的面庞:“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这词虽然悲凉,本王却希望它别有味道。画扇,虽然你现在已经更名为唐瑾瑟,但在本王心里面,你还是初见时的画扇,从开不曾变过。这也是我在这里叫你画扇的原因,就是为了告诉你,你对于我而言,弥足珍贵。我相信母妃也会很欢喜,我找到了一个一声想自己来呵护的人。”   说着,从自己的佩囊之中取出了那一枚璎珞:“那一日本王捡到它的时候,就告诉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要亲手把它教给你,为你佩戴在身上,来……”纤长玉润的手指将璎珞轻轻地挂在了唐瑾瑟的腰间,动作之中情深意重,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浮。   再看唐瑾瑟,虽然说自己步步谋划,能够嫁给平衍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这枚璎珞却实在不是她刻意安排的,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热泪已经涌出了眼眶:“王爷,画扇何德何能,能够让王爷疼惜至斯……”   钧昀铉的手攀上唐瑾瑟的手,紧紧地握住:“你值得,无需妄自菲薄。”   “王爷,瑾瑟入平衍王府是侧妃,是没有洞房合卺之礼的,但是本宫希望,这洞房合卺之礼的缺失,并不意味着她在府中要受人欺凌,此去关山难越,瑾瑟还从来没有跟本宫分开过这么长时间,王爷一定要好好对待瑾瑟。王爷今夜还与何家小姐要行洞房合卺之礼,本宫就先留着瑾瑟,再这里说一些体己的话,以后再见恐怕是难了,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钧昀铉却没有回答唐瑾知,依旧是侧脸看着唐瑾瑟:“画扇,委屈你了……何家小姐虽不是我自己能够选择的,不过我日后不会薄待与她,平衍王正妃的位子,应该永远都是她的。但是……本王心里最好的女人,永远是你。”   回答钧昀铉的,是唐瑾瑟羞涩的笑容。   门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在得到了唐瑾知准许进来的旨意之后,侧身进来,却只探了半个头,显然是有分寸的,却是钧昀铉的长随:“王爷,该准备了,耽误了吉时便不好了。”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本王这便来。”钧昀铉欠身向着唐瑾知施礼,唐瑾知回以一礼,看着钧昀铉同皇帝一样颀长的身影走远。看着钧昀铉能够这样对待画扇,她的心中还是有些许安慰的,只盼着画扇日后不会暴露,便可以得到一生幸福。而名分又有什么重要,自己贵为四妃之一,是宫里面目前为分最高的女人,也不过尔尔,至少,皇帝会视她为他这一生重要的女人之一,却不是最好的女人。   最好的女人,这个字眼太重,只怕已经给了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俪忆夫人。   看着钧昀铉走的远远的了,唐瑾瑟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即又猛地吸了一口气:“长姊……我怕……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在训练自己,如何去当一名合格的暗线,如何能够俘获他的心,让他能够毫无芥蒂的相信我。可是如今,我做到了,但是却没有想到,他会认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把我放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上,长姊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最好的……我担不起……”说到后面,已经是流出了眼泪。   唐瑾知伸出两根手指,堵在唐瑾瑟的嘴上:“他说过你是最好的女人,那么你就是。既然你可以成功地训练自己,如何做一名好的内线,如何俘获他的心,如何让他相信你,那么你也可以,从现在就开始训练自己,如何好好地去爱他,在不有违皇命的基础上。你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我当初进宫的种种只怕你再清楚不过。入宫的时候,我,戬妃,庄贵嫔都是当时位份最高的女子,可是位分高有什么用?我们都不是他心中最好的女人,所以第一夜侍寝的,依旧是当时还是俪嫔的俪忆夫人。说不定啊,今晚的洞房合卺,属于你和平衍王呢。我现在就教你一些女儿家成亲之前应该知道的东西,长姐如母,你没有父母,这些也是我这个长姊的责任。这也是我要留着你的原因。”   唐瑾瑟听到这些,脸上的火烧云一直红到了耳根,嘟囔着:“长姊……有正王妃呢,哪里会那么快……”   唐瑾知却又堵上了唐瑾瑟的嘴:“难不成慢还要慢到一辈子?早晚的事情而已了。”   唐瑾瑟隐隐的觉得,今晚的唐瑾知有些奇怪,很多事情都有悖于她过去的十几年多了解的唐瑾知,可是即将离开京城,离开长姊,来到一个除了自己的夫君谁也不认识的平衍,而唯一认识的夫君却也不是能够坦诚相待的人,唐瑾瑟心中的局促已经容不了她去想那么多。   ☆、第九十章 婚宴风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啊昨天太忙了没能更新 飘絮对不起大家呜呜呜   第九十章婚宴风波   衍嗣宫,顾名思义,便是皇家繁衍子嗣的地方,地位和作用大致都等同于之前所有王朝设立过的皇子所。然而因着钧仁臣登上大宝不到不久就离开了人世,而皇帝现在仅有的三个子嗣都年纪尚幼身体尚弱,便没有送到衍嗣宫,而是分别在颐宁宫、垂杨宫、丽景宫养着。   一直实在是冷清得紧的衍嗣宫,就在这一天终于因为平衍王成亲的大喜而被装饰的张灯结彩、富丽堂皇,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那种因为空置了太多年而导致的冷冷清清的感觉。   平衍王原先在衍嗣宫的时候住着的房间到处都被贴了红色的成双喜字,木制的窗棱子上也早有内务府的人剪好了不少喜庆图案,诸如多子多福、石榴葡萄一类贴了上去,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暖意融融的。   因为这样的喜事不仅仅是皇家的喜事,更是平衍王的喜事,因而皇帝特地下旨,准许朝廷里面从三品之上的大臣可以携带家眷进宫赴宴,也恩准了何家父子还有何凝瑗的母亲弟妹一同入宫,亲自参加女儿的大婚。   慕太妃因着这些年一直是依附着太后活着,这些年一直是低调无比,从不肯张扬。素日里都是平淡如水的装扮,也终于在这一日描绘粉黛,前去参加儿子的喜宴。   更不要说太后了,宫里面多一些喜事总是好的,何况慕太妃在当年还是丞相府妾室的时候就安分守己,当上了妃子更是如此,生下来的二皇子也是忠厚老实的人,这样的人更容易拿捏,也更让她放心。再者,平衍王大婚整件事情的走向都是按着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来的,自己也总算是得以如愿以偿,愈发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皇家的成亲之喜,多少是与寻常百姓家不同的,灯火煌煌的大殿里面,身着大红色喜服的钧昀铉和穿着正红色王妃吉服、盖着大红盖头的何凝瑗,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对璧人,可又有谁知道这一对璧人也是各怀心事的呢?一个想着自己所挚爱的女人,另一个却在担忧,盖头之下默默揣测着自己夫君的心思。   皇帝目光落在这一对即将结为夫妻的人身上,若说没有羡慕是假的。身为皇上的他可以有无数的女人,但是却不曾与自己挚爱的女人有过一次洞房合卺,这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种缺失,可是当初许下过诺言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   当初自己心中想着的皇后的位置,终究是不能留给自己想给的人了,更不消说洞房合卺。   因着怀有心事,皇帝并没有注意到钧昀铭的目光有些游离,倘若他当时注意到了,并且上了心思,可能后面的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礼部侍郎在皇帝的授意之下,当上了这场亲王大婚的主婚之人,眼见着吉时已到,在大殿的另一侧高声唱喝道:“一拜天子--”   皇室的威仪里,天子便是天的象征,两抹红色的身影依言跪下,磕了头,并不求响,只是礼要做足,复又起身。   再拜便是高堂,在这里自然就是跪拜太后和慕太妃两人。夫妻对拜的时候,按照乾祐的习俗定是要弯下腰来碰到对方的额头方才是百年好合的征兆,便在所有人都要以为礼成的时候,刚刚俯下身去的何凝瑗那边传来了尖利刺耳的“刺啦--”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何凝瑗大红色的喜服身后的接缝就那样撕破了,因着内里穿着的是只在后面系带子的肚兜,雪白的肌肤就那样呈现在众人的面前。旁边跟着的喜娘还算眼疾手快,两步小跑过去用手掩住了破损的喜服,可是一个待嫁娘子的贞洁,算是尽失无遗了。   不论礼部侍郎怎样压制,席间还是会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直到皇帝的手掌重重的砸在了龙椅上面,席间才安静了下来。   “婚宴中断,送何家小姐入内间更衣。”   太后的声音传了出来,敏感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个词汇,太后称呼何凝瑗为何家小姐,而不是平衍王妃。   明眼人都算是想通了,何家小姐当上平衍王妃的可能,几乎就是没有了。   何家二房夫人,也就是何凝瑗的母亲此时自然是乱了阵脚,自家女儿被选为王妃,她也是很兴奋了一阵子的,在何家走路都时候都可以是趾高气昂的,身边也有无数的人恭维奉承。好容易有了这样好的能让自己在何家抬起头的机会,这样一来,就要丧失了。   皇帝强压下来了怒火,低声道了一句:“魏临渊,明日日出之前,朕想知道,这一切是什么原因。是承办平衍王王妃嫁衣的不谨慎,导致出了这样的岔子,还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要破坏朕和平衍王之间的兄弟情义。”   魏临渊额角滴汗,诺诺应了:“是,奴才这就派人去查,只是……皇上,这大婚……还进行下去么?”   皇帝颓然地摆了摆手,示意魏临渊退下。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想着钧昀铉会不会心中存下芥蒂,生了造反的念头,便已经是一桩大事了,正要低下头去思考如何善后,便看见尚且还穿着大红色喜服的钧昀铉走了过来,拱了拱手:“皇兄。”   “二弟。”皇帝说着,却依旧是低下头去,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兄,臣弟有一个不情之请。”   皇帝本来因着这样的事情正在恼火,却不想当事之人另有请求,便觉得有了云开月明之感。   “说吧。”   钧昀铉顿了顿:“如今,皇兄为了臣弟大婚已经邀请了文武大员前来赴宴,这次的变故不光是臣弟面上无光,就连皇上也会丢了颜面,臣弟相信不是皇上做的,皇上没有这样的动机。但是既然大臣们已经来了,这婚事就还要继续下去。臣弟想……瑾瑟她还在宫中。”   钧昀铉提出这样的请求,不用说完皇帝也能猜出他的意思,可却实在是意料之外:“可是,这会置何家的面子于何处?”   钧昀铉却有几分笃定:“如果臣弟能够得到皇兄的首肯,那么何家自然不会不同意。因为皇兄您看,今日的事情,如果臣弟请求退婚,过分么?何家又有什么可以说的?”   皇帝犹豫了一下:“实话说,虽然朕不得不考虑到何老将军的反应,但是这样的事情已发生,的确是损了你亲王的颜面,如果二弟真的要提出退婚,朕不会拦着。”   钧昀铉却突然释然的笑了:“皇兄多虑了,沉底自然会为国家考虑。何家小姐此事一出日后必定嫁不出去,那么不妨臣弟纳了她……不过是侧妃,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这才明白过来,钧昀铉这一招退而求其次,也算是尽可能的挽回了何家的颜面,便也应允了,至于这件事其中的变故,便是由太后去同何家二房夫人说了。待到一切料理完毕,吉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方才遣了人去垂杨宫报信。   垂杨宫内并不算热闹,除了唐瑾知在皇帝的恩准之下可以陪着即将嫁到平衍去的唐瑾瑟,顺便提点一下唐瑾瑟到了平衍要做的事情,和嫔和祥嫔都前去参加了这一场风波迭起的家宴。而侍奉唐瑾知的宫婢也都早早的被唐瑾知打发了下去,只为了能与唐瑾瑟说一些体己的话。   直到敲门声想了好多下,唐瑾瑟才率先反应过来:“长姊,似乎有人敲门呢。”   “谁呀,进来吧。”   魏临渊闪身入内:“娘娘,皇上旨意,有请王妃前往衍嗣宫与平衍王行洞房合卺之礼。”   唐瑾瑟搭在膝头的手猛地一震,身边的烛火摇曳了一下,还是熄灭了。   倒是唐瑾知,不愧已经做了四年的娘娘,处事颇有大将之风:“魏公公,这里没有外人,烦请公公可以把话说的再明白一些。”   “奴才正是要像娘娘和王妃道喜呢。”魏临渊的面上倒是掩藏不住的喜色。这位唐贤妃自己素来都是敬着的,并没有得罪过分毫,关系也还算融洽。如今当初的小丫头画扇成了唐贤妃的义妹,有的已成为平衍王王妃,这样的事情对于他魏临渊来说,实在是有利而无害。便又把晚宴上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陈述了一遍,之后又喜道:“娘娘,太后她老人家还说了,嫁衣已经惹出了不少风波,何况王妃这是临时的旨意,太后为了全一全王爷和王妃的面子,特意把当时自己出嫁时的喜服赏给了王妃呢。王妃,奴才带了人,先为您上妆吧。”   唐瑾瑟的手犹在微微颤抖,唐贤妃紧紧地把那双颤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心里面:“瑾瑟,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跑不掉。相信长姊,这只是开始,以后会更好的,现在你切莫失了平衍王王妃应有的身份气度。”   “嗯,长姊,我知道。”唐瑾瑟用力的回握了唐瑾知的手,向魏临渊福了福身:“魏公公,请吧。”      ☆、第九十一章 羊脂玉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一章羊脂玉镯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所有随侍在宴的妃嫔面色一变,妃嫔们本就是按着位份分列两边而坐,皇长子坐在太后边儿上,紧紧地靠着太后的身体,太后本是千金玉体,此刻也怜惜孙子,丝毫不忌讳什么。   因着唐瑾瑟即将出嫁,贤妃告假并没有出席的缘故,惜和帝姬便跟着垂杨宫里的祥嫔一道,坐在了晴贵嫔的下手处。母妃不在,惜和帝姬也并不怵,只顾着逗弄坐在晴贵嫔身边的妹妹修竹。变故突发的时候,场内气氛肃然一凛,骤然寒下来的气氛,吓得一岁多的恪和帝姬修竹哇哇大哭。   锦衣慌忙去哄,却是怎么哄都止不住恪和帝姬的哭泣,另一边因为何家二小姐的事情,皇帝已经是焦头烂额,太后只好让典月带着锦衣和帝姬暂且进里间去候着。   另一边魏临渊已经把唐瑾瑟接了过来,换上了大红色的喜服,早已经等得焦急的钧昀铉看到佳人迟来,忍不住要从座椅上坐起来,却被皇帝的一只手死死的拉住了。   “二弟,唐姑娘早晚是你的枕边人,不急在一时。上苍让你的婚宴有了这样的变故,大抵就是天降大任,好事多磨的意思。待到你来日带了唐姑娘回到平衍,也一定要夫妇同心,共同替朕牧守好平衍一方沃土、一方百姓。”   因着生母慕太妃从来是依附着太后的,钧昀铉自小也就同这个兄长很是亲近,几乎是皇帝说什么,他便听的,此时也就按捺下心性,静静的等着唐瑾瑟。   慕太妃本来因着何家小姐的事情,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是看到自己的儿子都是满心欢喜的等着这个原本安排成侧妃的唐瑾瑟,便也咽下一口气,不好再说什么了。   吉时整整推后了一个时辰,钧昀铉与唐瑾瑟,终究算是礼成,待到一对新人被送入洞房,先是喜娘撒帐,又喂新人吃了子孙饽饽。钧昀铉满心欢喜的挑了盖头,新嫁娘装扮的唐瑾瑟,早已经羞得脸红仿佛能滴出血一般来。   之后因着怕新人难为情,皇帝也就下了命令,让所有的宾客都散去了。   外面因为变故还留着很大的烂摊子,等着皇帝去收拾。   何沸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跪在乾元宫的御书房,等着皇帝示下。这样的事情本不应该外臣和后宫搀和在一起,只是事情恰好涉及到前朝后宫,太后便亲自坐镇,一众妃嫔都在御书房候着,不过是架了一展屏风挡着,倒也还不算失了规矩。   一众妃嫔里头,庄嫔的脸色愈发的不好。虽然她已经是天子妃嫔,可到底是何家出来的女儿。女儿家的贞洁,向来就是一户人家一荣俱荣。   自然,一损俱损。   早已经换上了齐整衣衫的何凝瑗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绣墩上,靠在自己母亲怀中已经几乎哭得背过气儿去。乐兰舒静静地看过去,早年她在何府伺候何凝妆的时候,眼前的瑗姐儿,待自己还算不薄,看何凝妆总是凌辱自己,还偷着塞一些吃的东西给她,只是现在物是人非,立场也不一样了,她也不好出言去安慰何凝瑗。   这个时候,越是露了风头,便越是吸引着太后注意,若是被有心之人胡搅蛮缠一下,只怕就清白不了了。   屏风内的妃嫔都在侧耳倾听,但是人人心里都揣着自己的一杆秤,端的是什么心思,也没有人知道。   “老臣何沸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的声音里面带着一丝冷漠、一丝疏离:“何老将军快快起来吧,当年先帝还没有得到江山的时候,朕见了老将军,还是要亲亲热热、恭恭敬敬唤一声何叔的,只是如今虽然君君臣臣差别甚大,朕也不希望与何叔生分了,反倒是伤了钧何两家上一辈留下来的情谊。”   一段话,恩威并施,何沸也并不是傻子,个中含义,自然品的出来。   “老臣谢过皇上体恤了,今日的事,固然有老臣治家不严之过,才让瑗姐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丢了皇家的颜面,丢了平衍王的颜面,事已至此,老臣也不敢奢望瑗姐儿再嫁入皇室了,只求皇上可以念在瑗姐儿还小上,放瑗姐儿会何家,何家自当一辈子养着她,不给皇室添任何麻烦。”   皇帝手握成全,轻轻地举到嘴边儿咳了一下:“老将军实在是多虑了,朕心中清楚着,何家的家教从来都是极好的,虽然有些人颐指气使了些,但是并不是老将军的错。二小姐更是个秀外慧中的,若是因着这样的事情,耽误了终身嫁娶,朕还是深感痛心啊。”   一边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眼看着皇帝咳嗽了,赶忙在皇帝后背上轻轻顺着,一面递上茶盏,皇帝轻轻啜了一口,接着话锋一转:“但是,朕是天子,也要顾全皇家的颜面,还有平衍王的颜面。平衍王已经主动跟朕提了出来,不会休了二小姐,二小姐照样可以进平衍王府,只不过由正妃降为侧妃,不知老将军意下如何?”   倘若何凝瑗回了何家,断断是再难嫁出去了的,留在家中,只是多添了一双筷子,可却已经是一枚弃子了。但是若是能入平衍王府为侧妃,虽然说地位不如正妃,也没有平衍王府内院的掌事之权,但是王爷侧妃,好歹也是有诰命的。   何家家大业大,虽然不缺这么一个三品诰命,总好过养着一枚弃子。   何沸自然是有所松口的。   看着何沸这边已经有所动摇,皇帝趁热打铁:“朕也请何老将军放心,今日的事情,真一定会彻查到水落石出为止,虽然二小姐的贞洁回不来了,但朕也必不会让那行凶作恶之人逍遥法外。”   何沸点了点头:“老臣一切都听皇上的安排。”   另一边儿的何凝瑗已经哭晕了过去,太医匆匆忙忙赶来抬了人下去,只剩下屏风后面愈发的混乱了。   何凝妆偷偷的顺着屏风的缝隙往外瞄了一眼,在目光对上皇帝身边的太监的时候,不由得面色一变,暗叫不好。   恰在此时,魏临渊走了进来,附在皇帝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看到皇帝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说到最后,几乎已经是铁青的颜色。   太后也发现了外面的不对劲儿,施施然走了出去,轻轻询问了几句,便与皇帝一道,回了屏风内侧。   太后面色不善,手中捏着一个羊脂玉的镯子:“今日的事情,哀家心里已经很不痛快了,哀家想知道,这一件东西,究竟有谁认识。”   那羊脂玉镯子成色极好,上面雕着八瓣的莲花纹样,拿在手中冰冰冷冷的,却让人觉得十分舒服。但是样式和手法,却并不是宫里头的东西。   因而太后才会有此一问。   不是宫里头的东西,便只会有两种可能。一则是宫中妃嫔的陪嫁,而来则是皇帝在还没登基之前的私藏,这些私藏品,多半是用于皇帝私下里赏人的,也不登记造册,赏与否全凭着皇帝的心意。   但这个养殖玉镯子若是皇帝的赏了人的私藏品,只怕皇帝不会不知道,也不用此时拿出来找它的主人。   戬妃似乎是看出了什么,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啊……”   太后看着戬妃欲言又止的样子,摆了摆手,示意她开口:“戬妃,你且说便是,清者自清,若你说的有理,没有人会怪你。若是没理,兴许也是一种可能。”   “这个镯子……臣妾……臣妾曾经看见俪忆夫人戴着它。”   俪忆夫人四个字,仿佛一个炸雷,轰的一声打响在所有妃嫔的心头,其他的人也终于明白了皇帝的脸色为什么会那样的难看,只因为皇帝一定早就发现了这个镯子应该是属于谁的了。   只是镯子的主人已经死了两年了,就连方芷芊最贴心的江良娣,都已经入土一年,谁还能拿着一件旧物出来做什么事情呢?   仿佛是看出了大家的疑惑,太后朗声道:“各位妃嫔,你们也不用觉得惊诧。这个镯子,便是魏临渊在去内务府搜查的时候,在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宫婢身上搜到的。当时那小宫婢就站在内务府的水井边儿上打算投水,若不是魏临渊去的及时,只怕现在早已经是死无对证了。后来在魏临渊的严刑逼供下,那小宫婢承认是有人给了她这样一个羊脂玉镯子,她看着这东西又没有宫里头物事的印记,最是好拿出去变卖了的,便一时之间起了贪念,按照那给镯子的人的要求,在何家二小姐的喜服之上动了点手脚,才导致今日喜宴上一切的发生。”   新进宫的一批妃嫔里面,安逸娘子陆雅涵是一个再胆小不过的,听得太后的话,又看了看太后手中的羊脂玉镯,不由得瑟瑟缩缩的嘀咕了一句:“会不会……会不会当年俪忆夫人……俪忆夫人就是被何家的人害死的,俪忆夫人在九泉之下……九泉之下也不肯放过何家的人,定要何家的人付出代价……”   ☆、第九十二章 孽深难活   第九十二章孽深难活   俪忆夫人的死,一直是宫里一桩悬而未决的案子,皇帝怀疑过当时还是晴贵人的曲锦衣,甚至江良娣不惜赔上自己,也要置曲锦衣于死地,可是最终也没能有谁找出任何的把柄来。   如今最是老实胆小的安逸娘子这样一说,自然是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汇聚在何凝妆身上。   祥嫔向来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张扬性子,想都不想就开了口:“嫔妾可听说,当年何老将军是想着让何姐姐入主后宫,执掌凤印的,只是后来虽然身居贵嫔之位,却被当年的一个嫔位多了宠爱,自然是心有不甘的吧。再者言,嫔妾也听说过,当年黎良娣的孩子,可就是何姐姐……”   祥嫔话不说完,却意在不言之中。   “祥嫔你好大的胆子,本宫好歹也是个贵嫔,哪里轮得到你这样一届宵小来指责?本宫当年若是想害了俪忆夫人,一碗红花灌下去就是了,哪里还用得着什么薏根粉姜汁粥的弯弯绕?”   一碗红花灌下去,这样把话说得毫无顾忌却还不自知处境的人,满宫寻下去,恐怕也只有何凝妆一人了。新进的妃嫔多半还没见识过这样的后给女子,不由得暗自啧啧称奇。   皇帝和太后听着那样的口无遮拦,眉头都拧到一起去了,偏偏何凝妆自顾自说的痛快,竟然什么都没发觉:“本宫做事情从来爽快,暗中撕破衣服的这种动小手脚的事儿可不会是本宫做的,本宫想的本来就是暗中让人刺了瑗姐儿的穴位,让她在成亲之前破了完璧,看平衍王还敢不敢……”   何凝妆这才意识到了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忙掩住了口,面色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你要看平衍王敢不敢如何?”   何凝妆慌了神儿:“不不不皇上,您听臣妾说,听臣妾说啊……臣妾没有别的意思,臣妾也没有那么做啊……”   皇帝却不理睬:“来人,传贾训全给何家二小姐诊脉,看看二小姐是不是曾经因为用针而导致落了血。”   何凝妆自知不好,躲在一边大气儿也不敢出。   这宫里头的秘辛之事,实在不少,祥嫔就算不能把这顶帽子扣在何凝妆身上,也能让何凝妆变成一根鱼刺,卡在皇帝喉咙里。   正所谓如鲠在喉。   戬妃脑筋一转,这件事情十有□□已经是跟何凝妆扯上关系了,只是何凝妆太蠢,竟然慌乱之下自己招了,那么这撕破衣服的人,应该是另有了,便悠悠的开了口:“祥嫔妹妹只怕是忘记了我们现在的首要是什么,视察清楚何家二小姐喜服上的岔子,而不是去为俪忆夫人翻案。”   太后面色不善,却赞许的看了一眼戬妃:“宫里头女人多,确实是阴气重,可以没有那么多怪力乱神的事儿,俪忆夫人已经死了两年了,保不齐是有人拿她的旧物出来兴风作浪,以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也说不准。若是祥嫔还想顺着这一条路子走下去,只怕是着了那兴风作浪之人的道儿了。身为后宫妃嫔,耳目却不清楚,随便哪一起子话都要听,岂不是要乱了宫里头的规矩?”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后实在是要拿封家两姐妹立规矩,也不多说什么,只端着看戏罢了。   “哀家念在你是初犯,便只罚你三个月的俸禄以示惩戒。”   祥嫔面色如纸的磕头谢了恩,也退到一边儿去不再说话了,却看得皇帝身边的近身小太监:“皇上,贤妃娘娘求见。”   皇帝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面容清秀的太监:“王妃如今已经被送入洞房,贤妃得了空能过来,自然是好的。对了,朕怎么不记得你,似乎是个新来的?”   小太监福了福:“奴才刘地生,原先儿是在内务府做个小总管的,如今魏公公看奴才在内务府干得还算踏实利落,就把奴才调到御前来侍奉了。”   皇帝心中揣着事儿,也没太留意,只唔了一声,就看到一身天蓝色暗花纱对襟襦裙的唐瑾知很是端庄贵气的走了进来,正在一边儿郁郁的靠在祥嫔身边儿的惜和帝姬一下子打起了精神,扑上去直嚷嚷着让母妃抱。   唐瑾知熟练地抱起钧沁莹,低头对着孩子的小脸儿哄了几句,就吩咐把帝姬带回垂杨宫去,一面对着皇帝太后行了礼:“臣妾来迟了,请皇帝和太后责罚。另外,臣妾想着,今日这事儿,实在是糟污,公主是金枝玉叶儿,没得让公主这么小就污了耳朵和眼睛的道理,就让人带沁莹先回去了。”   皇帝点了点头:“今日事发唐突,倒是辛苦你了。沁莹的事儿,你做得对,真是愈发的又大家风范了。”   “皇上,臣妾方才在门外,见里面的事情多,就不好叫人通禀,便在外头听了几句,现在也想说上几句,不知可否?”   皇帝一直赞许唐瑾知做事情有风范,此时自然不会不允:“你且说就是了,你分析一向是有理的。”   唐瑾知点了头,拿起那羊脂玉镯子仔细端详着:“皇上,方才臣妾听说,这个镯子,是方妹妹的。那臣妾不禁想问一句了。自从方妹妹与世长辞之后,皇上便下令封锁了方妹妹的懿如宫。里面的物件都是当时江良娣亲自收拾装箱落了锁的,宫外又有专门的人看守。皇上若是想从这个镯子入手,臣妾倒是觉得,有两条路可循。”   唐瑾知顿了顿,把镯子递到皇帝跟前儿:“皇上请看,这个镯子有没有什么不太对劲儿的地方。”   皇帝接过镯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沉吟了一下:“若是方氏的东西,起码也要两年不见天日,按照常理来讲,原本白色的羊脂玉应该有微微的发黄,这个羊脂玉镯子,却没有。”   “皇上果然是明察秋毫,臣妾佩服。如臣妾所想,皇上不如亲自去一趟懿如宫,看看方妹妹的羊脂玉镯子还在不在,若是还在,那就证明了皇上和臣妾的判断,那就是,这个羊脂玉镯子,根本就不是方妹妹的,而是有人借着羊脂玉镯子大做文章,为的就是影响皇上的判断。”   皇帝嘴角微微露出了一点耐人寻味的笑容:“爱妃说的不错,如果镯子真的不在了,那这个羊脂玉镯子就是俪忆夫人之物,至于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司衣局的宫婢茵樱那里,那必然是有人偷了去,看守懿如宫的侍卫,就大有可疑,务必要挨个排查。”   另一边的贾训全已经为何凝瑗诊过脉,拱着手前来回话:“回皇上的话,微臣看了一下,何家二小姐的确曾经有被人用针落了血的事儿,只是这针用的时日短,喜服又是红色的,只怕二小姐自己都还没察觉。”   身为女子,一旦被人用针落了血,洞房花烛之夜过后的白绸,必定看不到一点红色。能想出这样主意的人,只怕是比当众露了【春】【光】,还要阴毒。   贾训全的话,便是板上钉钉,把何凝妆给坐实了。   何凝妆还跌坐在那里哭求:“皇上,您听臣妾说一句啊,臣妾没有……臣妾没有……瑗姐儿是臣妾的堂妹,臣妾没什么要害瑗姐儿?”   皇帝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冷的笑:“堂妹,如若她不是你的堂妹,只怕你还不回用这样阴毒的法子来陷害她,可正因为你是她的堂妹,而你们不是一个父亲所生,你们的父亲都在争夺着何家的权利,所以你自然不会希望你的叔叔在这一场争夺之中胜过你的父亲?朕说的有错么?蛇蝎心肠这四个字用来形容你,朕都觉得是辱没了蛇蝎!你自己算一算,你入宫也有四年了,这期间你做了多少天理难容的事情,还要朕一一说么?善妒成性,害死朕的孩子,不都是你做出来的?你作为朕的枕边人,都让朕觉得恶心。”   何凝妆颓然跌坐在地上:“皇上,您从来都不肯相信我,是不是?”   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侧耳倾听,想知道皇帝是如何回答的,在这个深宫里面,最尴尬的存在,莫过于是何凝妆,她也曾经身居高位,也曾经跌落到谷底,可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输得一败涂地,皇帝此刻的回答,便无疑说明了他自己对何凝妆的态度,只要皇帝说出一个“是”字,那么何凝妆,便再也无回天之力了。   “朕还记得当年朕还是丞相之子的时候,你的爷爷是朕的父皇忠心耿耿的拥护者,那个时候父皇数意你做朕的妻子……”皇帝第一次开口,在众人面前说起了往事:“因为父皇有这个打算,所以何老将军也不避讳什么,你自然是丞相府的常客。小时候的你其实并没有多么飞扬跋扈,一直跟在朕身后‘铮哥哥铮哥哥’的叫个不停,朕不理你,你便追,在追的过程中,还打碎了一只父皇珍视的青花瓷瓶。”   何凝妆留下了眼泪:“原来皇上还是记得的。”   ☆、第九十三章 两个镯子   第九十三章两个镯子   皇帝却并没有理睬庄贵嫔的这句话:“那个时候何老将军闻讯,和父皇一同赶来。何老将军追随父皇多年,自然知道那青花瓷瓶对于父皇的意义,扬起巴掌来便要打你,朕却挡在了你身前,那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朕的身上。其实,朕从来没有过一星半点的喜欢你,但是从小,便拿你当成妹妹,朕有心头所爱,因而不能给你金屋藏娇的诺言,但也希望能护着当初那个唤朕‘铮哥哥’的妹妹一生平安。可是何氏,你让朕太失望了。”   何凝妆的泪水还在往下流,嘴上却止不住的在说:“皇上,不,铮哥哥,从前的时候您是称呼我为妆儿的。妆儿知道您有心头所爱,可是您的心头所爱真的不是臣妾害死的,而且您不要忘了,太医也说了,臣妾十年之内不会再有生育能力了,妆儿何辜?臣妾没有错,臣妾……臣妾只是……只是太……”后面的话,生生的被何凝妆自己咽在了肚子了,自己只是太奢求,太任性而已,可惜后宫不是何府。   皇帝压沉了声音:“何氏,难道你还嫌事情不够大么?今日之事,朕想着你们何家,本来是遭受了不白之冤的,竟没有想到,你们本就不冤枉。自你入宫一来,兴风作浪的事情,还少吗?朕看在何老将军的面子上,就不把你打入冷宫了。魏临渊--”   何凝妆刚听到何老将军的面子,本还存着一丝侥幸,却听得皇帝又叫了魏临渊的名字,心下一沉,另一头魏临渊却已经应了:“奴才在。”   “贵嫔何氏,善妒失心,暴戾乖张,人心尽失,前暗害朕之皇嗣,后又使下阴毒腌臜之术,加害于何家二小姐,使何家二房颜面尽失,有损皇室威仪,皆为防止二房地位超过长房。虽蛇蝎心肠至此,然侍奉朕多年亦然有功,不育皇嗣其情可悯,今夺庄字封号,降为才人,幽闭祉顺宫惠德堂,每日以才人例供奉,为朕的皇嗣诵经礼佛,以洗清自身冤孽,求来平安。非朕手谕,死不得出。”   唐瑾知和有琴抒静只冷眼看着,其他的妃嫔也不言语。何凝妆入宫四载,早已经人心尽失,又有谁会帮着她说话呢?   贬为才人,不过是看在何沸的面子上,给何家留一个头衔罢了。皇帝都已经开了口,如若没有皇帝亲自下旨,非死不得出,只怕何凝妆的一生就要葬送在惠德堂了。   唐瑾知的手中还握着那一个羊脂玉的镯子,看着心中犹有怒火的皇帝和早已经哭不出声音来的何凝妆,迟疑着开了口:“皇上,这个镯子。”   皇帝疲惫的摆了摆手:“传朕旨意,为了彻查何家二小姐的案子,重新开启懿如宫,由魏临渊带几个得力的人去懿如宫搜查俪忆夫人方芷芊留下的旧物,看看这羊脂玉镯子是否还在。”   魏临渊领了旨意去了,留下了满御书房惴惴不安的妃嫔。唐瑾知四周环视了一下:“真是奇怪了,总觉得这房间里似乎少了什么人。”   祥嫔似乎是来了精神:“娘娘,恪和帝姬在宴会上哭闹不休,宴会还没中断,晴贵嫔娘娘就抱着帝姬回去了。”   太后皱了皱眉头:“恪和帝姬打娘胎里就是个身体虚弱的,受不得一点半点的刺激。女娃子家本来就是娇客儿,金枝玉叶越发的尊贵几分了。恪和既然今日受了惊吓,就让晴贵嫔待在丽景宫陪伴着帝姬吧。左右事情水落石出也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的。”   众人皆按下曲锦衣不再提。   太后也不说放其他的妃嫔回去,只在等待的当间让各位妃嫔身边的丫头去御膳房领了素日的份例给自家主子送过来,但是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人吃得下。   直到第二日天明破晓,魏临渊才带了人前来回话,面色却不怎么样。   皇帝显然已是等得心急:“魏临渊,搜查的结果如何?”   “陛下,奴才带人去搜了俪忆夫人生前居住的懿如宫。因着俪忆夫人故去之后,陛下就让人小心收着夫人的故物,所以夫人生前用过的东西都被齐整的放在几十个大的檀木箱子里头,那放箱子的地方也是有专人把守的,并没有人为动过的痕迹,奴才开了箱之后,也确实找到了这个。”   说着,魏临渊从袖口拿出了一个羊脂玉镯子,与方才在司衣局宫婢那里搜出来的,几乎没有任何分别。   只是颜色略微陈旧一点儿,俨然这才是真正属于方芷芊的旧物。   太后正要说什么,却看见站在皇帝另一边儿的刘地生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不能说,不能说……”   魏临渊毕竟在宫里年头多了,此刻觉得事情蹊跷,便道:“刘地生?刘地生?你怎么了?什么能说不能说的,陛下在这呢,你有什么话不能上达天听?”   刘地生还在不停的打着哆嗦:“魏公公,奴才……奴才……奴才……不敢说……不敢说啊……”   皇帝怒气冲天的踢了刘地生一脚:“朕让你说!”   “是……是……这两个镯子……奴才认得,奴才认得……”   刘地生实在是不鸣则已,一名惊人。   太后此时却越发的清醒了:“是吗?哀家记得,你叫刘地生,现在哀家就让你原原本本的把知道什么都说给哀家听,若是有一个字儿隐瞒,或者是有一部分说的不清楚,哀家就一定让你好看。慎刑司的刑罚种类可多着呢,也不知道刘公公能够承受得住几种。”   “奴才一定都说,只求太后赐给奴才一个全尸……太后主子,陛下,因着奴才会一点手头的活计,所以奴才原先是伺候在内务府的,大概是不到两年半之前的事儿了,奴才记得清楚,就是俪忆夫人有身子那会儿,那时候奴才还不是内务府的小管事,有一天,晴贵嫔带着两个羊脂玉镯子的胚子找到了奴才。”   听到两个羊脂玉镯子的话,已经有不少人心中有了一点儿眉目。   刘地生咽下一口口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神正在偷偷的看着一个方向:“那时候娘娘还不是贵嫔呢,她拿着两个胚子,找奴才给镯子雕上花儿,奴才仔细看了那胚子,是再好不过的羊脂玉了,成色极佳,玉质又好,便忍不住自己的手,给娘娘效劳了一次。奴才还挺娘娘说,这两个镯子,一定要送一个给方娘娘,自己留着一个,表示自己和方娘娘姐妹同心。只是娘娘还说,方主子身子重,带不了太沉的玉,羊脂玉太沉了,免得损了方婕妤的胎气,便让奴才把胚子中的一个做成了空心儿的。”   太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一惊:“空心儿的?”   刘地生诺诺的点了点头:“是啊,奴才在镯子上面雕了八瓣儿的莲花,但是两个镯子又有不同,给方主子的那个镯子,每一朵莲花儿的花心儿上都有十二个孔,就是当时镂空用的,虽然细小,不过应该还是可以看得出的,太后若是不信,大可以找人看看。”   “那哀家方才让你说,你又发什么抖?”   刘地生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因为奴才今儿个能在御前伺候,这份荣耀是贵嫔娘娘给奴才挣来的,奴才怕皇上和太后说奴才背主求荣……”   愈到后面,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太后让人把那从懿如宫搜出来的镯子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下,镯子上的莲花朵朵精致,也看得出雕刻之人是有几分功夫的。   皇帝却只是把那镯子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又拿过另外一个,重量却并不必另外一个轻多少,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贾训全,你来看看,这个镯子可有什么不妥?”   递过去的,是俪忆夫人的那一只镂空镯子。   贾训全疑惑地接过,掂了掂,又仔细问了问:“陛下,微臣容禀,这个桌子里面,肯定曾经放过孟婆香。”   饶是太后经历的事儿多了,也不由得疑惑:“孟婆香是什么东西?”   “孟婆香是用天雄、牡丹皮、天南星、玄胡索、补骨脂等二十八种药材研磨而成的,加了酒调制之后会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味,但是因为作用实在是腌臜,所以被行家称作孟婆香。配置孟婆香的这些药材,太后和陛下可能没听说过,不过有几味太后和陛下一定听说过。”   贾训全扳着指头一一细数:“比如,红花、薏苡根、半夏、蟹爪……”   红花、薏苡根、半夏、蟹爪,那都是孕妇的大忌。   “贾太医,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你可确认你的判断没有失误?”   贾训全拱了拱手:“陛下,老臣当太医院院正也有些年头了,虽然说这孟婆香一般人不识得,但是……微臣一定不会弄错。”   皇帝的手拿起了桌案上的一个青花瓷的茶盏,重重的砸了下去,紫檀的桌案被砸出了一个坑,满地都是青瓷的碎片,而皇帝的手,已经布满了血。      ☆、第九十四章 晴贵嫔到   第九十四章晴贵嫔到   魏临渊到底是在皇帝身边跟了许多年的老人儿了,看着这样子的皇帝,眉毛中展出一片忧色:“陛下,不论发生了什么,您可一定要保重龙体啊。贾太医,快来给陛下包扎一下吧。”   贾太医诺诺应了,另一边太后淡淡道:“刘地生,你敢不敢与晴贵嫔当面对质?”   刘地生咽了一下口水,点了点头。   太后叹了口气:“来人……传晴贵嫔到御书房。还有,恪和帝姬还小,今日又受了惊吓,就不必一并请过来了,就让乳母妈子好生照料就是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宣旨太监离去的方向,没有人注意到,太后身边的典月,脸色变了又变。   丽景宫中,曲锦衣抱着恪和帝姬哄了又哄,却也不见得恪和帝姬有半分停下来。宋秋水接过帝姬想要奶一奶,修竹却只顾着哭闹,也不肯跟奶妈子亲近。   倏忽窗外就挂起了一阵大风,原本紧紧关着的黄杨木雕花床子,也被吹开了半扇,冷风扫在了恪和帝姬的脸上,孩子的哭闹越发的没完了。   锦衣看了一眼银红色的软缎锦被包裹着的女儿,心头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转过身来对荷露道:“荷露,你说,当初本宫是不是就不该走这一步?”   锦衣这样一句摸不到头脑的话,让荷露听得云里雾里的,有些诧异:“娘娘,您说什么?”   锦衣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罢了,本宫身上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本宫的过去,也许说了你也不会懂。本宫又怎么能要求你来理解本宫的心境呢?本宫总觉得有什么不祥的事情要发生,可又说不清这预感来自哪里。也罢,本宫也的确做了不少孽,罪孽深重,只怕转世都不能超生了。”   荷露慎重的点了点头,仿佛真的听进去了一般:“娘娘,奴婢是花房的宫女出身,若不是有幸碰到了娘娘,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成为主位身边的贴身宫婢。奴婢不懂的什么字儿,知道的道理也少,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可是奴婢觉得,人生就像君子兰。”   “君子兰?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荷露给曲锦衣倒了一杯茶:“娘娘,奴婢原先在花房伺候的时候,因着那个时候先帝宠着庆妃,庆妃素来喜爱君子兰,所以虽然君子兰名贵,不易成活,但是花房还是有很多奴才专门伺候着一大批君子兰,只等着有其中的几盆儿开花,若是谁中的君子兰能得了庆妃青眼,这个奴才今后就是要飞黄腾达了。”   曲锦衣只静静地听着,心下却在飞快的想着。当年的庆妃,就是如今养和宫里面疯了的庆太嫔。那个时候的庆妃,应该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吧,手里还有一个亲生的三爷,只怕很多人都是看好她和三爷多嫡的。   只是先帝再宠着她和三爷,却也没有失去了理智,结发的妻子和嫡出的长子也并没有抛诸脑后。若论宠爱,庆妃或许还可以和太后分庭抗礼,但是若论背景家世,却是差了一大截。再加上先帝走得突然,最终庆妃还是没能争过太后。   三爷也没能争过当今圣上。   如今,这两个人一个落得贬为太嫔,孤独寂寞的待在养和宫,而另一个,终究只能是个王爷,而且还要被皇兄处处忌惮提防着,日子只怕也不会太好过。   “当年种君子兰的那一批奴才里面,就有奴婢,只是那个时候奴婢还小,哪里懂怎么能种好君子兰呢,只晓得浇水施肥,那君子兰却迟迟的不开花,因着这个原因,奴才没少挨花房姑姑的骂。直到后来,有一个先帝事情的诤臣,一天偶然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看到了奴婢还有奴婢重的花,连连摇头,并且告诉了奴婢一个可以让君子兰开花的法子。”   曲锦衣微微一笑:“后来花也开了,你也得到了庆妃的青眼,就离开了花房?”   “嗯。”荷露点了点头:“可是娘娘,荷露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君子兰。后来奴婢才知道,君子兰虽然开花时间漫长,但是开出来真的是太漂亮了。君子兰凋谢的时候也实在是难看,不过只要积蓄力量,再一次开花的时候,还是那么漂亮。奴婢就想了,人这一辈子,不管是娘娘还是奴婢,都肯定会遇到不顺,但是只要自己没放弃,就还会再开花的。娘娘恕罪,奴婢方才实在不该拿自己和娘娘相提并论。”   曲锦衣摆了摆手,示意荷露不必请罪,自己却在暗自领会荷露方才的话,却看到腊雪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娘娘,不好了,出大事儿了,庄贵嫔被贬为何才人,幽禁在祉顺宫的惠德堂了,陛下都发了话,若无手谕,非死不得出。还有,娘娘,御前来人了,说是要娘娘即刻去一趟御书房。”   曲锦衣心中一惊,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起身理了理衣服,就看到宣旨的公公已经进了丽景宫,重复了一遍太后的口谕,意思上基本与腊雪说的无差,不过是腊雪加上了一句关于何凝妆的八卦罢了。   曲锦衣吩咐荷露抓了一把金瓜子打上宣旨公公,那公公推辞着不肯收,荷露也只好作罢。曲锦衣见了也不管荷露那边,只自顾自说着:“公公请稍等一下,容本宫更衣梳妆之后,再去带了恪和帝姬面见皇上和太后。”   “娘娘要梳妆,奴才等着便是,只是太后她老人家也说了,恪和帝姬身子弱,今日又受了惊吓,便不要跟着娘娘一道去请安了。”   曲锦衣心下越发的犹如乱麻一般,却也无力反驳懿旨,只能简单地让荷露给她收拾了一下,便乘了銮轿往御书房去。   当曲锦衣波澜不惊的出现在御书房的时候,所有人都觉着讶异,心下都在纳罕,她是如何能够做到这样的平静。能平静至斯,若不是被人冤枉的,就是常年都在深宫之中演戏,早已经到了戏我两忘的境界了。   “臣妾晴贵嫔曲氏叩见皇上、太后,皇上太后万福金安。”   看着这样面色纯净的曲锦衣,皇帝还是不愿意相信,方才贾训全说的那一切都是真的,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亲眼见到的,环环相扣,丝毫没有不合理的地方。   “不知皇上与与太后这样着急召臣妾过御书房来,是有什么事情要问臣妾么?”曲锦衣说完,抬眸,正好对上了太后失望的目光,心中的水愈发的冰冷,寒彻骨髓。   太后对她,虽然经常喜怒不定,但是从没有过这样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的照射,让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要从骨肉之中抽离一般。   那边皇帝已经包扎好了受伤的手,用另一只手拿起那只羊脂玉莲花镯:“晴贵嫔,朕问你,这件东西,你可识得?”   看到了那件羊脂玉莲花镯,曲锦衣心头的不安更深,额角已经有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开始明白了什么。   “自然是认识的,这羊脂玉镯本来是臣妾所有,应该是一双,崇敬八年的时候俪忆夫人怀上了惜和帝姬和楚平王,臣妾就拿着这对镯子去内务府雕了花,自己留了一只,把另外一只送给了俪忆夫人。”   皇帝低低沉吟了一声,这样的说法,倒是与那个名字叫做刘地生的太监说的不差什么。   “那你可知道,这羊脂玉镯有什么蹊跷?”   曲锦衣茫然的摇了摇头,羊脂玉镯,自己当年送出去的东西都是有太医在一边儿验过的,若是有什么蹊跷,又哪里至于等到今日呢?   “你胡说!”   御书房的门口款款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子,身上穿着鹅黄色的琵琶襟的襦裙,上好的软烟罗质地柔滑,更衬得女子面容姣好、肤白胜雪了。来人,是先帝的嫡出的三公主,太后的小女儿,如今已经封了淳安公主,来年便要择了良婿出嫁的钧晨谧,说起来,曲锦衣也是有一阵子没有见过她了。   钧晨谧蹬蹬的走了进来,进门便先请安,礼数周全,丝毫不差:“淳安公主钧晨谧,给母后请安,给皇兄请安。”   “淳安快快起来吧,皇兄竟然不知道是什么风儿把我们的小淳安也给吹了来。只是淳安身子骨也算不得太硬朗,还是不要到处乱跑的好。”皇帝还没有登基的时候,通常都是称幼妹的小字的,只是如今幼妹已经定下了公主的封号,又是在大庭广众的场合下,称呼小字终究是不合适,只能淳安淳安的叫着,才不算失了礼数。   淳安公主是待嫁的公主,若是再寻常人家,没出阁的小姐,也是正儿八百的出现在庶兄的婚宴上的,只能躲在后面偷偷吃一点水酒粘粘喜气。按理说,今日的事情,就算前面的宴席上闹得多热闹,淳安公主,也应该是不知道的。   “皇兄真是一点都没变,淳安先谢过皇兄的挂念了。只是今日淳安却不得不来,淳安此来的目的,就是来揭穿晴贵嫔的阴谋!”   ☆、第九十五章 永失所爱   第九十五章永失所爱   一听得这样的话,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淳安,你如今好歹是个未出阁的公主,如何好插手你皇兄后宫的家务事儿?也不知是哪起子没颜色的奴才,巴巴的撺掇着公主来这样的地方。”   太后本是想保她的,曲锦衣投过去了一记感恩的目光,虽然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太后都是知道的。   在宫里头,太后的威严,一向是人人都有几分打怵的,偏偏淳安是从小就养在太后身边儿,又因为是幼女,太后更疼爱几分,所以淳安公主向来在太后跟前儿也只是撒娇,并不怕。这会子自然挺直了腰杆儿:“母后这话,淳安觉得说的在理。既然淳安是个没出阁的公主,不好插手皇兄的家务事儿,那为何皇兄的枕边人却要巴巴的把淳安牵扯进来?既然这事儿淳安已经牵扯进来了,就务必要保证自己身上泼不得脏水,否则,淳安还没出嫁,便毁了名声,岂不是丢的皇家的颜面。”   鹅黄色衫子的人儿,一只手撑着桌子,一只手叉在腰上,好歹是嫡出的金枝玉叶,公主的端贵大气自然不必说,如今又说出了这样的话,反倒有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曲锦衣眼见了,心却越发的寒了下来,这人与当初缩在自己怀里,哭哭啼啼的喊着锦衣姐姐的人,当真是同一个人么?   只怕自己这次,真的是着了什么人的道儿,而且这人早就已经开始虎视眈眈了,一环一扣设计的都顺理成章,又有谁能真正相信自己呢?   何况她还不知道,那羊脂玉镯子有什么蹊跷,若是真的知道了,只怕还有时间留给她想象如何应对,而现在,对手已经把她吃死了,她却还不知道,对手是什么人。   她曲锦衣入宫以来,就一直在算计别人,一路顺风顺水,也从一个小小的常在成为了一宫主位,如今却被别人算计的这样惨,当真可悲。   皇帝听了淳安公主咄咄逼人的话,却是不怒反笑:“淳安这话说得倒是比母后的更在理了,倒是皇兄小瞧了淳安,如今的淳安已经成了大姑娘了,越发的通身气派,竟不知道哪一位驸马可以降得住我们的淳安了。来,快给皇兄说说,晴贵嫔又是如何泼你脏水的?”   看着曲锦衣一副天真样子,皇帝不由得又补了一句:“你不知道?朕真的不相信你不知道。这个镯子是镂空了的,里面装的,太医告诉朕,是可以让人胎死腹中的孟婆香!”   孟婆香三个字,曲锦衣甚至不曾听说过,可是胎死腹中这个词,她却不可能不懂?可这一切,有究竟是谁的手笔?   “可是臣妾并不知道孟婆香是什么东西。”   “你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有人知道,那就够了。孟婆香本是腌臜的东西,至于功效嘛,替你办事情的人只需要告诉你,那玩意儿可以让人胎死腹中,对你来说,不就是万事大吉了么?”   说话的,是淳安公主,她的话,句句针尖,让曲锦衣脊背发寒。   “母后、皇兄,”淳安公主作了个揖:“你们若是不信,就听淳安原原本本讲一讲事情的始末,真相就大白了,晴贵嫔,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人畜无害。从一开始的时候,晴贵嫔就想利用淳安,索性淳安本就不是那样好糊弄的,干脆演了一出戏,让晴贵嫔自己上当,否则就必然要让晴贵嫔逍遥了。”   淳安公主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曲锦衣,仿佛能射出来刀子一般:“起初的时候,我也差点儿就相信了晴贵嫔,只是后来在宫里面偶然遇到了方公子,多亏了方公子好心提点了一下,我才觉察出了曲锦衣善心里面的不对劲儿来,原来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狗拿耗子假慈悲!”   淳安公主口中的方公子,正是俪忆夫人方氏家中的长兄,方伯轩。因着方芷芊韶华早逝的缘故,再加上青梅竹马的情分还在,原本方伯轩跟很多世家子弟一样,是御前侍读的人,如今已经有了一个正三品的官职在身了。   “淳安所言,可是方家大公子方伯轩?”   公主点了点头,只继续往下说:“那时候正巧又消息说母后要把淳安嫁出去和亲,淳安信了谣言就去颐宁宫质问母后。母后本心疼淳安,断断没有这样一个意思,只是听淳安这样责难难免心中窝火,便骂了淳安。淳安就以为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便哭着跑了出去。”   后来的事情,公主娓娓道来,倒是不假的,曲锦衣也承认,自己当初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心思,是想从这个公主口中套出点什么话来,只是没想到,到了淳安公主这里,事情却变成了……   她曾经喜欢太医芦岐黄是假,诱骗她曲锦衣上钩才是真。   这样的反口,淳安公主,当真是有勇气说得出来。曲锦衣也不反驳,端看着跳过自己探问她心事这段,她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后面的事情,淳安想,皇兄和母后一定可以猜得出来,不过就是晴贵嫔和芦太医结成了一派,从此之后,芦太医就成为了曲锦衣的走狗,唯曲锦衣马首是瞻,这个羊脂玉镯子,就是曲锦衣授意,芦岐黄的杰作。本宫已经打听过了,这里面的孟婆香,除非行医多年和深谙妇科之道的人,一般人是配不出来的。而且,曲锦衣当时下吩咐的时候,一定是都前前后后谨慎算计过了,送东西去的时候还特地招呼太医来,装模作样的检查一下东西是否妥当,可怜俪忆夫人,以为太医检查了之后的东西,便是最安全的,哪里能想得到,根本就是催命的毒药。”   因为涉及到俪忆夫人的死,皇帝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早已经是紧紧握拳握的听得到关节的声音,倒还是太后此刻最为清醒:“淳安,你方才说的话,母后也听过了,这件事情是大事情,因此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母后一定要向你问问清楚,若真的是你是清白的,母后也绝对对晴贵嫔严惩不贷。”   说话间,还深深地看了一眼曲锦衣,曲锦衣知道,只怕这一次,太后,不会再选择保自己了,且不论自己是不是冤枉,单凭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太后就有理由,借刀杀人。   淳安公主倒是丝毫不惧:“母后问就是了,淳安,清者自清。”   连曲锦衣都忍不住在心里为她淳安公主击节叫好了,好一个清者自清,可是她淳安公主,可真的并非清白,不过自己也实在不清白,否则又何至于让淳安公主钻了空子去?   “哀家问你,你说是方伯轩提醒的你,可是你又如何能判断方伯轩有没有图谋不轨之心?”   淳安公主此刻有些急了眼:“母后,润玉不是这样的人,若是润玉真的有什么私心,那就是一个兄长挂念在宫中的妹妹的心思,就跟皇兄关心淳安,是一样的。”   君子谦谦,温润如玉,润玉,恰好是方伯轩的字,曲锦衣还是偶然一次曾经听皇帝说起过,只是不想第二次听到,却是在这样的场合了。   曲锦衣看了看淳安公主的反应,又听到从她口中叫出了方伯轩的字,心中瞬间明白了什么,只怕这幕后操纵的宫外之人,就是方伯轩了,说不好,还是整个方家。目的,无非是因为方芷芊辞世已经两年,新人一批又一批,只怕方芷芊在皇帝心中的影响力日渐少了,若是能在这个时候求到一个尚主的机会,尚的又是太后嫡出的公主,只怕在朝中的影响力,定要甚嚣尘上。   曲锦衣在心里感叹,这个淳安公主,自以为聪明,其实此刻,还不是跟自己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   “那又为何你当时就发现晴贵嫔的阴谋,却没有尽早戳穿,倒是让晴贵嫔得逞了呢?”   淳安公主叹了口气:“母后,您以为女儿不想么?原本是女儿私下里叮嘱了胭脂,哦不,江良娣,只怕俪忆夫人有什么不测,谁知道……”   言下之意,便是江胭脂受伤,方芷芊才最后横死,那原因,便是这羊脂玉镯子,倒是与原本的姜汁粥的说法都不同了。更是有心思灵活的人,还在想着,那姜汁粥,不过是晴贵嫔和芦太医弄出来的掩饰罢了。   “晴贵嫔,淳安公主已经把事情讲的一丝遗漏都没有了,你还有什么话讲?”   曲锦衣无力靠在那里:“臣妾……臣妾无话可讲。如果皇上认为是臣妾做的,那就是吧。反正……皇上已经不愿意去相信臣妾了。”   “有什么话,你最好还是说,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和朕说话的机会了。”皇帝的语气,很沉,很重,犹如曲锦衣一点一点破碎到谷底的心。   沉吟了一下,终是开口:“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为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皇帝的语气透着一点诧异:“你就说这些?你竟然不为自己辩白一句?”   曲锦衣紧闭着双眼摇了摇头,竭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淌出来。   “贵嫔曲氏,过犯深重,从今日起,褫夺封号位份,降为常在,打入冷宫,钦此。”   曲锦衣恭恭敬敬的朝着面前的男子磕了一个头:“臣妾,叩谢皇恩浩荡。”   “贵人乐氏,生性柔嘉,温顺识礼,擢封为恪嫔,代为抚养恪和帝姬,钦此。”   乐兰舒显然也是没有想到的,惊喜的谢了恩,却有点不敢去看曲锦衣的眼神,在曲锦衣看向她的时候,目光偏离了去。曲锦衣只在心下透着彻骨的寒。   深宫三年,终是回到了原点。   终是永失所爱。   ☆、第九十六章 庆太嫔殁   第九十六章庆太嫔殁   不过一夜,就发落了两个贵嫔,一个降为才人,一个降为常在,所有的妃嫔都不由得唏嘘,帝王的宠爱,真真是最难琢磨。   更鼓打了三下,太后眼见着天色已经不早了,让各位妃嫔在自家奴婢的服侍之下回去歇息,又估摸着恪和帝姬应该已经睡了,便吩咐人过了清早儿等帝姬醒了,再给送到恪嫔那边儿去,便自己也搭着梓熙的手,上了銮轿回了颐宁宫。   窗外风声呼啸,听得本就心里装着事情的管宁予愈发的难以入眠了。如果计划能够成功,那么从今往后,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庆太嫔,也没有管宁予这个人了,她就要改头换面隐瞒着自己的身份过活。可倘若失败了,自己难逃一死不说,恐怕也要连累了自己的儿子。   因为难以入眠,便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朦朦胧胧间似乎就听到了云裳的声音:“太嫔……太嫔……太嫔您睡了么?”声音很小,可是她依旧是听到了。   “谁?”管宁予猛然惊觉,便看到云裳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更加是面有怒色:“眼看着要到行事的时候了,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   “太嫔,今晚的喜宴,出了一点事情,平衍王的婚事许是不成了……”云裳沉默了一下,便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了管宁予:“太嫔,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的计划,还照旧么?”   云裳只知道何家二小姐失了贞洁的事情,却还不知到曲锦衣已经从云端跌落到了谷底,后来的云裳经常会想,如果这一天她早一点得到了消息,会不会索性就不去帮着庆太嫔,那自己的人生,会不会改写?   “自然是要外甥打灯笼,云裳,你想想,我只有这样一次机会。这一次是老二成亲,并不是我的铭儿,倘若被我这种不祥之人的不祥之事破坏了,我倒是不会觉得难过。这一次铭儿有机会进京。等到下一次机会……恐怕就是他自己成亲了,且不说我不想破坏了自己亲生儿子的大婚,就算是我有足够的自私,连亲生儿子的婚宴都可以破坏,可是我体内的毒,还等得到那一天么?”   云裳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漠然的又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是啊,自己也等不了那么久,这宫里面元公公整日想让自己成为宫嫔,除了这个机会,脱身出去实在是没有可能,而自己的身份终究是危险,还是能有机会到南安去的好。   这样想了,云裳才蓦然惊觉,自己是从何时开始,这样迫切的想要离开生她养她的故土呢?   天明破晓,皇帝刚刚伏在桌案之上打了个盹,便听到魏临渊慌张的声音传来:“皇上,出大事儿了。”   皇帝闻声起身,看着天边还泛着的鱼肚白,揉了揉惺送的睡眼:“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魏临渊,你呆在朕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何事惊慌至此?难道是何家那头又有了什么变故?”   能让魏临渊这样的老手如此惊慌,皇帝第一个能想到的,便是何家。   “皇上,事已至此,皇上不下旨让平衍王彻底废除何家小姐已经是给何家的恩典了,何家哪里还敢生事?只不过是……是……方才养和宫的元公公来禀报……说是靖惠王的生母……疯癫在养和宫的庆太嫔,殁了。”   魏临渊没有用薨逝这个字眼,常年行走于深宫的魏临渊不是不知道庆太嫔早年的时候与太后为敌,如今即便是死了,用“薨逝”的字眼只怕也是不妥当的。   皇帝几乎是拍案而起:“什么?真真是多事之秋。你们可有通知靖惠王?他母亲殁了,现在他又是身在京中,这件事情于情于理都应该让他先知道。有没有弄清楚庆太嫔是怎么殁的?”   魏临渊面露难色:“皇上,这才是奴才担心的地方,庆太嫔是……中毒身亡。”   “什么毒?”若说原来只是因为多事之秋的心力交瘁,这一会的皇帝实在是惊诧不已。   “皇上,太医查不出来……只说是这毒是日积月累的,初次中毒的时间大概就是先帝大行的时候。”   皇帝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待会带着朕去养和宫吊唁一番,再怎么样她也是靖惠王的生母。”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养和宫,本就是苍凉的去处,如今一位太嫔殁了,毕竟是王爷的生母,这荒凉破败就更胜于从前了。   魏临渊甩着拂尘:“皇上驾到--”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元公公跪地请安,另一边的云裳也便随着跪下了。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元敏汤和云裳平身:“不必多礼,庆太嫔好歹也是朕的庶母,如今殁了,朕来看看也是应当的。靖惠王可是已经到了?”   “回皇上的话,王爷听到消息马上就赶过来了。奴才还是先请皇上进去吧。里面奴才已经收拾出来一间屋子为皇上奉茶,是远离庆太嫔居住的地方的,这样皇上就不会被寒气侵体了。”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大步朝里面走着,元公公看到这样的场景赶紧快步跑上去:“皇上,右转。”   皇帝只是漠然的跟着元公公的脚步,半晌才开了口:“是谁先发现庆太嫔殁了的?”   紧紧跟在元公公身侧的云裳站了出来:“启禀皇上,是奴婢……”   皇帝停下了脚步,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子:“朕还记得你,你是庆太嫔身边贴身伺候的丫头吧,好像是在两年前还是一年前来着,朕见过你的。你去替朕跑一趟,把靖惠王叫过来。”   “承蒙皇上看得起,还记得奴婢。奴婢这就去办。”   “臣弟给皇上请安。”靖惠王到达的时候,满面上都是哭泣过后的痕迹,面色憔悴几乎都看不到血色,就连站在他身边的云裳也都分不出来,他究竟是真的失去了母妃还是做戏,哪怕知道真的不过是做戏而已。   “三弟就不要多礼了,如今你初逢丧母之痛,朕不会要求你尊着什么礼节的。不过你也要早日振作起来,你和二弟都是皇室贵胄,国之栋梁,怎么可以轻易就倒下去呢?”   靖惠王满面悲痛的点了点头:“是,臣弟明白了。皇上,臣弟有事想恳请皇上。”   “你说,只要是朕能够答应的,朕一定恩准你。”   神色哀恸至极:“皇上,臣弟一直觉得,母亲这一辈子最不值得的事情就是嫁给了父皇。在父皇活着的时候,虽然对母妃是百般宠爱,可是父皇早逝,只留下母亲年纪轻轻却要疯疯癫癫的守寡,而且不到七年就离开了人世。臣弟想,母亲是疯癫了的妃嫔,葬入皇家园陵恐有不妥,也怕扰了父皇在天之灵,而且臣弟年幼时就离开了母亲,母亲生的时候臣弟不能的见,可不可以请求皇上,准许臣弟将母妃的梓宫待会靖惠安葬,也算让儿子能有尽孝的机会,否则日后若是到了清明,儿子都不能为母亲扫墓上香,心中实在是愧疚。”   “三弟的孝心,朕是明白的,也罢,朕就准了你……左右太后……”皇帝缄了口,他没有说出来的是,太后也不想在百年之后与庆太嫔安葬在一个陵寝里面,父皇活着的时候,母后就得不到父皇的爱,死了之后又怎会愿意父皇最宠爱的女人与自己分享一个丈夫?   “臣弟叩谢皇兄恩典……只是皇兄,臣弟的母亲在臣弟很小的时候就不得不和臣弟分别,臣弟想知道母亲最后的那些年是怎样过来的,臣弟是个不孝子……臣弟想知道,母亲最后那几年是谁侍奉在侧?”   房间之内一片寂静,没有人猜得出来靖惠王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什么,是表达感激,还是追究庆太嫔之死。皇帝沉默了片刻,目光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云裳,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云裳侧身迈了一小步站了出来:“回王爷的话,是奴婢。”   靖惠王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之人:“有胆色的丫头,本王还以为没有人敢站出来呢。你不怕本王追究你的过犯么?本王母亲是怎么死的,你应该最清楚。”   云裳依旧是神色如常,站在一旁的皇帝不由得暗自留了心:“回王爷的话,不做亏心事,自然是不怕鬼叫门的。庆太嫔之死,奴婢没有做过,自然不会面有惧色。如果奴婢面有惧色,那自然是内心有鬼的。如果说王爷要怪罪,那么奴婢也有罪,奴婢有失职之罪,但却问心无愧,王爷要杀要剐,奴婢悉听尊便。”   “那么如果,本王不杀你,也不剐你,而是要了你呢?跟着本王回平衍,做本王的侧妃,你看如何?”没待云裳有所回答,钧昀铭一甩袍袖:“皇兄,臣弟想向皇兄讨一个恩典。”   皇帝略略有些迟疑:“三弟,如今庆太嫔刚刚过世,你这么做,怕是有些不妥吧。”   “贤妃娘娘驾到--”   门外适时的通传打断了内室的说话声,身着软缎织锦绣藤萝纹连襟宫装的贤妃搭着画屏的手款款而来:“臣妾贤妃唐氏给皇上请安。”又对着钧昀铭微微施礼:“王爷安好。”   “不知皇嫂此番来所为何事。”靖惠王钧昀铭的面色有些不悦,原本的计划就这样被这个女人打断了。   唐瑾知微微一笑:“王爷可千万不要在皇上面前失礼了。本宫不是皇后,也无意于皇后之位,您这一声皇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本宫有意觊觎皇后的宝座呢。”   靖惠王原本的算盘就是陷唐贤妃一次,如今一来计划被轻描淡写地戳破,面子上反倒有些挂不住:“是臣弟的不是,皇兄勿怪。”   “贤妃此番前来是有什么要事么?”   唐瑾知轻启朱唇:“回皇上,庆太嫔不幸新丧,恰逢太后身体不愈,因而便遣了臣妾来略表心意。只是臣妾现在容颜似乎有些散乱,昨夜是臣妾的妹妹瑾瑟出嫁的日子,臣妾自然是为她操劳的,眼看着瑾瑟就要跟着平衍王回到平衍了,也不知道她这一回去我们姐妹要何时才能相见。”   言毕定睛看了一眼皇帝,眼中的深意,只有皇帝能够读懂。   唐瑾知从魏临渊的手上接过三炷香,跪在庆太嫔管宁予的灵堂前,拜了三拜,在画屏的搀扶下起身,把香插到了桌案上的香炉里面:“皇上,臣妾的孝心以表,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皇帝摆了摆手,唐瑾知又扶着画屏的手款款走了出去。   “请皇兄成全。臣弟可以先把她带回去,待到三年守孝期满册立她为靖惠王侧妃,三年之内臣弟也不会纳任何女人进府,以免天下人耻笑我皇家。”   皇帝微微叹了一口气:“也罢,既然你执意如此,朕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只是你自己身为皇家子孙,做事情也应当三思而后行才是。”   “臣弟知道了。”   ☆、第九十七章 爱恨交织   第九十七章 爱恨交织   唐瑾知几乎是一夜未眠,天已经蒙蒙亮了,却才除去了面上的妆容,正待休息,听得画屏的声音传了进来:“娘娘,娘娘……”   听得画屏一惊一乍的声音,唐瑾知的心蓦然抽搐了一下,:“可是惜和帝姬又睡得不安稳了?本宫去瞧瞧。”   男子厚重的声音传了进来,厚重之中,却带着一点疲惫:“不用了,惜和已经睡了,朕过来的时候已经瞧过她了,你放心就是了。”身着明黄色衣服的皇帝慢步走了进来:“倒是越来越有慈母之心了,惜和交给你,朕是放心的。”   听到声音,唐瑾知似乎并不惊讶,慢慢的走到皇帝的身前,拉平他衣服上的褶皱:“臣妾猜到皇上会来找臣妾的,只是没有想到那么快而已。”   “朕的贤妃果然是聪明绝顶,不愧是唐大将军的独生女儿。那么你就来说说,朕来找你所为何事?”   唐瑾知微微一笑:“当然是来治臣妾的罪的,臣妾身在后宫,却跑到前朝干政,理应受到惩罚。”   “倒是明白。当时你在门外已经听到朕和靖惠王的对话了吧,至于一直没有进来,是想找到合适的时机,对么?本来你以为,朕会非常爽快的答应,把那个名字叫做巧芝的宫婢赐给靖惠王,但是朕却没有如你所愿,所以你才在那个时候走了进来。”   唐瑾知面色一凛,心下得到了印证:“莫非皇上原本是想把那个巧芝收入后宫?”   皇帝面色一凛:“贤妃,你应该知道你这样说意味着什么。不过,朕还真的是要说,自从俪忆夫人死之后,朕已经很久没有想发自内心的收一个女人在后宫了,就连和嫔也不过是因为长得同她相像而已。但是这个巧芝不同,她聪明还是次要的,但是朕面对着她的时候会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这已经是朕第二次见到她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说着便讲述了惜和帝姬出生那一日在养和宫外与辛云裳的巧遇。   向来知道皇帝的心思大多都在朝政之上,那一点儿女情长也给了方芷芊,听他这样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心头还是有些不快:“唐太宗是千古明君,也有美中不足,强多了弟妹,莫非皇上崇尚唐太宗至斯,连着夺弟妹的事情也要做得出来么?”   “罢了,朕明白,这样聪明剔透的女子倘若跟在靖惠王身边,绝对不会比你的妹妹做得差……”   听得这样的话,唐瑾知微微的松了一口气,还好,在皇帝心中,江山还是比美人要重要的许多的。   “那皇上的意思呢?巧芝就赐给靖惠王做侧妃?还是只是一个服侍的丫头呆在靖惠王府里面?虽然说瑾怡过去和巧芝一样,都是宫婢出身,可瑾怡好歹是臣妾身边的一等宫婢,而巧芝只是侍候庆太嫔的三等宫婢,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况且现在瑾怡已经是臣妾的义妹,怎么也不会丢了靖惠王的颜面。若是一介宫婢成为靖惠王侧妃,怎么也是不合适的。”   如果巧芝要入靖惠王府,那么也许就会效仿唐瑾怡的旧例,被哪位娘娘小主认成义妹,如此一来宫中就又有人多了一重实力,这也是唐瑾知不愿意看到的,既然如此,就必然要防患于未然,心念一转,遂开口说道:“臣妾看,祥嫔和嫔两姐妹还是很得到皇上的宠爱的,既然皇上都肯赏给臣妾的义妹锦瑟这样一个恩典,那么不妨也赏封家妹妹这样的恩典吧,臣妾私心里觉得这两姐妹也当得。”   这话说得,本就是瞎搅,唐瑾知本也就是想搅合一番。   诚如唐瑾知所料,皇帝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贤妃,你素日历来都是那么聪明,这一次怎么这般的糊涂了?朕要拉拢封正华为自己所用,才下了恩旨让封家两姐妹摆脱了庶出的身份,成为了宫嫔,得到朕的宠爱,这已经是朕给封家最大的赏赐了,现下封正华虽然是保皇党,但是根基尚未稳,如果在这个时候贸然给他一个并不是咱们知根知底的人做养女,你怎么能保证封正华有一日不会倒向靖惠王那一边呢?”   慌忙拜倒在地上:“倒是臣妾痴了,竟然出了这样的主意,臣妾甘愿领罚。”   “不过也罢,你素来贤惠肯为朕着想,这些朕都是知道的。祥嫔和嫔都是你宫里的人,你却不计较她们有朝一日坐大,那才是你的贤惠。只不过这件事情盘根错杂,治大国如同烹小鲜,仅仅只拥有贤惠还是不够的。”   唐瑾知欠身施礼:“臣妾知错了,今后定会记得这件事情的。”   “那么就是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是要你出面去做了,能不能劝服巧芝,是你的本事。朕相信你。”   唐瑾知最愿意听到的,就是皇帝“朕相信你”这四个字,对于她而言,没有帝王的宠爱,能够拥有这一点点信任便是足矣了。然而她心里却是那样的清楚,这样的欢喜,只不过是她自己的自欺欺人而已。如果说皇帝就是皇太极,那么俪忆夫人方芷芊就是宸妃海兰珠,以后还可能会有很多很多的海兰珠,得到他那样深沉的眷顾,而自己只能是庄妃,纵然比宸妃拥有不知道高出多少倍的心机才智,可不爱就是不爱。然而自己的家室又是他需要的,那么便不能放弃。自己就只能像庄妃那样,去劝降洪承畴,去为他扫清他如画帝业的障碍。不,或许她连庄妃的比不过,庄妃好歹还生下了福临,好歹还有多尔衮的支持,有朝一日有机会登上太后的宝座,可是自己呢?一生绝育,不过只能是晚景凄凉。   “那臣妾就一定会为了皇上去做好这件事情。”唐瑾知用一个最灿烂的笑容去回答皇帝,可是她不知道面前的男子能不能猜透,她的笑容里面又有多少难言的苦涩。   “太后最近身体不好,是该有人替她分担一些后宫的事情了。宫里面你位份最高,资历最老,又颇得人心,等到此事办完之后,朕便赐给你协理后宫之权,也让太后有机会好好养一养身体。”   “臣妾谢皇上恩典。”   皇帝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整整啜了一杯茶,都没有再开口。皇帝不说,唐瑾知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就只能那样与皇帝静静地坐着。   “你……”皇帝终于绷不住了一般:“贤妃,你就没有什么话,要问朕么?”   看着皇帝面上如此复杂的表情,唐瑾知突然有些懂了,他不过还是在为把曲锦衣贬为常在的事情纠结着。按常理说,俪忆夫人本来就是皇帝心头一根长久的刺,害死俪忆夫人的罪名,本应该是凌迟处死甚至牵连家人都不为过的,只是皇帝也只是把她贬为常在而已,而并不是彻底无法翻身的处死。   那就证明,皇帝心里,还是有那个曲锦衣的,这种存在,与她这种为了家国朝廷效力的存在不同。   而是在最柔软的地方,特地腾空了一块,给了那人。   既如此,只怕日后的曲锦衣,也会是一根刺了吧,摸不得,会受伤,拔不得,若是拔了,心便空了。   “皇上,曲妹妹那儿,皇上不如看在恪和帝姬的面子上,原谅她吧,虽说是因为曲妹妹,害得惜和帝姬没了生母,但是这已经是事实了,又何必因为这个,让恪和帝姬没了生母呢?”   说的便是皇帝的心事。   皇帝手握成拳头轻咳了一下:“你懂什么,若是真的摊上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母妃,倒还是不如没有的好,趁着恪和帝姬还小,还没有定下性子,倒是应该让乐氏这样贤德的好好教养。若不是考虑到你身子不好,又已经养了惜和,朕就把恪和也放在你这里了。”   唐瑾知不说什么,只是苦笑了一下,皇帝还是和几年前一样的别扭性子,可他越是别扭着的人或事物,才越是在乎。   就像他从来不会因为自己这样别扭,也不会因为戬妃、和嫔。   能得到他这样别扭对待的女子,之前方芷芊是唯一的一个,倘若那时候他没有这样别扭,可能方芷芊也不会死。   如今的曲锦衣,是第二个了。   这一天唐瑾知夤夜出了自己的垂杨宫,直到四更天才回来,没有人知道她做了什么,但是第二天清早的时候,一道圣旨便晓谕后宫,贤妃唐氏,温良成性,处事得体,特此协理后宫之权。唐瑾知成为了崇敬朝涉及后宫权利的第一人。   同一天,养和宫里面伺候已故的庆太嫔的宫婢巧芝被指给了靖惠王,据说皇帝曾经是想把巧芝赐给靖惠王做侧妃并且赏给她一个荣耀的出身的,但是这个名为巧芝的宫婢却推辞了,并声称家室显赫对于她而言不过是过往烟云,自己也不求侧妃之位,只要安心的伺候靖惠王就可以了,也算是了却了庆太嫔的一桩心事。因为这,皇帝又额外赏了一个恩典给靖惠王,追封庆太嫔为仁庆太妃,准予将骸骨梓宫带回靖惠安葬。   ☆、第九十八章 留得青山   第九十八章留得青山   窗外电闪雷鸣。   乾祐帝都的盛夏,难得落雨,可是自打她入了却恩宫,却几乎是夜夜枕前泪共阶前雨,隔着窗儿滴到明。   曲锦衣蜷缩在床榻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隐约的记起,两年之前,大概也是一个夏日,自己真正的睡在了君榻上,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天子妃嫔。两年之后,却又重新落得了这样的境地,哪怕她那样爱他,哪怕她还给他生了个女儿。   人生当真是无常。   就像这个却恩宫,糊窗的纸,都是用的最差劲的,在这种风雨大作的日子里,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呢?早就有细细的雨丝从破损的窗纸里面飘了进来,曲锦衣把所有的被子都拥在自己身上,恨不能整个人都卷成一团,却还是抵御不了小雨洒在自己身上那彻骨的寒冷。   又或许,寒冷的不是身体,而是一颗孤独而绝望的心。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荷露端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主子,喝点儿姜汤吧,能驱寒的……”   荷露递过来的碗是粗陶制成的,上面还盖着一个粗陶做的盘子,那盘子已经很陈旧了,上面开裂了一道缝儿,隐约看得见有热热的白气从缝儿里面升出。   曲锦衣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时至今日,自己不过是个冷宫里面的常在,比起刚入宫的时候还不如,虽然皇帝并没有下旨停了她的份例,可捧高踩低向来是宫里的生存法则,到了她这儿,也不能例外的。不算很新鲜的饭菜却还是能及时地送来,多半还是看在恪和帝姬的面子上,才没有把她逼到绝路,暖身子的姜汤,是愈发的不可能了。   “荷露,这姜汤是打哪儿来的?”   荷露的脸上不自然的笑了笑:“主子,您说这事儿巧不巧,奴婢就在外边儿寻思着给主子采一点花瓣缝个枕头安枕,没成想就下雨了。避雨的时候,就看到了恪嫔小主,恪嫔小主还认得奴婢,便让奴婢去她的宫里拿一点姜汤回来给主子。”   锦衣撂下了脸子:“荷露,如今我到了这步田地,连你都不肯说实话与我了么?若这姜汤真的是恪嫔给我的,又怎么会用粗陶的碗装着?又怎么会连一个食盒子都没有?”   看着荷露还想打马虎眼,又道:“你便直说姜汤是哪里来的吧,现在我身边儿也就你一个知心的人儿了,若你都不说实话,我活着可真是没意思了。”   荷露慌了神色:“主子……主子您可不能说丧气的话啊,奴婢,奴婢跟您说实话就是了。早先儿奴婢在花房伺候的时候,花房的总管太监孙公公就垂涎奴婢了,只是奴婢一直不从,再加上后来调过来伺候主子了,那孙厚权也就没了法子。这回主子遭了难了,奴婢就想着,若是能帮上主子,怎么都是好的,便去答应了那孙厚权,与他做对食。孙厚权虽然不是什么地位太高的,但好歹也是个管事公公,手里有几分权,手下也有点人,这姜汤便是奴婢从孙厚权那里讨来的。只是花房本来也没有太精致的器皿,倒是让奴婢露馅了。”   荷露说得轻松,曲锦衣听着心下却难受的不行,把姜汤放在一边儿,拉过荷露的手:“荷露,真是为难你了,我如今虎落平阳,身边也只能有一个人伺候,这个人终究还是你。只是,太监毕竟是身子不齐整的人儿,我怎么能……能让你去受这种委屈呢?”   “主子,荷露眼里的您,从来就和别人不一样。宫里的女子,大部分都是身家背景极重,在陛下身边乞怜乞爱的。可是主子不同,主子曾经拥有的,都是自己努力争取来的。若是主子没有这样的精神,奴婢也就不会这样为了主子豁出去了。主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奴婢这么做,也是希望主子可以听得到重新复宠的那一天,那样奴婢,也就值了。”   锦衣只是紧紧地攥着荷露的手,久久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对了,明日等雨停了,帮我打听一个人吧,养和宫有个宫婢叫巧芝的,她原先受过我的恩惠,兴许找她我们的日子还能好过些。”   “娘娘,您说的那人,可靠么?”荷露将信将疑。   曲锦衣又叹了一口气:“能不能来,我就不知道了,碰运气吧。”   *   翌日是八月初六日,平衍王和靖惠王启程返京。平衍王带了正妃唐氏和侧妃何氏,而靖惠王,却带了生母的梓宫和云裳。   同天的何府,没有人敲锣打鼓的欢送二姑娘动身前往平衍,反是长房恨得牙根儿直痒,二房却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只是与此同时,上房却另有热闹。   明明是盛夏,可是何家花园种了满园的石榴花却开得不甚美好,何老将军何沸素来喜爱石榴花,因而才会种了满园,这样的情形也是着实让他恼火,一批又一批的花匠被打发了出去,新来的也是源源不断,甚至连御花园的御用花匠都曾经借了来,可这石榴花就是不见有半点起色。   如今的何沸,虽然是开国功臣,却早已经是颐养天年的年纪了,他的聪明之处就在于,素来胆大心细,会审时度势,便在一年前就交出了手上的兵权,换得钧喻铮安心的赐给他丰厚的俸银俸米颐养天年。更何况,以何沸宦海沉浮一生的阅历和人脉,人虽然不在朝堂之上,可朝堂上的事情又有哪一件不知道呢?   何沸的书房里面,正对着门的上首悬挂着先帝御赐的匾额,上书一代名将,匾额下面是檀木的桌案和在把手的地方嵌着零零碎碎宝石的太师椅,窗子是半开着的,窗下放着两个上好的青花瓷瓶,何沸站在两个瓷瓶中间,品着钧喻铮前不久刚刚赏赐下来的雨后龙井,看着窗外凋零破败的石榴花忧心自恼的时候,贴身的小厮过来禀报:“老爷,封大人求见。”   何沸低着头思索了一会,才仿佛记起这样一个人来:“可是封正华封大人?此人还没有升任为吏部尚书的时候倒是与我有几分交往,后来升任为吏部尚书倒是收敛了很多,只是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小厮低头抱拳:“回老爷的话,封大人说事关重大,必须得要亲自跟您说才好,还请您一定要请他进来。”   “也罢,不常来往,今日来了必然是有事,那就让他进来见老夫吧。记得,带他从正花厅进来,那里有磁石,能验出来他有没有带不该带的东西。”   “是,奴才明白了。”   “微臣封正华拜见何老将军,自微臣有幸升职以来一直为避嫌没能来拜会老将军,还望老将军原宥,不计前嫌帮微臣一个忙。”封正华跪在何沸跟前,满面悲戚。   何沸不动声色:“封大人,好歹你如今也是一个二品大员了,老夫不过是一个已经致仕的闲官,就算曾经在官场上叱咤风云,那也是曾经,老夫能帮得上你什么事情?”   “何老将军只怕还不知道,微臣的两个女儿早已经暗中投诚您的孙女,指望着能在宫中占有一席之地。只是今日您的长孙已经被皇帝夺去了封号,贬为才人了,微臣的两个女儿自然也会受到牵连。这一切微臣看来一定是唐将军搞的鬼。如今您致仕,兵权大部分都空了下来,姓唐的原本手上就掌握着不少的兵权,如今您交出来的那一部分,皇上又分了两成给他,朝中军国大事方面已经算是他一枝独秀了,可是这样他还不满足。微臣的女儿告诉微臣,整件事情就是娘娘一手策划,已经是不争的事情,可后宫中的女人哪一个是不会算计的?而姓唐的就似乎有想拉拢您的二儿子的意思,因此安排了他的义女为平衍王王妃平反昭雪,却重重的打击到了娘娘,实在可谓是一箭双雕。”   说到这里,封正华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何沸的变化,果然已经看到何沸的手微微握紧。打蛇打七寸,唐璟琼是何沸一手提拔上来的副将,像何沸这样的人,多一个可以为自己办事情的得力助手自然是不会介意,可若多一个人分走了自己的势力,他又哪里会放任这个人坐大呢?   “那么你的意思呢?”何沸虽然微微攥起了手,却并没有在神色上有任何突兀。   封正华微微正了正神色:“微臣想知道,老将军您究竟是更倚重长子,还是更倚重二儿子。如果说老将军您更倚重二儿子,那微臣这一次就算白来了,不过也请老将军不要再皇上那里参微臣一本,微臣感激不尽。”   “封大人,你有些过分了,这些都是老夫的家事,就算你想押宝,也不能这么直截了当的来问老夫。至于你说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老夫不会那么嘴长的。”   封正华再次磕了个头:“微臣告退。”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第九十九章 尚书到访   第九十九章尚书到访   走到门槛处的时候,封正华突然听到何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等等,回来吧。”   转过身来,神色有一丝不正常,声音也带着一些轻颤:“老将军还是愿意相信微臣了?”   何沸顺手端起桌案上的紫砂茶杯,呷了一口茶,沉吟片刻,终于开口:“老夫这一生识人无数,可以说能得到老夫认可的人,日后都有很好的发展,唐璟琼就是一个例子,只可惜,他跟老夫不是一条心,老夫也不是不后悔的。年轻人,虽然你现在已经是年过不惑,可是跟老夫比起来你还确确实实是年轻人,封正华,你很荣幸,能够成为老夫赏识的人之一。”   封正华的喉结滚了滚,似乎是在犹豫着:“微臣很想知道,为什么老将军最终还是改变了心意……不过,如果老将军不愿意告诉微臣的话,微臣不会强求。”   何沸又盖上了茶杯的杯盖,把紫砂茶杯放回到桌子上,封正华顺着何沸的手看过去,那茶杯落在一个和田玉的杯垫上,和田玉成色极佳,若是普通的人家,哪里舍得这般暴殄天物?不由得也有几分感慨。   “这就对了。不过老夫还是很乐意告诉你老夫回心转意的原因。老夫是官场中人,一生经历的多了,在这乾祐也是有一些地位的,实话说,论人脉,老夫不差你这一个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但是老夫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夫决定用你,第一,是因为你现在的官职,是吏部尚书,掌管着如今朝野文武百官的吏治考核,如果你能为老夫所用,那么对于老夫而言无疑是一个很大的助益。”   封正华点了点头,这本就是明面上的道理,但凡是在官场上沉浮过的人,自然是都懂的:“那这第二呢?”   何沸轻咳一声:“第二,你很谦卑。老夫这一辈子最走眼的一次就是提拔了唐璟琼,其实老夫早就知道他的本性就不是什么谦卑并且敢于听命于你的人,至少不会一心一意不问缘由的听命于你,却还是惊讶于他的才干提拔了他,以至于为自己培养出了一个实力并不弱的对手,而从你刚才的言谈举止之中,老夫能够感受得到,你很谦卑,可以听命于老夫,老夫不让你做的事情你不会一意孤行,同样,老夫让你做的事情你也就会义不容辞赴汤蹈火的去替老夫完成。”   “微臣明白了。”   何沸拍了拍封正华的肩膀:“年轻人,还是太沉不住气了些,老夫这还没说完呢,老夫的原因,还有其三。这第三就是,你还十分的会审时度势,比如你私下里揣测老夫很有可能不会把自己回心转意的缘由告知于你,通常情况下老夫也不会告知,所以你便说‘老夫不说,你也不会强求’这也是老夫最欣赏你的一点。在老夫手里的人,对内必然要谦卑才能为我所用,外则要审时度势,要谨慎,才能帮着老夫办成事情,至少不会办砸了事情连累了老夫。这些就是老夫回心转意的原因。但是封正华,你要记住一样事情--”   何沸的话锋转了转,停顿了一下,又拿起了紫砂茶杯,却又不急着说下去,封正华略略思索了一下:“微臣恭听老将军教诲。”   “有一个事情你是务必要记住的,那就是做什么事情不能太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煮熟的鸭子,该是你的,怎么也飞不了,有些时候静观其变就是最好的应对。比如老夫这一生,实在可以说什么都经历过,老夫还是垂髫的时候,就已经能舞文弄墨,在老夫的家乡已经非常有名气,当时的许多状元郎都自叹不如,因而我的父亲和祖父都非常看重我,几十家里面很穷困但还是倾尽全力供我参加村子里面的学堂。老夫十五岁那年打算去参加科举的时候,很不幸,我的母亲过世了,我要守孝三年,因此不能去参加科举考试,你也是参加过科举的人,这些事情你也都明白的,之后我因为家中贫困没有门路,总是满腹经纶,也又先后落榜了三次,直到有人指点我说武举是相对公平合理一点的科举,但是对武艺要求相当之高,我才又开始弃文从武,苦练三年之后,总算是中了武举。”何沸说起自己的往事,这到是让封正华很是吃惊。   “至于我为官之后在宦海上的沉浮,你也是官员,多少可能听说过,四十八次被贬,四十九次官复原职,其中又有十八次是获得重用,包括帮着先皇打下了江山,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基本上已经可以做到宠辱不惊。你这次是因为我的孙女在宫中被贬为了才人过来找我,生怕你的女儿祥嫔和和嫔受到牵连,那么我可以告诉你的一件事就是,你大可以不必那么着急,只要我何家倒不了,妆姐儿永远都会在后宫之中拥有一席之地,永远都不会被废黜,那么你的女儿依附着我的孙女妆姐儿,就永远也不会有倒台的那一天。”   说到这里,何沸的鼻子中发出了一声毫不在意的冷哼:“当然了,也许你不说,却会在心里面想,如果有一天何家倒了呢?可是你既然来投奔我,就是我何沸的人,如果我何沸没有这个能力让何家这棵大树永远不倒,你还回来投奔我么?在这个时候,如果你自己都乱了阵脚,才是你的敌人最渴望看到的事情,因为你自己一旦因为心急乱了阵脚,那么敌人就有机会抓住你的痛脚。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不骄不躁,宠辱不惊,才是你能够获得最后的成功的最佳的筹码。”   “老将军说的对,倒是微臣还是太稚嫩了,今后还需要多多聆听老将军教诲才是。只不过……微臣心中还是有一个顾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何沸的面色有些不悦,却也不是十分的明显:“你说就是了。”   “老将军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汉武帝酎金夺爵,雨露均沾将中央的权力重新集中在自己的手里?又在晚年的时候重用李夫人的家族,来打压卫氏家族?”   “老夫喜欢快言快语,封正华你又何必跟老夫打哑谜?老夫可不希望你在等着老夫自己破解你的哑谜。”何沸面上的不悦愈发的明显了。   “微臣只是觉得,当今圣上像极了当年的汉武帝。汉武帝少年登基,当今圣上同样是少年登基,年少有为,将以过江山之力的井井有条,当然,少不了老将军您的尽心辅佐,否则圣上未必能有如此成就。”   封正华明知道何沸已经有了些不高兴,却还是假装没有看到:“当年的汉武帝也十分会利用自己的女人,从最初的陈皇后陈阿娇,他利用了陈皇后的生身母亲,他的姑母馆陶长公主,再到后来的卫子夫,卫子夫的弟弟卫青,外甥霍去病,都成为了忠实为他开疆拓土的大将,这一点当今圣上也似乎有意效仿,比如说贤妃娘娘的父亲唐璟琼,也确实被皇上倚重,为了安抚贤妃不能生育失落的心,皇上甚至把最珍视的俪忆夫人的遗孤惜和帝姬交给贤妃抚养。”   小厮给封正华沏的茶,封正华终于揭开盖子喝了一口:“可是老将军您想过没有,汉武帝还做过什么事情?当年汉武帝登基的时候,窦氏家族为了稳定整个汉家天下究竟付出了多少?诚然,有窦太后外戚的私心在里面,可是汉武帝羽翼刚刚丰满就迫不及待的铲除了窦氏家族。封国制度是从汉高祖刘邦建国以后就定下的制度,各位诸侯也确实拱卫了王都,就算个别的诸侯国曾经有过异动,可是汉武帝也确确实实就大刀阔斧的削弱了全部诸侯国的实力,来增强自己手中的权力。再说女人,陈皇后的得到是什么样的下场?废去了凤位,一生都幽闭在长门宫里面与青灯冷月为伴。卫子夫的确生下了诸多儿女,当了那么久的皇后,可最后还不是因为一个巫蛊之祸而落得了自缢的下场?”   看着何沸脸色难看到了一定地步,封正华赶紧转了话锋:“微臣实在是感慨,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当今圣上现在似乎是有些沉不住气了。老将军,这只是微臣的一句忠告,还希望老将军不要介怀,但是,老将军也要早做准备才是啊。”   何沸却没有发怒,只是颓然摆了摆手:“你说的不无道理,老夫自然会考虑到这些事情的。你先退下吧,老夫有些累了。”   “是,微臣告退。”   何沸定睛看着封正华的背影远去,直到那一抹身影消失在窗外的竹影之中,连脚步声也再听不到了,才吩咐了一个下人:“跟着他,看他去了什么地方。”   那小厮诺诺应了:“是。”      ☆、第一零零章 查出喜脉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一百章了,长长的舒一口气,呼……   第一零零章查出喜脉   颐宁宫的佛堂里面,太后一身素色的桑蚕丝绫罗滚边绣西番莲花纹样的对襟宫装,虔诚的跪坐在蒲团之前,身后不远处的蒲团上,跪着太后贴身的宫婢典月。这是太后十几年来都不曾变过的规矩了,自打典月跟在太后身边也有六七年了,年年如此,日日如此。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却因为太后有意惩罚和嫔,这屋内的人便又多了一个同样着着素色衣裙,纹样和款式却远远不能与太后相比拟的和嫔,不过,那西番莲花纹样的对襟宫装穿在太后的身上,显示出来的是一种上位女人不怒自威的威严和岁月沉淀出来的平和大气,看似矛盾却能在这个女人身上完美的交融,而另一边素色鸢尾花纹样的斜襟宫装则把那年轻的画着慵来妆妃嫔衬托的弱质纤纤,就算是在佛堂这样庄严的地方,也会让人有我见犹怜的情愫。   太后恭敬的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辞的叨着佛经,另一头的和嫔也只能恭恭敬敬的跪坐在矮几边上,抄写着经文,突然感觉头脑中一片眩晕,便伸手强行扶住了桌子让自己安定下来,奈何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江倒海一般更加的不得安生,又怕扰了太后念经时的虔诚,只得告诉自己忍忍便过去了。   一段终了,转过头去问身边和嫔:“善恶有报,人有轮回,和嫔,你说,曲常在的事情,你怎么看?”   “回太后的话,臣妾觉得,多行不义必自毙,曲常在是自作自受,就是转世到了佛祖跟前儿,也难以洗清她这一世的罪孽。”话刚落音,又是一阵想要呕吐的欲望,但还是生生的被她憋了回去。   另一旁的典月却不是那么的中规中矩的念经,眼睛时不时看向正在另一边抄写经文的和嫔,眼看着和嫔的身子晃了晃,用膝盖蹭着身子下面的蒲团挪到太后的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太后……太后。”   有琴墨安兀自不说话,在她念经的时候,向来没有人能够打扰到她,对于她而言,算计了一辈子,她在丞相府里面拼尽全力同自己夫君所爱的女人争夺,在那些女人的虎视眈眈之下让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的长大,陪伴着自己的夫君在血雨腥风之中杀出一条通向帝位的路,在自己的夫君去世之后把自己曾经的情敌逼得无路可走,让自己年幼的儿子君临天下,辅佐着他治理这如画江山,看着儿子娶妃生子,要拿捏这些儿媳妇以防她们有任何异动或者那一方的权利坐大到无法控制的程度……只有在佛堂的时候她才能静下心来,因而她在佛堂的时候向来也只带着典月一人,只怕别人搅扰了她片刻的安宁。   如今典月两声呼唤她也仿若未闻,心下确是觉得典月办事情似乎越来越毛躁了,便按下心神不去理睬她的呼唤。另一边强自忍着的和嫔也看到了典月的动作,轻启朱唇:“典月姑姑,我没……”   话音未落,便呕了起来,呕吐物并不多,接下来便是剧烈的咳嗽和干呕,因为没有想到,也并没有丫鬟仆婢在一旁端着痰盂,那刺鼻的味道就这样在佛堂中弥漫开来。   “太后娘娘,奴婢先扶着您去外间休息吧,这里有腌臜之气,只怕冲撞了太后的凤体那么便不好了。”典月忙站起来扶起身边的太后。   太后在典月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微微褶皱的衣襟:“不必了,哀家倒是想看看和嫔这演的是哪一出。”   另一边的和嫔还在止不住的干呕,听闻太后的话,一边剧烈的掩面咳嗽一边唯唯诺诺的道:“太后……臣妾没有……臣妾实在是最近几日都身体不适,只怕着是替太后……只怕着是休息又不好今日才会扰了太后清净的。”   太后看了和嫔的样子,心下也忍不住的生气一片狐疑:“典月,去传太医过来,哀家倒是要看看和嫔是个怎样的身体不适。”   因着是太后的催促,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典月就把贾训全太医请回了颐宁宫,贾太医来的时候和嫔已经不再干呕,可是面色也实在是难看到了极点。虽然那些呕吐物已经被闻讯赶来的颐宁宫宫婢收拾干净,佛堂里面也重新燃起了味道清凉的瑞脑香,可是那种腌臜的味道还是能隐隐的嗅到。和嫔心下也明白,今日不论怎样自己都难逃罪责,毕竟是在替太后抄写经书的时候犯了错,只盼着太后不要过重的惩罚自己便好。   “贾训全,你的医术哀家一向是信得过的,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和嫔身子不适,又是在哀家这里病倒的,哀家怎么也要请你这个哀家的专职太医来替她看看才是。你既然明白了,便替和嫔请脉吧。”   “是,微臣明白,小主请……”   贾训全的手指在和嫔的手腕上搭了半晌,原本是半蹲着的他掀起衣袍的下摆朝着太后的方向跪了下去:“恭喜太后,贺喜太后,这是大喜啊,您又要做皇祖母了,和嫔小主她怀了身孕了。至于小主今日的反应,确实为妊娠的症状,虽然说反应有一些重,但是小主身子骨向来虚弱,气血不足,最近又是忧思过度,再加上是头胎,难免反应重了一些。待微臣稍后针对小主的体质开一副药房,为和嫔小主煎了服下几副便没有大碍了。”   太后的面色终于转为了喜色,因着自己也是曾经生育过的女人,看着和嫔方才的反应便觉着有几分像,可是因为这个女人刚刚入宫便能让自己的儿子频频流连,肯定也不是心机泛泛之辈,便留了几分小心,只等着贾训全的一番诊断:“当真?”   不待着贾训全回答,便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那真的是皇家的喜事了,要说皇上自打惜和帝姬出世之后,也已经连着两年不曾再得到皇嗣了,哀家也是高兴地紧啊。典月,你这就带着贾太医跑一趟乾元宫亲自为皇上报喜。”   “是,奴婢这就去。”   *   荷露端着简陋的饭菜,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本以为曲锦衣一定还是像前几日一样缩在床榻之上萎靡不振,却没想到今日,她已经披衣起身,坐在床沿上,支起了绣棚绣着什么。   “主子,吃饭吧。这饭菜虽然不如以往的那些,却还起码是新鲜的饭菜。”   曲锦衣接过饭菜看了一眼,不过是一盘蒜蓉菜心,一盘清炒木耳,两个白面饽饽,一点荤腥也看不到,不过闻着味道却很是新鲜,暗自在心里庆幸,自己的境遇,早就好过以前冷宫里的人了,起码荷露为她绞尽脑汁要来的饭菜不是腐坏的。   荷露拿起绣棚看了一眼:“主子这是在做什么呢?”   曲锦衣微微笑了一下:“荷露,你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现在这朵花儿是败了,可是哪知道还有没有再开的一天呢?若是让我白白的熬着,只怕这一天永远也没有,与其如此,倒不如我自己做些努力。我本就是个绣娘,自打入了宫,这刺绣工夫倒是搁置了,倒不如趁着现在有空,重新捡起来,一来可以做一些送给帝姬穿穿,二来也可托人送出宫去买几个钱,也算是给自己留一点积蓄了。”   绣棚上撑着上好的银红色的宋锦料子,还是曲锦衣的嫁妆里面留下来的,时至今日这些娘家送进来的东西,也成了她拥有的全部了。料子上面,鲜艳的牡丹花已经绣了一大半,却已经能让人觉得,这花儿是真真开了一般,花瓣深浅不一,极有层次感。   荷露不由的感慨:“主子的绣工真好,只怕在这宫里,主子若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了。只是奴婢伺候主子那么长时间,也只见到过主子给二小姐绣过一件肚兜,除此之外就再没见过主子动手了。”   曲锦衣难得的心情大好:“不怕跟你说,那时候我也是有支绣棚的,不过都是当着皇帝的面儿给他绣的亵衣,那时候我还有些不好意思,哪里肯让你们还在旁边伺候着呢?”   荷露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冷宫门口传来声音:“恪嫔小主到--”   话音未落,抱着钧澹菊的恪嫔乐兰舒,已经施施然走了进来。   曲锦衣上下打量着她,如今的恪嫔,早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原先身上那种低眉顺眼的丫鬟样子早就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满面春风。身上穿的虽然不能与贤妃戬妃等人比肩,但是因着现在刚刚升了嫔位,又养着自己的修竹,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满满的笑意。   曲锦衣心下有着轻微的波澜,面上却还是把礼节做得十足,仅是不同往日,一个疏忽,就可以让她颠覆:“常在曲氏,给恪嫔小主请安了。”   乐兰舒不胜惶恐:“妹妹这是做什么?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虽然今日你是常在我是嫔,可是我又怎么会忘了妹妹提携我的大恩大德?妹妹给我请安,我实在是受不起啊。”   ☆、第一零一章 帝心大悦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又要考试,又要考单位的训练员,各种忙,存货都被吃进去不少了。。。   嘤嘤~~~求留言给我动力啊   让我多多存货啊啊啊~~~   第一零一章帝心大悦   曲锦衣不动声色:“恪嫔姐姐,礼不可废,不论我当初是姐姐的什么人。”   恪嫔显然是没料到曲锦衣会这样说,愣了半晌,居然给曲锦衣跪下了:“妹妹,你又何苦如此自苦呢?姐姐当时投靠妹妹,为的仅仅是离开何才人,求得自保,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跻身嫔位,可妹妹若是因为这个在心中责怨我,那我还不如死……对了,妹妹一定是因为帝姬的事情,才对我如此厌恶吧,可是我此番前来,就是想求妹妹帮我啊……”   恪嫔这一跪,惊动了怀里的恪和帝姬,帝姬扭头一看,与曲锦衣四目相对,哇哇的哭了起来:“母亲……我要母亲……母亲……”   恪嫔无奈地笑了笑:“妹妹,你可知道,自从帝姬被送到了我那里去,就一直哭个不停,宋妈妈怎么哄都哄不好,哪怕拿来了帝姬往日最喜欢的细小点心,帝姬也不买账呢。我这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到妹妹。帝姬一定是和妹妹母女连心,太想念妹妹了才会如此啊……”   钧澹菊的哭喊,早就已经把曲锦衣的心都哭碎了一般,曲锦衣接过女儿,抱在怀里轻轻的哄着:“修竹乖,母亲在这儿,就在这儿呢。”   真是应了乐兰舒的说法,仿佛真有母女感应,钧澹菊慢慢的止住了哭泣,只是小嘴还在抽噎着,似乎是哭累了。   “妹妹,帝姬她终究还是离不开你,就算为了帝姬……”   曲锦衣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决绝:“是啊……真没想到,时至今日,还有人愿意来点醒我,我不是一个人活着,我还有一个女儿啊……”   恪嫔苦笑了一下:“妹妹,我一直觉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因为妹妹生的帝姬让我晋了位份,断断不是在我的计划之内的,与其如此,倒不如,成全了妹妹和帝姬的母女情分。”   说着,让身后跟着的小宫婢拿出了带着的食盒子:“妹妹进冷宫这几日,只怕是也没有什么好的吃穿用度,定是受了不少的苦,姐姐带了些吃食来,也算是让妹妹缓一缓。”   宫婢应声打开食盒子,第一层装着四碟荤菜,荷叶粉蒸肉、清炖鹌鹑、耗油牛柳和孜然鸡丁,没有哪一样算是山珍海味,可都是冷宫吃不到的,下面两层就放了一些水分少的点心,即使是盛夏也能放个两三日,许就是给后面几日备着的了。   “妹妹快尝尝吧,荷叶粉蒸肉,冷了就不好吃了。”   曲锦衣嗯了一声,正要动筷子,却见荷露挑了一块出来,拔下头上的银簪子戳了下去,眼见着并无异常,才轻轻道:“主子吃吧。”   曲锦衣略略有些尴尬,抬眸看了一眼荷露,却看到荷露面无表情的杵在那儿,没事儿人一般,只能收敛了神色,抱歉道:“恪嫔姐姐不要多心,荷露就是这样一个性子。”   说着便叨了一筷子,刚把荷叶剥掉凑到嘴边,便感觉心头一阵不舒服,一股子酸味儿涌了上来,一下子就把先前吃的东西吐了出来。   荷露一惊:“主子,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曲锦衣脸色惨白,却对着恪嫔和荷露摆了摆手:“没事,冷宫里的饭菜不大新鲜,许是吃坏了脾胃,才觉着不舒服的吧。”   *   皇帝方才下了朝回宫,就看见等候在乾元宫外的典月和贾训全,典月是太后的贴身宫婢,贾训全几乎就是太后的专职太医,这两个人一同出现在乾元宫门口,看的皇帝一阵头皮发麻,心中慌乱。   “奴婢、微臣给皇上请安。”   皇帝焦躁的摆了摆手:“起来吧,你们今日过来,可是母后的身体又不大好了?你们两个是怎么照顾母后的?”   典月和贾训全对视了一下,最终还是典月开口:“奴婢给皇上道喜了,不知皇上有没有什么恩典赏给奴婢啊?”   典月是有琴墨安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平时在皇帝面前也敢偶尔说两句玩笑话,只是方才在朝堂之上的一些事情已经让皇帝心中不痛快,再加上对有琴墨安身体的担忧无疑在他的火上添了一把油,这会听了玩笑话,便也笑不出来:“你且说要跟朕道喜道什么喜,朕才能知道有没有赏银不是?”   典月极为喜庆的笑笑:“皇上,方才和嫔小主在陪着太后念经的时候突然干呕不止,太后已经传了贾太医来为和嫔小主请过脉了,小主已经有了接近两个月的身孕,太后翻了翻彤史,算算日子,正应该是小主刚入宫的时候最初承幸那几次得来的恩典,这会子正拉着和嫔小主在颐宁宫说些体己的话呢,还特地嘱咐奴婢和贾太医来给皇上道个喜,恭喜皇上又添子嗣。”   宫里面继恪和帝姬之后,已经一年多不见子嗣落地了,皇帝听到这消息,怀孕的又是刚入宫不长时间的和嫔,难免激动些:“此话当真?赏,赏……是该好好地赏一赏,大喜事啊,朕要晓谕六宫,让各位妃嫔向和嫔道喜。还有,快点,带着朕去颐宁宫一趟。传旨的事情魏临渊去办就是了。”   “是。”   皇帝踏进颐宁宫的时候,太后正坐在榻上,和嫔也坐在她下手处的一张红木椅子上,椅子后面还加了厚厚的靠垫,这是嫔位本不该拥有的荣宠,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便都能享受得到了。   太后的宫里面还燃着陈年的寿阳公主梅花香,只因为太后当年曾深受麝香所害而失去过两个孩子,所以太后宫中的香料一概是没有麝香加入的,所以这寿阳公主梅花香中本应该有的麝香也被去掉了,太后才敢放心大胆的在和嫔怀着身孕的时候点燃此香。   梅花香在香炉里面升起袅袅的白烟,在颐宁宫里面旋舞着,烟雾不浓,味道却煞是好闻,分明香料里面不曾加入一丁点梅花花瓣,可是燃气来的味道就仿若冬天时满园的梅花盛开时的味道。   和嫔远远的听到跟在皇帝身边的宫监喊着的“皇上驾到--”的声音,分明不是熟悉的魏临渊的声音,但是能看到皇帝的人已经可以让她足够欢喜,不由的感叹自己的好命,入宫不过很短的时日便有机会怀上皇上的孩子,用嫡母的话说,她们姐妹二人,不论谁能为皇帝生下一儿半女,那都是她们自己的福分,一旦能有了皇嗣在手,封家也会一跃成为京中权贵,父亲的官儿也就当得稳了。再看看现在宫中的妃嫔,活着诞下了皇嗣的妃嫔只有生下了恪和帝姬的晴贵嫔,那为晴贵嫔当初不过也就是一个商人的女儿,入宫也是以一个绣娘的身份被太后抬举为一个常在,还那么久的时日不能侍寝,如今生下了一个帝姬,照样是一宫主位,人人羡慕的娘娘。自己好歹是二品大员的女儿,入宫就是嫔位,怎么也要比晴贵嫔的地位更高吧,想到这里不由得抚摸着尚且还平坦的小腹会心的笑了,这样的笑太后虽未觉察,却全都落在了太后身边的典月眼里。   “臣妾给皇上请安。”因这是坐在太后的下手,和嫔的视线格外的开阔,在远远的看到皇帝的脚步踏入颐宁宫的那一刻,她就柔柔的站了起来,墩身下去请安,皇帝三步并作两步快走过来,拉着和嫔纤细白皙的手轻轻地把她扶了起来。   太后看了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得轻咳了一声,看了典月一眼,示意她来说,典月会意,抿嘴笑了笑:“皇上,太后这边可都笑了呢,您若是能常常来这里给太后演戏,只怕太后的身体会越来越好的。”   “演戏?”皇帝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和嫔微微一笑:“倒是臣妾失礼,让太后笑话了。”   典月忙改口:“怎么回事小主的错呢?太后是想说啊,小主您和您腹中的孩子,倒是化百炼钢为绕指柔了。”   皇帝这时才反应过来母后是借着打趣提醒自己,即便是宠爱一个女人也要有一个限度,即便是在高兴,也不能失了帝王的分寸,忙拱了拱手:“母后说笑了,儿子也是想着,和嫔年纪还小,又是第一次怀有身孕,一定是经不起如此折腾给朕请安的,所以朕便扶起和嫔,以免伤了和嫔的身子,也伤了朕的皇嗣。”   “皇上这般解释是做什么,哀家可没说什么。”有琴墨安轻描淡写。   “是,母后没说什么,是儿子想着身为人子定要恪守孝道,不让生养者担心,故而有此解释,母后不要见怪。儿子这样做也是希望能给母后的皇孙做一个榜样,让他在母腹之中便能明白何为孝。”皇帝辩白着,心下却是十分明白太后的用意。   “怎么说都是皇上有理的。今日皇上又感受到了为人父的喜悦,哀家便也跟着同喜。典月,去把哀家用那请灵岩寺的高僧开过光的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的鎏金雕花石榴葫芦各一只的玉如意赏给和嫔,石榴和葫芦都是多子的,也就象征着多子多福,哀家把这一对玉如意赏给你也是希望你能够多多为皇上繁衍子嗣,但是如今你怀着身孕,也不方便侍候皇上,那就不要恃宠生骄,要全这皇上雨露均沾,你可能明白哀家的用意?”   ☆、第一零二章 瑾楼三子   第一零二章瑾楼三子   “臣妾明白,臣妾一定,努力做一个贤惠得体,并且能为皇家绵延福祉的后宫妃嫔。”   和嫔的回答极是守礼,饶是太后那样素来苛刻且刻板的人,面上不表露出来,心下也是满意的。   太后的长长的镶了宝石的指甲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叩击着桌面,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和嫔自打给皇帝请过安,便一直站着,这一会儿也有些困乏,却不能公然顶撞太后,否则这恃宠生骄的罪名可算是要落实了。只盼着太后快点给了恩旨让自己坐下。   “对了和嫔,前些日子你妄图专房之宠,哀家责罚了你,如今你怀着身孕,这是大事情,哀家就算是再对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不满,可也不能违背了祖宗家法,伤害到皇嗣,你这三个月的责罚,如今也罚了有一半了,剩下的,就免了吧。对了,哀家不是已经准了你坐下了么?这般站着若是伤及了皇嗣,那边是你自己的责任。”   “臣妾知道了。”和嫔如蒙大赦坐在了先前的位子上,细细咀嚼着太后方才说的话,心下暗叫不妙,典月是太后的心腹,她曾经也说过太后是有意要拉拢自己,以便于让太后这一方更能在皇上身边说上话,如今太后亲自开了口说是免了自己的责罚,那岂不是摆明了看着自己怀有身孕不方便侍寝,实在不能当好这一枚棋子,因而要弃车保帅了么?为今之计,必定是要打蛇随棍上,绝对不能让太后看轻了自己才是,还要让她觉得自己这怀孕对于她而言也是有好处的。   略略思索,便开了口:“太后,臣妾自从跟随太后,日日在佛堂礼佛开始,便觉得身心沉静了很多,似乎也悟出了很多东西来,臣妾倒是觉得太后天天礼佛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身心沉静才能身体康泰,于太后而言,您身体康健乃是社稷之福。因而臣妾愿意追随太后礼佛,也让臣妾腹中的孩子得到浸润,臣妾不敢奢望一己之身成为社稷之福,只求神佛能够保佑臣妾平平安安为皇上生下一个孩子,便已经是臣妾的福分了。”   太后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的和嫔,大户人家的庶女向来不是她喜欢的,因而对于这个女子,她总是心里怀揣着一丝别样的味道,如今看她这样说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可以搪塞的话,便只能做顺水人情:“那既然和嫔愿意来陪哀家这个老婆子,那哀家岂有不愿意的道理?不过哀家可不是不近人情的人,这样吧,为了能让和嫔放心养胎,哀家准了她每日都可以用妃位的銮轿出入宫禁,抬着銮轿的人一定要选那些有经验的,细细甄别过后才能拨给和嫔,别再摔到了和嫔就不好了。另外,如今这后宫里面是贤妃主揽大权,代为保管着凤印,那么和嫔怀着皇上的孩子,贤妃也免不了忧心操劳的,便让贤妃全权负责和嫔的安胎吧,贤妃虽然自己不曾生育过,但是好歹也是养过孩子的,这些事情做起来应该更加得心应手一些。典月,你这边去传哀家的懿旨吧。”   “是,奴婢这就去。”典月匆匆领命而去,皇帝这一边却把典月拦下了,转身朝向太后:“母后,儿子倒是有一事想说。您看,这宫里面也是许久没有添丁这样的喜事了,不如皇上就进一进和嫔的位份吧,如此一来朕觉得对于和嫔养胎也是有好处的,母后若是要颁懿旨,便把这懿旨一道宣了,晋封和嫔为封充仪吧。”   太后似笑非笑:“皇上倒是把这个人情交给哀家来做,自己乐得清闲了。也罢,那从现在开始,封氏,你便是封充仪了,充惠合体,仪容柔嘉,你可要对得起这个封号啊。”   “臣妾叩谢太后和皇上皇上的恩典。”封充仪作势要下跪,倒是站在她身边最近的典月极有眼色的扶住了。   “对了,典月,你去宣旨的时候,就把銮轿带到颐宁宫来吧,哀家可不想让自己的皇孙受了什么委屈。”   *   却恩宫虽然地处偏僻,但是再这样子的夏天里,却又那么一点子好处。皇城大大小小的宫室都需打了风轮,用上冰才得以消暑,唯独却恩宫因着偏僻,反是不用了。   曲锦衣这边儿,恪嫔自那日抱了帝姬过来探望,总要隔三差五的就送一点吃食过来,曲锦衣却总是病恹恹的不肯吃,荷露看了,心里着急着,但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毕竟自家主子现在的样子,请太医,是难了。   冷宫的消息,向来是慢的,待到却恩宫得了和嫔因为有孕晋为封充仪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五日之后了,荷露本以为曲锦衣会因为封充仪的身孕吃心恼火,却没想到她听完了消息淡淡一笑,把手上的点心吃完了之后才开口:“皇嗣,到底是他的软肋,既如此,我便还有机会。”   说完,便是一声冷哼。   不知为什么,荷露隐隐觉得,自家主子哪里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似乎是这一次的风波,让她脱胎换骨了一般,就连对皇帝执着的依恋,也被她深深地埋藏了起来。   曲锦衣不以为意,只是招了荷露过来:“上一次,恪嫔送过来的蜂蜜可还有吗?”   荷露点头应了,曲锦衣又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荷露听得惊奇的撑圆了眼睛,却也是点点头照做不提。   隔日,太后颐宁宫后面的颐宁花园,一科长了近百年的酸枣树,粗壮的树干上,树皮被蚂蚁啃掉了一片,远看看不出什么,仔细辨认之下,那块儿被啃掉的树皮,竟然是“瑾楼馆三子”五个字!   这五个字,也成了妃嫔前来请安的时候,最大的说头。   “充仪姐姐真真是好福气,现在怀孕的日子尚浅,就能够诊出来是个皇子,妹妹真是羡慕死了。”说话的是安逸娘子陆雅涵,生性胆子小,长得也是小家碧玉的模样,不是很得宠,但是跟谁都热络得很,爱各处串门子。   底下有几个平时跟陆雅涵交情不错的低位妃嫔,听了这话也都流露出羡慕的神情,毕竟这一届秀女里头,如今混的最风生水起的,就是封水落了。   闻更衣闻雅意更是语出惊人:“莫非这是上天的指示,难道……封姐姐肚子里面怀着的,是三胞胎的龙子不成?”   一石激起千层浪,趁着太后还不曾来,颐宁宫正殿内众说纷纭。   戬妃轻咳了一声:“本宫看陆妹妹是净说瞎话,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这女人家有身子,不到三四个月,是断断看不出来是男是女的,怎么可能才怀孕两个月就看出来是皇子还是公主呢?本宫虽然不曾生养过,但是在宫里年头多了,这样一点点道理还是懂的。”   “各位妹妹还是少说几句吧,回头太后她老人家来了,听了妹妹们这些上不来台面的怪力乱神之语,觉得冲撞了封充仪,妹妹们可是要挨罚了。”   这一届里面最贤惠文静的,便是与封家两姐妹同时封为嫔的瑞嫔严隽语,说话从来都是细声细气的,声音不大,话也不多,却是每一句都让人觉得十分在理。   “太后驾到--”身穿着大红色捻金线绣石榴花的交领襦裙的太后,在典月和有琴梓熙一左一右的搀扶下缓缓步入正殿,在大座上坐定。   太后面上慢慢的是笑意,显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刚坐下便悠悠的开口:“众位妃嫔先前儿在这里聊什么呢?哀家听着很是热闹的样子,怎么哀家来了,偏偏不肯说了?”   封月心向来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用帕子掩着面上的笑容开口道:“太后容禀,姐们们可都是在议论臣妾妹妹的肚子呢,据说太后宫里有一棵树被蚂蚁啃了皮儿,那啃掉的东西竟然是‘瑾楼馆三子’几个字儿,这不,方才陆妹妹还说,是上天告诉臣妾,臣妾将会得来一个小外甥呢。”   满满的喜气,却又说这话只是陆雅涵说的,这才是封月心的聪明之处,万花丛中过,赏尽姹紫嫣红,却还能片叶不沾身。   “哦?不过是树被蚂蚁啃了皮儿,就还能有这么多说道?哀家看,安逸娘子也实在是太快了,神灵的意思,岂是你一介小小娘子可以揣度的么?若说给神灵听到了,神灵倒是要笑了。”   总是静静地坐在一边,清冷孤高的尹婕妤尹羡瓷,这会儿难得的开了口:“太后,臣妾有话要讲。”   “哦?难得尹婕妤有看法,便说吧,你一贯谨慎,哀家也知道你是个不会乱说话的孩子,没什么好顾虑的,尽管说你的想法就是了。”   此时的太后眉眼弯弯,慈祥的倒真的像一个邻家祖母的姿态了。   尹羡瓷一年四季都穿着青碧色或者是银色的衣衫,让本就是清冷的她看起来更加冷清,说话也是冷冰冰的,因此她虽然不得罪谁,但是宫里面也没有人与她刻意亲近。   “臣妾也觉得,这树上的字儿,是上天的暗示,不过这暗示的,应该不仅仅是封充仪。瑾楼馆三子,意思就是,封充仪的孩子如果平安生下来,就是皇三子,而如今宫里只有皇长子楚平王,那么……这皇二子,是谁的孩子?”   ☆、第一零三章 内室密谈   第一零三章内室密谈   尹羡瓷的话刚落了音儿,正殿里面就陷入了一片寂静,人人心里各揣着不一样的心思,一时之间,谁都不肯言语了。   突然听得太后下手的位置,唐瑾知嘤嘤的哭了起来。   “贤妃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自己再也生不出儿子来,触景伤情了?”戬妃抚着袖口的花纹,不深不浅的说道。   众人心中都暗自纳罕,戬妃和贤妃,原是这宫里面最稳重不过的两个人,偏偏这两个人碰到了一起,就是针尖对麦芒,谁都稳重不起来了。   贤妃止了泪,却还是抽抽噎噎:“臣妾就是在想……若是当初……当初臣妾能早一点发现这个孩子,是不是现在都要比……比楚平王和惜和还要高了……”   尹羡瓷的眼眸中闪现出了一丝一样的情绪,直直的朝着贤妃的方向看去,半晌才道:“是啊,贤妃娘娘当时也算是时运不济了,这不仅是娘娘的损失,也是皇家的损失啊。臣妾觉得,这树皮被蚂蚁啃掉了字儿,指不定就是上天的指示,姐妹中间有哪个怀了身孕却不自知,上苍下了征兆来警示呢。”   封月心丝毫不肯示弱:“婕妤姐姐可真能大白天说笑话,也不怕太后她老人家听了糟耳朵,太医们的平安脉总是隔几日就去请的,若是真的有了身孕怎么会不知道?”   “就怕有些太医玩忽职守呢?”尹羡瓷难得的反唇相讥。   太后突然用茶盏了一下大坐的扶手,清脆的一声响,又让正殿安静了下来:“都给哀家静一静,乾祐的组制定下来,要你们给哀家请安,可不是让哀家在这儿听你们拌嘴的!”   戬妃、尹婕妤和祥嫔慌忙跪倒在地上:“臣妾等知罪。”吓得其他妃嫔也都忙不迭儿的跟着跪了。   看着一应人等恭谨了起来,太后的气儿也消了不少,只是脸还是紧紧绷着,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尹婕妤冷冷地看了一眼唐贤妃,却是接着口观鼻鼻观心,什么波澜也看不出来了。   太后默然了半晌,叹了一口气,才又开口道:“不过哀家觉着,你们今日在哀家的颐宁宫吵了起来,确实是有不妥,但是哀家还是愿意相信你们的心是好的,既然你们都觉得这是上天的警示,那便姑且查一查,请贾训全来给各位妃嫔请脉吧。”   众所周知,贾训全是出了名儿的太后党,在宫里并不是谁都能轻易收买了去的,太后肯这样开口,也实在是难得了。   “今日本是哀家身子骨就不太松泛,偏偏你们在颐宁宫这样的争吵,成什么样子。罢了,哀家也累了,定是要进里头去眯一会了。你们且先不用散去,带着贾训全来一一诊了脉再走,到时候所有的人都在颐宁宫,贾太医回话儿也便宜着。”太后颓然,搭了梓熙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戬妃就那样看着,隐隐觉得自己的姑母身子竟然有一点儿颤抖,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隐隐约约有了老态了。   过了不一会,只等着贾训全给两个主位看完了诊,便看得在里面贴身伺候的梓熙款款走了出来:“贾太医,如果戬妃娘娘一切安好的话,太后娘娘这会子想诏戬妃娘娘进内室去,不知,可便宜否?”   贾太医本是位置要高过有琴梓熙这样的四品女官的,只是有琴梓熙是太后娘家远房侄女儿,虽是庶出可是有琴两个字儿是写不出别样的,加上梓熙对他素来客气,因而也多以礼相待:“太后这话可是折煞,若是召戬妃娘娘说说话,又有什么不便宜的呢?”   戬妃淡淡一笑,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她,搭着珍珮的手就踱到内室去了。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身子不适,本来臣妾就应该躬亲伺候的,只是臣妾念着树大招风,便时时不敢与太后太过亲近。”   太后手握成拳,轻轻地凑到嘴边咳了两声儿:“静儿,别坐那么远,就坐到哀家床榻边儿上来,像你小时候入宫来探望哀家那样子,一晃,有琴家最出色的静儿,也都这么大了……”   有琴抒静被夸奖的神色略略不正常:“太后,臣妾如何当得……”   太后面色寒了一下:“今日,就叫哀家姑母吧,左右这内室里头,都是有琴家的人,哀家今日把你招进来,也是要说有琴家的事儿……”说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有琴梓熙忙倒了一杯淡茶,拍着太后的背为她顺气。   在有琴抒静有记忆开始,她的四姑母,从来都是满面的气定神闲,当时在丞相府里,管姨娘就没少兴风作浪,姑母虽然有得有失,可是终究都是稳稳地把大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半分不曾旁落了去。对着自己也是细心教导,早都为自己规划好了一条路,只等着自己一步一步去把有琴家壮大,甚至在她心里,哪怕不壮大,守住有琴家的根基,必是不难的,而太后最吸引她的也是这种气定神闲,她何时见过太后会这样疲惫的去说话呢?   从来没有。   “姑母请讲。”有琴抒静说这话的时候,就像小时候聆听姑母教诲,是一样的。   太后强撑着从床榻上做起来了一点儿:“这帝都,只怕是要变天了……”   揪起帕子又是一阵咳嗽,待到帕子放下来,有琴抒静清楚地看到,那帕子上面,有一摊刺目的血迹。   “姑母,您素来容易咳嗽,这静儿是知道的,可是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太后强笑着摆了摆手:“哀家这一辈子,年轻的时候,最盼望的就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坚贞不移的情爱?后来有琴舞安给我指了婚,嫁给先帝当续弦,那时候我就开始越发的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到底逃不开有琴家女儿要联系各脉来稳固地位的命运。”   说这么多话,太后显然不是很舒服,梓熙便一直在后面轻轻地抚着。   “那时我想,嫁给先帝当续弦,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先帝那个时候还不曾有任何子嗣,虽是续弦,却不是后母。只是嫁进来之后才知道,先帝的心,很早很早,就给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他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人,我便是如何经营,如何替他安慰内宅,谋夺江山,在他眼里,有琴家却只是姻亲,不是至亲。后来先帝宠着管氏,嗬,其实也不过是管氏的个性,像极了那个人小时候的样子罢了,管氏不知道,我也没打算告诉她,可是挣了一辈子,现在她人没了,我突然也觉得,什么都不算了。”   有琴抒静很想问一问,太后最后说的,她人没了,究竟是庆太嫔管氏,还是……先帝心中的那个人,但是她最终没敢。   “现在的朝堂,变数太多了。哀家总是隐隐约约觉着,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窥伺着我们乾祐,可是哀家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才能保住先帝和皇帝的江山,还有有琴家。保不住江山,哀家无颜面对先帝,保不住家族,哀家无颜面对父亲。”   这样一段话,在有琴抒静心中响起了警铃:“母后,您说的,可是何家已经在蠢蠢欲动?”   太后苦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呢?何家虽然枝叶繁茂,但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从先帝到皇帝,一直在防着何家。若是何家要反,哀家倒是不怕,哀家信得过皇帝。就怕我在明,敌在暗,连准备都没有,真的变了天,也只是猝不及防……”   看着太后渐渐平稳了下去,有琴抒静挥了挥手,示意让梓熙下去:“太后,不瞒您说,臣妾觉着,您身边的人,有些并不可信。”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哪里有什么人是绝对可信的?就连你自己,说不定都有怀疑自己的时候,更不消说别人了,人心总是隔着肚皮的。”   “太后,臣妾觉得……这内奸,许是离着您,太近了一些,至少是可以监听到您的一举一动,否则外面无形的黑手,也不会隐藏的那样的好,只是究竟是谁……臣妾,不敢下这个定论。”   太后伸出手,抚上有琴抒静的面颊:“静儿,你成熟了,哀家可以放心,把有琴家交到你的手上了,这个内奸是谁,哀家自然会揪出来,不过不是现在。哀家要忍,忍到何家真正反了的那一天,皇帝亲手收拾了,才会把那个内奸揪出来。这样才不会内外并举,让皇帝力不从心啊。”   有琴抒静神色一凛:“太后,你想怎么做……”   “今日颐宁宫树皮被蚂蚁啃掉的事情,你觉得,会是巧合吗?”   有琴抒静仔细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臣妾不大相信天意之说,可若是说认为,臣妾又觉得不像,这会子到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若不是哀家身边还有一个梓熙,出身庶女,又是最爱随便玩耍没人管着的,哀家也不能知道这样的事儿。有一种蜂蜜,若是调稀了,便可以渗到树皮里面去,但是甜味儿却不怎么散的,便是这样蚂蚁才会去啃食树皮,这下子,你可懂了?”   ☆、第一零四章 冷宫有喜   第一零四章冷宫有喜   “太后,贾太医那边儿,有结果了。”门外响起了典月的声音。   有琴抒静刚想说些什么,听到门外的动静,生生把话给憋了回去,看着太后的眼睛,朝着门努了努嘴:“太后,您看……”   太后愣了一下,才道:“进来吧。”   典月本一直在外间忙活着,并不知道太后召了戬妃进内叙话,看到戬妃先是一愣,然后规规矩矩的福了一福:“奴婢给戬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有琴抒静淡淡道:“想来太后还是有话要问典月姑姑的,本宫……先出去了。”   内室里只剩下太后和典月两个人,两个人都是静静的没有说话。   “主子。”   “典月。”   两个人倒是异口同声。   “有什么话,你先来回了哀家吧,贾太医那边,怎么说。”   典月摇了摇头:“太后,今日请安的宫内妃嫔,除了怀孕养胎的封充仪、禁了足的何才人和曲常在,便是都来了的,并没有查出有谁有身孕。”   太后也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愕然道:“那……何才人和曲常在呢?为什么没有去查?”   “贾太医在等着主子您示下,这两人是在是敏感的很,不知道该不该去查。奴婢揣度太后您的意思,是要查一查了。”   太后摆了摆手:“这么多人都查了,还差着两个人么?”   *   待在冷宫的日子久了,曲锦衣的心境反倒是平顺了不少,每日只是靠在床榻上绣绣花,做做针线活计,荷露也只管着每日送送饭,主仆二人之间,并不多说什么话,却因为心境变了,便觉得日子更好打发了一些。   荷露端了两盘简陋却新鲜的饭菜走了进来:“主子,您倒是别天天做针线啊,毕竟您现在……主子,您觉得,你让奴婢去做的那事儿,能成么?奴婢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曲锦衣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肚腹:“上苍既然把它赐给了我,那就必然是想让它活下来,也是不想亡了我曲锦衣。你放心吧,皇上和太后,是最重视子嗣不过的人了,哪怕不是为了我,也会为了我肚子里这块肉,把我接出冷宫的。”   “可是主子,都一天了,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啊?若是太后想派太医来给主子诊脉,就应该是早来了吧?”荷露面带迟疑。   话刚落音,就听得门口传来了宫监的声音:“贤妃娘娘到--戬妃娘娘到--”   本是太后身体不好,让两个主位带着贾训全前来诊脉,却看到曲锦衣发髻文丝不乱,精神也还算好,面上虽然带着一点苍白,却一点也不失了她的美丽,本就是十八岁的人儿,正是女人最好的年纪,现在的曲锦衣看上去,境况虽然比三年多以前入宫的时候还差上几分,只是人长开了,却越发的漂亮了。   唐瑾知这样想着,不由得心里面生出几分心酸,自己可是已经过了二十岁了。   “嫔妾常在曲氏,见过贤妃娘娘,见过戬妃娘娘。”   唐瑾知赶忙咽下心中的一丝不快,换上温和的笑:“曲妹妹快起吧,曲妹妹的日子还是很惬意的,竟然还有心思在这儿做针线,姐姐佩服。今日也是太后恩泽,让贾太医来为阖宫妃嫔请平安脉,妹妹虽然身在冷宫,但是好歹还是有位份的,自然也短不了妹妹的。”   曲锦衣端起自己的绣棚,指着上面绣了一半的粉红色牡丹:“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不过是因为身在冷宫,无需侍奉陛下,这才能得了闲儿,把荒废了一段日子的针线捡起来,如今这牡丹花,绣的还是不如从前的好呢。”   “微臣见过常在,常在请伸出手来吧。”   曲锦衣浅笑,卷起了衣袖,露出了一截雪白的皓腕,贾训全取出布阵和白帕子,丝毫不错规矩。   脉象微微有些滑动,贾训全的心里“咯噔”一声。   转过身去:“启禀贤妃娘娘,曲常在小主……已经……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子了。”   贾训全说的有些战战兢兢,生怕贤妃会迁怒自己,没想到贤妃却是不怒反笑:“这是喜事儿啊,要么怎么说瑾楼三子呢?皇帝子嗣单薄,到现在不过只有两女一子,除了和嫔肚子里这个,便只剩下曲常在了,本宫这就去回了太后和皇帝,怎么能让皇家血脉就待在冷宫里呢?”   却看到一旁的曲锦衣“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贤妃娘娘,算嫔妾求您,求求您,别告诉陛下和太后,嫔妾自知罪孽深重,这辈子也不配见天颜了,还求娘娘放过嫔妾,让嫔妾在却恩宫自生自灭吧。”   “看妹妹这话说的,不管妹妹之前犯过什么样的错,肚子里总归是天家血脉,怎么能连累着皇上的孩子跟着妹妹一起在这个却恩宫受苦受累呢?本宫总是要回了皇上和太后的,至于皇上和太后怎么定夺,本宫便管不到了。”   曲锦衣一边流着泪,一边叩了头,就连唐瑾知也在隐隐的怀疑,自己的猜测,究竟是不是错的。   唐瑾知回了垂杨宫,派人跟太后和皇帝禀了话儿,两边回来的人,都说上面什么反应都没有,倒是让她心下暗暗纳罕。   画扇走了也有旬月了,画屏在唐瑾知的可以历练下也有了几分当年画扇的神韵,虽然说办事说话仍然没有画扇稳重踏实、思虑周全,可也是后宫妃嫔的贴身丫鬟中间一等一的了。   掌灯时分,唐瑾知正在看着花架上的美人蕉,蔫得更加厉害了,花叶子都打起了卷,叶子上的黄色让人满目疮痍。心下实在是感慨,办事情的能力画屏倒是还可以磨练,可是养花,就算有朝一日她的技艺超过了画扇,也很难有画扇对待这美人蕉的那一份心,何况如今尚且还是技不如人呢?   画屏推门进来:“娘娘,颐宁宫咱们的人那边已经传来消息了,太后的意思是,曲常在就算是有千般不是,也不能委屈了皇嗣,便是要给她恢复位份呢。陛下那边,奴婢也听说,还特意让魏公公来了一趟,说是这两日就要把冷宫里面的人接出来,还让魏公公亲自监督扫洒一下丽景宫,这消息是刘地生亲自来传的话,想来应该是可信的。奴婢也按着您要求的那样挽留了刘公公,只是刘公公现在在魏公公手底下办差,能出来报个信儿已经实属不易,奴婢也便没有强留,塞了两个金锭子给了他。太后娘娘那边咱们的人说,太后打算让您一并儿负责了曲氏怀孕生产的事儿,现在旨意还没有到,可是太后已经说了出来必然不会反悔的,只怕着您这边收到消息也要不远了,您看……”   “负责给和嫔和晴贵嫔请脉的太医是哪一位?你可有打听清楚了?”   “负责和嫔的,是贾训全贾太医,因着晴贵嫔是第二次怀孕了,上一次怀孕便是唐太医照料的,这一次,便还是……唐太医。”   唐瑾知的心里面凉了一截。太后啊,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啊。   既然唐瑜远都能觉察得到封水落这一胎十分的危险,那么贾训全作为太医院资格最老的太医不可能一点都感觉不到。而贾训全常年为太后请平安脉,可以说太后就是他能够在后宫之中立足的根本,那么他自然是太后的心腹。太后如今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交给自己,面上却都是喜色,那么其中必然是有一些关窍。贾训全不可能不把封水落脉象的异样说出来,那么太后必然是知道的,这一头太后肯定是下令让贾训全竭尽全力去保住封水落这一胎,另外一边自己就成了一只备用的替罪羊,一旦封水落真的滑胎,那么自己就算不是真正出手去害她失掉孩子的那一个人,可是也难辞其咎,理后宫代掌凤印之权肯定是没有了,弄不好兴许还会连累唐家,而这正是太后扶植有琴家崛起所需要的。   而若是曲锦衣的肚子有了什么闪失,唐瑜远就是有一百张嘴恐怕也说不清楚,双管齐下,唐家,就会是大厦将倾了。   *   祉顺宫的惠德堂,因着宫里的人都在怠慢何凝妆,这宫室也就透着一股萧条破败的感觉。。   “小主,方才皇上身边的魏公公来过了。”金蟾轻轻推开何才人内室的房门,这里面没有点燃熏香,也不能有一点照明的物事,窗纸糊得厚厚的,似乎生怕有谁闯进来。自打何凝妆被贬为才人,她就是这副样子了,宫里向来是捧高踩低的,可之前的无数次跌落,宫里面的人都觉得何凝妆一定还会复起,可这一次不同,差点贬入冷宫的女人,只因为皇上还存有的一点点怜悯之心,才得以留住一个才人的位子,谁还会事事顺着何凝妆的意呢?   原本是干枯破败的在床榻之上躺卧的何凝妆听闻金蟾的话,一股脑翻身坐了起来:“魏临渊来了?可是皇上今天翻了我的牌子?”   看到何凝妆这一副样子,金蟾不由得心下感慨,曾经那么叱咤风云也会有今天这一副样子,自己取代了恪贵人乐兰舒当了她身边的贴身宫婢,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恪贵人,也是何凝妆心下过不去的一道坎儿,乐兰舒原本是何凝妆的贴身宫婢,何凝妆被贬为才人的隔日,皇帝就以乐兰舒温良贤淑为由把她晋升到了贵人之位,无疑是狠狠地打了何凝妆一记耳光。   “小主,却恩宫的那位……因为怀了身孕,就要复位了,只怕是用不到两天儿,就可以放出来了。”   金蟾本以为自家主子又要发发脾气,却不想自家主子一反常态,只是叹了一口气,把身子朝着墙壁转了过去,就不再说什么了。      ☆、第一零五章 归宫前夕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读者们,飘絮我对不起大家,我昨天骑电瓶车摔倒了   脚差一点就骨折了,这两天在养病,今天这章还是勉力更新的   希望大家不要怪我   如果明天还是很难受的话可能没有心情写   对不住了   但至少会两天一更的   为我祈祷吧!   第一零五章归宫前夕   荷露像往常一样推开却恩宫那间逼仄的小居室的门,手上端着的,却是魏临渊巴巴的送来的用暖炉温着的燕窝莲子羹。   “娘娘。”她轻轻唤了一声,自家主子要复位的消息已经从魏临渊口中传了出来,称呼,自然就可以顺着往常的例了。   曲锦衣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荷露手中描金的朱红色食盒子,淡淡一笑,心下却有一点冷:“这是御膳房送过来的吃食吧?也难为他们这么早得到消息,我还以为,非得再过两日才能不吃残羹冷炙,素菜清汤呢。”   荷露勉强的陪着笑:“娘娘,后日您就要回到沉香馆中去了,奴婢听着魏公公的意思,可能……奴婢也只能伺候您这两天了。”   声音里,透露着一点黯然。   曲锦衣脸色一变:“这又是怎么回事?”   “陛下的意思……奴婢们都是在娘娘身边儿助纣为虐的,只怕是要把娘娘身边的人,都给换了,打发去宝华殿给先帝烧香抄经祈福。奴婢虽然在您身边伺候了几年,可若真的是要换人,奴婢怎么也逃不开。娘娘,奴婢现在这里恭喜您重回沉香馆了,只怕您迁回去当日,奴婢是没那个福气,跟着领赏了。”   说着,眼眶中流出了两行清泪。   曲锦衣猛地一掌拍在了床榻上,白皙的手霎时间涨成了红色:“助纣为虐?本宫从来就没有做过的事情,若不是真的被小人陷害,又何至于沦落到这般境地?如今那背后的人定是看不得我好,非要把我的左膀右臂也砍了去,真真是欺人太甚了。”   看着曲锦衣动怒,忙吓得过去扶住了她:“娘娘您如今有着身孕,为了奴婢动气可是使不得。奴婢命不好,不能伺候娘娘,可娘娘肚子里的是天潢贵胄,若是伤了小皇子,奴婢只有以死谢罪的份儿了。不过娘娘,还有一事,您听了,千万不要动怒,魏公公说,陛下今儿下了一道旨意,让阖宫妃嫔都去瑾楼馆送礼物,恭贺封充仪有孕的事情,可是却没有让您去,也没让谁来恭贺您,直说让您在丽景宫好好养胎。”   曲锦衣苦笑了一下,颓然的靠在引枕上,却突然又坐了起来:“也罢,我却还在这埋怨在后面害我的人,可说是皇上真的信我,不怀疑我的话,我又怎么会进这个冷宫?他又怎么会同意遣走我身边得力的人儿呢?让人去恭贺封水落,无非是要打一下我的脸,让我愈发的安分着,也让宫里头人看清了,谁才是他心尖子上的人罢了。好好养胎,其实都是变了相的禁足,丽景宫和却恩宫,又有什么分别?”   “娘娘,奴婢还是那句话,留得青山在,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做傻事,娘娘若是这一胎生了个皇子,陛下一定会与您冰释前嫌的。”   曲锦衣伸出手来,在荷露的额头上抹了一把:“你还是太年轻,没经历过男女之情。就算皇上肯所谓的原谅本宫,本宫和皇上,也回不去从前了,本宫对皇上炙热如火的心,早就在那一日入冷宫之前,死了。早先本宫那样待他,甚至不惜背着骂名……今后,本宫再也不会了。”   垂杨宫。   “微臣参见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吉祥。”   唐瑾知正在打盹,蓦然被唐瑜远的请安打断,扶额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起来吧,本宫这是实在太倦了,倒是让你见笑了。”   “微臣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太后让您帮封充仪安胎。今日贾训全太医回到太医院之后立刻传达了太后的旨意,不论什么人问起,封充仪的胎,一律说是非常正常。”   听到这里,唐瑾知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看来她算是猜对了,如若不是唐瑜远是自己的心腹,那么自己定然也是对这件事情懵然不知,结果就只能是自己尽心尽力,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那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跟本宫说这些?”唐瑾知的心头有一些堵,说不出的疲惫和酸楚涌上心头。   唐瑜远此时已经替唐瑾知请完了脉,将避讳的白手帕捻起装在匣子里面,一边装一边说:“因为娘娘想知道。娘娘,您近日只怕是思虑过深了,最近的脉象又有一些不妥,微臣给您开一些清心凝神的方子,但愿对娘娘可以有所助益。对了,娘娘自由怕苦,让画屏去太医院拿过药之后一定要记得去太医院要一点枣花蜜,切记不可是娘娘素来吃的椴树蜜,椴树蜜与微臣这药方子里的一味药是冲突的。”   唐瑾知叹了一口气:“你明明知道本宫仅仅是心病,根本都不需要用药的。”   “心病要用心药医,可是倘若求不来心药,再没有微臣的药方,只怕长此以往,娘娘会郁结更深,甚至损伤肌理,到时候再想补救,也为时已晚了。”   “好了,一会先去看一看惜和吧,她的身子是有一点轻微的不妥当,疼在儿身,痛在娘心,本宫心里就看不得惜和害病啊。还有,这封信,你找个机会交给她,你知道是谁的,一定要她亲自开启信封,不得有旁人插手,明白么?至于封充仪的胎,看来太后也不抱什么指望了,但无论如何,你也要赶在封充仪落胎之前想一个法子,让别人让她落胎,或者……让她自己命不好,保不住孩子。”   唐瑜远顿首:“微臣明白了。”   唐瑜远正待离去,已然转身,突然听到身后的唐瑾知的声音猛然太高,几近歇斯底里:“唐瑜远!你以为你跟本宫一样姓唐,本宫就会不问缘由的一直宽容你吗?你想得太称心如意了。你的父亲虽然是我父亲的兄长,可是你们那一支早就没落了,不过是靠为人医病勉强糊口,若不是本宫的父亲抬举你,你哪里有机会入宫做一个太医?如今方才做出一点成绩,便开始居功自傲,连本宫你都不放在眼里了,实在是丢唐家的脸面。本宫是你的堂妹啊,想问你一点事情就这么难么?金银珠宝、良田家产本宫随你挑!”   唐瑜远心底蓦然一惊,很快反应过来,背对着唐瑾知,竭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娘娘,微臣说过了,封充仪的胎是一点异样都没有的,您有何苦连微臣也不相信呢?”   “滚!你给本宫滚出本宫的垂杨宫!”   “娘娘,微臣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为惜和帝姬请平安脉的,娘娘不喜欢微臣,可以奏禀皇上,换一位太医就是了,可是微臣的职责里面,照看惜和帝姬并没有更改,也从无差错,今日微臣是为了惜和帝姬的病来的,微臣这便去替帝姬请脉了。”   “滚--”   有琴抒静轻轻地走入内室,看着正在忙东忙西扫洒打点的珍珮,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珍珮,方才本宫从太后的颐宁宫那里回来,在那里看到魏临渊魏公公了,按着魏公公的意思,皇上许是想打压晴贵嫔,让众位妃嫔前去给封充仪道贺呢。魏临渊看着本宫也在,就一并知会了,稍后就不来我们拂柳宫了,你快去,把库房里的珍惜的好东西拾几件出来,尤其是要记得拿上那个汉白玉的送子观音,还有那个镶嵌了上号的绿松石的玉如意,其他的你看着斟酌就是了,封充仪妹妹有了身孕,怎么着本宫也得好好祝贺她一下。”   珍珮应了声,正待去办,又回过头来,犹疑的问:“娘娘……这……封充仪现在尚且还不是一宫主位,而是住在贤妃娘娘的宫殿里面,您这样大张旗鼓的去为封充仪贺喜,如若贤妃看在眼里,岂不是让她添堵么?您是知道的,贤妃……贤妃娘娘不能生育啊。”   有琴抒静把手中的帕子甩到一边儿:“她不能生育难道还是本宫的错?这是皇上的旨意让众位妃嫔前去贺喜,本宫给了封充仪的面子,就是给了皇上的面子。你也知道,这些年皇上对本宫的恩宠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而那只不能下蛋的鸡,恩宠却一点也不见减少,如今本宫自然是要顺着皇上的意思,争取来多一点恩宠,早一点怀上皇嗣,才可以终身有依靠啊?至于贤妃,她位份最高又如何?本宫也是太后的侄女,不见得比她差多少,本宫和她素来不睦是谁都知道的事情,还用得着藏着掖着呢么?”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准备。”临走的时候珍珮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并没有逃脱有琴抒静的眼睛,刚刚要侧身走过去的珍珮被有琴抒静叫住了。   “对了珍珮,本宫记得,你今年……也是芳龄二八了,跟在本宫身边,就没有丝毫的怨恨么?何才人身边的乐氏如今已经是恪贵人了,贤妃身边的画扇也当上了平衍王的侧妃,这两人都是当日初进宫的时候与本宫平起平坐之人,虽说如今的情况可谓是大不相同,可是她们的宫婢倒是都出息的很,本宫一直把你藏着掖着,你有没有觉得本宫屈才了呢?”   珍珮的脸色有几分不自然:“娘娘……怎……怎么会呢?奴婢是娘娘的家生丫头,自然是一心一意向着娘娘的。就像……就像江良娣向着俪忆夫人那样向着娘娘。”   有琴抒静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本宫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你何必要解释那么多?快去弄吧。”   “是……”   ☆、第一零六章 戬妃到访(上)   第一零六章戬妃到访(上)   后宫,向来就是捧高踩低的地方,身怀龙种者不常有,心怀鬼胎者却常有。   封水落坐在软凳上,信手捻起来矮几上放着的葡萄,在手中端详着。自从她有了身孕,便越发的爱吃这酸酸的葡萄了,一来是喜欢这味道,而来,则是喜欢葡萄象征的多子的含义。皇帝下旨让所有妃嫔前来庆贺,想着这事儿,和嫔心里就满是欢喜,虽然晴贵嫔怀孕的日子比自己长,可那又如何?自己这里门庭若市,丽景宫却门可罗雀,单单是这一点来看,就足够让很多人心存观望态度了。   只是就连封水落自己也不曾想到,最先来为自己庆贺的人,居然是戬妃有琴抒静。   “嫔妾给戬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来人并不是什么平日里就十分相熟的人,该有的礼数,封水落还是该做足的。   在封水落还没有完全屈身下去的时候,有琴抒静一把扶住了她:“什么娘娘不娘娘的?这些都是虚礼而已。若是在往日,你这礼本宫或许就收下了,可是如今你可是双身子的人,礼数再重要也没有孩子重要啊。再说了,你若是有这个福分,能够一举为皇上诞下一个皇子,何愁将来当不了娘娘呢?”   想到将来,封水落脸上燃起了一抹绯红,带着初为人母的喜悦看向有琴抒静:“娘娘,嫔妾不奢望的,嫔妾只盼着能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就好了,至于别的,命里无时莫强求,这是嫔妾从小就信奉的原则。”   “珍珮,把本宫给封充仪准备的贺礼拿上来。”   有琴抒静的贺礼,满满的装了一抬,珍珮领着两个拂柳宫的宫监一同抬进了瑾楼馆。封水落本来就不是一宫主位,瑾楼馆就不是十分宽敞的居室,加上这番有孕太后和皇上都赏了不少珍奇古玩,尽数被她摆在了居室里面,如今这一抬外带三个人走了进来,屋子就显得局促了不少。   当着封水落的面,有琴抒静打开了樟木抬箱,先是从里面取出了一个观音的摆件,递到封水落的跟前:“若是封充仪不嫌弃,本宫就称呼你为妹妹了。妹妹你看,这个送子观音呢,是本宫入宫的时候,太后赏给本宫的,相传是当年太后怀着皇上的时候,先帝特地去寻了高僧七七四十九个来为这个送子观音积过福,也是这送子观音保佑着皇上和三公主平安长大,实在可谓是福泽无量呢,如今放在本宫这里,本宫又没有孩子需要庇护,本宫就寻思着,还不如让它物尽其用,便特地拿来送给妹妹了,希望在这送子观音的庇佑下,妹妹可以为皇上诞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呢。”   封水落又惊又喜,实在是想不到平素没有什么来往的有琴抒静会送这么大的一份礼过来:“娘娘,这怎么使得?您还是拿回去吧。这礼太贵重了,实在是会折煞了嫔妾的。”   “哪有本宫都送出去了又拿回来的道理?本宫说你受得起你自然就受得起。来来,再看看这一件。”有琴抒静又拿出了那一件绿松石镶嵌的雕刻着莲花的玉如意:“你看这个,本宫都已经问过太医了,绿松石是石料里面极好的安心凝神的物事,玉如意更可以帮助妹妹安枕,而这雕刻的莲花在佛教里面也有很好的寓意。这东西到倒算不得贵重,不过用处倒是极大的,还希望妹妹笑纳啊。”   镶嵌了绿松石的玉如意,不要说入宫这么久封水落都不曾得到过如此贵重的东西,先前在封家的十四年,她也不曾见过,如今有琴抒静一句算不得很贵重,她嘴角噙笑答应着,心下确是暗暗心惊。   “姐姐这些礼还是实在太贵重了,妹妹都无以为报啊。”   有琴抒静非亲非故,倒是让封水落心里有几分不自在。魏临渊已经得了皇帝的令让各宫嫔妃下旨庆贺,自己的同胞姐姐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已经身怀有孕的事情呢?戬妃的拂柳宫到自己的瑾楼馆,足足要绕上一个圈子,可是第一个来的却到底是戬妃。   而与自己同在垂杨宫,距离不过几百步的姐姐,却不见她来道贺,的确,姐姐从小就是争强好胜的性格,姐妹两个平日里不相上下的时候,也不曾见到姐姐有任何不满。可是如今,自己与姐姐同日入宫,最先侍寝的是自己,先怀了身孕的还是自己,就连位分,如今自己是封充仪,而姐姐还是一个祥嫔,长此以往,姐姐心里必然是会存了芥蒂的,这次不来看自己,只怕已经是要给自己一点脸色看看了。   这样想着,封水落的心下不由得有一些难过,只盼着早日能够消除自己与姐姐的隔阂才好。   封水落短暂的失神并没有能够逃过有琴抒静的眼睛,有琴抒静一边暗自思忖,一边轻声呼唤:“封妹妹……封妹妹?”如是呼唤了三四声,封水落才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儿来。   仿若受惊一般:“娘娘……”   “妹妹,你方才说,本宫的恩德,你无以为报,可是姐姐这里就有一桩很大的事情要同妹妹商量呢,不知道妹妹能不能答应,只是……只是兹事体大,一会又要有很多的人来跟妹妹道喜,不知道……”   戬妃这般一说,封水落的心里反倒好受了一点终究是应了那无功不受禄的理儿:“娘娘这样客气做什么,您这般对我,您的事情还不就是嫔妾的事情么?芙蓉,我要进去同戬妃娘娘商量一些事情,若是有人来探望,你便说我身子不适在里面稍事歇息,如果说有得罪的地方请各位主子海涵。”   名唤芙蓉的小丫头还算谨慎,不忘问了一句:“小主,如果是祥嫔小主……奴婢也这么回了她么?”   这个叫芙蓉的丫头也是和嫔入宫之后才升作主子的贴身丫头的,和嫔看着她颇有一点使得不痛快的感觉:“那是自然,我说的是各位主子,你可懂?”   “是。”   “娘娘,请借一步内室说话。”   封水落领着有琴抒静进了内室,刚刚想请有琴抒静上座,却看到有琴抒静已经开始抹起了眼泪。在封水落眼里,有琴抒静本来是以端庄而显现出一种大气的美,如今落了泪竟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看的封水落不由的感慨,这后宫究竟埋没了多少貌美如花的女子呢?   封水落慌不迭的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有琴抒静:“娘娘,您……您这是怎么了?”   有琴抒静也不自持骄矜,接过帕子就在脸上抹了起来:“妹妹,本宫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你看本宫在这宫里面也算是风风光光的娘娘,可本宫这日子,每一日都是如履薄冰啊。”   这话一出封水落也是震惊,戬妃有琴抒静,太后的亲侄女,宫里面的位分排在第二的妃嫔,按说就算是后宫跟红顶白、捧高踩低,也不会有谁轻视了这位娘娘才是,她又何必说这样的话呢?   有琴抒静说完上一句话,停顿抽泣了一下,没等封水落再度发问,便又说出了底下的内容。   “封妹妹,你是知道的,如今这宫里面,有三位主位娘娘,贤妃呢?是唐大将军的女儿,虽说早年因为小产伤了身体,是个不能生的,可是好歹她有掌握后宫的权利,在没有皇后的时候这宫里面她是不会倒的,而且她还抚养着惜和帝姬,也算是有个依靠。晴贵嫔呢,得皇上的喜爱,虽然娘家不算世家大族,但是也有一个恪和帝姬可以依靠,虽说前段时间入了冷宫,可如今肚子里又有了一个,若是生了儿子,哪有不母凭子贵的道理?”   说着,又是一阵抽噎:“唯独没有孩子的,就是本宫了。可是如今姐姐有求于妹妹,便不瞒妹妹说,这事情连太后都不知道的,本宫……本宫其实是一个不能生育的……本宫小时候曾经落水,被救上来之后就一直体寒且气血亏虚,根本没有办法怀上龙种啊。”   这样的秘辛,听得封水落瞠目结舌,有琴抒静声泪俱下,那语气容不得封水落不信了:“所以本宫也是想恳请妹妹一件事,妹妹的母家封大人,在朝中虽然是新贵,但是根基尚且不稳,一旦妹妹诞下了皇子,必然会有很多人针对妹妹。这样一来,不论妹妹来日能否进位分,都不一定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平安生长。何况如果妹妹暂时还没能成为一宫主位,这孩子可是要送到衍嗣宫抚养的,那时妹妹可就真的是半个月才能见到一面了。本宫就想,妹妹可不可以跟皇上说一说,来日诞下孩子,不论男女,都交由本宫抚养……本宫不能生,对妹妹的孩子一定视若己出,而本宫的姑母就是太后,有太后在,本宫也能保着你的孩子无虞。皇长子是一个没有了生母的,倘若你能生下一个皇子,这将来……不论是对本公来说,还是对于你来说,都是一个极好的依靠呢。”      ☆、第一零七章 戬妃到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又扭了一下,骨折了,这回真的骨折了   原谅我这么多天没更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第一零七章戬妃到访(下)   中间的有一些话,有琴抒静说的很是模糊,不过越是模糊,封水落就越是心动。   俗语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是借着自己有身孕这个机会傍上了戬妃这一棵大树,难道自己将来封妃,甚至是当太后就真的是没有指望的么?   封水落正在暗自思考着,忽然听得门外传来姐姐封月心的声音:“妹妹,姐姐这来给你道喜了……诶?芙蓉,你们家主子呢?”封月心跟着贤妃款款而来,因着芙蓉忙着在为自家主子守门,也没有提早通传,再则封月心是封水落的同胞妹妹,又是和一宫主位唐贤妃一同而来,又有谁会在门口处拦着呢?   “唐贤妃娘娘吉祥,祥嫔小主吉祥……奴婢……奴婢的主子身体有些不舒服,太医也说了也许是刚刚怀有身孕,坐胎不稳的缘故,小主就先进内室休息去了。如今休息已经有一会儿了,但是只怕是还没有起身,小主也不知道贤妃娘娘和祥嫔小主这么快就会来看望她,因此没有起身相迎,还望贤妃娘娘和祥嫔小主海涵。”   倒是唐瑾知宽厚:“不碍事的,本宫能够理解,想当初本宫怀着那个没福气出生的孩子的时候,也是百般的不是,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怀了身孕,稀里糊涂就把孩子给丢掉了,到底是本宫不如封充仪运气好啊。”   唐瑾知看似无意的一句封充仪,却让封月心心头起了些许不自在,再加上封月心对于自己的妹妹一贯是有些了解的,此刻也觉得妹妹在里面躺着,丫头在外面守着不大成事儿,便也生了疑问:“落儿也真是的,坐胎不稳就要找太医开副方子喝一些安胎的药啊,怎么能就这么躺着呢,不行,落儿是我的妹妹,我怎么着也得进去看看啊。”   在内室的封水落和有琴抒静自然也听到了这样的话,有琴抒静忙压低了声音:“妹妹,这事儿事关重大,就算妹妹不答应本宫,本宫也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   封水落摆上了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嫔妾明白,娘娘,瑾楼馆在嫔妾这里出去有一个后门的,娘娘不如……不是嫔妾有意让娘娘走后门丢了身份,只是实在是嫔妾的姐姐就是那样的性格,说要进来看看,不进来必然不罢休的。”   戬妃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手上却趁着封水落没有注意到,微微有了点小动作:“本宫明白,本宫也不愿意为自己找上麻烦,看这外面的架势,定然是唐贤妃也来了,本宫与她素来不睦,可不愿意现在给自己找些不痛快。不过你还是要先出去稳一稳局势,本宫这也才好从后门离开啊。”   封水落略略有些迟疑:“那……嫔妾这就先出去了。”   外间的争执还在继续,芙蓉得了自家主子的令,自然不敢随便放人进去:“祥嫔小主,奴婢知道您是为了我家主子好,可是主子正在睡着,小主进去一定会打扰到了主子啊……”   “我已经醒了。门外什么声音啊,这么吵吵嚷嚷的。”封水落一手叉着腰,一手捂在嘴上佯装打哈欠。   芙蓉便看到了自家主子推门而出的情景,一颗心总算落了地,若是主子再不来,她可是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气势汹汹的祥嫔了。   封水落抚了抚小腹,脸上露出了一个慵懒的笑容,柔声道:“芙蓉,你也是的,姐姐来看我,你竟然不让她进来,岂不是要平白无故的伤了我们姐妹之间的情分?”   这时的芙蓉,只有替封水落挡着的份儿了:“是,小主,奴婢也只是想着让小主能够多休息一会的,奴婢甘愿领罚,请你娘娘降罪。”   封水落千娇百媚的摆了摆手:“行了,自己去领罚吧,我还要在这和贤妃娘娘还有姐姐叙话呢。娘娘,姐姐,屋里请吧。”   却不知道这样明媚的笑容,落在封月心眼中,却是越发的刺心了。   封水落放心大胆的带着封月心和唐瑾知进了自己的内室,只因为她十分笃定这一会戬妃已经离开了,内室的上座只有两个,若是人多便有人要坐在红木的板凳上,封水落本来请姐姐和唐瑾知坐在上座,封月心看到这样子的场景赶忙架住了自家妹妹:“妹妹,如今你的位分比姐姐高,又是双身子的人,自然是你坐在上座的。”   封水落正嫌怀着身孕坐在红木板凳上不舒服,便也没多想,就坐在了上座,却没有注意到封月心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   唐瑾知环视了一下四周,淡淡的笑了一下,继而开口引了一下话头儿:“方才听妹妹说,妹妹的身子不大爽利,似乎是坐胎不稳的缘故,那可得是小心了的。”   封水落喜不自禁:“嫔妾谢娘娘关心。”   “这女人怀孕头三个月是最要小心的了,一个不慎可能就滑胎了。再不幸一点的,就如本宫这般再也不能生育了。妹妹可不要把本宫这话当成儿戏,否则像本宫当时那样,可就真真是追悔莫及了。”唐瑾知看着手上的赤金镶紫宝石的莲花镯子,仿若有意无意的对与自己隔桌而坐的封水落细细教导,本人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细细地琢磨着封水落的动静。   封水落这边儿,正在细细思索着方才有琴抒静说过的话,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封月心提醒了一句,才听到唐瑾知方才的话,赶忙回了话:“娘娘的教诲,嫔妾受教了。”   唐瑾知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笑了笑:“看看本宫这记性,就一味的顾着说教。来,看看本宫送给你初次有孕的喜礼。画屏,呈上来。”   画屏打开唐瑾知带来的匣子,单单是看那匣子的大小,封水落已经可以猜得出里面的东西要比有琴抒静送来的东西差上许多,再看里面的物事,大多是一些珠钗环佩,成色倒都是不错,寻常放在封水落这瑾楼馆里面也算得上是可以镇得住梳妆奁的东西,就连封月心看到了那里面两颗浑圆的南珠耳珰,也不由的赞叹,眼神之中写满了欣羡。   只是再好的珠钗环佩,同有琴抒静送来的汉白玉送子观音和镶绿松石玉如意比起来,都是在是逊色了,封月心与唐瑾知不知内情,封水落稍稍带一点嫌弃的表情却已经流露了出来。   只是神色平常的谢了礼:“嫔妾谢过贤妃娘娘了。”   唐瑾知倒是没有很在意封水落的表现:“封充仪,如今太后给了本宫照顾你安胎这一差事,你本来又是本宫宫里的人,本宫照顾你,责无旁贷,只是你也要自己小心一些为好,本宫上一次便是中了歹人的奸计,才终生不能生育,所以说你自己若是不小心,本宫照顾的再好,都不可能保住龙胎的。自己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就去同贾太医说,贾太医在太医院呆了几十年,伺候了不知道多少为主子,这点儿经验还是有的。还有,有了身孕,麝香、红花还有附子一类的东西都应该是忌讳着的,你可万万不能去尝试。”   唐瑾知的心下还是有几分恻隐之心,想到唐瑜远说过,封水落有孕初期就接触过麝香,那么如今自己尽早提点,或许这个孩子还能有挽回的余地吧。毕竟是他的孩子,她再不喜欢也难以割舍。   “好了,今日清晨惜和帝姬有一些咳嗽,本宫也要回去照顾帝姬了。反正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你有什么事情,差个人去找本宫就是了,倒也方便得很。祥嫔,不如你也同本宫一道回去吧,你的性子颇有一点急躁,反倒是不能让封充仪好好的安胎。既然封充仪方才已经有胎动不安的症状,还是应当尽早休息的好。你在呢,反而搅扰了封充仪休息。本宫想,咱们还算是赶早的,也就一个时辰,其他赶过来道喜的妃嫔也就该到了,还是趁着这个时间让封充仪赶快休息。”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的看了封充仪一眼。   一宫主位已经说了话,祥嫔自然不好反驳什么,凤眸一挑,看了一眼自己的同胞妹妹,便跟在唐瑾知身后唯唯诺诺的走了,封水落本来想送出来,可是被唐瑾知按下来休息,便也没有送出去。   出了内室,画屏便蹑手蹑脚的走上来,附在唐瑾知耳边耳语了几句,唐瑾知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种了然的神情,进而就是看着封月心微笑,虽然没说什么,却更加让封月心心头不自在。   看了几眼,唐瑾知终于肯转过头,抬起步子再往前走,可是封月心终究是沉不住气的性子,急急地追了上去:“娘娘……娘娘您方才这么看着嫔妾做什么?”   “没什么,就算有什么,这些也不是本宫应该插手的事情。”   ☆、第一零八章 隔阂坐实   第一零八章隔阂坐实   封月心思忖了一下,嘟起了嘴,观之愈发惹人怜爱:“娘娘还是拿嫔妾当成外人是不是?娘娘,您不是说么?嫔妾就是您的妹妹啊……嫔妾又有什么事情是您不可以插手的呢?”   唐瑾知静静的看着封月心的脸,这个女子,其实也不是那么太蠢,至少她知道该找人靠着,该怎么样巧取自己想要的,半晌,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本宫也不跟你见外了。只怕啊,你眼巴巴地去看你的妹妹,百般的关心她,可是封充仪可并不领你这一份做姐姐的情。”   封月心的面上也有着几分淡淡的不满,心下怎么想早已经是昭然若揭,可却仍然是煮熟的鸭子:“怎么可能呢?落儿是嫔妾一母同胞的妹妹,从小也习惯了受嫔妾的照顾,如今她怀有身孕,正是需要嫔妾的时候,怎么会不领情?况且就算我也是天子妃嫔,可将来她的孩子生下来了,嫔妾也是孩子的姨娘啊……”   唐瑾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啊,就是把什么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且不说别的,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你也是天子妃嫔,可是你和你的落儿,现在如何能比?虽然位份上面只相差一等,可是日后的前途可就不好说了。皇上是有多么重视封充仪肚子里的孩子,你是知道的,想当年恪和帝姬在母腹中也是一个得到皇帝重视的孩子,虽然说晴贵嫔生出来的只是一个帝姬而已,可也就是这个帝姬让晴贵嫔一跃成为一宫主位。你想一想看,你妹妹的身家背景,难道会比晴贵嫔差么?只要这个孩子生出来,那封充仪必然就是一宫主位。”   唐瑾知故意把话说得严重了些,封月心就越发相信了。   “至于封充仪是不是真的跟你离了心,本宫也不多说,只说说方才你进入内室去探望时的场景吧,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你我二人进去的时候,内室的桌案上面摆了两个茶盏,本宫碰了一下那茶盏,里面的雨前龙井,还是温的……而雨前龙井是茶里面最容易凉的一种啊!”   “娘娘,这……”封月心的脸色透着微微的潮红。   “封充仪自己说她是在内室休息,既然是自己在榻上躺着休息那又何必再桌案上摆上两只茶盏?难道是封充仪有未卜先知之明,知道你我二人会一同来?方才你问本宫笑什么,其实不过是画屏的禀告肯定了本宫的猜想而已,画屏在封充仪的床榻边上捡到了一个明代黄道婆手绣的锦囊,这个锦囊最大的特点就是用几味名贵的香料防止腐坏,因而几百年来这锦囊一直像新的一般,你看,就是这个……”说着,从广袖之中拿出了一样物事,正是那湖蓝色的锦囊。   不待封月心开口,唐瑾知便把那锦囊放在了封月心的手掌心:“你仔细看看吧,这个锦囊十分的特殊,举国上下也就仅此一件而已。因为戬妃向来喜欢湖蓝色,皇上就在去年戬妃寿辰的时候,把这个锦囊作为戬妃送来的万寿节贺礼的回礼赏给了戬妃。妹妹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内务府看看档案的,看看本宫是不是在这里平白无故的搬弄是非。”   封月心的脸色倏然变白,心下已经愈发的笃定封水落已是同她姐妹离心了:“不……不,娘娘……您不是那样的人,嫔妾知道的,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怀疑娘娘搬弄是非呢?只是……只是妹妹她,她为什么要同戬妃结成一派呢?”   唐瑾知看到封月心的动摇,便趁热打铁,循循善诱道:“你同本宫走得近,难道封充仪看不到么?封充仪能看到,戬妃若是有心,自然也是看得到的。戬妃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孩子在身边,你说她是为了什么?”   “娘娘您的意思是……”   眼看着封月心的迟疑,唐瑾知心下的胜算又多了一分:“不是本宫的意思,只怕是太后的意思。太后是一个再聪明不过的人,知道怎么样做才可以让一个国家发展的更好,从太后苦心孤诣教导皇上安邦治国便可以尝鼎一脔,现在太后抚养着俪忆夫人留下来的皇长子楚平王,可是你也听说过的,俪忆夫人在生产的时候被人使了伎俩,能生下两个孩子已经是万幸的事情了,而两个孩子中间,楚平王又是后出生的那一个,身体比惜和帝姬还要差上几分。太后养着楚平王,一方面是怜惜皇孙孤苦无依,怕别的妃嫔照顾楚平王不用心对待,另外一方面也有想培养楚平王为储君的意思,楚平王没有母妃,又是皇上的长子,立长可是说得过去的事情,又是太后亲自抚养长大,日后有琴家的地位还能旁落么?”   唐瑾知说话便是有这样的吸引力,饶是平白的看客都会仿佛置身事内,更不消说一门心思扑在这事儿上的封月心了,一边儿听着,一边儿不住的点头。   “可是你也能看得到,楚平王还那么小,就已经是每日汤药不离口,太后总要有个选择,尽早做打算才是。你父亲现在虽然是朝堂新贵,然而根基还不算稳,现在你们姐妹二人在宫中的地位又不算高,你妹妹因为俪忆夫人的缘故,颇得皇帝的宠爱,正是太后可以选择的最好拿捏的人物。如今你妹妹若是怀的是一个皇子,再加上皇上对俪忆夫人难以补偿的旧情,一旦楚平王有个好歹,只怕储君之位就是你这个外甥的,至于皇后之位……”   封月心的面上露出了几分喜色:“皇后之位也成了妹妹的?那岂不是很给封家争脸么?”说罢,蓦然意识到了唐瑾知还在自己身边,这样说无论怎样都有几分不妥:“娘娘,您切莫怪罪嫔妾,您也知道的,嫔妾和落儿是青楼女子生下来的庶女,又是从小就没了娘的孩子,难免饱受正室夫人的欺负,能给封家争脸让嫡母无地自容,也是嫔妾和妹妹从小的心愿。”   “本宫可以理解。”唐瑾知的心下满是嘲弄:“不过你还是进宫时间太短了,这里面那么深的水你又怎么会明白呢?戬妃是太后的亲侄女,若是没有戬妃,你的妹妹也许还有几分可能。如今这种情形下去只会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杀母夺子。现在戬妃对封充仪百般好,封充仪对戬妃百般信任,到头来若是封充仪有什么意外,当然本宫不是诅咒,只是阐明这样一个情况,那她的孩子就可以有太后出面,交给戬妃抚养……本宫说的这些,你可懂了?除此之外,你大可以想一想,你是封充仪孩子的亲姨母,太后为了让戬妃更加名正言顺,会做什么?且不说你的性命能不能有保障,至少你的位份是很难再往上了。”   唐瑾知说完,用眼神的余光轻轻地瞟着封月心,封月心手上拿着的帕子已经被她捏在手心里紧紧地揉成一团,额角也渗出了汗,便没有继续说什么,过了许久,才又听得封月心带着颤音的声音:“娘娘,您的意思是……让嫔妾……让嫔妾不让妹妹的孩子生下来么?”   “祥嫔你好大的胆子,在本宫面前说这样对皇家大不敬的话,皇上的孩子也是你可以觊觎的?本宫不过是给你分析清楚利害关系而已,哪里有让你做什么事情?你想觊觎皇上的孩子,可你不要忘了,如今本宫担当者照顾好你妹妹腹中皇嗣的任务。本宫让你害了封充仪腹中的皇嗣,对本宫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是,娘娘说的是……”   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悲怆:“不过,你若是真的有些什么想法,本宫也只能告诫你,万万不可扯到本宫身上……否则本宫也可以让你翻不了身。本宫觉得你跟本宫在一起合作,远远比反目成仇要好得多。”   “娘娘,嫔妾明白了。”   看着祥嫔手中的帕子被她攥得愈发的紧了,唐瑾知不露声色的在一旁轻描淡写:“哎……在这个深宫里面若是能有一个姐妹,真真是极好的。可是本宫还有其他姐妹都没有你们姐妹这等福分,还是好好珍惜吧,没有必要为了什么所谓的前程去伤了姐妹之间的和气。想当年的俪忆夫人,倘若也能在宫里有个姐姐,只怕就不会香消玉殒了。”虽是轻描淡写,可话里句句带刺又提到了俪忆夫人。   祥嫔也不是听不懂唐瑾知话里的意思:“娘娘,嫔妾的妹妹,当真是同俪忆夫人太相像了……嫔妾去了一趟如意馆,看到那里面只有一张俪忆夫人的画像,据如意馆的画师说,皇上素来就喜爱画中这个样子的俪忆夫人,因而俪忆夫人亡故之后,为了怕触景伤情吗,也只留了这一张在如意馆里面聊表念想。”   “你和封充仪,本是一母同胞,只是你却不曾有封充仪这样可以同俪忆夫人七八分相像的容貌啊,俪忆夫人是皇上一生的挚爱,只要着一张脸,就是封充仪受用一生的财富了。”   ☆、第一零九章 恨意深埋   第一零九章恨意深埋   曲锦衣缓缓地走进了阔别一个月的丽景宫。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长到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去的,短到仿佛是一瞬,她就改变了心境。   丽景宫里的大件儿都没有什么变化,本来内务府的意思是想把所有的家具全都重新漆一遍的,又考虑到如今曲锦衣怀着皇嗣,只好仔仔细细的擦拭了一新,又打了一遍蜡,看起来倒也是崭新夺目的。倒是装饰的物件儿,很多都让人给淘换成了新的,崭新的香炉子,因着她有身孕特地给拿出来的风轮儿,变动最大的是原来那酸枝木的再普通不过的条案,如今早已经看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紫檀木镶和田玉牙条的雕花条案。   只是对于曲锦衣而言,那酸枝木条案,她曾经在那里手书《燕歌行》,还把皇帝回写的“定不负妾相思意”几个字,给刻在了上头,如今那紫檀木玉石的条案再好,那几个字终究也看不到了。   一如她的心境,当年的曲锦衣,早就死在了那一日他的判断之下。   身边跟着的是内务府新送来的两个小丫头,一个叫春暖,一个叫花开的,都只有十四岁。名字倒是喜庆,两个小丫头也是刚刚升做主子贴身宫婢的,脸上堆着的都是笑,看着煞是可爱,只是曲锦衣却不愿意再去相信身边的人。自己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又岂知不是身边的人出卖自己的结果?   她想起了那个名叫腊雪的丫头,当年自己是如何对待她的长姊的,她并不是一无所知。这么多年待在自己身边,伺机而动,也终究算是得逞了。   坐在正殿的太师椅上,春暖机灵的端了一杯温水过来:“主子走了这么久,只怕也累了,如今怀着身孕,不宜喝茶,奴婢给您倒了温水来。这温水里头加了桔皮子,最是能安心定神的了。”   曲锦衣接过茶淡淡地饮了一口,味道倒是刚刚适口,温度也正好,看得出来是个心思通透的丫头,撂下杯子:“你是叫春暖的?”   “是,奴婢春暖,大小就被卖到宫里头来的,那时候先帝爷还在呢,奴婢就是一个御前周边儿的最末等的烧水丫头,跟着琳琅姑姑身边儿,偷着学了不少东西。到时候来琳琅姑姑得了恩典给放出宫去了,奴婢才因着泡茶有点儿功夫去给太后泡茶了。典月姑姑说,小主爱品茶,让奴婢过来最是合适呢。”   曲锦衣冷眼看着,这个丫头倒是通透,一点都不避讳自己是太后派过来的人,只是这最后一句,很是引起了她的注意。不过有些话现在却不是问的时候,只能先按下不提。   “奴婢花开,是内务府拨过来的人,从今往后就是娘娘的人了。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伺候着娘娘,绝无二心。”   花开长着一个圆圆的脸盘儿,上面圆圆的眼睛却在滴溜溜的直打转儿,嘴上表着忠心,可是曲锦衣却万万放心不下来。   曲锦衣从袖子里掏出两个小荷包,里边各装着一小包儿金瓜子儿,递给底下的两个小宫婢:“你们两个都是太后给本宫挑来的可心的人儿,若是好好的、忠心的跟这本宫,本宫自然不会苛待了你们去。对了,你可知道本宫身边儿原来伺候的人,如今都打发去了哪里?”   花开抢着回答:“娘娘身边儿原先伺候着的两个二等宫婢,一个叫冬霜的,因着封充仪初升位份,有怀着身孕,人手难免不够,便被调去了瑾楼馆给封充仪当二等宫婢使唤着;另一个叫腊雪的可是在是好命呢,平衍王启程回封地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着就瞧中了这个腊雪,硬是连王妃的劝阻都不肯听,生生带回了封地去,许是过一阵子平衍就会有请封庶妃的折子上来了,真真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倒是忘了娘娘当初对她的好处了。”   花开是个嘴碎的,心里最藏不住事儿,曲锦衣看着她那不忿的表情,心道:她这哪里是斥责腊雪忘恩负义呢,分明是眼红没有人家那么好的命罢了,不过也好,这样的人,越是藏不住心事,便越是好控制着。   “花开!”另外一边的春暖紧跟着呵斥了一句,也看得出两人原先是应该有点交情的:“娘娘如今怀着身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不走脑子呢?想来那腊雪也并不是可以和娘娘离了心的,你若是被王爷看上了,也断断没有抗命的道理。别说腊雪了,就是那养和宫伺候着的巧芝姑娘,不是也因为伺候已经过世的庆太嫔有功,而被靖惠王带到靖惠去了么?你只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没得巴巴眼馋着别人。好好伺候主子,短不了你的好处。”   曲锦衣不由得暗暗心中赞叹,别看才十四岁,通身的气派可是一般当了两三年的贴身宫婢的人都望尘莫及,一番话并不长,却是聪明到极点。一方面打压了花开,另一方面却又提到了被云裳冒充着的巧芝,暗暗向自己表明,自己也是宏图楼的人。   花开不知道春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气焰上受了打压,不由得瘪了瘪嘴。只听得春暖又开口道:“在娘娘身边儿,原来的贴身大丫头荷露,如今被送到浣衣局伺候着,内务府的掌事公公已经是厚待了她了,如若不然,拖出去杖毙,也是有可能的。”   春暖后面这句话,看着是顺着花开的话说的,可若是细细推敲起来,却实在是有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让人莫名其妙,曲锦衣一字一句的琢磨着,“内务府公公”五个字,霎时之间点醒了她。   入冷宫之后,她把自己的冤屈和失望,大多数都投到了皇帝的身上,还有自己身边究竟是那个宫婢出了岔子的问题上,却没有想到别的人还有什么问题,现在猛地一回忆,就觉出当日的不对劲儿来了,那一日的御书房,就是因为半道杀出来了一个淳安公主,只怕她也不会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人去。   刘地生!   她本来以为,这人是她一手安插到乾元宫去的,为的就是让她充当自己在乾元宫的眼睛和耳朵,没想到是自己太过心急,让躲在暗处的人看到了苗头,巴巴地送了一个钉子过来,而自己也就傻呵呵的踩了上去!   罢了,如今之前的事情一件一件都想清楚了,虽然羊脂玉镯子的主谋尚且还判断不出来,只是爪牙都有了,主谋,还会隐藏的多深么?   曲锦衣跟两个宫婢推说累了,只留了春暖入内伺候。花开自知方才也的确失言,便也不敢巴巴的跟进去伺候。   曲锦衣摆好纸笔,纸上落下了几个清秀的小字:钧喻铮、钧晨谧、刘地生、腊雪。   口中喃喃自语:“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   封正华再一次到访的时候,迎门的小厮已经能认得出这个人就是何老爷要等的人,没有通报便直接躬身把他迎了进去。封正华也没有拖沓,放了二两散碎银子在小厮手中,便大步流星地向着何沸的书房的方向走去。   “卑职拜见老将军。”封正华看到何沸,依然是一副谦卑的样子。   “起来吧。不知封大人此番前来是有何事告知老夫?”何沸的态度,倒是也比上一次缓和了不少。   封正华的面上显露出了忧色:“老将军,只怕微臣上一次说过的,皇上想要对何家动手,要是真的了。如今皇上已经算是将何才人禁足了,虽然还留着位份,可是何家在后宫的地位,已经是形同虚设。而日前微臣又打听到了一桩事情,皇上要给何蔚年何大人……升官。”   封正华的言语实在可谓是含糊其辞,可是在宦海沉浮了那么多年的何沸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封正华话里面隐晦的那一层意思呢?果不其然,封正华顿了顿,继续开口说:“何蔚年大人原本是正三品的武职京官骁骑参领,当年又是秉承着何家的传统,从武出身,可是如今皇上打算把何蔚年大人升职为从二品的布政使司布政使,是个外官,而且又是一下子从武将变成了文臣。布政使司布政使,这样的官职老将军您也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到各处去巡回视察,可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又有几个地方官员会真正地去听布政使的话呢?然而布政使一年到头只怕是只有到了述职的时候才会返京,长此以往,京中的动态和人脉,岂不是都要荒废了么?老将军您就算是耳目聪明,可是一旦何蔚年将军外调,您的一直左膀右臂也就随之被斩断了啊。”   何沸没有说话,可是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了微微的变化,一只手也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握成了拳。   “还有何蕴年何大人,您是知道的,如今何蕴年大人的女儿是平衍王的侧王妃,可是有一个唐家的义女唐王妃在那里,有着掌握大权的实力,何侧妃的日子又怎么会好过?不瞒大人说,微臣有一个远房的穷亲戚家的女儿就是在平衍王府当侍婢,微臣已经问过她,何侧妃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成亲许久王爷都不曾踏进何侧妃的房间一次,不是一人独居,就是宿在唐王妃那里。何侧妃只是空有一个侧妃的头衔而已,实实在在是王府摆样子的。可是微臣的女儿告诉微臣,这一切……这一切似乎是皇上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在侧妃的喜服之上动了手脚的,只怕就是皇上自己。而唐贤妃那头早盼着唐家的势力可以超过何家,也就陪着皇上眼了这一场戏。老将军,您想想,这样一来谁是受益的人?皇上达到了压制何家势力的目的,唐贤妃达到了扶植唐家势力的目的,可是何家才是真真正正损失惨重的那一个啊。”   ☆、第一一零章 沸反盈天   第一一零章 沸反盈天   何沸的脸色阴郁:“我何沸辛辛苦苦操劳半生,就是为了他钧家的事业,先帝还算待我不薄,平日里面也算是礼贤下士。可先帝英年早逝啊,留下了这么一个嘴上没毛的皇帝,心心念念就想学着汉武帝,把不是自己培养起来的官员一点一点裁掉。皇帝啊皇帝,可不是我何沸容不得你啊,实在是你太不给老夫脸面了!”   “老将军,其实微臣一直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当年若是您的才能,其实拥兵自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为何就要肝脑涂地效忠于先皇呢?”   “那你可是认为诸葛孔明的能力不足以建起一个蜀汉国?知遇之恩老夫还是一直念在心里的,若是没有先帝可能就没有何沸的今天,可是我何沸为他钧家做的已经够多了,难道还真要学着诸葛孔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封正华的脸色变了变:“老将军您……”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世人都说范蠡聪明直到退隐,可这偏偏不是老夫的性格,老夫偏要逆流而上。封正华,如今的你可是我的人,如果你要是说出去的话……你也别指望着那个年轻的皇帝会相信你。”   “可是将军,微臣的一双女儿还是他的妃嫔……”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先帝一生英明到最后还不是把殷国废帝皇后囚禁到死?那可是他的亲妹妹啊……何况说你那一双女儿不过是你的妾室所生,若是到时候功成名就,老夫倒是可以多赐给你一些娇妻美妾,你封家也不至于绝后啊。”   何沸的话似乎是戳到了封正华的痛处,封正华的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很快恢复如常:“微臣多谢老将军厚爱,定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那便是了。你先退下吧,这个时辰估计蔚年也要过来向老夫请安了,老夫还有一些话要细细地嘱咐他才是。”   封正华颔首,转身离开了,出门不远处就碰到了神情戒备的何蔚年,淡淡一笑,略一施礼,便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正在何沸苦苦思索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何蔚年推门而入的声音:“爹。”   “是蔚年啊,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别跟我装糊涂,方才我和封正华叙话的时候,你就在门口偷听吧?”   看着何沸不悦的眼神,何蔚年心中也有几分胆寒:“爹,这个封正华……靠谱吗?儿子总觉得这个人十多年之间一直是在三品四品的位置徘徊,一定是个泛泛之辈,否则怎么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长进?如今也不过是个二品,爹倒是对他器重的很。”   “这个封正华,你可不要小瞧。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越是这样可以蛰伏十几年的人,越是不可以轻视。而且此人有很多优点都是之前我所培养出来的人所不具备的,有了他,很多问题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化解。倒是你,有空的时候多学一学封正华,别整天这个也看不惯,那个也不顺眼的,不能容人,反倒是失了我何家的气度。”   何蔚年瘪了瘪嘴:“儿子知道了。可是爹……儿子真的要去当那劳什子布政使司布政使?虽说俸银多了一点,可是咱们何家也不缺那一点儿俸银啊,跟那些整天满嘴酸话文绉绉的文臣打交道可真让儿子心烦。而且这样一来,儿子之前在兵营里面积攒下来的人脉可就要泡汤了,现在唐瑜晓那个小杂种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儿子不能离开京城啊。”   “你懂什么?皇帝就是不想让你在军营里积攒的人脉还留着,斩草除根,不给你这样一个明升暗降的职务削了你的实权还不好办呢。不过皇帝他走他的阳关道,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独木桥,你离开京城,一来呢,可以让皇帝稍稍地放松对何家的警惕,另外就是还有一桩好处。”何沸拿起笔,在桌案上已经铺好的纸上写下了这样几个字:   内外勾结,暗度陈仓。   何蔚年的面上露出了了然于胸的神情:“还是父亲大人高明,不过这四处打点恐怕也少不了银子啊,儿子这长房之中每个月就那么一点府里发下来的例银,加上儿子自己的俸禄,只怕是远远不够啊。”   “爹明白……爹手底下的私盐生意现在的规模也不输于从前,银子还不是问题,只要能笼络住人才,能有一技之长,人可靠的都可以收为己用,最不可以的就是出现叛徒,你可明白?”   “儿子知道了,儿子这就回去让夫人为儿子打点行装。”何蔚年只要想到出门在外自己便可以掌握一部分何家的财权,自然是不会不心动的,而且这桩差事如果做好了,只怕老爷子会越来越信任自己,自己距离坐上这何家的第一把交椅的日子,恐怕也就不远了……待到老爷子成了大事,呵……那先皇帝不也是仅仅当了半年的皇帝就驾鹤西去了么?   何沸摆了摆手:“让你的妻子悄声收拾也就是了,至于你那几房妾室就不要叽叽喳喳的给你送行了,动静越小越好。另外,这一次的外放,皇帝还没有明确的给你这个旨意,你也不能主动请求这个官职,不能平白无故的让小皇帝起了疑心,那咱们可就是得不偿失了。小皇帝若是征求你的意见,你也要做出不愿的姿态来,但是不要太过火,欲擒故纵的道理你还不至于不明白。还有,临走之前叫人打点好宫里面妆丫头那里,妆丫头现在的位份虽然不高,可不能让人给她苦处吃,有朝一日爹还要靠着她来一出里应外合,如果妆丫头现在不堪□□,三尺白绫上吊死了,我何家这么多年岂不是白养她了?”   何蔚年还沉浸在即将从老头子的打压之夏获得一部分财权的喜悦里面,闻听老爷子有关于何凝妆的话,倒也没有很伤心,只是对金銮殿上的那位愈发的不忿了:“诶,爹,您说……这金銮殿上那位,是真的不得意咱们妆姐儿,还是因为咱们何家的缘故?若是因为妆姐儿自身的脾性的问题,那儿子可要托人带花儿给妆姐儿,务必投了皇帝的喜好才是。爹是堂堂八尺汉子,儿子也是男人,这爷们儿那里是拘得住的,偏偏妆姐儿是个善妒眼里容不得人的性子,若是我是皇帝,也是要心里憋得慌的。”   何沸咳了两声:“你只顾着说妆姐儿善妒,若不是打她出生你就百般宠着,你那正室夫人净想着让自己女儿高出庶出的一头来,何至于让妆丫头养成现在这般跋扈的性子?”   何蔚年吃了瘪,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盘算着让红芽带个话给何凝妆,让她能够温顺写找个机会讨皇帝喜欢。   *   “奴婢红芽见过何大人,这自打何家二小姐除了那档子事情,宫里边口风紧得很,奴婢这也不是不来寻何大人,只是颐宁宫管教最是严格,那会子奴婢插翅叶飞不出去。”红芽依旧带着面具,言语之间也多是不卑不亢的,何蔚年见惯了红芽的性子,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因着红芽几次出主意都颇有助益,越发的器重几分。   何蔚年又唱起了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腔调:“瑗姐儿的事情,本官也很是痛心……”   红芽牙尖嘴利的,倒是直直的戳穿了去:“只怕何大人不是为您的侄女儿痛心,而是为何才人痛心把。也是,何才人自己不聪明,明明是皇帝给何家设了一个套儿,让何家出不了一个正室王妃,没想着折一个何才人进去,谁知道何才人偏要自己往人家的天罗地网里边儿钻去呢?”   “红芽,你……你太放肆了。”何蔚年伸出了一根手指直直的指着红芽,只不过话到一半,除了放肆,倒是也没好意思说出来太难听的话,毕竟红芽随言语尖利,但也都是实情,若是现在折损了红芽这跟线儿,他何蔚年在宫里边儿也没什么可心的人儿与女儿来往沟通了。   便是忍一忍的好,小不忍则乱大谋。   “不对,红芽,你方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皇上给何家设了一个套儿?这话是何意……”何蔚年这才觉出来红芽这段话的意思根本呢就不在于讽刺他的女儿,反而是另有意思。   红芽语气讥讽:“依着奴婢看来啊,何大人也不比自己女儿聪明到哪里去啊,奴婢都说了这么半天,何大人却是才反应过来。”   何蔚年想发怒,却是端起了桌子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凉茶,生生的把火气压回了肚子里。   “难道何大人就不会自己动脑袋想一想么,在王妃成亲的喜服上面动手脚,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这么大的能力啊,好,就算动手那人有这种能力,也得保证皇帝和太后发现不了不是?若是真做的漏洞百出的,奴婢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第一一一章 姻亲根基   第一一一章姻亲根基   何蔚年略略一思索:“这事儿,不是那个晴贵嫔干的么?她倒是好运气,我家妆姐儿还在关着禁闭,她倒是因为肚子里有一块儿金疙瘩,居然被复位了,还回到了原来的宫殿,想想老子都觉得肝儿疼。”   红芽嗤笑一声,接下来小的确是爽朗,但是何蔚年听起来却有几分毛骨悚然的味道:“哈哈哈哈哈哈……只怕也就是何大人这么想,您家老爷子都能瞧得出来,这里边儿肯定是有猫腻儿?怎么,您家老爷子没打算跟您说?哎呦呦……这不……这不摆明了老将军已经不相信你们长房了嘛……”   “胡扯什么……父亲不跟本官说也是正常的。父亲一生宦海沉浮什么事情没经历过,他的心思怎么能轻而易举的就跟别人说?你只说说为什么本官想的不对就是了。”   红芽也不客气,端起桌子上另外一个茶盏,就要喝水,何蔚年不止一次想借着红芽喝水的空当看一下面纱下面的这张脸,可是每一次红芽的动作都极快,哪一次何蔚年都没能得逞了去。   喝完水,“咣”的一声,茶盏又被红芽猛猛地放回了原处:“何大人,想来那一日御书房发生的事情,何家一定有人早先传了话回来,用不着奴婢再在这里情景再现。只是您仔细想一想,晴贵嫔当日是被打入了冷宫不假,可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打入冷宫?”   早已经知道的情景一遍一遍的在何蔚年的脑海中回响,半晌,何蔚年一拍桌案:“是因为谋害了俪忆夫人腹中的孩子!”   兜兜转转一大圈,原来竟不是因为何家二小姐喜服上的岔子。不管这件事情是谁做下的,这人确实是好高明的手段了,居然兜兜转转一圈儿,还这般的唬人!   红芽点了点头:“这就对了,晴贵嫔打入冷宫是因为谋害俪忆夫人腹中的孩子,与你们何家瑗姐儿,又有哪门子关系?你却还在这里幸灾乐祸,只怕真真倒了霉还和何家瑗姐儿有关系的,是何才人才是……”   何蔚年一肚子火没处撒,只好没得拉出来一个替罪羊:“何凝瑗这个小蹄子……”   反正何凝瑗现在也跟着二王爷去平衍了,都走得远了,也听不到。   “要说啊,这个何家二小姐也真是冤屈得很,好好的一个姑娘,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学有才学,又是一个温顺贤良的主儿,除了出身上差了一点,这其他方面,比起何才人可是强了不少,只可惜啊,就成了宫廷斗争的牺牲品。好好的正妃当不成了,一辈子的名节也毁的差不多了。要说谁有胆子,敢拿何家的小姐作伐子,这皇宫大内,扳着一只手,五根儿手指头也查得出来,何大人自己算算去吧。”   何蔚年本就不擅长这些弯弯绕儿的,这时候心下更是不耐烦了:“这般无聊,你都已经说了是皇帝老子,那就干脆说说皇帝的动机是什么不就完了?有的没的跟本官绕个没完没了,还嫌这本官最近的麻烦不够……”   刚要说下去,却收住了嘴,他被调去当布政使司布政使的事儿,也是暗中的消息,哪怕是红芽这个线人,他也还是不要多说的好。   “何大人不必动怒,听奴婢这般说上一说您定时可以明白的。皇帝年轻,越是年轻的人,心里边就越是很难服气别人。若是先帝爷还在的时候,顾及着和何老将军一起打江山的功劳,定是不会对老将军有一丝一毫的怠慢的,但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先帝爷去的太早,皇帝年轻气盛,最看不惯的就是功臣权臣,都说裂土崩疆之人野心最重,皇帝自然忌惮着。”   何蔚年嗯了一声,示意红芽继续往下说。   “您看如今何老将军封了一个冠军公的爵位,勇冠三军,寓意自然是好的,俸禄也少不了哪去。但是这外姓的爵位,如果皇帝没有明说,那都是降等承袭的,您是嫡长子,到了您那里去,就是冠军侯了,侯爵倒也不低,无妨,可到了您的儿子,您的孙子,那就是冠军伯,冠军子,还有什么地位和影响力可言了?您之前也是在军营里呆着的,可是皇帝哪一次派军出征,不是让您所在的军营负责粮草辎重?就算是有了军功,比起那上阵杀敌的人,可真是差得远了,这也是为什么您如今都已经年近四十,位置还不如一个十六岁的唐家少将军的原因!您是在军营十几年,可是哪一次皇帝让您上了前线?”   红芽的话越说越是难听,可是饶是何蔚年在生气都不能不承认这是实情,唐瑜晓一个嘴上没毛的,偏生脾气就投了皇帝的缘,大小就入宫给皇帝当伴读,交情比亲兄弟都差不了多少,皇帝自然放心让他上阵杀敌,十四岁的时候就曾经一个人闯到敌军的腹地砍了敌军军师的人头回来,好不荣耀呵!直接就给封了一个平安伯,这以后的爵位指不定怎么升。而自己不过是协助有功罢了,金银珠宝的赏赐哪里有爵位来得痛快?若是他也有了爵位,何至于防着那些兄弟跟红眼狼似的?   “光打压何家,培植自己的势力还不够呢?乾祐一向重视规矩名节,往往一家一户若是出来了一个没了规矩名节的姑娘,只怕是整个门庭脸上都不好看着呢。皇帝派了人在何凝瑗的大婚喜服上做了手脚,就算日后说是奸人陷害,那又能怎么样?二小姐失贞已经是坐实了得了,何家以后的姑娘还想有好的名节么?不说别的,就说何才人的两个嫡出妹妹,奴婢知道的,大些的那个叫何凝寒,小的那个叫何凝暖的,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岁,都还没有说人家,将来因着二小姐的事情,少不了议亲要收一些阻碍吧?只怕是就要低嫁了呢。这样的话不就是轻而易举的打破了何家和别的高门大户交好的可能吗?所以说皇帝才会事后诸葛亮,又给了二小姐一个侧妃的名分,皇帝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皇帝在乎的根本就不是那个平衍王妃是不是何家的,而是要瓦解何家在朝堂上的姻亲根基!”   *   平衍地处于乾祐国版图的东部,实在可以说是一个富庶的地方,当年也正是因为慕太妃向来顺从着太后,小王爷钧昀铉才能得到这样一块好的封地,比起三王爷的封地靖惠,实在是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钧昀铉的为人向来老实忠厚,对待封地的子民想来也很是宽容,甚至会在春耕的时候亲自到那些家里面只有老弱病残的农户家中去帮忙犁地,还自称为“庄稼王爷”,因此也颇得平衍当地百姓的爱戴。因此平衍家家户户都没有出现拖欠朝廷赋税的情况,甚至年年上缴的赋税都比朝廷规定的数额要多。   自打从京城回来,一晃眼也快三个月了,钧昀铉除了保持着成亲之前日日都要亲自过问平衍百姓的饮食起居的习惯之外,还多了两样习惯,奉养母亲慕太妃,疼爱自己一生最珍视的女人--唐瑾瑟。   “儿子给母亲请安。”   “妾身给母亲请安。”   钧昀铉带着唐瑾瑟来到母亲居住的淳华堂,慕太妃正在矮几旁边品着刚沏好的茶,眼前茶香氤氲,雾气中间立着一对璧人,煞是养眼。   伸手撇去了盖碗里面的茶沫:“快起来吧,我都说过了的,铉儿平日里政事也是繁忙,瑾瑟白日要打理这偌大的平衍王府,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力争做到最好,到了晚上又要陪伴铉儿,你们二人这晨昏定省又何必日日遵从?偶尔来一趟让老婆子我看到你们结结实实的也就是了。我也不是老到天天要儿女承欢膝下的时候啊,还是正事儿要紧。”   “母亲虽然是这样子说了,可是晨昏定省是孔夫子就说了的为人子女的孝道,百善孝为先,若是儿子连基本的晨昏定省都做不到,还谈何为人至善呢?若是不能为人至善,儿子又如何能够代替皇兄牧守一方百姓呢?况且,在儿子大婚之前,母亲一直是养在养和宫里面的,虽然说也是吃穿不愁,可是也是日日惦念着儿子,如今儿子已经成家,有机会躬亲侍奉母亲,实在是儿子梦寐以求的事情,怎么会感到辛苦呢?再说母亲,您什么时候看到儿子会因为晨昏定省而耽误了正事儿呢?”   如此合家欢乐也是慕太妃多年来朝思暮想的场面,如今心下宽慰至极,嘴上却是笑骂道:“你这孩子,我不过是抱怨两句,你便有这么多的说辞来搪塞我,那我便要问一问你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可是真正做到了孝顺你母妃?这正事儿不光是指替皇上牧守一方百姓,还有身为皇子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职责呢?你如今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实在可以说是耽误了正事儿了。”      ☆、第一一二章 王妃有喜   第一一二章王妃有喜   她自打进了丞相府,当了妾室之后就在伏低做小,有了儿子之后更是紧紧地粘着正妻谋求一点恩赐,这么多年,忍也忍过来了,想一想就觉得心里边舒坦的很。虽然儿子成亲的时候出了一点岔子,可她却是觉得实在是遂意得很,自己本来就不是高门大户的出身,若是娶了一个公爷的孙女儿做儿媳妇,跟儿子倒是没有什么不相配的,但是进了王府定是要处处压着自己这个婆婆的,受了那么多年正妻的气,老了老了,还要受儿媳妇的气,这她张筱淤可不干!   何况这原来的儿媳妇还不是别人,是那冠军公的二房长孙女儿。她虽然长年不得先帝宠爱,可毕竟是这么多年贴身伺候着的了,那冠军公,先帝还在的时候心里面就有一些忌惮,更何况现在的皇帝呢?若是这个王妃娶了回来,立不得婆婆的规矩不说,还要摸上一个火球,让她想想就觉得如坐针毡。   更何况,千说万说哪有母亲不希望儿子好的?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让她平心顺气的伺候夫君,想来也是难得,越想就越觉得如今的儿媳妇真真是极好的。   闻听慕太妃的话,钧昀铉也免不了有一点尴尬,倒是唐瑾瑟微微施礼:“太妃娘娘,您就莫要责怪王爷了,要怪的话,只能埋怨妾身的身子不争气。不过妾身今日来,除了每日都有的晨昏定省,还有一桩别的事情,就是向太妃娘娘道喜。”   说着,脸上就像擦了胭脂一样红了起来,从耳根蔓延到两颊:“太妃娘娘,您就要……就要当祖母了……妾身……妾身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尚且还是新嫁娘,饶是唐瑾瑟一向大方得体,此刻面颊上的两抹绯红也如同火烧云一般,看起来不胜娇羞:“王爷,妾身想,太妃娘娘是孩子的祖母,这则消息一定是要先让太妃娘娘知道的才好。”说着,便又向钧昀铉靠近了几分。   “当真?”慕太妃和平衍王异口同声。   唐瑾瑟轻轻点了点头:“嗯,妾身已经问过王府里面的大夫了,确实是身孕无疑。这下太妃娘娘的心愿可以了了。”   慕太妃大喜过望:“好啊,好啊,不愧是当年我就看中了的儿媳妇,果然是好生养的,可是有一点瑾瑟你说的就不对了,我的心愿怎么能现在就了却呢?我的心愿啊,是儿孙满堂,如今只有铉儿一个儿子,这后面的愿望能不能实现,就要看瑾瑟你了。”   唐瑾瑟羞得直捏帕子,倒是钧昀铉不羞,还特地看热闹一般的把头偏向唐瑾瑟,看着她娇羞无限的面庞:“嗯?母妃的愿望如何?”   看着羞涩的儿媳妇,慕太妃赶忙打着圆场:“好了铉儿,你也别忙着让瑾瑟下不来台,瑾瑟这一次是头胎,可是要好好地请人照看着,最好的嬷嬷大夫都要用上,若是能一举得男啊,这也是咱们平衍王府的大喜事。还好这不是在宫里面,铉儿你的女人也不多,若是在宫里面,女人生产可是再难不过的呢。瑾瑟回头也不要太劳累了,府上的事情,可以适当的交给侧妃去做,虽然说是皇上为何家平反,咱们平衍王府也不能娶了一尊大佛在那里供着就是了。”   唐瑾瑟赶紧出言附和着:“是,妾身明白的。”   “哎……当初我就是觉着你是千般好万般好啊,就是出身上差了那么一点儿,若是能给铉儿当正妻该有多好。没想到如今算是心愿得成,你又是个好生养的,真是我老婆子的福气了。”   “太妃,妾身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位份。当初家姐曾经说过一句话,名分再高又如何,生带不来,死了自己又不知道,还不如……惜取眼前人。”说罢,抬眸看了看钧昀铉,正好四目对望,更多的话也都了然于心。   “贤妃娘娘这话说的也是。还有,这府里面铉儿也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你,一个是侧妃,可那一个也不过是一个有名而无实的,如今你怀着身孕,不能伺候,也应当安排府里面别的丫鬟伺候才是,若是伺候得铉儿满意,或是有机会给铉儿生下一儿半女的,那边封她为庶妃也无妨。我瞧着,常年在宫里面伺候我,现在我来到平衍也跟着伺候的孙姑姑,她的干女儿孙腊雪倒是个不错的,这个丫鬟原来也是宫里当差的,好像还贴身伺候过晴贵嫔,必然是一个识礼数的,而且长得倒也是清丽脱俗,是个美人儿。这一次你成亲,她被皇上恩准,跟着她干娘来了平衍,我就琢磨着让她给你当通房丫头了,你一下如何?”   平衍王急了眼:“母亲……如今瑾瑟的身孕还不满三个月,儿子听说这女人怀孕的头三个月身子最是不稳了,儿子想多陪一陪瑾瑟……至于什么通房丫头,母亲方才也说了,女人多的话必然是非多,儿子不想让瑾瑟深受其害。”   慕太妃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废物。自古以来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就是那以不耽于美色著称的汉光武帝,一生不也有几个女人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就成了这样子?”目光看向唐瑾瑟,玩味的看着她的反应。   唐瑾瑟在身后攥住了钧昀铉的手,低头轻轻耳语:“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能得到上苍的眷顾,成为你的女人,瑾瑟已经很满足了,又怎么会在乎其他?不是孙腊雪,还会有李腊雪张腊雪,是谁都一样,只要……你的心在我这里。”   钧昀铉的表情也终于不在执拗,看着他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常,慕太妃也舒口气,满意的看着唐瑾瑟点头:“那就这样子安排下去吧,明天晚上就让人为孙腊雪沐浴更衣,让她伺候铉儿吧。若是伺候得好,就封一个侍妾姨娘做做,来日生了孩子再请封庶妃。”   慕太妃这话说的极是聪明,意在告诉唐瑾瑟,那腊雪,即使生了儿子,也就是个庶妃,万万越不过她去。   “母亲,儿子手头还有政事要处理,儿子这边先回去了,也让人伺候着瑾瑟安胎吧。”钧昀铉的语气之中还带着一丝不悦,唐瑾瑟中规中矩的向慕太妃施了一礼,施施然跟在钧昀铉身后走了出去。刚刚拐到了那淳华堂外面赏景用的雕花回廊,便看到了另外一个同样正处在青春年华的女子,那女子身着淡绿色绫罗绣鸢尾花深绿色翡翠锦滚边薄兔毛衬里对襟大袖衫,不施粉黛,比起唐瑾瑟还要年轻两岁,面上却透着憔悴。   唐瑾瑟看到面前的人也是吃了一惊:“何侧妃。”   “妾身侧妃何氏,给王妃请安了。妾身就是个命似浮萍的,这辈子也就不奢求什么了,倒是白白的呆在这平衍王府,还要浪费王府一个人的口粮,真是可惜。妾身给王爷请安。”与唐瑾瑟絮絮地说了很多,何凝瑗才像是才看到平衍王一般施礼问安。   看到何凝瑗的装束,平衍王倒是心里一惊。平日里面他虽然从来不曾招幸这位何侧妃,但是在整个平衍王府应有的侧妃的地位,她还是有的。但从这衣服的做工便可以看得出来,只是如今不过是十月的深秋节气,可是何凝瑗的大袖衫却已经加上了兔毛衬里,实在是有悖常理。   “王妃,你倒是觉得很冷?这大袖衫中间竟然已经加了衬里了……本王竟然不知王府会在这炭火上这样亏待于你么?”   何凝瑗连连辩解:“王爷不要误会了,王妃主子管家管得很好,没有什么人在吃穿用度上面亏待妾身,倒是妾身自由身子畏寒,这才吩咐了人在大袖衫里面加上了衬里。”   “那便是了,本王知道了。”   唐瑾瑟走上前一步:“何侧妃,如今我怀着王爷的孩子,太妃娘娘说就烦请何侧妃您帮忙管一管这平衍王府的事情,不知道何侧妃愿不愿意帮一帮我……”   “王妃太客气了王妃青眼于妾身,妾身感激都来不及呢,这本来就是我在平衍王府添一张嘴应该做的事情,我不会让太妃娘娘失望的。”说罢,又朝平衍王施了一礼,转身施施然离开。   唐瑾瑟看着何凝瑗离去的背影,心下暗暗戚戚然,这个女子哪里是身子畏寒呢?一个女人已经出嫁,却又得不到自己丈夫的那颗心,甚至从来都是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她不是身冷,而是从心而发的彻骨的寒。她也知道,这个女子心下肯定是记恨自己的,只因为同样是慕太妃,原本是她可以和他一样称呼她为母亲,而自己只能称呼她太妃娘娘,现在却乾坤扭转,拧了个天儿。   可是她却看起来那么安宁淡泊,唐瑾瑟对着这种安宁淡泊,蓦地生出了些许嫉恨。   庭院里面的花花草草,早已经都枯干了,这个女子就如同这个时节的花花草草一样,也似乎从来不像她一样拥有绮年玉貌,可是唐瑾瑟却还是在渴望着她仅仅拥有的淡薄,焉知不是人永远是贪心不足的?   可是唐瑾瑟却也有着她自己心中的胆怯,平衍王府的事务,在她的插手下,可以说桩桩件件都瞒不过宫里,自己也认为手脚做得还算干净,只怕这个女子看出些什么端倪来,如今的局势,就有可能翻盘。   ☆、第一一三章 三爷异样   第一一三章三爷异样   春晖堂是整个靖惠王府里面朝向最好的一间居室了,冬暖夏凉,人住在里面很是舒适,只是自打靖惠王钧昀铭来到了靖惠,建好了这靖惠王府,这一间居室,永远是空着的,从不曾住人,如今却装饰一新。   上好的香黑檀木制成了整个殿堂的用品,每一件上面都有精美的浮雕,浮雕之中都镶嵌了成色极好的赤金,观之极是奢华大气,甚至是屋子的主人日常饮食起居所用的东西都是金银合制的,为的就是及富丽堂皇,又可以防止别人暗中投毒。   这一切自然是按着已故的“庆太嫔”的喜好设计的,本就爱慕奢华的人,在经历了近十年装疯卖傻的折磨之后,对于奢华的渴望,就更深几分,只是如今满足这些,对于靖惠王来说,实在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倒是比起早些年有心而无力要强上几百倍。   “奴婢见过太嫔娘娘,太嫔娘娘吉祥。”换去了丫鬟的装束,改成了日常未出阁的少女的装扮,云裳的容貌便是更加出色了,清浅的娥眉,用靖惠王赏下来的的螺子黛轻轻的描绘,身上的穿着也无非是金线银线和上好的丝线一同织就,说不出的华贵,头上的花佃上也点缀了宝石,衬得整个人与原来截然不同,却也一点都不突兀。   云裳也是自己这样装扮了才知道,富丽堂皇并不是不适合自己的,只不过自己之前从来不曾尝试过而已。但是她的心底却总是有那么一点点排斥这个样子的自己,也许是排斥那一对强行把自己带到靖惠的母子,虽然也是他们把自己从深不见底的后宫拯救出来,可是如何离开靖惠,回到义父身边,继续为宏图楼效力,都是她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起来吧,这一次我能平安的回到靖惠,你的功劳实在是不小啊……”管宁予话里有话,倒是让辛云裳蓦然心惊。   云裳赶紧俯身下拜,捣蒜般的磕头:“太嫔娘娘不要这么说奴婢了,奴婢愧受,其实奴婢没有做什么的,都是太嫔自身能够忍一时□□之辱,还有王爷聪明机智,才能让太嫔您成功的脱离那深宫。”   管宁予的凤眸翻了一翻,其实不装疯卖傻的时候,这管宁予还是风韵犹存:“看不出来,你还很谦虚啊……既然是受之不起为何现在又在我儿子的靖惠王府穿金戴银么?你自称奴婢,可是那个奴婢在王府里面穿金戴银呢?是皇上下的旨意,把你赐给铭儿的,你现在这样说岂不是反倒有点拿乔了?”   “娘娘……奴婢没有,奴婢是真的没有想过高攀的,还希望太嫔娘娘能够放奴婢一马,或者……赐给奴婢一死……”   云裳有点犹豫,却还是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跟管宁予相处日久,管宁予的脾气秉性,她还是知道许多的,这样在她面前说话,无异于是触动了龙的逆鳞,也不知道会等来什么样的结果。   “你真是……”管宁予陡然提高了声音,却也只说了三个字,就被另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母妃。”   顺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站在春晖堂门口的,赫然就是靖惠王钧昀铭。   钧昀铭没有穿王爷的朝服,只是穿了一件藏蓝色的便装长袍,但是他的身材却是兄弟三人之中最为修长的,穿上了这藏蓝色的长袍,再加上他本来的性格就是再清冷不过的了,就显得更加的落寞萧索了。外人都说靖惠王为人总是阴晴不定的,云裳看到钧昀铭也有几分胆寒,却不想他此时过来打断了管宁予的话,不管他的用意是什么,实在可以说的上是帮了云裳的一个忙。   管宁予的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知子莫若母,若非是已经感觉到了儿子的不正常,管宁予又何至于这么早就对云裳发难?   “铭儿,现在又不是晨昏定省的时候,你平日里也是在这个时辰忙于公务的,怎么这个时候有空到母妃的春晖堂来坐坐了?”   藏蓝色的长袍大步流星走入春晖堂:“儿子若是这个时候不来,又怎么能看得到这样的一出好戏呢?”   “奴婢给王爷请安。”已经站起的云裳复又墩身请安,眼角的余光看向钧昀铭的时候,却发现那双清冷的眸子,今日似乎是有一点异样的情绪在其中。   “起来吧。本王看母妃身体似乎不是很好,应该需要休息……而且母妃,您毕竟是从宫里面逃出来的,现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应该没有你这个人的……儿子看您还是低调行事的好。云裳,你便不要继续呆在这里打扰母妃休息了,同本王一起出来吧。”   云裳抬眸看了一眼坐在上位的管宁予,仍然是面带怒色,便只能诺诺地道了一声“奴婢告退”,亦步亦趋的跟着靖惠王的脚步走了出去,行到外面的王府花园,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奴婢谢过王爷救命之恩。”   “这有什么好谢的,本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倒是你,若是本王不来,你打算怎么救你自己?按理说,你也伺候了母妃那么久,对她的性格应该是了如指掌的,母妃她能忍,但是却也是性格古怪,在不同的人面前表现出来的绝对不是同样的一面,若非如此,当年先皇府中已经有了太后和慕太妃,在众多通房丫头里面,为什么只有她能够被先皇抬举升为夫人,还备受先皇的宠爱?不要告诉本王,这些你都不知道,那本王可就真的是看错你了。”   云裳低下头:“王爷,奴婢……奴婢知道。”   靖惠王的脸上不见一点怒色,反倒是能看得出一丝玩味的感觉:“那既然如此,你来告诉本王,为何还那么不要命?本王知道,若不是因为想脱离那深宫,你也不会协助母妃离开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是你既然已经出来了,又有什么必要自寻短见呢?”   靖惠王本是皇子,现在又是诸侯王,敢于说皇宫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就足以证明,这个人的心,究竟有多大。   靖惠位于整个乾祐国的南边,即便是到了深秋的时节,天气也不是那般的冷,王府花园里面的秋杜鹃还在盛放,说不出的妖娆美好,只是云裳站在这秋杜鹃从中却觉得有些心酸:“王爷,您知道么?在奴婢入宫之前,曾经有一位算命的老伯断言过,奴婢这一生,注定是十三个字的批命,一生艰辛,命运多舛,富贵如浮云。奴婢本来也没有太把这十三个字放在心上,可是后来发生的种种,不得不让奴婢时时想着这批命,奴婢果然是福薄的,任何好的事物都不能承受,一旦妄想去承受了,那么便会万劫不复。奴婢这次肯帮助太嫔出宫,并不是因为奴婢怕死,而是因为奴婢家中还有父亲已经病危。奴婢只是归心似箭,想见父亲最后一面罢了。至于这一条命,奴婢早都是看淡了的,在哪里都一样。而且奴婢私心里面觉得,就算是奴婢帮助太嫔出了宫,奴婢也不见得就能够活得好好的,有的时候人知道了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而奴婢就是一个知道了太多的人,不是么?若是太嫔想赐死奴婢,奴婢除了想请求见父亲一面之外,也别无他求了,只盼着一死。”   这一段话,说的是真真假假并不尽实,可是却真真的说到了云裳的难过处,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候的云裳像现在这样盼望着赴死,因为活着,她不知道哪里才是她的归宿。   霓裳坊?宏图楼?南安国后宫?抑或是靖惠王府?似乎都不是……她就像是一个过客,在哪里都是匆匆行过,哪里都没有一个可以让她歇脚的地方。现在她走累了,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死亡。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靖惠王一向清冷,古怪的性格也像极了他的母亲管宁予,为人从来不把真实的想法透露给别人,即使是贴身伺候他的下人,别他的评价,也从来都是阴晴不定,可是在云裳面前,他却总是流露出平日里面不属于他的那种神情,这一次,则是眼眸之中,微微的感伤。   “你就一定认为本王会让你死?或者说母妃要赐死你本王就没有能力护你周全?”   云裳的眸子暗了暗:“王爷,奴婢不祥……”   靖惠王的表情又恢复成了那种不可接近的冰冷,不带一丝表情,却伸手触碰了一下云裳发髻上面带着的花钿,这是他特地嘱咐下人为云裳打造的首饰,还要求下人在帮着云裳梳妆的时候一定要把它给她戴上,半晌,才问出了一句:“怎么样?你喜欢它么?赤金红宝石的花佃,这就是富贵,你现在把它戴在头上,可见你能够承受得住这种富贵。”   “所以奴婢要死了,您看,是不是就应了那句话,奴婢一生,注定富贵如浮云呢?”   ☆、第一一四章 瑗姐承宠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事,没能更新,今天来一个长一点的   第一一四章瑗姐承宠   靖惠王的手,在身后捏成了拳,云裳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靖惠王的骨节咯咯作响,正待默默的离开,靖惠王突然从身后抱住了她:“为什么你一定要说自己要死?难道本王对你还不够好么?本王自问这一生到现在为止,也只对你一个女子这般!”   “王爷错爱,奴婢受不起。”云裳用力的挣脱开了钧昀铭的双臂。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就算靖惠王肯放过自己又如何?他能放过自己,却不能跟宏图楼去抢自己,一旦他抢了,那么宏图楼,断然不会放过自己。   更何况皇上的心思,她虽然不是全然的明白,却也能琢磨出个两三分,那边是要自己监视着靖惠王,自己若是不监视,自然有几百种死法等着自己。   “本王相信自己的直觉,从那一夜你拿着母妃的信物来找本王的时候,本王就认定你了……你是不是认为本王暴戾残忍,不愿意跟着本王?如果是,没关系,本王在你面前的时候……”   云裳伸出两根手指堵在靖惠王的嘴唇上:“奴婢是奴婢,王爷是王爷,本来就是云泥之别,王爷不需要为了奴婢做出一丝一毫的改变。王爷,奴婢累了,奴婢想,先回去了。”   靖惠王恍若未闻,又一次环住了云裳,就那样抱着她,仿佛要把她嵌入自己的骨髓中去,可是就那样抱了一会,还是松开了。   沉声道:“本王差人送你回去。”   云裳的眼角滑出两滴清泪,摇了摇头:“不了,奴婢就是奴婢,不比王府的下人级别高,怎么好劳烦王爷差人来送奴婢呢?况且路途又不远,奴婢自己可以回得去的。”   说完,没有行礼,就离开了,留下靖惠王一个人,在满园的求杜鹃中茕茕孑立,愈发的落寞。   回到自己住的房间,云裳坐在床沿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间房间在王府中也是个从朝向到装潢都很不错的居室,当初她也曾经百般推拒这个房间,可是靖惠王对她说,她名义上是皇上赏下来的人,怎么可能住的太寒酸?不算是为了她自己,只算是给皇上一个颜面。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白菱,想起白菱说的那些话,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话,她已经渐渐懂了一点。   可是她所懂得的,就一定是爱么?对于那个玉树临风的男子,她不是没有过丝毫的心动,那个男子虽然性格乖张,对待别人也总是傲慢无礼的,可是这种傲慢,在她面前,从来被他竭力的掩饰着。他带她逃出深宫,若是真心只是利用,那么完全可以在半路上给她暗中投毒,或者其他,就算她是皇上赏下来的人,那又何妨?只要报一个不适应风俗水土,暴毙身亡也就说得过去了,一个皇帝还不至于为了一个丫鬟,和自己的亲弟弟计较。可见他对她,远远不是利用那么简单。   可是不是利用,就是真爱么?跟靖惠王相处这么长时间,云裳能明显的感到这个男子的野心之大。那样广博的心,她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能够属于红颜。只怕这就是那种不爱美人爱江山的人吧?现在他可以想要得到自己,可是得到了之后,恐怕自己只有深闺哀怨的分。   就像姐姐,那个皇帝不是不爱她,可是后宫佳丽三千,姐姐只能在漫漫长夜中苦苦煎熬,等着那个人的到来。   那个时候的云裳还不知道曲锦衣被打入冷宫又复出的大起大落,当那件大事发生的时候,她就在想,如果当年自己已经得知这件事,会不会变了心态,换了命运?   而自己爱他么?不是没有心动,只怕是不敢爱,她没有当年白菱的那个姐妹那么勇敢。   那么为今之计,就不然要逃离这个靖惠王府,如果他爱她,或许就会放了她,云裳想赌这一次。   *   一手把平衍王带大的乳母嬷嬷,也是当年慕太妃的陪嫁丫鬟步履蹒跚的走进王府的外书房,恰逢钧昀铉正在外书房临帖,皱了皱眉道:“王爷,已经夜深了,您就算再勤勉,也要看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腊雪姑娘已经着人梳洗完毕,还在您的房间里面等着您呢。”   “看着把自己从小带大的嬷嬷,平衍王露出了疲惫的神色:丁嬷嬷……你知道本王实在是……”   “王爷,嬷嬷知道,您是一个孝子,总是不愿意让太妃娘娘伤心的是吧?太妃年龄已经不轻了,人一旦上了年纪,就盼着有孙子可以承欢膝下。太妃又是这样的境况,早年在宫里的时候,为着不让太后发难,承受了多少别人不能承受的苦?多么需要多几个孙子孙女陪着她,聊以补回她这么多年的寂寞啊。”   “可是本王已经有了瑾瑟……本王从小就看着母妃在丞相府里面,得不到父王的爱,生活的亦步亦趋,是那么辛苦,那是本王就想,有朝一日本王娶了妻子,就一定要许她一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是为什么这么难呢?”   “王爷,容许嬷嬷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您除了您的的妻子,可还有一个何家的侧妃,侧妃……总不至于完全是个摆设,只怕何家现在因着心虚不在乎什么,日子久了,就要挑理了。”   平衍王放下手中拿着的湖笔:“丁嬷嬷,在本王心中,瑾瑟才是本王唯一的妻子,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本王也不想让其他的女人插足我和瑾瑟之间。”   丁嬷嬷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汤碗:“王爷,老奴说不过您,这碗红豆汤是王妃亲手给你熬制,让老奴送过来的,您看……再不喝这红豆汤可就要凉了。”   听得王妃两个字,平衍王忙一把接过汤碗,一口喝了下去,喝完了还不忘嗔怪:“好喝是好喝,可是瑾瑟也太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了,怀着身孕呢,又不是不知道。”   丁嬷嬷收拾好汤碗,端着托盘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复有停在门外观察里面的动静,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平衍王就昏昏欲睡了,再一会儿,已是俨然伏在桌案上打起了盹。   姓丁的老嬷嬷从外间叫了几个小厮进来:“王爷累了,今夜恐怕是不能再温书了,你们几个把他抬到寝殿去吧。”   看着那几个小厮离去的背影,丁嬷嬷又喃喃道:“这蒙汗药的效力还是不错了,就是不知道另外一味药效果如何了。”   常年的勤劳已经让平衍王养成了每日四更天便起身处理政务的习惯,即使是后来有了唐瑾瑟这样的温玉软香,他的习惯也不曾有丝毫的改变,这一天便又是四更还不到就醒来了,却发现身旁多了一个陌生的女子。   钧昀铉猛然一惊坐了起来,却发现身旁的女子已然是醒着的,若说是陌生,其实也不陌生,那女子轻轻的坐了起来,赫然是——   何凝瑗。   女子身下点这一块白绸,上面还有几片血迹,不过比起白日相逢时的憔悴,此刻的何凝瑗,虽然谈不上多美,但至少面庞之上有着笑意,着实为她增色了不少。   看到钧昀铉惊愕的表情,何凝瑗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王爷就当真这般讨厌妾身么?王爷大可以看一看妾身身下的白绸,便可知道妾身在嫁给王爷之前究竟是不是失了贞的女人……”   钧昀铉不做声,披衣下床,何凝瑗颓然的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了绝望的神情。这个男人那种儒雅的笑容她是多么的渴求,她不是没有见过,前一日他和她去为慕太妃请安的时候,她就站在门口偷听,可是这样的笑容永远都不会属于她,而是属于那一个论出身论地位都不如她的女子,可是人世间的感情就是这般蛮不讲理,他爱她,就是不因为她的身份和地位的,他不爱她,身份在尊贵,地位再优越,都是不爱。   钧昀铉抬起头的时候,目光在这个只穿着亵衣的女子身上停留了一刻,突然觉得这个女子是那样的可怜。诚然,他和唐瑾瑟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他们都深深地爱着彼此,可是何凝瑗,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错,她嫁过来这么久,昨夜也是两个人第一次有肌肤之亲,她在平衍王府,人人都认为他对她的宠眷不如对王妃那么多,成亲的时候又出了那档子事儿,想必也受了不少冷眼,她这么做又有什么错呢?无非是想真真正正成为自己的女人。   她的美眸中那种失神的情绪就最好的说明了她的心。   只可惜他的心太小了,已经承载了唐瑾瑟,就必然要辜负一个何凝瑗,即使是有片刻的流连,也不过是怜悯而已,无关风月。   “王爷可是要去办政事了?妾身这边回去了……”说罢,何凝瑗便拿过自己的裙衫往自己身上穿戴,手刚刚碰到衣缘,便被钧昀铉按住了:“不用了,本王还要在这里温书,你且在一旁躺着补眠就是,你是第一次,难免会劳累一些。待到在本王这里用过早膳之后,就与本王一同给太后请安吧。”   何凝瑗似乎是听到了天方夜谭,直到手掌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钧昀铉的温度,才放任自己的心,相信着一切都是真的。才有躺回去,就听到钧昀铉的声音又在耳边想起:“母亲说,昨夜来伺候的,应该是一个叫做孙腊雪的丫头,怎么竟然成了你?孙腊雪人呢?”   “王爷,妾身只是……妾身只是给那个丫头下了一点儿蒙汗药……并没有谋财害命,那丫头现在应该在妾身的房间中谁着呢……王爷,请相信臣妾没有恶意……”   正所谓关心则乱,一向从容,即使是深陷困境也不会鸣冤于别人的何凝瑗,在面对钧昀铉的质问的时候,也会慌不迭的解释。钧昀铉没有继续问,只是淡淡的答:“瑾瑟现在怀了本王的孩子,这是本王的第一个孩子,本王不希望这个孩子出什么差错,因此……王府的事务你就多担待一点吧。如若不是本王传你过来,日后就不用过来了。偌大的王府,想要打理好也是很辛苦的。还有就是……瑾瑟那一边,本王不希望你跟她起什么冲突,本王心里面想的是什么,本王相信,你是懂的。”   “王爷……妾身……妾身会做到的”何凝瑗紧紧地咬着下唇,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第一一五章 意欲逃离   第一一五章意欲逃离   云裳坐在房间里面练字,白菱曾经告诉她,一个优秀的女人,并不是像儒家所宣扬的那样,女子无才便是德,而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不可荒废,否则容貌再漂亮,也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没有任何的技艺在身,就永远做不到秀外慧中,因而即便是后来入了宫,没有条件摆弄琴棋,她也会时常练一练字,只求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不在终日的躬身侍奉中荒废了,日子一长,竟然也成了习惯。   只是此刻的云裳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乱如麻,笔下的字也看不出来是簪花小楷的样子,完全称得上是乱涂乱画,最后索性自己也看不下去,扔到一边不写了。   桌案上的烛台,在云裳用力将宣纸推到一边的时候,被碰到了,烛焰很快引燃了最靠近的一张宣纸。云裳拿起桌案上面的紫砂茶壶,将里面的茶水倒了下去,索性火势不大,一壶茶也就泼灭了,云裳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桌边。   方才坐下,便自言自语:“还好火势没有扩大,这若真的是烧着了,只怕这靖惠王府是绝对饶不了我了。着火……着火……着火!对,就是着火。”   房间外面响起笃笃的敲门声,不过却也没有问什么,便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不消说,云裳也知道,是钧昀铭来了,钧昀铭向来有这样的特点,整个偌大的靖惠王府都是他的,他到哪里去,不论房间里面有没有人,都是先敲三声门知会一下里面的人,然后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便推门而入。相比起来,同是亲王的平衍王就要儒雅的多。从另外一个层面上讲,钧昀铭比起平衍王,更有王者之风。   “什么火?”男子闪身而入,在靖惠王府又哪里还能找到这样长身玉立的男子。   “啊……没有没有……奴婢只是想着,奴婢的弟弟还小,家里面父亲病重,哪里还有人能够操持这个家呢?若是让弟弟小小年纪就累病了,只怕是……只怕是没有人来传递香火了。是香火啊……”辛云裳勉强牵起嘴角的笑容,却夹杂着几分苦涩,这个靖惠王,对于她而言,还真算是一个瘟神了。   靖惠王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原来是这样啊,这好办啊,你若是成了这个靖惠王府上的王妃,你的父母家人本王自然会接到府里来,你的弟弟,也可以到靖惠来,本王为他请最好的先生教他读书认字,骑术兵法,日后必然可以成为本王的股肱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距离上一次靖惠王表明自己的心迹的时候只有两天,云裳再一次看到钧昀铭的时候,就觉得他变了好多,看着自己的眼神,对待自己说话的口吻,都变了,语气之中似乎多了几分调侃,让云裳蓦然地心惊,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   云裳心虚的低下头去:“王爷,您不要再说了,是奴婢高攀不起,贞慧侧妃也曾经是贤妃娘娘宫里的丫鬟,承蒙贤妃娘娘抬举和二王爷的厚爱,才能成为侧妃,奴婢不过是养和宫伺候太嫔的丫鬟,成为侧妃尚且不可能,王妃?王爷实在是说笑了。”   “二皇兄那是因为皇上已经给他谋划好了王妃,不能丢了何家的脸面。本王现在还不到大婚的年龄,只要本王现在纳了你,你在三年之内为本王传宗接代,本王又坚持不纳王妃,扶你成为正王妃是迟早的事情。”   乾祐素来就没有别的朝代那些侧室不得扶正的规矩,在乾祐的律例里边,若是正室无子而死,有子的妾室是可以扶正的,更不消说还不曾有正室了,云裳心下琢磨着,这也算是靖惠王对她的承诺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云裳真的就像靠在这个男子的怀中,享受这片刻难得的温柔,可是每当那一瞬间出现在云裳的脑海中的时候,白菱的话,便会仅仅随之而来。   一个女的细作,一定不能学会如何去爱,或者学会,如何不动情,如何不爱。   不能动情,更不能对靖惠王这样有着野心和抱负的男子动心。   哪怕心里已经软了下来,她依然倔强的摇了摇头:“王爷,奴婢不配。”   钧昀铭陡然提高了声音,双臂紧紧地环住云裳:“不是你不配,也不是你不愿,是你不敢而已!辛云裳,您看着本王的眼睛,你的眼睛会告诉本王,你的心里有没有本王!”   云裳迟迟没有抬头,半晌,才抬起头来,眼睛却是紧紧闭着的:“王爷,不要逼迫奴婢了,奴婢有自己的苦衷。”   如果云裳此时睁开眼睛,会看到钧昀铭眼中微微的动容:“云裳,你心里还是有本王的,对不对?”   云裳拼命地摇头:“不……没有……没有……王爷,奴婢累了,您放开奴婢,好不好……”   钧昀铭终于也不再做努力,甩手冲出了云裳的房间,走过去的时候云裳能够感到身边带起了一股风,颇有一些气急败坏的味道。   他终于还是怒了,明明是像天上的雄鹰一样骄傲的人,又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一个女人低语求欢呢?   而她,终于还是决定,不管用什么样的办法,离开这里,离开她此生第一个心有所动的男人。   窗外的风愈发的凛冽了,吹得云裳房间的窗纸一直在哗啦啦的响个不停,声音并不悦耳,加上云裳心中揣着心事,便愈发的烦躁了。   “宝环——”房间外面躬身侍立的是靖惠王的心腹丫头,名义上是照顾云裳,可是在云裳看来,说是照顾,还不如说是监视来得更为恰当。从前云裳是万万不愿意使唤这个丫头的,可是如今形势比人强,要想找到法子顺利地逃走,不依靠一个人还真的是万万不行的。   “小姐,奴婢在。”靖惠王早已经有过要求,府中所有下人都要称呼云裳为小姐,而且任何人都不能把她当成丫鬟来看待。钧昀铭对她点点滴滴的好,她并不是不知道,不过是不想也不敢面对罢了。   宝环快步走了进来,显然脸上也是诧异的,不明白屋子的女主人为何突然就开始使唤了她起来。   云裳这时已经斜靠在了床上,紧紧地拥起了床上的锦被:“宝环,为什么我觉得这么冷呢?只怕这个屋子的窗纸有哪里破了吧?你能不能帮我同管家说一声,让他送几个暖炉过来,这天气端看着愈发的冷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啊,若是我的手脚生了冻疮……”云裳故意没有把话说完。   “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为小姐拿汤婆子,再把地龙点上,必定不会伤了小姐的手脚的。”那丫鬟倒也会看颜色,不然怎么能是钧昀铭的心腹丫鬟呢?   这个时候云裳无比感激起钧昀铭来,自打她住进了这个靖惠王府,钧昀铭对她就一直有着暧昧不明的态度,府上所有的人虽然不说什么,可也是看在眼里的。钧昀铭现在还没有王妃,自己这样的存在,许是绝大多数人都把自己当成了准王妃,哪里敢得罪了自己呢?若不是钧昀铭,只怕这暖炉和地龙,还不会那么顺利呢。   不过是傍晚的时候,暖炉和汤婆子就送来了,暖炉里面燃烧的是上好的红罗炭,燃烧起来几乎就是没有灰烟的,而且还被人细心的加入了沉水香,味道很是好闻。   云裳遣了宝环去房间外面守着,自己则回到房间里围着那暖炉和汤婆子兜兜转转,眼见着四下没有什么可燃的东西,自己今日又没有练字,自然也没有纸一类的东西,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在针线奁里面抄起了绣花用的小剪子,划开了锦被,取出了一部分棉芯,用小剪子夹着,投入了暖炉之中。   火星极速的翻飞着,很快便吞噬了整块棉芯,云裳紧紧地闭着双眼,用力把那一块着了火的棉芯向床榻的方向扔了过去。   忐忑的睁开双眼,眼前的床榻已经是一片火海,或是还称不上特别大,但是已经很是集中,云裳忙开始按着自己的原定计划呼号:“救火啊——快来救火啊——”闪身躲进了一旁的衣柜。里面层层叠叠的衣服,虽然多,但还是能余出一个空当让云裳藏身,云裳的打算便是如此,一旦房间里面走水,必定有很多人来救火,即使是别人粗心大意发现不了,那么宝环也一定是会发现自己不见了的,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的第一直觉,就是自己逃走了,必然会严密的把守王府各个出口,如果钧昀铭真的是在乎自己的话,说不定会把王府翻成底朝天一样的寻找自己,只是很难有人想到,自己就藏在这间起了火的屋子里面。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再出来翻窗逃走,必然不会很轻易的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小姐——哪里着火了?小姐——啊!着火了,快来救火啊!小姐的闺房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第一一六章 交心与他   第一一六章交心与他   宝环跑出去喊人,不一会云裳就听到不断有人跑进跑出的声音,还有泼水灭火的声音,不过令云裳没有想到的是,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柜子里面就传来了外面钧昀铭焦急的声音:“云裳……云裳……云裳你在哪里?有没有受伤啊云裳……”   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的时候,云裳真想就跑出去扑在他的怀里,答应他,做他的王妃,哪怕是侧妃也不在乎,可是云裳到底还是屏住了呼吸,仔细地掂量了自己的身份。   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孤儿,被收养,也是被利用,现在是宏图楼的女细作,曾经在宫里面潜伏过,即将出宫来到靖惠之前,还曾经被贤妃唐瑾知召唤到垂杨宫,细细地嘱咐了要她做皇帝安插在靖惠王府的细作的事情,虽然皇帝的态度还不明朗,焉能说唐瑾知就不能代表皇帝的意思?   而自己本身的使命,则是被送到南安,当太子妃,甚至将来母仪天下。如此的错综复杂,而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可能尊贵到云端,也可能卑贱到泥土里,实在是让她觉得步履维艰。   如果她此刻走了出去,便是害了他。她不想当皇帝的细作去向皇帝禀报她喜欢的他的一举一动,也不想有朝一日因为自己的身份牵连了他。   等待永远是难熬的,云裳静静的蜷缩在檀木衣柜里面,想到如果今日自己成功的离开了,便再也见不到他,内心犹如刀割一般。时间一点一点的流过去了,总算到了衣柜的缝隙再也透不进来一点日光,房间里面也没有烛光透进来,屋子里面的声音也渐渐地小了,直到没有。   盘缠是不需要挂心的,自己早都已经把在王府里面钧昀铭赐给自己的钗环首饰细细的收了起来,只等着不时之需,至于饭食,不过只是缺了一顿晚膳而已,待到成功的逃了出去,再到集市上买也不迟。   云裳蹑手蹑脚的推开了衣柜的门,生怕动静太大惊动了旁人。   可是就在云裳整个人都走了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房间的桌案边上,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俨然就是钧昀铭,满面疲倦的靠在桌案上假寐。   云裳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现在的境况,只要有一点点声音便会把他惊醒,那么自己便再也走不成了。   可是云裳知道,根本不需要什么声音来把他惊醒,她自己,已经走不成了。   在她看到夜幕之中钧昀铭的倦容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走不成了,她输给了自己的心。她的心向他靠拢了,由不得自己掌控。   她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任泪水无声的在自己的脸上滂沱。   不知道就这样他睡着,她站着,过了多久,云裳总算听到了他的声音。   带着疲惫的沙哑,话语中却还有着一丝安心:“你终于肯出来了。”   “王爷……”云裳慌乱地擦了擦眼泪,声音之中还带着哽咽。   钧昀铭走过去,轻轻地伸出手,抚上云裳的面庞,沿着眼泪划过的方向轻轻摩挲:“阿裳,别叫我王爷……叫我铭……叫我铭吧,这个名字只属于你一个人,只有你才可以这么称呼我……就像我也不会允许有别的人叫你阿裳。”   “好……铭。”云裳半晌才叫出了那一个字,随即把头紧紧的埋在钧昀铭的胸膛。   钧昀铭搂着云裳的手愈发的紧了一些。   “你……知道我在檀木柜子里面躲着?”云裳的面庞上还是写满了诧异。   就在云裳感觉自己已经难以喘息的时候,钧昀铭终于肯放开了她,手指在她的脸颊轻轻一点:“还真够疼的。”   云裳则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对他离开之后蓦然说出的这样一句话不知所措。看着她呆怔的样子,钧昀铭反而笑了:“现在可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了,不过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心思听。”   云裳闷哼一声:“嗯。”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要逃走……你上次在说火的时候我听到了,我就隐隐约约觉得你要走了,不过具体是怎么走我还不知道。今天宝环过来向我禀告,说你问她要了暖炉和汤婆子,我便觉得我自己的猜测要应验了,可是又担心我只是杞人忧天,平白无故的让你生了冻疮……”   后面的话钧昀铭没有说完,不过云裳不是不懂,钧昀铭这是用情至深,明知道给了她暖炉和汤婆子,他就可能逃走,却还是给了,只因为怕她生冻疮。   云裳扬起还挂着泪痕的面庞:“你知道我要走,一定恨死我了,对不对?”   “对,因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可是现在我不恨你了,因为我确定了,你心里是有我的。你知道么阿裳?听说你住的房间走水了,我第一反应就是你有没有受伤,你怎么这么傻啊?别的方法不用,偏要玩自焚,若是伤到了自己你让我怎么办?如果我就可怕到让你宁愿自焚也不愿意留下来,那我宁愿放你离开……后来我火速赶到你的房间里来,发现哪里都找不到你,开始我真的以为你是逃走了,可是严密封锁府上大门也都拦不住你,似乎就不太可能了,所以我就想,你一定还在房间里,而这个房间里面能够藏人又不会被火伤到的地方,就只有这个檀木柜子了。”   “那你为什么……”   床榻是云裳纵火欲逃走的地方,纵然现在火已经扑灭了,床榻上的被褥也都换成了新的,但是那一抹燃烧过后烧焦的味道,还是挥之不去,尚未靠近,便已经清晰可闻。   钧昀铭终于在云裳窒息之前放开了她,轻轻的抚着她散乱的发丝,一根一束放在自己的手掌心中把玩:“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里有没有我而已,所以我没有打开那檀木衣柜,我就在你的房间里等,我等着你出来。如果你真的执意要走,那么我不会拦着你……还好,你没有走。”   云裳倏地从床头坐了起来,拔步便要离开,刚刚迈出不过一步,便听到身后的钧昀铉一声低呼,心中猛地一震,回过头来俯下身去:“怎么了?”这才看到,自己的发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被面前那个明显吃痛的男子同自己的发丝绾成了一个同心结,自己这抽身欲走,身后的男子又怎么不会吃痛?   轻轻地走上前去,欲把那同心结解开,却在手停在发丝上的时候,被钧昀铭按住了,只好放下了手,无奈的笑了笑:“不是说,如果我执意要走,你不会拦着我么?”   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点点霸道和狂妄:“那是刚才。如果你刚才从檀木柜子里走出来的时候,直接就走了,我不会拦着你。可是现在,你没有走,你还在这里,证明你已经放弃了这个机会,心甘情愿的跟在我身边。阿裳……”   钧昀铭一边说着,一边把云裳按倒在了床榻之上。   “阿裳,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钧昀铭带给云裳的印象,永远是狂妄且不可一世的,他偶尔会展露出的温柔,永远像昙花一现般在自己的面前开放,可是那也仅仅是温柔而已。是什么时候开始,钧昀铭已经学会了放下自己的身段来想自己乞求,而不是那种指点江山尽在我眼中的霸气?   “好,我不离开。”这是这一晚上云裳最后有印象的一句话。   ☆、第一一七章 盛城卫国   第一一七章盛城卫国   夜色已经渐渐暗沉下来了,不过对于乾元宫而言,却是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魏临渊伺候在皇帝一边儿,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心思也是五味杂陈的,皇帝很少在晚间的时候召外臣来见,能够享有这样殊荣的多是权臣要害,只是今日……   “微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看座。”匍匐在地上行跪拜礼的正是何沸的长子何蔚年,尽管何沸一生享受了无限荣宠,钧家也一直对他恩赏有加,但是何蔚年被召进皇帝的寝宫议事,还是第一次。这样高的恩典,看在老爷子眼里,自然也是涨光的。   但是何蔚年终究是欠了一点儿火候的:“不知皇上此次请微臣前来……”   “何蔚年,按理说你的年龄也要比朕长上许多,你的父亲又是这乾祐江山一手开创的犬马之臣,朕应该多同你亲近的,不过这君君臣臣之道向来就是如此,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你知道的,你父亲何老将军在朝堂之上颇有影响,朕也不好一直偏着你们何家,让别的臣子同朕离了心,这才一直委屈着你们何家兄弟几人,没能获得很高的位子。”   做皇帝的,场面话说得漂亮了,做臣子的,自然就没有不顺着话奉承的道理,何蔚年也不例外,干巴巴的奉承了两句,却没什么味儿。   皇帝又继续道:“如今朕唤你前来,就是有意升一升你的官职,不知你可愿意?”   皇帝并没有说出是什么官职,何蔚年便也捉摸不透这个少年天子心中所想,只好沉默着不说话,索性皇帝并没有等着何蔚年的回答,便继续言道:“先前的布政使司布政使,在任职期间出了一点岔子,朕已经把他贬到先前你的位子上去了,以示惩戒。朕也是想给你这样一个机会,便就拟旨让你做这个官职了,你可不要辜负了朕才好。”   果然是这个布政使司布政使,原这消息就是不差的。   “皇上……这……皇上,您是知道的,微臣这一脉人丁单薄,微臣的儿子大多都是早夭,如今活下来的,也只有包括何才人在内的五个女儿,微臣的妾室月前刚刚为微臣又生下了一个儿子,微臣……微臣实在……实在是渴望天伦,望皇上成全。”   皇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此情可悯,可是爱卿难道不知道自古忠孝难以两全的么?为天子尽忠,家有高堂或许都难以躬亲侍奉,更何况你家中只是一个妾室生的儿子,难道再重要还能比父母之命更重要?比天子之命更重要?”   何蔚年擦了擦额角的汗:“皇上教训的是,的确是微臣目光短浅了……”   还没有等何蔚年说完,皇帝便又抢先开了口:“既然如此,那朕便把这个布政使司布政使的位子交给你来坐了,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朕的希望才是。”   “是……”何蔚年低声答应着。似乎不情不愿,心下却在暗喜,这样一来,只怕日后何家的第一把交椅就要自己来坐了。   掌灯的时候,皇帝已经细细地嘱咐过了何蔚年,又吩咐魏临渊留了何蔚年的饭,这对于何家而言,真是无上荣耀了,何蔚年心下也是乐不可支,虽然不敢吃饱,匆匆告了退,却是美滋滋的,恨不得能飞起来一般。   魏临渊依着皇帝的意思送了何蔚年出去,回来的时候眉毛似是拧着个儿一般,面色沉着道:“陛下,是不是该让两位大人出来了。您这召布政使说话儿,又是留了饭的,可是不止一个时辰,两位大人肚子里边儿可是要唱空城计了呢。”   皇帝轻咳一声儿,似乎是才想起来这屏风里边儿还藏着人,清了清嗓子道:“盛城、卫国,你二人倒也出来吧,总在后面藏着,朕倒是觉着过意不去。”   屏风后面的二人,倒也是施施然走出来,盛城卫国原本是两个人的字,如今竟然从皇帝的口中叫出来,显然皇帝对这二人也是极为倚重的,只是这两人容貌看上去,却是一长一少,年纪大一些的盛城,那个留着五绺美髯,虽是年纪不轻了,倒也没有老态,很是稳重。年轻一点的那个便是卫国,似乎还未及弱冠,但是却是一副少年英雄的样貌,若是走在街市上,也少不得引起姑娘家和少妇的主意,必是个祸害的主儿。   若说盛城老成持重,卫国则是和皇帝年龄更相近一些,似乎是兄弟一般竟不大忌讳:“皇上这次的人儿,选的倒是有几分意思呢。”   皇帝平素在大臣面前都是板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这会子听了卫国这般本是不大忌讳的话,却露出了几分笑模样:“卫国这话说得好啊,知朕者,卫国也。”   卫国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皇上这话微臣听着虽是顺耳,可少不了要替姐姐表功。家父一直是为国尽忠,哪有时间来管微臣,微臣这些弯弯绕子,多半是姐姐教得好呢。若说微臣这花花肠子得了皇帝的眼缘,不如说姐姐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才是。”   突然有瞟了一眼身边的盛城脸色不大好的样子,便也干忙噤了声儿:“得,权当我没说,不然盛城大人非要打死我不可。”   盛城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也就你这么多说道,偏生就对了陛下的脾性。若非陛下大度,只怕像你这样泼皮的人儿,早都给拖到午门去了。”   皇帝又是咳了一声:“朕看省城虽然老实,嘴也不肯饶人的。罢了,你们两个有这会子功夫说闲话,还不如说说朕是怎么想的,你们对朕的做法又是怎么想的。”   皇帝是有多么信任这二人,也实实在在是分明了的,等闲大臣若是这般,少不得一个妄议朝政,妄自揣度圣心的大帽子扣上了。   “微臣与卫国两个里面,微臣与何家打交道打得多一些,是以微臣就先说说自己的看法了。以微臣的意思来看,何老将军在治国带兵上的确是有一些才能的,不过治家却是糟糕的很,几个嫡出的儿子更是很少有出彩的,唯有何家二爷是个有几分真本事的,不过本来就因为是庶出,不受何老将军重视,现在因为何侧妃的事情,只怕是更难上何家的台面了。”   皇帝点了点头,何家子弟多纨绔,只有二爷何芮年是个姨娘生的,却一步一个脚印自己考出了功名来,当初进士及第的时候是个二甲传胪,这在权贵子弟之家也不多见,这几年为官更是妥帖,但是何沸的嫡妻醋性大,家产自然是不会给这个二爷几分,又因为女儿的事情扫了脸面,现在的日子不可谓不是如履薄冰。   “盛城,你继续说就是。”   “何蔚年在那些个不成器的嫡子中,到底还算勉强能入的眼的了,许是因为是长子,何沸管教多了几分。可是微臣觉得,这个何蔚年确是有一点阳奉阴违的人。何家家大业大,可是光嫡子就有四个,另外三个,将来分家的时候分得的不见得比嫡长子少多少财产,恐怕就是何蔚年心头的一根刺了。只怕何蔚年现在还听话,是因为何沸没死,在自己爹身上捞到好处,但是私底下也没少忙着给自己捞私产。这样的不肖子,不养也罢,微臣就庆幸着自己每个那样儿的。倒是二爷何芮年,皇帝为何不考虑一下,收为己用?”   盛城一面露出了庆幸的表情,一面又在皇帝面前抬出了何芮年,其实皇帝心里边儿也清楚何芮年是个纯臣,就怕到时候到底是出自何家,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的关系,临阵再倒戈,就麻烦了。   卫国挑了挑眉:“皇上您这是顾虑什么呢?微臣就不信了,那何老头子还真能反了天了不成?”   皇帝不语,只是叹了一口气,倒是盛城开口道:“卫国兄,你毕竟年纪轻着,跟何沸打交道又不深,有些事情你是不明白的。你说不信何沸能翻了天,偏偏朝中这么多人,最可能的,便是何沸了。”   卫国一股子拧劲儿上来了:“要造反总得有钱有兵啊?”   “何沸当了这么多年的将军,如今就算是颐养天年,故旧还是不少的,倘若他煽动力大一点,全国一半的兵力都是有可能的。至于这钱嘛,卫国你是武将,恐怕还不知道,何家可是很多年前就开始经营私盐生意了。若是追溯起来,只怕那时候先帝尚未登基。先帝在的时候,他的私盐生意消停了不少,倒是如今又开始猖獗起来了,替他存了不少的钱去。”   卫国不禁扶额,何沸当真是一只滑得不能再滑的老狐狸。   一直没有说话的皇帝终于开口了:“罢了,这件事情还是要徐徐图之。朕这次把何蔚年放了出去,就是要看看他暗中都开始联络哪些大臣了,那这些人,朕也就不得不防这些了。至于何沸,一时半刻的他还反不起来,总要朕给他一个导火索才是。”   盛城卫国二人也都默然不语,行了个礼退下了,只是心下都觉得有千钧重,似是喘不过气来,以至于迎面走来了人,都似乎没发觉一般。   迎面走来的茜草色襦裙的丽人正是曲锦衣,眼看着要撞上卫国,猛地收住了脚,才险些没撞上。卫国听到那收脚的声音立马反应过来,就地跪了下去:“微臣给晴贵嫔娘娘请安,给帝姬请安。”   俨然是也看到了晴贵嫔怀里抱着的恪和帝姬。   ☆、第一一八章 新的差事   第一一八章新的差事   自从有了曲锦衣入冷宫那一遭事儿,如今皇帝见了她,都自觉的有几分别扭起来,又因着她现在怀着身孕,最是不能劳心伤神的时候,皇帝就想着强行让恪和帝姬和她母女分离,难免会让曲锦衣孕中多思,便让恪嫔把孩子送了回去,倒是恪嫔因着白来的帝姬抚养权又没了,自是又升了一级,晋为乐充华。   只是因着那镯子的事儿,皇帝心中多少还是存了几分芥蒂,如今看着曲锦衣,倒不如她刚入宫那般得意了,看着她抱着帝姬进了来,才道:“来了多久了?”   曲锦衣把钧澹菊交给一遍的乳母嬷嬷宋秋水来抱,自己则是走到皇帝近前儿去,伸出手替他捶起肩背来,捶了一会儿才道:“臣妾有日子没能侍奉皇上,皇上竟然也没有那兴致红袖添香了,魏公公只说皇上有要事不得打扰,臣妾就只好在外面等着了,不过倒也没等多长时间,乾元宫外面的晚菊开的真是好啊。”   “你若喜欢,朕回头吩咐内务府给你送两盆晚菊过去,倒也是应景儿的。”   曲锦衣柔柔谢了恩,复又开口道:“不知皇上今日召臣妾前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皇帝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说不出口,半晌才道:“从前的事儿,是朕对不住你,朕不该疑心是你的。现在细细想来,你当初认罪认得那么痛快,只怕这镯子的事情,还真不是你做的。若是你做的,少不得辩白了。”   曲锦衣心里冷笑了一声,不该疑心,却还是疑心了,时至今日放她出来,不过也是因为肚子里面这块肉罢了,若是真心道歉,何不把真凶揪出来呢?   陷害自己的人一日不走到前台,皇帝的疑心便是一根刺拔不出来。   “臣妾是天子妃嫔,不能为皇上分忧,反而是添了乱子,已经是臣妾的不对了,皇帝又何必愧疚呢?”   曲锦衣不由在心里暗骂,无非是有什么事需要用到自己,又不好开口罢了,否则钧喻铮那般傲气的人,如何肯说出前面这样的话来?   “爱妃,你可听说,戬妃怀孕了?”皇帝慢慢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曲锦衣摆出了一个很明媚的笑容:“那可是要恭喜皇上啊,封充仪肚子里面有一个,臣妾肚子里面有一个,这下如果多年不曾传喜的戬妃姐姐也有了身孕了,实在是不能再好的事情了。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三个孩子连串儿生的,将来感情必也深厚着。”   话的意思,便是这三个孩子保不齐都是皇子了。   皇帝的眉心拧了拧:“锦衣,早先的你,不是这样子说话的。不过也罢,任谁在冷宫里住上一段日子,都会有些不正常的,朕不怪你,也会给你时间的。倒是现在有一件事情,不给朕的时间了。”   绕了半天,皇帝终于肯说道正题上来了。   “太后的身子越发的不如从前了,以前留着三妹,是因为二妹妹嫁得早,又嫁得太远,舍不得三妹早早嫁出去。只是现在因为身子骨越来越不好了,三妹妹也不好再留着了。当娘的,就算再舍不得,也想看着自己女儿出嫁的。何况淳安那样一点也不肯吃亏的性格。”   说这半天,原来是为了淳安公主。上次羊脂玉镯子的事情,曲锦衣可没忘了,是谁出来指认她的,想来皇帝也不会忘,所以开口才这般的艰难。   不过曲锦衣就算再不喜欢淳安公主,淳安公主也是皇帝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这一点,改不了:“淳安公主是太后最疼爱的女儿,若是淳安公主出阁下降,这冲一冲喜,只怕太后身子也是会好起来的。只是不知,皇帝要把淳安公主许给了哪家?”   皇帝拿起桌案上的玉管湖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字。   方。   太后心疼女儿,定是舍不得真的让最后一个小女儿也远嫁和亲的,京城里边的方家,那边只有一家了。   已故的俪忆夫人方芷芊的母家,从一品吏部尚书方安豪的方家,而方家若说最有可能尚主的人,便是方家嫡长子,方伯轩!   “可是方大人的长子方伯轩?这人臣妾也在皇上大宴的时候见到过的,是个年轻有为,不甘为人后的主儿,想必公主嫁了过去,夫君是个肯上进的,公公又是皇帝得力的大臣,婆婆出身不高,自然不敢为难公主儿媳妇,公主若是再生个一男半女的,这日子找遍天底下也找不出更舒坦的了。”   曲锦衣嘴上奉承着,心下却暗道,只怕羊脂玉镯子的事情,背后的授意者,就是方伯轩了,授意的是他们方家,最后受益的还是他们方家,真真是再好不过的如意算盘了。   “如今贤妃已经领了命,照管着封充仪的胎,还要教养着不是己出的惜和,稍有教养不好就是后母苛待,自然是□□乏术的。戬妃怀了孩子,又是头胎,难免小心着一些,朕也不好让她帮着分忧,太后更是身体不好。如今能帮着朕操持着淳安公主下降之事的,便只有你了。”   *   翌日,云裳带着周身的酸痛感醒来的时候,早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本想着钧昀铭每日都要会见靖惠的臣子,应该早就离开了,却没想到微微的转了转身,还是靠在那个男子的胸膛中。   钧昀铭正嘴角噙笑看着云裳,云裳一下子与他双目对望,恼羞成怒,把自己缩进被子里面,便听到钧昀铭嗤嗤地笑:“怎么了?这会儿开始不好意思了?”   云裳本来就不是太娇弱的女子,生性不甘示弱于别人,听得这话哪里还会继续躲着,便把头伸了出来:“难道你不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你虽然是靖惠王爷,可也好歹牧守一方百姓的,怎么可以因为我而让臣子们诟病呢?”   “怎么会?成大事者有所为有所不为,江山美人本王都要,哪里会让阿裳为本王担负上一个烽火戏诸侯的罪名呢?五更的时候本王就起来去接见门臣了,不过看你睡的香,昨夜又实在是太累难免困顿,便没有叫醒你罢了,只是我又舍不得你这里的温玉软香罢了,便又回来陪陪你,再者言,昨夜毕竟是你的……我不来陪陪你,似乎也说不过去。”说着,便又是一阵笑:“不过,你昨日的戏码,还真的挺像……烽火戏诸侯,不对,你这是……放火戏诸侯。”   言毕,伸出手刮了刮云裳的鼻子。   “烽火戏诸侯是昏君所为……铭,你是一个好的王爷,不是昏君……可是如果我说我是一个细作你信不信,我就是褒姒,来迷惑你的褒姒。”说到这里,云裳又向钧昀铭的怀中靠了靠,她想,既然决定跟着他了,那就把一切都坦诚的告诉他吧。   “不就是皇兄的细作么?皇兄肯让你跟我回靖惠,无非就是让你做宫里头的内应,把我的动向都向他汇报,他怕我有二心,对吧?”   云裳强压下了自己心头想说出自己是宏图楼的人的念头,佯装诧异:“你知道?”   “阿裳,我不瞒着你,我的的确确有想要那个位子的野心。小的时候,先皇早就有夺取皇位的野心,因着疼宠我母妃,也格外的眷顾于我,几乎是早早就把我当成储君一样来培养,只盼着自己苦心积虑争夺来的江山可以有人继承,也正因为如此,太后和皇上才格外的不能容忍母妃和我的存在,下毒暗算防火买凶,太后她可不像在宫里面母仪天下那样的道貌岸然啊,也亏得母妃能忍,我命大,才能活到父皇登基的那一天。只可惜父皇走得早,有没有留下遗诏,再加上有琴家在朝堂之上人脉甚广,哪里是母妃的管家一个没落还犯过事情的官家可以比拟的?再加上我尚且年幼,那些老臣子自然就有说道了,立嫡立长都是皇上占了上风,可是阿裳,本王如何能够甘心呢?你是我的女人,你懂得我的志向,这些话,阿裳,除了你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连母妃我都没有说过的。不过我不说,不代表别人不知道,母妃知道,太后知道,皇帝也知道,自然不会对我掉以轻心。何况二哥从来就是闲云野鹤、憨厚老实的性子他们尚且不放心啊!还要送一个贞慧侧妃过去,本王的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宫里的人?阿裳,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云裳讶异:“那你还对我这样开诚布公,就不怕我把这些告诉皇上?”   “不怕……因为你是我的女人,我对我自己有信心,也相信你不会那么做。不过你不用为难,皇兄那里,我自会有假消息传过去的。”   云裳捡起散落在地的衣衫,全然已经无法蔽体,只得又缩了回去,靠紧了钧昀铭:“谢谢你……不过,不要烽火戏诸侯,周幽王的结局太惨了,褒姒也会被人唾骂,我不想我们是那样的结果。只是现在……不是应该让宝环进来送几套衣服?”   ☆、第一一九章 母子俱亡   第一一九章母子俱亡   很快就到了冬雪纷飞的时节了,京都偏北,下了一场足矣没过膝盖的雪之后,更是格外的冷了。皇城里面大大小小的宫殿早都配备了暖炉、汤婆子和地龙,只为着各宫主子可以安稳的度过一个不能再冷的冬日。各宫里面的炭火属丽景宫用得最多。   自打曲锦衣从冷宫里出来,也有些时日了,本身肚子里面就有一个皇家血脉,再加上皇帝又把淳安公主下降的事宜都交在了她的身上,越发的让宫里的人觉着,这晴贵嫔才是宫中风头最盛的一处。曲锦衣本来就是一个身体虚寒又怕冷的,如今还在孕中,自然辛苦,再加上她诞下的恪和帝姬也是从小体弱,一有严寒就极容易感染风寒,上好的红罗炭流水价儿的往丽景宫里头送,也让宫里大大小小的人看清楚这位晴贵嫔是一个君恩常在的主儿,任何人也冷落不得。   晴贵嫔素来喜欢大丽花,可这花通常也是只能春夏开放的,到了秋天便会因为温度偏低而衰败,晴贵嫔为了让丽景宫名副其实,还专门辟了一间暖阁,放上足量的炭火,只为让这间居室温暖如春,让大丽花能够在秋冬开放。   “奴婢见过晴贵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太后身边的典月站在培植大丽花的暖阁门外,静静地等待着晴贵嫔的回应。   “进来吧。原来是典月姑姑,典月姑姑光降,就一定是太后那头有什么事情了?”晴贵嫔怀抱着已经两岁多的恪和帝姬,在大丽花丛中巧笑嫣然,被抱着的恪和帝姬俨然是一个出色的美人胚子,睁着圆圆的眼睛咯咯地笑,不哭也不闹,只是短小的像莲藕一般的胳膊和腿不停地在晴贵嫔怀中扑腾,似乎是要挣脱什么似的。   看到典月带着一个太后身边的小丫头走了进来,定睛看着自己和眼前盛开的大丽花,晴贵嫔本来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又笑了笑道:“本宫最爱的大丽花,可是让本宫打理的不错?哎……就是澹菊这孩子实在是太顽皮了,总是没有片刻消停,放任着她来吧,本宫又担心磕到碰到,这真是做了母亲才能体会到的啊。你们看看这位恪和帝姬,好歹也是咱们乾祐的金枝玉叶,可却是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这样下去只怕是有一天皇上都要嫌弃本宫母女了。”   “娘娘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恪和帝姬和惜和帝姬都是皇上的心头肉,皇上实在是疼爱得不得了呢,甚至都超过了对楚平王的疼爱,而娘娘您虽然已经生育过一位公主,可是依旧是那样的菁华正盛,宫里的任何一位娘娘小主都没办法跟娘娘您比拟呢。”看着身边的小丫鬟一直不说话,典月便率先开口恭维道。   “不愧是太后身边的得力的人儿,只是不知太后派姑姑前来,找本宫是有什么事情呢?”   典月一捶胸:“看奴婢这记性,光顾着看娘娘这人比花娇了,倒是忘了正事。是这样的,瑾楼馆的封充仪小主的胎……只怕是有危险了,太后懿旨让各宫都去垂杨宫看看,并且手书佛经为封充仪和皇嗣祈福。”   “什么?封充仪的孩子……有危险?皇上呢?皇上现在在哪里你可知道,皇上有没有什么事情?不行,本宫要去陪着皇上。”说这便把手中的恪和帝姬交到贴身侍婢荷露的手中。   纵是皇帝凉薄伤透了她,可她也不知怎的,如今却是心如刀绞一般。   可见是放不下。   “娘娘您莫急,太后是怕皇上不能安心处理政事,消息这一会儿还没有传到乾元宫,娘娘就先行去垂杨宫吧,现在抄写经书的笔墨应该是已经准备好了。”   銮轿载着曲锦衣极速的向垂杨宫走去,垂杨宫距离丽景宫的距离实在是不近,可就算是轿夫健步如飞,曲锦衣也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她更怕皇帝比自己更早知道这个消息。   *   瑾楼馆里面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人仰马翻似的。   住的最近的祥嫔和贤妃自然是早早就到了的,戬妃本来也是在太后宫里面躬身侍奉,如今怀孕也有三个多月了,刚刚瞧得出一点显怀的模样,这一会也跟着太后赶了过来手抄经书。几道屏风挡着的内室不断传来封充仪的哭喊,不断有侍婢端着一盆一盆血水从里面走出来,可是此时的封充仪有身孕不过五个多月,是断断不可能生产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便是滑胎。虽然消息传出去的时候说的封充仪的胎有危险,可是当曲锦衣走进来的时候问到了刺鼻的血腥气,再看到源源不断端出的血水的时候,便已经心知肚明了。而在场的人,又有哪个不是眼观鼻鼻观心呢?   祈福也无非就是一个过场了,皇帝的这个孩子,终究是,保不住了。   贾训全最后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最后亮着的那一点点火星也破灭了:“太后娘娘,请节哀,封充仪的孩子已经去了,是一个成了形儿的男胎,而且……死胎太大,封充仪素来体弱,已经承受不了堕死胎的痛,过世了……”   皇帝脚步匆匆赶到垂杨宫,还没有走进瑾楼馆,听到的就是贾训全这句话,一掌拍在了门口的的黄杨木高脚花架上,黄杨木本就不是很能受得了重力的木材,再加上皇帝是真的用上了内力,那高脚花架瞬间碎成了几瓣,皇帝的掌心也嵌进了黄杨木花架的木刺,鲜血从手掌中汩汩流出。   曲锦衣听得那一声便知道事情不妙,当初俪忆夫人去世的时候,若不是有自己的身孕让她缓冲了一下,只怕是皇帝也会这样受不了,只是如今……   曲锦衣飞快的奔了出去:“贾训全……贾太医,快来看看皇上的手,快来给皇上包扎啊!”   这一动不要紧,便也觉得小腹生生地疼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孩子,我的孩子……”   皇帝伸出另外一直没有受伤的手,缓缓地按住了曲锦衣:“不必了,贾训全,不必过来给朕包扎了,如果说朕留一点血,可以不让上苍把本来应该是施加与朕的惩罚施加到朕的皇嗣身上,那朕宁愿永远都不包扎。”   贾训全匆匆忙忙给曲锦衣把了脉,半晌脸色才缓和了些:“无妨,晴贵嫔娘娘不过是方才太过于着急,以至于血脉上涌,冲撞了胎气罢了,待回头微臣开一副安胎的方子,吃个两三日,也就无恙了。”   此时的太后早已经是没有一点的表情,面上的颜色除了淡漠,还是淡漠,只是却用帕子捂着嘴不停地咳嗽着:“贾训全,由着皇上去吧,魏临渊,送皇上回乾元宫去。典月,晴贵嫔动了胎气,瑾楼馆如今是有血光的,动了胎气就不适合再在这里了,你就把晴贵嫔送回去吧。瑾楼馆这里有哀家,不过是死了一个还没有出世的孩子而已,不值得皇上大动肝火的。”   太后的话里,丝毫没有提及封充仪的死。这个女人,生前靠着一张和俪忆夫人颇为相似的面庞,赢得了不少的恩宠,甚至还能拥有替天家孕育子嗣的机会,可是现在,方才离开人世,就已经可以轻易地被人淡忘了。这就是宫里的女人,鼎盛的时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是一旦归为尘土,能在这个宫里面留下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魏临渊和曲锦衣小心翼翼的搀起单手靠在已经破了的黄杨木花架上的皇帝,皇帝又倔强的把两条过来搀扶的手臂甩开,一步一步朝着乾元宫的方向走,背影里,充满了落寞。   太后定睛目送皇帝走远了,这才转过身来,可是转过身来,便是甩了贤妃唐瑾知一掌,唐瑾知的面颊瞬间红透了半边,唐瑾知吃惊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太后:“太后,臣妾……您这是何意?”   “贤妃,哀家一直觉得你是一个稳重的,可是这一次你太让哀家失望了。哀家信得过你,先看在封充仪就住在你的垂杨宫,这才让你照看着封充仪的胎,可是你居然也下得去手去谋害皇上的孩子,你让哀家如何放得下心把这个凤印交由你来执掌?难道唐璟琼将军在外卫国兢兢业业,在内就生养出了你这么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儿?你的位份是贤妃啊……你如何做到了这个‘贤’字?来人,传哀家……”   唐瑾知心下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慌忙之下喊了一声:“太后且慢……太后,臣妾到现在都不曾直到封充仪小产和离世的原因,就算是臣妾奉了太后的旨意为封充仪安胎,可臣妾毕竟不是太医,怎么可能对封充仪的种种了如指掌?如果说太后就因为这件事情降罪于臣妾,降罪于臣妾的母家,这样臣妾如何能够心甘?”   太后还是面无表情,伸手指向了一旁的贾训全:“贾太医,那么你现在就对所有的宫中妃嫔说一下封充仪是如何滑胎的吧?”   ☆、第一二零章 封氏哭丧   第一二零章 封氏哭丧   还没带贾训全开口,另一头的祥嫔便开始哭了起来:“妹妹啊……你死的好生冤枉啊,姐姐我和贤妃姐姐恨不得一日三餐盯着你的膳食,怎么可能出什么岔子呢?妹妹啊,如果你泉下有知,知道有人要害贤妃娘娘,那你就祈祷不会有人说是你的同胞姐姐我害了你吧……”   声音之大,不是嚎丧也和嚎丧差不多了。有琴抒静冷眼看着封月心在那里哭,心里也是很佩服的,能在这么短是时间内就涕泪横流、形容散乱,这也是一种本事。   “祥嫔,你这是做什么?还嫌瑾楼馆不够乱么?”太后的脸色终于有点挂不住了。   祥嫔哭哭啼啼的爬起来,精致的妆容早已经花了:“太后娘娘,请容许臣妾为贤妃娘娘鸣冤,自从臣妾和妹妹住进了这垂杨宫,贤妃娘娘对臣妾姐妹实在可谓是无微不至,一点都没有拈酸吃醋。臣妾是封充仪的同胞姐姐,怎么会不希望妹妹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呢?因而每每贤妃娘娘去照看妹妹的胎的时候,臣妾都是跟着贤妃娘娘一起的,臣妾愿意用项上人头担保贤妃娘娘不曾动过手脚,臣妾倒是觉得,戬妃娘娘有很大的嫌疑。难道太后就要因为戬妃是您的娘家内侄女就有所包庇纵容么?”   封月心的话,说的实在是诛心,饶是有琴抒静平素里都是温润示人的,此刻也有一点按捺不住了:“祥嫔就算急于找出孪生妹妹的死因,也不必要这样乱咬人的,据本宫所知,乱咬人的都是……”   太后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因着气恼,咳嗽的更狠了:“静儿——”   有琴抒静正了正颜色,肃然道:“太后,臣妾没有做过的事情,任何人都不会找出臣妾的把柄。但是为了还给臣妾一个清白,臣妾愿意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说着,跪在了地上,把头上的翡翠牡丹花压鬓簪还有其他细细碎碎的珠花一点一点拆卸了下来:“臣妾愿意,脱簪待罪,等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唐瑾知的神色中流露出了一抹不可思议的神色,但很快就有隐藏在了眼底,看不到了。倒是封月心显然是吓呆了,没有想到堂堂戬妃会做出脱簪待罪的举动,连嚎丧也顾不上了,只是会张着嘴呆呆的看。   本来是宫廷秘辛,太医应当回避的,只是这桩秘辛本就牵涉到用药的事儿,贾训全行走宫廷、行医多年,知道的秘辛也不在少数了,又是太医用惯了的人,这会子眼观鼻鼻观心,向前迈了一步,拱手道:“太后娘娘,贤妃娘娘,戬妃娘娘,祥嫔小主容禀,微臣发现封充仪小主的膳食并没有任何会导致小主滑胎的东西,基本上可以肯定没有人从吃食上面下手谋害皇嗣,只是……微臣能够发现在封充仪的脉象中,有过量的使用麝香的迹象,各位娘娘小主都是知道的,有身孕的人最忌讳麝香,微量的麝香用下去都会导致滑胎,更不要说麝香过量了。可是在瑾楼馆,微臣已经着人去查过了,并没有任何粘呆麝香的东西,由此可见,这麝香一定是从外界带来的了。”   太后招呼过身边的典月:“封充仪有孕以来都去过什么地方?经常和什么人接触?”   典月思索了一下:“回太后娘娘的话,封充仪有了身孕之初,各宫的娘娘小主都来探望过,这其中贤妃娘娘和祥嫔小主因为同住一宫,来往总是亲密一些的,晴贵嫔在冷宫里住了一段时间,出来之后自己本身就怀着身孕,又因为恪和帝姬身体总是不大好,所以那面总是分心,不曾和封充仪往从甚密。奴婢听闻戬妃娘娘和封充仪的关系一向很好,来往的近一些也是有的,不过奴婢相信戬妃娘娘绝非是这等人。其他的各位小主嘛……似乎就是安逸娘子陆雅涵了。安逸娘子生性热情总是和各宫嫔妃交好的。”   生性热情,和各宫妃嫔交好,是典月含蓄的说法了。陆雅涵是崇敬十年选秀那次入宫的,因为家室不是很好,年龄又小,所以眼皮子比起世家贵女来说就要浅了一点儿,便是哪一宫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是要上去凑个趣儿的。平素里也喜欢跟着那些位份高一点儿的,喜欢钻营不说,更是喜欢打打秋风。   说来也可笑,宫中的女子,大多数钻营都是为了见不得人的目的,像安逸娘子陆雅涵这样儿的,跟谁套近乎只为了人家一点儿小便宜的,倒也仅此一个。别的高位之人也不在乎这一点儿东西,再加上她虽然眼皮子浅,却没有坏心思,也都懒得和她斤斤计较,关系也还算过得去。   因着封月心封水落姐妹两个原本是庶女,入宫之前才被记到了嫡妻名下的,陆雅涵原本对她们也不是很亲热。只是封水落有了身孕之后,好东西便源源不断进瑾楼馆了,这才亲热了起来。   “贾训全,你带着哀家的旨意,再带着几个人,去搜查安逸娘子的住处。”太后冷冷的瞟了贾训全一眼,贾训全一震,忙拱手:“是,太后,微臣这就去。”   太后慢慢地走到跪在地上的贤妃身边:“贤妃,现在真相如何哀家还不得而知,不过就算是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你也总是护佑皇嗣不利的,你说哀家该不该罚你呢?”   唐瑾知慢慢的抬起了头,语气却透着一种倔强:“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心甘情愿领罚,但是若是让臣妾认罪,是断断不可能的。”   太后几乎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好,哀家欣赏你这份骨气……来人,传哀家旨意,贤妃护佑皇嗣不利,降为翊禧夫人,罚俸三个月,凤印暂时交还哀家执掌。”   又看了看一边泪痕还没干的封月心,犹豫了一下才道:“另外,封充仪也是一个可怜的,虽然没有福气诞下皇嗣,而且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也是个可怜的,就破格追封她为和贵嫔吧。”   翊禧夫人唐瑾知慢慢的直起身子,在恭恭敬敬的拜倒:“臣妾,领旨,谢恩……”   封月心也跟着谢恩:“臣妾替妹妹写过太后恩典,太后如此,妹妹在天上也不至于难过了。”   太后平静的叫了起,有条不紊的往下吩咐,脸上又回了一点血色:“至于和贵嫔的后事,就交由内务府来办,办的务必要隆重一点,也表示对死者的尊荣,倘若祥嫔也想要参与到置办亲生妹妹的后事之中的话,哀家也是准许的。另外,祥嫔在宫里面的日子也不短了,位份就进一进吧,不如就进为一级,为充媛吧,若是晋为封充仪,倒是和和贵嫔生前的封号相撞了,倒是不吉利的。如今封充仪的死因尚且不明朗,哀家也不能徇私,就说戬妃是无罪的。但是戬妃现在还怀着身孕,哀家不能因为封氏而再折损了一个皇孙,戬妃既然已经主动脱簪待罪,就先呆在这瑾楼馆,等着安逸娘子吧。”   封月心有一次下拜:“是,臣妾叩谢太后恩典。只是……臣妾倒是觉得这吉利与否到没有那么重要的,充仪是皇家的位份中的一阶,是皇上或者太后您赏下来的恩典,有位高者的庇护,又怎么可能不吉利呢?若是这样的话,臣妾倒是觉得之后的那些妹妹们可都不能封为充仪了呢。”   这话说得实在是没眼色了一点儿,充仪与充媛本来是一个品级上的,只不过若是同级,充仪排在充媛前面罢了。若是有颜色的人,左右现在也是没有充仪的,充媛又有何妨?也不至于因为一番口舌而触了太后的霉头。   偏偏封月心争强好胜过了头儿,连已经死了的妹妹都要争一下。   唐瑾知的眼眸转了转,正待说话,另一头的有琴抒静抢先开了口,话语中已然是那样的温婉,似乎无论这后宫中发生了多么天翻地覆的变故都不会改变她平静如水的心性:“太后,臣妾倒是觉得,封妹妹说的是有道理的,虽然说和贵嫔福薄,没有能替皇上诞下子嗣,还这样年纪轻轻的就走了,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福薄啊,起码和贵嫔也是曾经怀上过皇上的孩子的,总比臣妾的运气要好上很多。若是能给封妹妹一个封充仪的封号,和贵嫔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封妹妹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的。”   太后狐疑的看了一眼戬妃,偏过头,正要说什么,又回过头去定定的看了翊禧夫人半晌,才幽幽的开口:“罢了,你们年轻人啊,总是有着如许的说辞,虽然说有些牵强,但起码愿望也是好的,哀家这老婆子哪里有不遂了你们的愿的道理呢?”   “臣妾叩谢太后恩典。”封月心再一次拜谢,可是语气语调都和上一次大为不同,太后听得心中不满,蹙了蹙眉,只可惜封月心依然没有丝毫的觉察。   ☆、第一二一章 替罪羔羊   第一二一章替罪羔羊   “启禀太后,微臣已经回来了,而且给您带回来了这个。”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贾训全带着几个宫监回来了,方到垂杨宫便急急地向太后禀报:“太后,各位娘娘小主,微臣现在要拿出一样东西来,请各位一定要用帕子掩住自己的口鼻,防止吸入过量的气味,损伤肌理。”   唐瑾知掩口而笑:“贾太医,本宫大可不必了吧,本宫已经是不能生育的身体了,还有什么损伤肌理这样的说法呢?”   贾训全摇了摇头:“贤妃娘娘容禀,微臣想说的损伤肌理,不单单是指损伤女子的生育的能力,您还是也掩住口鼻的好,微臣稍后会跟各位讲明这东西。”说着,便率先用广袖掩住了自己的口鼻,从衣袋里面取出一块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东西:“太后娘娘,各位娘娘小主,这边是微臣在安逸娘子住处的发现,这是一种麝香,不过可能同各位平时所能接触到的是不一样的,因为这块麝香加入了云南特有的珍贵药材朱雀草,朱雀草这样东西,经常可以和别的药材混在一起配置毒药,它的气味并不明显,所以受害的人往往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就受了这香料的荼毒,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朱雀草和麝香的融合不可不称之为巧妙,朱雀草气味虽弱,但总还是有味道的,而麝香的浓香,与朱雀草的味道融合起来,便既不是朱雀草的味道,也不是麝香的味道,闻起来像是一种花香,除非了解的人,否则一般人是看不出来这其中有麝香或者是朱雀草的。这种混合起来的带有毒药作用的香料,其实如若是懂行的人也是能看得出来的,因为用过之后身体的一些部位会生出细小的红斑,如若是及早发现,便还是有挽救的可能的。只可惜投毒的人利用了封充仪有了身孕这样的特征,使用了这样的毒药,即使是有太医来请平安脉,也一定会当做是很正常的女子妊娠时候产生的妊娠斑,这样一来便可以让这种毒在封充仪的身体之内沉积良久,据微臣观察,这种香料封充仪至少用了三个月,只要超过一个月,就算是封充仪发现了,也是无力回天的了。”   另一头的封月心首先大嚷起来:“这般腌臜的东西,你也往垂杨宫里面带,难道就不怕祸及翊禧夫人和本小主么?还有,贾太医,请你下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掌握一点内情,现在本小主的妹妹已经被追封为和贵嫔了,而封充仪是本小主,难道贾太医是想诅咒本小主不得好死么?”   这样的嚣张跋扈,太后看到了又是一阵蹙眉,倒是反观唐瑾知和有琴抒静,神色都是淡淡的,似乎已经是习以为常,或者是早在意料之中。   “是,微臣知错,微臣这就会命人把这个东西扔出宫去,以绝后患。太后,微臣还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这朱雀草的来源。朱雀草确实有毒,但是是很多医者不惜赔上生命也愿意去钻研的东西,但是因为它的产量极少,又紧紧生长在云南的南部,这样一来就实在是很难弄到,很多医生究其一生对于朱雀草的了解也只限于书本。微尘也是年少时有幸跟着师傅见到过一次,也仅仅是一棵。可是和贵嫔用了那么久的朱雀草麝香,其中朱雀草的分量,仅仅一棵肯本是不够的,那么也就是投毒的人有能力从云南南部弄到朱雀草。无独有偶,微臣是在安逸娘子的住处搜到这朱雀草麝香的,而安逸娘子本人又恰恰是出生在云南南部朱雀草产地的,太后,这件事情您看……”   “安逸娘子何在?”   “臣妾在……”此时的安逸娘子早已经犹如筛糠一般:“太后……不是臣妾做的,臣妾虽然出生在云南,长在云南,可是从来都不知道朱雀草为何物啊……太后,不是臣妾,臣妾是冤枉的啊。”   安逸娘子如今也不过才十六岁,在一众妃嫔里面是年纪小的了,素来又胆小,虽然眼皮子浅,但哪里会想到用麝香和朱雀草混在一起害人的法子?在场的人心下也都明白,陆雅涵多半就是替罪羊了,只是这么多“巧合”重叠在了一起,她想脱罪也难了。   太后的脸色阴沉了下去,说话也带着一丝玩味,眼神总是若有若无向自己身边看去:“那你是觉得贾太医冤枉了你?你的确跟和贵嫔来往很密切,也的确有这个能力弄来这朱雀草,难道除了你还能有别人不成?倒是你的父亲,虽然是一个小官,可是教出来的女儿竟然是这样子的。这些毒物如此腌臜,除非天牢里边畏罪自杀,要么怎么可以用到宫里来?”   安逸娘子听到“父亲”两个字,立马熄灭了眼神中的疯狂:“太后,是臣妾做的……是臣妾做的,可是与臣妾的父亲没有关系啊,臣妾的父亲一直在外为官,都不曾生活在云南的,怎么可能知道朱雀草呢?这些朱雀草是臣妾还在老家的时候就自己采了带来的,都是臣妾的错,都是臣妾的错啊……”说到这里,早已经是涕泪横流。   太后的话,无非是在警告陆雅涵,她倒是可以抵死不从,不过屈打成招的法子有千种万种,便是派人氨中毒死了她,也可以说成是畏罪自杀,但是她若是现在认下了这桩罪,最多不过是一死,倒不至于祸及家里。   陆雅涵的父亲本是小官,送女儿进宫也是想谋一个好的前程,如今的陆雅涵,还哪里敢不认下呢?   太后清了清嗓子,喊道:“来人——安逸娘子陆氏雅涵,品行不端,利用家乡所产的朱雀草谋害宫中妃嫔和龙子凤孙,实在是罪大恶极,罪不容诛。但是哀家年纪大了,也不想沾染太多的血腥,权当是给早夭的皇子积阴德了,哀家现在就准许她自尽。近日来宫中阴气太重,就不要赏她匕首了,鸠酒一杯、白绫一条,任她自选吧。”   “是。”早已经有宫监走过来,把衣衫凌乱的陆雅涵带走了,安逸娘子,虽然是一个很低的位份,但是也要在乾祐的宫牒里面除名了。   *   安顿好情绪激动的皇帝,回到丽景宫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晴贵嫔曲锦衣在走进房间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枚红色的麦芽静静的躺在地上,刹那间,原本的困顿荡然无存,立刻换上了一件厚重的夜行衣出宫而去。   待到她走出去不过一会,角门里面也有另外一个人跟了出去,紧紧地尾随其后。   晴贵嫔走到了怡园的角楼底下,只能看到一人隐在暗处,轻轻道了一声:“见过主子。”   “起来吧,现在不是多礼的时候,告诉我,事情办得怎么样。这种事情一定能够要找准时机,拖得越久,就越容易被人发现,你可知道?”   月光打在曲锦衣的脸上,那张面庞上还带着一点点稚嫩,可是那张面庞的主人,心机却已经是如此的深沉,能被月光照到的那半边脸上写满了焦灼。   “回主子的话,今日趁着皇上离开乾元宫的那段时间,我已经找到了那件东西的一半,现在可以说是已经成功了一半了,一旦那件东西到手,上峰的指令便可以顺利的执行了,只是我总觉得似乎近来我们做的有一点过了,好像有什么人已经开始盯着我了。”   晴贵嫔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既然如此,那你行事可以缓一缓,上峰还没有说那件东西要在什么时间之内找出来,但是你自身的隐蔽一定是要稳住的,而且不能暴露了上峰,明白了么?还有,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暗处的人声音犹豫:“主子,您说的是……是什么事情?”   “和贵嫔小产身死的事情,不要跟我装糊涂,我知道是你做的,你有这个能力,至于安逸娘子,不过是一个替死鬼罢了,这样的事情我见得太多了。”   暗处的人声音悠悠的劝道:“主子,这也是为了您好,这样您才有更多的机会去博得皇上的信任,而且若不是这一次和贵嫔小产,皇上会放松警惕的走出乾元宫,我又怎么有机会能找到那一半的东西呢?”   晴贵嫔轻轻地跺了跺脚:“那这个动作也确实大了点了……下次不能这么莽撞行事了,行事之前定要设法同我商量一下。还有,何家那头,给我盯紧着一点。”   “是。”   晴贵嫔又慢慢的穿着自己的夜行衣,沿着来时的方向慢慢的往回走,月光将晴贵嫔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没有人知道方才晴贵嫔在同谁说话,他们之间有酝酿着什么样的波澜。   看到晴贵嫔的影子往回走了,那个尾随而出的黑影也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沿着来路而返,最后与晴贵嫔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丽景宫。   ☆、第一二二章 千钧承诺   第一二二章千钧承诺   其实不祥的预感也一直盘旋在锦衣的心头,虽然这段时间她经历了大风大浪却最终还是起复了,可是这荣耀背后的辛酸却是心头一坛喝不完的苦酒。只是宏图楼的心也越发的急躁了,她不得不加快行动的脚步。   回到丽景宫,锦衣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人,从妆奁底部摸出了一张胭脂条。这胭脂条是特质过的,可是沾了墨在上面写字,写完的字却会渗到胭脂膏上面去,只有用火烤了才能显现的出来,可正因为难得,等闲的事情,锦衣都不会选择用胭脂条来传递消息,只是这一次,她决定为了自己的私心,搏一把。   胭脂条上款款落下了一行娟秀的字:   姜姬,见字如晤,速想办法带靖惠王府云裳入宫,入宫后事宜,当面定夺。   那字,很快就又消失不见了。曲锦衣一声哨响,很快便有一只鸽子飞进了丽景宫,带着什么字迹都看不到的胭脂条,飞向了远方。   *   自从那一天过后,在整个靖惠王府,再有没有人不把云裳当成正正经经的主子来看待了,虽然说他还没有正式的位份,但是已经是靖惠王的枕边人这是逃不开的事实,因而府里面的人也都大多称呼她为王妃,庆太嫔虽然不愿意,但是奈何云裳是自己的儿子的心头所爱,也只能默许了。   对于这件事情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是靖惠王了,这个男子,从小就得到过太多,因而也知道从云端摔下来是什么样的滋味。稍稍长大一点后就接连不断的失去,几乎后来所有能抢回来的东西都是运用了谋略和手段,唯有云裳不是,而是因为两个人的情投意合。   “王妃娘娘,王爷说了,今天晚上要和靖惠相国付大人讨论国事,也许是要讨论到深夜的,可能就不上您这里来了。您是知道的,王爷一向用心于正事,不是有心要冷落您的。”宝环一边在云裳身后为她梳着鬓发,一边柔柔的说道。   云裳掩着嘴笑了笑,心想一定又是宝环这个丫头私下里做的主张,添了这么多的话进去,无非是怕自己和她家主子怄气,进而影响到主子的心情罢了,可是她又哪里能明白,自己和钧昀铭的感情,哪里还用得到这么样的去解释?她信他,无条件无理由的信任他,而他也是。   云裳点点头,从妆奁里摸出了一支点翠掐丝蝴蝶簪子,交给宝环,让她替自己簪上:“好了,我知道了,铭他就是这样,处理起政事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的人,连自己的身子也不知道爱惜,还真以为是铁打的呢。”   说到这里似乎又意识到跟一个丫鬟说起这些不是很好,便又顿了顿:“你们王爷现在实在宣政室吧?付老相国来了没有?”   “回王妃娘娘的话,王爷正是在宣政室,付老相国还没有来。”   云裳翻身下榻:“那就好,我早早就为他煲上了莲子百合糯米羹,他这样拼命,不吃一点东西怎么成。这会儿莲子百合糯米羹也该煲好了,我亲自给他送过去。”   另一头的宝环也因为跟云裳熟悉了很多,便也敢调笑几句:“王妃您还说呢,王爷今天晚上果然是又不让传膳,您若是不把这羹给王爷送去,只怕王爷又是要空腹到天明了。而且如若不是王妃您,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谁敢过去劝一劝啊,再说了,就算是敢,王爷也不一定能听奴婢们的,王爷只听王妃的。”   云裳听了心头暖暖的,却也回了一句:“小丫头,嘴越发坏了,你不是说王爷只听我的么?那我回头就让王爷把你的嘴给你缝起来。”   “不要啊不要啊,奴婢不敢了,王妃您大人有大量可不要为难奴婢啊……”内室里面传来云裳和宝环咯咯的笑声。   调笑过后,云裳提着食盒,轻轻的朝着宣政室的方向走去,宝环本来说要陪着她一同过去,可云裳又想着自己送过去还能跟钧昀铭说几句体己的话,便婉言谢绝了。云裳的住处距离宣政室还是很远的,钧昀铭为了让自己有卧薪尝胆之志,把整个王府中最苦寒的屋子让给自己来住,是以云裳是要从最南边走到最北边,才可以见到自己想要见的人。   “笃笃笃……”云裳轻轻地叩门三下,也学着钧昀铭的样子直接走了进去,这也是钧昀铭默许了的,为的就是不让两个人之间有生疏的感觉。   钧昀铭正在桌案旁边俯身写着什么,听到了脚步声,却也没有抬头:“你来了?”   “是啊,我来看看,我们的王爷每天都在忙些什么,竟然连自己的身子也顾不上,难道真的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人?”云裳将食盒轻轻的放在一侧的架子上,走过去看着那些折子,因着钧昀铭不是皇帝,所以那折子既不是明黄色的,也没有朱批,但是云裳就是觉得那折子比宫里面的好上一万分。   还没有等钧昀铭回答,云裳就先听到了他痴痴地笑声。   “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人是铁饭是钢,你这么糟蹋自己,回头母妃又一定说我是红颜祸水,照顾不好你呢。就连宝环也说了,她们根本劝不动你用饭,只有我能,你是真的脾气就这么倔强,还是专门等着我来送饭啊。”   钧昀铭将笔搁在了笔架上,抬起头,挑了挑眉:“我不是笑这个。”   “那你笑什么?”   钧昀铭走过来一把揽住了云裳:“我到是想让你看看本王的身体如何。”说着,便扯着云裳往宣政室后面放着的用于钧昀铭平常休息的软榻走去,云裳跟着走了几步,也明白了钧昀铭的用意,不由得低呼一声:“你这个登徒浪子,不是说还要处理政事呢么,别一会儿让付老相国看了笑话。”   钧昀铭脸上的笑意更加地浓了:“孟子曰:‘食色,性也’,难道本王不是在做正常的事情么?再说了,你早就是本王的女人了,又不是本王强抢民女或者说当街调戏别人,哪里能说是登徒浪子呢?王妃实在是谬赞了……”   “你……”云裳正不知道该如何辩白,便已经被钧昀铭带到了床上,听得钧昀铭俯在她的耳边说:“别怕,阿裳,付老相国方才还遣了人来,说身体不适可能要晚一些到,你看,付老相国也如此体谅你我不是?”   云裳听得钧昀铭的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钧昀铭说话的热气就喷洒在她的耳朵边上,说不出的奇痒难耐,钧昀铭似乎也知道云裳心中想的什么,很快,软榻之上就传出了轻轻地【呻】【吟】的声音,满室【春】【光】【旖】【旎】。   约摸过去了半个时辰,两个人也不知道交战了几个回合,云裳气喘吁吁地伏在钧昀铭的肩头:“铭,你说,我是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钧昀铭的一只手搭在云裳肩膀上:“阿裳,你一定会永远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为什么?”云裳想知道钧昀铭会怎样回答,她厌倦了那种锦衣玉食的承诺,她想寻求一个能安放她居无定所的心的港湾。   钧昀铭又一下子吻住了云裳,紧密的索取了一番过后,才又开口说了一句:“因为你是钧昀铭的女人。”   后来的云裳想,自己一定是奢求的太多,或者上苍就不能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才会有后面那么多的故事,可是现在的云裳,对于这句话的感动,实在是太多太多。钧昀铭是一个实干的人,不会对女人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是他所给出的承诺,让云裳觉得,仿佛是千钧之重,是生命之重。   云裳披衣下床的时候,腰背还带着隐隐的酸痛,但是她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反而轻轻地在钧昀铭的额头上印上了一吻,然后登上自己的绣花鞋,轻轻的推门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恰好看到钧昀铭的贴身小厮正准备敲门,想来也是付老相国到了,便不由得在心下暗想,如果付老相国知道方才的钧昀铭是什么样子的,还会不会这么用尽心力的来辅佐他呢?想着想着,便不由得再回去的小路上一个人嗤嗤地笑。   走进紫竹院,便是整个王府之中最大的一片竹林了,罕见的是,这里的竹子全部都是紫竹,根根秀雅,也是平日里云裳最愿意来的地方,每每来到这里都觉得通体舒畅,可偏偏这一晚月光是朦朦胧胧的,整个紫竹院在朦胧的月光下也朦胧了起来,云裳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提一盏灯笼过来,可是想着想着便又释然了,来的时候她哪里想到自己会在宣政室呆上那么久呢?不过也无所谓,过了紫竹院,自己的居室就清晰可见了。   突然,云裳感到自己的脖颈似乎被人重重的击打了一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一二三章 平衍王府   第一二三章平衍王府   “微臣拜见老将军,老将军近来安好?”封正华现在在何家已经有了一定的地位,在何沸面前也可以犹如老友一般寒暄几句。   何沸面上闪烁着红光,显然是日子过得十分惬意,或者是心中有很大的愿望即将实现,看到封正华,爽朗的笑了一笑:“好……自然是好的。不过正华,老夫知道你最近心头不大舒服,女儿过世,你心里面难免不快活的。不过想开了就好了,你看,老夫活到这把年纪,老夫的那些个儿子女儿,也都先于老夫走了好几个了,若是老夫就那样一直挺不下来,岂不是要自寻死路?”   听到何沸提起女儿,封正华的鼻子一酸明确还是强忍着没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老将军,您何家是人丁兴旺,可是正华就那么两个女儿啊。虽然是正华的妾室生的,可正华一直是爱若珍宝的啊。再说了,正华先前就对不起她们两个的亲娘,现在又让落儿早早的去同她亲娘会面了,是正华心头之痛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如今看到封正华这般难过,何沸也不好跟着说什么,只是止不住的叹气。   半晌,还是何沸先开了口:“都是那个小皇帝造的孽。早些年他刚刚登基的时候,就让妆儿,唐家的和有琴家的入宫伴读。入宫伴读,名头说得好听,不过哪家伴读不都是选少儿郎?哪里需要那么多年轻的女孩子?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来挟制几家权臣让她们不生反心罢了。再后来到了小皇帝成婚的年龄,各家位高权重的人的女儿的孙女就源源不断的成了宫嫔,可是有几个得到特别好的归宿了的?大多数都是成了小皇帝笼络臣子的牺牲品。我的妆儿是这样,你的小女儿又何尝不是如此?”   “自古以来君主,向来都是用臣子的儿子女儿的婚姻嫁娶来笼络臣子,小皇帝当然不例外。若说是我的两个女儿入宫之后能得到这个皇上的百般垂怜,我封正华也就认了,可是他呢,他是怎么对待我的女儿的?既然怀了皇嗣就应该好生将养着,可是那个太后,有琴家的居然让唐璟琼的女儿照顾我的女儿安胎,别以为我封正华眼睛瞎了,有琴家的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一举打击唐家,白白的拉着我的女儿做了牺牲品!可怜我的女儿,走了走了,也不过是走之后才追封为贵嫔,生前不曾当过一宫主位,死后的哀荣又算得了什么?!”   何沸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走到封正华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可愿意……愿意追随老夫,颠覆这个不仁不义桀纣之心的暴君?”   封正华状似思考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好,微臣愿意用生命赌这一把,不过微臣……”   “这你自然不必说,待到老夫成就千古帝业,你就是开国元勋、裂土崩疆,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是没有的?”   后世的人很难想到在这个宅子里面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就是这样一场并不算长的谈话,却在乾祐王朝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风波,这场风波的名字,被后人称作“崇敬之乱”。   *   月影渐渐消失在了云端,平衍的上空开始飘洒淅淅沥沥的小雨,钧昀铉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面,秉烛夜读,突然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警觉地回过头去,看到来人,笑了笑。   “窗外下着雨呢,你身子重,又何必这个时候过来探我?”话里的意思虽是责备,语气却是开心的。   唐瑾瑟穿着水红色的家常式样襦裙,没有绾王妃的发髻,反而只是松松的把头发挽在了脑后,轻灵的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又不浅不深地插了一根并不厚重的点翠流苏步摇。原本瘦削的身材,因为怀着身孕而丰盈了不少,但是却丝毫没有臃肿的感觉,反而是更让人觉着舒服了许多。   手上提着一个红木描金的食盒子,轻轻地放在书桌一旁的小几上:“王爷从来是用功起来就不要命的人,如今妾身身子不方便,不能在房里边伺候王爷,何侧妃和孙姨娘虽然也都是好的,伺候王爷也很是辛苦,却比不得妾身,什么都敢对王爷说,便也没有人在王爷身边耳提命面了。如此,叫妾身怎么放心的下?再说,妾身肚子里面的小郡主,也想念父王了呢。”   钧昀铭闻言故意板起了脸:“画扇怎就偏要说你肚子里的是个小郡主呢?按照本王的意思,一定是一个世子才是。”   这话说得唐瑾瑟心头暖暖的,成亲这些时日了,钧昀铭还能记得他们当初的情感,纵然她已经改名唐瑾瑟,可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还是会唤她画扇,一点都不曾因为时间的消磨而改变,而且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如果她这一次可以一举得男,便要上表请封这个男孩儿为世子!   虽然说王府的嫡长子理应是请封世子的,可是一般都是在孩子快要说亲之前,这样说亲起来荣耀一些,乾祐虽没有成例,但都是前朝习惯了的做法,只是不想钧昀铭居然会愿意为了她的孩子而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心里虽然喜着,面上却还是装出嗔怪的样子:“王爷这话可是太折煞妾身了,若是妾身这一胎生了个女儿,王爷定是不在心疼妾身了。到时候妾身说不定就要被王爷一直休书休回了唐家去伺候爹爹和母亲。”   便是唐璟琼和唐夫人,如今她早已经是唐家开了祠堂记过名儿的女儿了,自然也该是称呼唐璟琼和唐夫人为父母的。   钧昀铭原本是坐着的,如今看那一边唐瑾瑟嘟起了嘴,赶紧站起身来环住佳人:“王妃这话可是吓傻了为夫,先开花后结果,若是个小郡主,本王也喜欢得很,王妃若是要生个郡主,可定要生一个和为夫的王妃一样俊秀的郡主来才好。让本王想想,若是王妃给为夫生下了世子,那便取名字钧绵誠\\\,表示本王对王妃和世子的心一片赤诚,若是王妃生了个郡主,先皇倒是没有定下女儿的家谱,那便给女儿取名叫钧明珠,本王一定爱若掌珠。”   钧昀铭不是一个很会说情话的男人,如此这一番话,让唐瑾瑟鼻子一算,差一点又落下泪来。   因着侧妃何凝瑗给王爷下了药,私自得了恩宠的事情,唐瑾瑟起初也有一些耿耿于怀的,甚至有一天都没有给钧昀铉好脸色看。倒是她的婆母慕太妃在两人中间做起了调停说客,慕太妃的话,现在唐瑾瑟还会时不时的想起来。   “唐氏,我知道,何侧妃的事情,你是受了点委屈的,毕竟你现在怀着身孕,何侧妃又是用了那样的龌龊手段得的恩宠,你心里不舒服,再说难免,只要是个正牌妻子,心里边儿哪有不舒服的?可是吧,你现在是王妃,有些事儿,心里明白着,亏吃了,却没处说理去。若是寻常人家,侧妃也就是个妾,若是用了什么龌龊法子,是可以关起门儿来悄无声息地处置了的,可是王府不能。且不说何氏是上了玉牒儿的侧妃,身后又有何家给撑着腰儿,单单是那些盯着铉儿看的御史台,就会上达天听,说铉儿作为一个王爷,治家尚且不严,又怎么能治理一方百姓?”   唐瑾瑟点点头,虽然说慕太妃原本也是个妾室,但是也是个大户人家出身的,不过就是庶女才成了妾的,算是个很有见识的良妾了。又在后宫中生活了那么多年,能在太后的打压下保全自己和儿子,不得不说是个很厉害的女人,有些话,她也相信,听这个婆婆的,并没有错。   慕太妃又接着说道:“自古的爷们儿,哪有几个是拘得住的,任是谁家里面也不可能只有一个正牌儿娘子,更何况铉儿还是王爷,按照乾祐的定例是可以有一个王妃,三个侧妃,六个庶妃的,至于不上玉牒的姨娘更是多得是,如今平衍王府已经是干净得很的了,不过是一正妃一侧妃一姨娘罢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唐瑾瑟诺诺道:“母亲,其实……媳妇也不是不满足,只是何侧妃这次用的法子,实在是给人添堵。”   慕太妃是喜欢极了这个儿媳妇的,人长得好,又肯孝顺,便笑道:“你这孩子,何氏越是用这样的法子,不是越证明了铉儿心里没存着她?若是铉儿心里有她,不用药,铉儿也是会把她收了房的。爷们拘不得,你若是给了男人一点空间,男人反倒会觉得你贤惠大度,便更加爱重你。你是正妃,又有铉儿爱重,今后还有什么不能在王府立足的呢?”   唐瑾瑟也是初为人妇,原先又是个丫鬟出身,没有人手把手的教导过她这些男女感情的事儿,最毒也就是跟唐贤妃能学上几手,只是唐贤妃本就和皇帝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爱,到了她这里,很多事情便行不通了。   如今听了慕太妃的劝,很快就放下了那点儿醋意和小性,不仅没在这些事情上面纠缠,反而从自己的分例上面播出一点银子来贴补何氏和孙氏的开销,钧昀铉本来就因为之前的事情对她心怀愧疚,现在看她如此大度,便越发得意她,何氏和孙氏的房间也是偶尔才会去一次,两人的感情胜似新婚。   窗外,一个单薄的女子静静伫立着,一手提着一个黄杨木的食盒。看着屋子里面的暖意融融,心却冷到了谷底。身边伺候着的小丫头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侧妃,王妃在王爷书房里边呢,咱们先回去吧。若是王妃撞到了您,只怕又不好。”   何凝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啊,我本来就是一个不祥的人,没的冲撞了王妃的福气……”说着,两腮划过了两行清泪。   小丫鬟赶紧拿帕子去擦:“侧妃,您现在怀着孩子,可哭不得啊,若是将来小王子生了下来,定是也要迎风流泪的。您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小王子着想啊……”   何凝瑗叹了口气,收住了眼泪:“现在何家都是厌弃我这个嫁女的,我这辈子的念想,也就肚子里这块肉了……”   只有她知道,除了第一次自己下了药之外,钧昀铉每次去她房里,两个人虽同床共枕,却都只是和衣而眠。   ☆、第一二四章 如何言爱   第一二四章如何言爱   云裳幽幽的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都还是模模糊糊的幻境,待到眼目终于又重新清澈澄明,她才觉得眼前的景物似乎是那么陌生又熟悉,但却绝对不是靖惠王府的任何一个地方。   她想喊,可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喊不出来一个字,说不出话,肚子却在咕噜咕噜的发出声响,全身也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看起来自己似乎已经睡了好几天,而就在这几天的工夫里面,自己已经远离了靖惠,远离了钧昀铭,只能颓然的又躺回了床榻上,冥思苦想这里究竟是哪里,又是什么人把自己带到了这个地方。   房间虽然黑暗,但是有一个小小的内窗,只是内窗很高,窗户也是紧紧地闭着的,就算她能够发出声音,外面的人,也是决计听不到的,可就算有人能听到又如何?很显然的是,有人敢把她带到这里来,这里一定就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借着内窗透进来的一点点微弱的光,云裳逐渐能够确定现在应该是黎明时分,房间里面的装饰,隐隐约约能看得出来,四周的墙壁和椽子上面都是精美的浮雕,设计的瑰丽华美,蕴藏着难以言表的大气,实在不像是平常人家能够拥有的。云裳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内窗透过来的微光,在房间上方的内窗,本来应该可以很大限度的透出光亮,可是这扇内窗偷出来的光却那么微弱,无疑证明这间房间在整栋居室之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以至于光都很难投射进来。可这房间本身已经不小,足见这整栋居室的格局有多大。   门“嘎吱”一声的被人推开了,云裳警觉的拥起床榻上的锦被,瑟缩在了帐子里面。   推开门的人穿着走路的脚步不能再轻的夜行衣和软底青鞋,用面纱遮面,端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看着云裳坐在帐子里面,似乎也是唬了一跳,半晌,才开口说:“醒了?”   云裳本来想如果外面有人,此刻房间的门又开着,就大声的敲击床板引外面的人进来,可是在她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怔住了。   这个声音实在是不能再熟悉了,熟悉到云裳不用睁着眼睛就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可以说正是这个声音伴着她一点一点长大,给她一点一点温暖。直到后来云裳才知道,也是这个声音的主人,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两行清泪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她想说话,可是无力发声,只能在暗夜里面对了对口型:“姐姐……”   看到云裳的样子,锦衣丝毫没有一点意外:“云裳,你一定很惊讶,为什么是姐姐把你带到这个地方来吧?你也很想知道这里是哪里吧?不要急,我会一点一点告诉你的。姐姐不妨告诉你,现在外面还有零星的巡夜的人,如果你一会可以说话了,你想喊,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喊人,姐姐不怪你,但是如果你不喊,就认真听姐姐的话,好么?姐姐不会害了你的……”   说罢,曲锦衣从自己贴身的荷包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粒药丸,示意云裳张开嘴,将药丸送了下去。   曲锦衣颓然笑笑:“好了,现在你可以说话了,如果你想喊,我信守承诺,绝不拦着你,愿赌服输。”   云裳轻轻地咳了一声,反倒没有了先前的激动,柔柔地开口:“姐姐,云裳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么?帝姬身体可有好些了么?”   听到这句话,曲锦衣的眼泪刹那之间就流了下来,她本来已经做好了让云裳怨恨一辈子的预想,却没有想到还能换来云裳的一句关心,一句问候,有那么片刻,曲锦衣都想放弃自己的计划,彻彻底底的去珍惜这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妹妹。   “还不是老样子,有什么好不好的?在宫里面生活的人,再苦再累也是甜的,况且……现在我还能看到他,看到孩子。”   云裳一把抓住了锦衣的衣袖:“姐姐,我隐约有预感,这里应该是宫里,可是姐姐能不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我想不出来宫里有什么地方姐姐可以放心的把我藏匿其中。”   曲锦衣拭去了面庞上的眼泪:“你还记不记得……记不记得俪忆夫人?”   云裳点了点头,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曲锦衣会突然提到,这个被皇帝宠爱了一辈子,却芳华早逝的女人。   锦衣也不去看云裳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说:“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是记得她的,因为当初你第一次入宫的时候她还没有离开皇上,不过那样决绝的一个女人,轻易谁会忘呢?”   这话,便像是自嘲一般了。   “这里,就是她生前居住过的懿如宫。懿如宫自打俪忆夫人过世,就被皇上下令永远的封闭了,除了皇帝自己任何人不得进入,快开始的时候还有很多侍卫守着,可是俪忆夫人已经死了那么久了,又有哪个侍卫愿意为了一间空空荡荡的宫室去耽误自己的大好前程呢,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没人把守着了。”   人走茶凉,就算皇帝再惦记着人,人死也不能复生,没人把守着,也是正常的。   “现在懿如宫后花园的荒草,都已经快有一人高了。而皇上呢,对于皇上来说,俪忆夫人好像才刚刚离开没有多久,他的内心还是很难走出这道鸿沟,哪里那么轻易就敢来缅怀?皇上最怕的就是触景伤情,这是我再了解不过的了。所以至少现在,皇上有多想念也不会来懿如宫的,你懂么?这就是我敢把你带来这里的原因。”   “那我想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让我过来。”   曲锦衣的神色变得有些激动:“云裳,你忘了你身上肩负的使命是什么了么?你是宏图楼的人,是霓裳坊的人,你要与霓裳坊、宏图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啊!可是你呢?宏图楼处心积虑的要把你送进宫里面让你来历练,可是机缘巧合你又被靖惠王看中带出宫去。我不管皇上要你在靖惠替他做什么,可是你到了靖惠就应该想办法逃离啊!你现在已经到了最适合嫁娶的年纪,宏图楼的本意是要把你送到南安去,你这样呆在靖惠一去不回,难道是要让宏图楼的计划毁于一旦么?”   猛然听到“靖惠王”三个字,云裳的心,蓦地就一阵狠狠地抽疼,但还是强忍着这种痛,慢慢的开口:“所以姐姐奉了宏图楼的命令把我带了回来,继续在宫里面摸爬滚打,直到到了最合适的时机把我送到南安?”   锦衣沉重的点了点头:“的确,这是你的使命,你这一生只能属于宏图楼,不能有二心。”   “姐姐,我们谈一会心好么?谈心的时候,没有霓裳坊,没有宏图楼,只有我们姐妹好不好?”   锦衣虽然不明白云裳为什么要找她谈心,但是心下也明白这次的事情对于云裳来说一定是一个不小的冲击,她的心里面肯定是彷徨无助的,便也就答应了:“好,要谈什么,你说吧,我听着的。”   “姐姐,对于皇上,你到底有多爱?”   锦衣没有想到云裳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但是既然答应了回答,也便细细思索了一下答案:“如果没有出过冷宫那一档子事情,我想我对皇帝的情感应该是那一句话说的那样,‘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如果要我说的话,我对皇帝的爱就是如果不到我的世界山崩地裂的那一天,我是决计不愿意与他分开的。宫里面的别的妃嫔倾向着皇上,多半心思还是为了自己的母家,可若是让我为了自己的母家,我宁愿不不认识皇帝,可是我违背不了自己的心。但是现在不同了,他不信我,不惜我,我又何苦那样飞蛾扑火的爱他呢?”   “姐姐,至少你是爱过皇帝的,不管现在你是什么心态。如果我说,我也爱上了一个人呢?”   锦衣心下已经隐隐的猜出了几分,却还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是谁?”   “靖惠王钧昀铭。”   锦衣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是要送去南安的太子妃,怎么可能爱上乾祐的王爷?宏图楼要有自己在南安的势力,而这个势力只能是你,非你莫属。前些日子宏图楼还传来消息,说是要请人为你易容,你现在好歹是被皇上关注过的人物,若是来日到了南安,两国交会举行大型宴会的时候,穿帮就不好了。”   云裳想到了钧昀铭,那些拥抱,那些耳厮鬓磨似乎还是昨天的事情,那些她最渴望的温度,如今,便再也触不到了,狠下心,咬了咬牙:“长姊……其实云裳……已经不是处子之身。”   “什么?”饶是曲锦衣对云裳爱上了钧昀铭这件事情并不奇怪,听到这个消息也还是真真的唬了一条。   ☆、第一二五章 连绮深谈   第一二五章连绮深谈   尹羡瓷也不拘束,同样站起来,一边细细地打量唐瑾知,一边啜着杯中的清水强压着心头的烦恶,不一会便开口了。   “娘娘身上穿着的是浅紫色妆花缎的对襟宫装,对襟宫装,现在乾祐的后宫里面,穿的人并不算很多,至少比起琵琶襟是要少了不少的,因为琵琶襟的宫装,更能衬托得一个女子风情万种,而对襟则是端庄的美感,嫔妾也曾经观察过娘娘的衣物,似乎对襟宫装是有不少的,足可以看到娘娘是一个稳重大气的人。至于紫色,紫色有紫气东来之意,但若是太过于浓重的紫色难免太过,折煞了福分,也显得人轻浮有失稳重,所以从娘娘衣着上的浅紫色,则可以看出娘娘是一个追求平安,并且凡事有分寸的人。”   说到这里,尹婕妤仿佛在细致观察,却慢慢地走到了博古架边儿上,轻轻的依靠着架子借力,靠稳之后,才又缓缓的开口:“这对襟宫装所用的妆花缎上面,绣的纹样是藤蔓和叶子,人家都说,一叶障目便可不见泰山,可是娘娘却敢于把这么多的叶子绣在衣服上则是有信心可以把世事看透,的确是一个豁达有智慧的人。娘娘,您看看,嫔妾说得如何?”   唐瑾知对于尹羡瓷方才的言论也不做评价,倒是微微一笑,话锋一转:“尹婕妤方才也说了,本宫是一个豁达有智慧的人,却还在这里苦心和本宫打哑谜,本宫倒是费解了。你们先下去吧,本宫跟尹婕妤有话要说。”便让身后的画屏和尹羡瓷的宫婢都退下了。   看到唐瑾知屏退众人的举动,尹羡瓷对于她的来意越发的清楚了,尴尬的笑了笑:“娘娘可实在是耳目聪明,虽说现在凤印不掌管在娘娘的手里,可是这宫里面的风吹草都都逃不过娘娘的眼睛和耳朵。不过……谁让您是他的堂妹呢?”   唐瑾知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看来你也知道本宫的来意是什么,对吧?既然你知道,本宫就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唐太医是本宫的堂兄,虽然不是一个爹爹所生,但好歹是同一个爷爷,想来你也知道,他父亲去世得早,本宫和他又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他的心事本宫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点的。”   尹羡瓷点了点头,这些话她也曾经听唐瑜远说起过,他说他这一辈子,或许最了解他的人,还是唐贤妃。   “在本宫还没有入宫的时候,堂兄不过还是一个在京城小有名气的郎中,因为开药开的准,治病几乎没有痛楚,而得到了‘少年妙手’的美名,按理说年少扬名,他也是得意的,可是就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回到家中的时候总是闷闷不乐的,似乎是有什么心愿难以达成。到了本宫入宫的时候,家里人说,堂兄足足打了几坛酒,自己把自己灌醉。所有人都以为堂兄自由与本宫一同长大,是青梅竹马,灌醉自己是因为舍不得本宫入宫。可是本宫心里清楚,堂兄为人儒雅,接人待物让人如沐春风,对我这个堂妹也的确是关怀有加的,但这绝对不是青梅竹马的感情。于是入宫之后我就偷偷的探访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说着,唐瑾知还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尹羡瓷,见她没有反应,便继续往下说:“我查到堂兄开始闷闷不乐的那一段时间之前,是专门给朝中的一位官员看病的,而这位官员,就是当时的大理寺少卿尹仲瀛,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应该是令尊吧?而且我还知道了一桩事情,就是尹大人为官清廉,两袖清风,而全家人都靠着尹大人那一点点微薄的俸禄生存,以至于尹大人病倒了都没有银子去请郎中看病,而当时尹大人的官职品级,还不够让皇上亲自注意到,甚至于请太医去看病,于是尹大人得病就一拖再拖,拖到最后已经是缠绵病榻,连大理寺都不能去了。”   说到这里,尹羡瓷开始微微有一些动容,眼睛里面也开始慢慢泛红,似乎是要流泪的样子,倒是唐瑾知从来没见过尹羡瓷这幅样子,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吃惊,却还是趁热打铁:“尹大人的女儿是个孝女,就那样来到百草堂的门口苦求,看看有没有一位好心的郎中可以先把父亲的病治好再付医药费。而这个孝女就是你,那个最后好心出来为你父亲看病,最后分文不取的郎中,就是唐瑜远,对么?之后的故事就很简单了,起初你对唐瑜远是充满了感激,最后两个人的感情愈发的深厚,甚至想过私定终身。可是你最终是要参加选秀的官家小姐,又最终被太后看上成为皇帝的女人。你是孝女,自然不可能和唐瑜远私奔,牵连自己的父母家人,也不可能三尺白绫了断自己,让族人蒙羞,所以说一直委曲求全。而唐瑜远呢?为了你,也走了本宫的门路入宫做了太医,对不对?”   尹羡瓷的动容,也仅仅局限在眼眶泛红,却没有哭出来,观之依旧保持者自己的优雅和处变不惊,唐瑾知看了也不得不叹服。   “看来娘娘是早就知道了的,可是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找到嫔妾摊牌呢?娘娘既然早知道,也就应该明白,嫔妾和您的堂兄并没有做过什么苟且之事,嫔妾没有对不起皇上,瑜远他也从来不越雷池半步。如果嫔妾和他做了什么的话,倒霉的不仅仅是尹家,还有娘娘身后的唐家,甚至连平衍王妃也会受池鱼之殃。”   唐瑾知微微一笑,这个女人真不简单,这个时候还知道,把唐家也拽进来,若是等闲的女子,只怕早就乱了手脚。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所以说哪怕不爱皇上,哪怕不轻易投入到宫廷的女人的战争中去,也可以独善其身。不过本宫来,可不是威胁你的,本宫之所以来找你,一方面是想与你有一场交易,另外一方面……那就是堂兄也的确拜托了本宫。”   尹羡瓷咬着嘴唇:“瑜远?娘娘……瑜远拜托了您什么?”   “不需要瞒着本宫,唐瑜远是本宫的堂兄,本宫不会说单单为了毁了你就毁了本宫身后的唐家,本宫还没有那么傻。唐瑜远告诉本宫,你怀了身孕,但是不想对皇上说。本宫相信你肚子中的孩子确实是皇帝的,你只是拗不过自己的心,又舍不下这个孩子,对不对?你之所以不说,另外一方面也是看惯了宫里面生命的脆弱,想要通过自己的力量保住这个孩子,而另外一头唐瑜远也会遵照着你的意愿帮你隐瞒,也会帮你照看着你肚子中的孩子的平安。但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是,你早晚是要临盆的,早晚也瞒不住。”   尹羡瓷听到这里颓然一笑:“如若瑜远不是娘娘的堂兄,娘娘还会相信嫔妾的清白么?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立场不同,做出来的判断和抉择也就不同。就像此刻,如果说我对娘娘没有用处的话,我肚子里的是皇上的孩子,是可能威胁到娘娘的地位的孩子,娘娘怎么可能不会与处置而后快?嫔妾就是个心直的,如果说出了什么话得罪了娘娘,娘娘不要怪才好。”   唐瑾知的面色微微窘迫了一下,这个尹羡瓷,倒也的确是一个看得通透的人,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参与进这宫斗中,只怕自己绝对不是她的对手,而她也不过是因为深深爱着自己的堂兄,才会让自己有机可乘。   “其实也未必,你不是霍乱宫闱的人,这个本宫倒是可以相信的,好歹我们都是天子妃嫔,做了四年多的姐妹了,本宫还算是眼明心亮的。”   尹羡瓷也不接着唐瑾知的话说,倒是轻咳了一声,接着便又是一阵干呕,足见她的妊娠反应有多重,这般样子瞒到现在还没有什么人知道,实在也是不容易的,半晌,才缓和了过来,用帕子掩着嘴,抱歉的笑了笑:“嫔妾倒是在娘娘面前失仪了,娘娘莫要怪罪。”   唐瑾知则是摆了摆手:“不妨事,唐太医也同本宫说过,这应该是个身体极好的孩子,虽然说因为你要瞒着,难免在母腹之中瘦受一些磨难,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而且唐太医也说了,你这一胎,九成是一个公主,若是生了一个皇子,只怕按着你的这个性格是又要忧心了,皇子难免都是要卷入到夺嫡之中去的,而且皇子也太累。我朝比起先前那些朝代来说实在是好上太多,虽然也有和亲,但是数量还是少的,而且嫁的也都不是很远,太后的公主便是留在京中得以常相见的,若是日后你也飞黄腾达,想留女儿在身边也是很容易的。”   “娘娘还是在和嫔妾绕弯子,嫔妾的性格娘娘又不是不知道,飞黄腾达么?嫔妾向来志不在此。娘娘今日要说什么不妨现在就说吧。”   饶是唐瑾知是个爽快的人,尹羡瓷这样直白,还是让唐瑾知有些瞠目结舌:“尹婕妤,那么本宫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本宫想问你,要一个人。”   听到这话尹羡瓷心下还是有一点诧异的:“什么人?”   ☆、第一二六章 最深细作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个人是荷露有没有很吃惊呢?有么有?   作者君在很努力的奋斗!!!   本周日更3000+,日更时间每天15点,看不到新章节请点开第一章把链接最后的1改成最新章节数   晋江会为你打开神奇新世界的大门哦~~~摸摸大!   第一二六章最深细作   “荷露。”   屋子里在唐瑾知吐出这两字的时候就寂然无声了,偶尔可以听得到钟漏的声音,可见时间也不是很早,尹羡瓷不说话,唐瑾知便也不好说话,只好定定的看着尹羡瓷的反应。   又过了一会,尹羡瓷才笑了笑,开口道:“娘娘实在是说笑了,荷露可是曲昭媛的人。”   不过昨日,皇帝刚刚晋封了晴贵嫔曲锦衣为曲昭媛,如此一来,曲锦衣在后宫的地位虽然依旧是第三位,但是上面的戬妃只比她高一级,翊禧夫人也不过是两级而已,地位实在是比从前高了不少。而现在她又是有个女儿在身的,戬妃则膝下并没有子女,因而众人心目中曲昭媛的地位比起戬妃也不差什么的。   “方才妹妹还说,本宫同妹妹打哑谜,可这一会子妹妹倒是同本宫绕起了弯子。本宫既然是来问妹妹要这个人,肯定是因为本宫早已经清楚她就是妹妹的人,难道妹妹还想听一听本宫的判断依据?”   “娘娘冰雪聪明,嫔妾自愧不如。”尹羡瓷终于明媚一笑,煞是可人。这样好的女子,也难怪虽然性子冷淡至极,可是这些年得到的宠眷也不算少了。   唐瑾知却不听尹羡瓷的恭维,捻起尹羡瓷矮几上面的盖碗细细的端详,许久才又说话:“本宫那点算得了什么,你才是真正聪明的人。当初曲昭媛入宫的时候,本宫实在没把她一个霓裳坊老板的女儿放在眼里,可是你却有这般先见之明,早早的在她身边安插了自己的眼目,而且实在是做的很高明。那荷露是从太后手中分出去的,之前也不曾伺候过你,又有谁能够轻易想到的,她竟然是你的耳目呢?”   “娘娘想要荷露做什么?嫔妾若是把荷露送了出去又能得到什么?”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向来不热衷于宫廷之内的斗争,有荷露这个心腹,不过是为着有朝一日如果遭了祸事可以有一点还手之力。可是本宫不同,如果荷露到了本宫身边,本宫就可以把她的作用无限放大,不过具体怎么做本宫现在还不能透露给你。至于你……女子生产的时候往往就是踏入了鬼门关,若是本宫想让你死了,你又待如何?”   唐瑾知生性严谨,这般口无遮拦的话定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说出来的。尹羡瓷略略的思索,便也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又思忖了半晌:才幽幽的开了口:“娘娘,女子这一生无非有几个盼头,一盼着高堂健在,母家无祸无灾,如今嫔妾一入宫门深似海,只要不惹恼了皇上,母家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灾祸的:再就是盼着夫君事业飞黄腾达,这对于嫔妾而言,嫔妾虽然是天子妃嫔,可却实在是不敢视皇上为夫君的,这盼头自然早早绝了。第三个愿望就是盼着子女可以一生顺遂,从前嫔妾或许还有几分不理解,自打嫔妾怀孕以来,这感想是越发的深了。就算瑜远已经可以告诉我,我这一胎必然是一个公主,可我也实在是放心不下的。”   “太后对待皇上的子嗣,一向是很上心的,如今后宫里面有楚平王、惜和帝姬和恪和帝姬三个孩子,哪一个不是养尊处优照料的极好的?这里面可只有恪和帝姬是养在生母身边的,另外两个,那俪忆夫人定是一千一万了不舍得,可是奈何这就是命呢?命里无时莫强求,便是这样的道理,她虽然走了,两个孩子也不曾受过委屈,我养着惜和帝姬,可真真是拿惜和当成心尖子一样来宝贝,如今惜和也渐渐能懂一点事情,也知道我不是她亲娘,可跟我之间的感情实在是腻歪,若是生病了,没有我喂药,都不肯乖乖地看病的。若是你来日真的有什么不测,本宫倒是很愿意把你的孩子养在膝下。且不说本宫有没有这慈母的样子,单单说惜和帝姬在本宫身边养了三年,经验本宫还是有的。兴许太后她老人家爱重你,把你的孩子养在自己身边也未可知不是?”   尹羡瓷挑了挑眉:“那若是和亲呢?”   “本宫必然不会让惜和帝姬和亲。”   唐瑾知没有明里做出回答,可是这话里的意思实在是不言自明。惜和帝姬是唐瑾知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而倘若自己的女儿有朝一日养在了唐瑾知的身边,似乎也是好的,都是养女,自然可以一视同仁,尹羡瓷不由的微微动了心思。   “唐瑜远在太医院做的实在是风生水起,深得皇上的信赖,凭着你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他也一定会经常帮你照料着你的孩子的。”   “那娘娘打算如何来做?”   唐瑾知摇头笑了笑:“平日里很是剔透的一个人,这会子倒是想不明白了,自然有唐瑜远来做剩下的事情,你若是应了这桩买卖,便自己同他去说,也免得堂兄觉得是本宫暗中搞了什么鬼,伤了唐家的和气。”   尹羡瓷会意,朗声道:“似乎天色也不早了,娘娘是该回去好好歇息了,来人呐,送客……”   *   时隔半个月,曲锦衣再一次出现在云裳藏身的懿如宫。   对于云裳而言,这样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饭食日日都有人偷着送来,可是兴许因为送饭食也是破费周折的,大多时候那饭食送到了,也变凉了。即使吃了。也是味同嚼蜡。送饭的人一般也是不露面的,云裳呆在这里,几乎可以说是连鬼影也见不到一个的,实在是郁郁难言,再加上心里总是难免的想起远在靖惠的钧昀铭,总会一阵一阵的抽疼,实在是度日如年。   前几日倒是有易容的人偷偷过来了,那易容的女子生就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似乎不食人间烟火,倒是让云裳看了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不过不论将来走的是哪一条路,易容自然是必要的了,便也任由那名唤姜姬的女子摆布。   这日曲锦衣来的时候,正是姜姬说了可以拆去面上的遮面纱的时候,这面纱不能阻碍视线,云裳本就不见天日,倒也就没急着把那这面纱摘掉,倒是锦衣瞧见了,耐不住性子取下了遮面纱。   看着取下面纱的云裳,锦衣也是一惊,不说什么,却拿出了随身带着的菱花小镜让云裳自己端详。   镜中的女子,娥眉清雅,颜色却不失十分得淡,形状则是十分美好的,若是来日画眉,只怕什么样的眉型,画上去都是极好看的。娥眉的末端轻轻地挑了一点点,却不妖娆,实在是娇而不媚,既有了小女儿清新的形态,也有了一种浑然天成的大气。再往下便是那双眼睛了,云裳原本的面貌中,最出彩的便是眼睛,灵动而清澈,因而那姜姬似乎也没有在那双美眸上多做动作,只是把眼睛的轮廓随着眉形改成了微微上扬的,原本的清澈中就多了几分让人怜惜的欲望。之后便是口鼻,一应改动之后,实在可以说是集无数美人之长处,加上云裳本就有的气质,更加袅娜。而锦衣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她强烈的感觉到,虽然整个面目没有一点相同,可现在的云裳,同韶华早逝的俪忆夫人方芷芊,简直就是神似到了一定程度。   云裳早就想到了会是这样子,那姜姬是受了锦衣的安排来为她易容,自然是往愈发漂亮的地方整改,如果不然,只怕在锦衣那里也讨不到好,心下早有了准备,看到镜中的自己便也不是很惊讶,只是有一点微微的失落,只怕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就是站在靖惠王面前,他也未必认得出自己了吧。   身世如此,当初走了那一步,就是错的。这辈子,她和钧昀铭,终究是陌路了。   “长姊,如今的云裳,俨然已经是另外一副模样了,那接下来呢,云裳该当如何?”   听到云裳的问话,曲锦衣才从那神似方芷芊的容貌中回过神来:“你就真的那么爱三王爷?”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在那么多的情诗中,我向来是最爱这一句的,只可惜那时候总是隐隐约约的不明白其中的真谛,只是因为句子那样美好而喜欢,现在那人再也来不到我身边了,这感觉终究是体会到了,可是待我体会到了的时候,已经是我肠断之时。”   “云裳,如果……如果我让你做皇上的女人,你可愿意?”   “南安的太子么?南安的太子早晚是要登基的,我若是去了南安为太子妃,那必然是皇帝的女人。”   曲锦衣咬着双唇,似乎不知道怎么样把下面的话说下去,过了很久,才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你想不想知道,姜姬同我说了什么?”   姜姬便是那易容之人的名字,云裳也是听到锦衣提起过的,锦衣这么问,必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告诉她,也不拒绝,任由她说下去。   “云裳,你怀孕了。”   ☆、第一二七章 此爱难全   第一二七章此爱难全   不过是六个字,却在云裳心头打响了一个炸雷。   自己怀孕了么?那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难道是上苍知道她即将离开钧昀铭,所以留给她一个他的孩子作为纪念?   可是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肚子里竟然有了一个孩子,她该怎么样去保全?   曲锦衣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方才我说,让你做皇上的女人,是……是崇敬皇帝。”   “为什么?”云裳说不出的错愕和震惊,且不说这个男子是崇敬皇帝,是和曲锦衣共同孕育过孩子的男人,就是因为他是钧昀铭的兄长,云裳都觉得难以接受。   曲锦衣的脸色涨起了猪肝红:“起初这也是我影影绰绰的一个想法而已,但是现在我开始确定这个想法极有可能能行的通,因为……反正你只要知道,我有办法让你得到他的宠幸就是了,你可以佯装怀了他的孩子……你现在懂了么?可是从那之后你就是天子妃嫔了,你又是我的妹妹,初次承宠便可以怀上身孕,难免会处在风口浪尖,你便要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宫廷的斗争中去了。我知道,那不是你想到的生活。”   云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生命真的是一个神奇的东西,你从来不会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降临,但是他真的来了,你又是那么的难以割舍。看着云裳不说话,曲锦衣似乎感觉到云裳是在怀疑自己的话的真实性,便又开了口:“姜姬是出了名的神医,也正是因为她的医术实在是太卓尔不凡,所以才不能被其他的郎中所接受,这些年来一直混迹江湖。她告诉我说,你的身孕,大概只有二十天的样子,如果你不想要他,我也可以去求了姜姬,让她给你弄一碗堕胎药,孩子还小,你不会很痛的。”   不过二十天的样子,那应该就是她和钧昀铭最后一次【翻】【云】【覆】【雨】的时候,两个人的结晶了,曲锦衣也算是拿着了云裳的软肋,云裳从小都不曾知道谁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如今她肚子里不过只有二十天大的孩子,才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真真实实的血脉。   “别……不要,这个孩子,我要他,我要他。”云裳的话语中带着一点颤音,一点哽咽。因为她决定了要这个孩子,从此之后就要和他最爱的男人的兄长整日里两厢交欢,可是她又能如何,没有曲锦衣的力量,这个孩子她无论如何也保不住。再何况,长姊的为人,她心里清楚,她安排她伺候崇敬皇帝,肯定也是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自己若是现在就逆了她的意思,只怕什么时候的饭食里面,就会掺入姜姬配置的堕胎药,   “长姊,我求求你,让我留下他,我愿意用任何方法,付出一切代价,换回我和他的这个孩子平安降生,一世喜乐。长姊,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应该怎么做……崇敬皇帝我多少还是了解的,他哪里是那么轻易就接近一个女子的人,况且,我又能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到他身边呢?”   锦衣的眉头紧了一紧,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似乎过了很久才听到云裳的问话:“明天我就把你从出宫去,送回霓裳坊,这件事情只会有义父义母他们知道,你虽然换了一副样貌,可以就是霓裳坊二小姐。而明日我也会奏请皇帝,让我的内家妹子入宫来陪伴我。”   云裳的眉头拧得比锦衣更甚:“长姊,你难道是痴了不成?当初我和义母入宫来尚且如此不容易,我又怎么可能来入宫陪伴你?”   “云裳,我现在怀着身孕,前段时间冷宫的事情,虽然真相不明,他也不再去查,但总觉得是亏欠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了的,若是现在我孕中多思,影响到了孩子的健康,他定是要在意的很的。按照前朝的例子,妃嫔有孕,娘家的母亲或者姐姐妹妹进宫来陪伴,也并不是没有过的事情。还是那样一句话,事在人为。”   这一晚上云裳经历了太多的震惊,这个消息虽然出乎意料,但是云裳却并没有觉得太震惊,突然之间她就有一点理解了长姊,自己虽然是宏图楼的人,可是并没有实际参与过什么,可是长姊就不同了,她为宏图楼做了太多,实在是一个核心的人物,如果有朝一日宏图楼倒了,自己或许还可能幸免于难,可是长姊,决计没有逃脱的可能。而现在,长姊最放心不下的,应该就是恪和帝姬和肚子里面的孩子了吧,自己若是成为天子妃嫔,又是两个孩子的姨娘,必然是能多多照顾两个孩子的,只怕这也就是长姊心里头所想吧。   想到这里,云裳又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觉得宏图楼有朝一日会破败呢?   “我听长姊的。”   翌日清晨,天明破晓之前,云裳就又被蒙上眼睛送出了这个深宫,但是她知道,这一次的离开,仅仅是暂时的,或许都用不了一天的工夫,她又会光明正大的走入九重重深宫,或许这一辈子就再也出不来了。想到这里,云裳不由得暗自发笑,前两次自己入宫的时候,竟然都不是光明正大的。   而这三进宫,便是一生。   可是她别无选择,她要保护住钧昀铭的孩子,这或许是她们之间最后的纪念了,如果她连这个孩子都保不住的话,实在是愧对了钧昀铭给她的爱。   可她有哪里知道,远在靖惠的钧昀铭,现在是什么样子?   云裳被带走的那个夜晚,钧昀铭和内臣议事一直到很晚,方才歇息,考虑到这个时候云裳或许已经歇下了,方才自己又实在是太过于折腾她,便也没有回到她的住处,直接在议事的地方休息了。   软榻之上还带着她的香气和温度,这一夜,虽然很累,可是钧昀铭睡得很是安稳,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她。   直到第二天清早,宝环以为云裳在这里宿了一夜,前来寻人的时候,钧昀铭才知道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管宁予一直就不是很喜欢云裳,因为有了这个辛云裳,自己刚刚得以和自己的亲生儿子团聚,儿子也不是很把自己放在心上,甚至为了辛云裳,儿子已经不止一次忤逆自己的意思。辛云裳纵火想要逃走,自己那个傻儿子,以为把事情全都压下来了,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么?   这一次,便也是云裳方才不见,管宁予就得到了消息,心想着这也是一个绝了自己儿子念头的好的机会,便急急地来到钧昀铭的房间。   “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怎么这个时候有空来看儿子了?钧昀铭的性格和管宁予实在可以说太像了,管宁予一生工于心计,善于隐忍,这一点钧昀铭丝毫不差半分,也正因为母子二人性格太像,在性格中那冷漠碰撞在一起的时候,母子二人便会水火不融。”   管宁予正想拿起手帕擦一擦一擦钧昀铭额角的汗,钧昀铭一个拂袖,便让管宁予的手落了空,在满屋子的丫鬟仆妇面前,管宁予又何尝挂得住面子,不由得言语也尖刻了几分:“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对待她?你把她简直宠到了天上去,可她还不是说离开你就离开你了?她哪里配得上你?”   “母妃!”听到管宁予这样说云裳,钧昀铭心中无名火起,又不好现在就发作:“阿裳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那你来对母妃说说,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她当时为了逃离靖惠王府甚至不惜在王府里面纵火的事情,母妃就不知道了?她昨日可以纵火逃离,今日就可以在你觉得你们最幸福的时候给你当头棒喝!好,你说辛云裳不是那样的人,那你不妨去查一查她的底细!你是替天子牧守一方的王爷,想查一个辛云裳,实在是太过于容易。只不过你一直不敢去查,生怕得到的答案是你不想知道的,不是么?”管宁予之所以敢这么说,那是因为早在她刚刚到了靖惠的时候,就已经暗中派人去查了辛云裳的底细,这也是她为什么那么不喜欢云裳的原因。   “不,一定是你把云裳藏起来了,或者你不愿意她和儿子在一起,取了她的性命,对不对?”   管宁予实在是又急又气,真真觉得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甩了甩帕子就要往出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又转身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是她一生的依靠,如今已经比她高出了不少,向来理智甚至理智到残忍的地步,却在女人上面栽了跟头,叹了一口气:“母妃也不想说什么了,很多事情你看不透,只缘身在此山中。”   “母妃,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告诉本王,告诉本王……”   ☆、第一二八章 罗带同心 作者有话要说:  云裳和锦衣,你们更希望谁是前朝公主?   作者君在很努力的奋斗!!!   本周日更3000+,日更时间每天15点,看不到新章节请点开第一章把链接最后的1改成最新章节数   晋江会为你打开神奇新世界的大门哦~~~摸摸大!   第一二八章罗带同心   管宁予头也不回,却只留下了一句话:“有些事实,虽然残忍,但还是要你自己去揭开疮疤,当疮疤真正的见风,才会有痊愈的机会,埋在心口,就是永远的伤痛。”   看着管宁予离去的身影,钧昀铭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他是那样的相信,云裳是爱她的,就像他爱她那样,可是云裳身上有隐藏了什么秘密,能让一向善于隐忍的母妃到这个程度。   在房间里面负手踱步,直到自己也有一点头晕目眩的时候,终于唤来了贴身的近卫。   “王爷,奴才在,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来。”   “元平,你去查一下,王妃的身家究竟是什么样的,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弄清楚。”   侍卫一听到钧昀铭这样的语气,也觉得事情好像是有几分严重的,面色严峻的点了头道:“是,奴才遵命。”   这边云裳终于回到了阔别好多年的霓裳坊,不由的感慨万千,那一边钧昀铭也得到了元平送来的回报,钧昀铭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张飞鸽传书,传书不长,他却盯着每一个字看了很久很久:   “王妃辛氏云裳,上京人士,霓裳坊坊主齐文卓庶女,宫中曲昭媛之妹,家中还有一个兄长名唤齐光。齐文卓共有一妻数妾,王妃乃妾辛氏所生。”   钧昀铭实在是震惊了一下,他还记得她说过的,她家里面有一个病重的父亲,有尚未长大的弟弟,生活很是拮据,她要出宫,是想要见父亲一面,可是这些在元平送来的一封书信里面,都变成了谎言,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目光又一次重新落回了齐光两个字身上,齐光……这个名字何其熟悉?仿佛是自己手下的一个青年才俊,当初校考的时候因为他实在优秀,他还曾经亲自出过题目,来考他,他也应答自如。   却没想到,云裳,竟然会是齐光的妹子!那就意味着……钧昀铭咬着嘴唇,却不敢再往下想了。   宏图楼原本是前朝还在的时候,南安国派进殷国的细作组织,自己离开帝都之后,偶然得知了这样一个组织的存在,便用尽了浑身解数去与南安国谈判,许出重金和极其诱人的筹码,终于让南安国答应把这个组织交给了自己,而宏图楼现在的执行楼主,正是他早就在多年前假死的舅舅,庆太嫔管宁予的兄长管宁成!   难怪母亲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想来她是早就知道了,舅舅早都把云裳最真实的身世告诉了她。而她,只等着这一次血淋淋的教训兜头盖脸的让自己彻底清醒起来,从此再也不会想着男女情爱之事,一心一意的实现从小便扎根在心里的宏图夙愿!   母亲的心,向来就是这样狠,倘若她不这样狠,当年也不会从一个因家族犯事儿而被抄家的孤苦女子一步步走到相府作妾,得到父皇的宠爱,也不可能保住他,更不可能在父皇死后还能在养和宫保住自己的性命。   可是当初,他与南安交割宏图楼的时候,南安皇帝就曾经告诉他一个惊天的秘密,那便是,宏图楼放在它下属的霓裳坊中有两个女孩子,其中有一个,就是前朝的废帝皇后嫡出的七公主!南安皇帝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一旦有朝一日自己要与皇兄刀兵相向的时候,前朝公主无疑不是一个可以戳到兄长命门的人。   只是,如今云裳的身世,就说明了,她有五成的可能便是那个前朝公主,而他则会是他的表兄。   以云裳为赌注?他如何能狠得下那样的心?   钧昀铭自问,他的性格很大程度上像极了母亲,但是却还是有同父皇一样重感情的地方。他还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父皇曾经为了哄他,答应给他讲故事,故事的开头,就说的是,父亲这一辈子最爱的人,其实不是你母亲,也不是你姨娘,更不是张姨娘,而是一个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如同谪仙一般的女子。”   那时的他还小,一心一意以为父亲最爱的人就是自己的生母,听到了父亲爱的人竟然是别人,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父亲就只能中断了他的故事,把他交给了乳母嬷嬷来抱着哄。   现在想来,最有可能是父亲深爱的那个女子的人,应该就是前朝废帝的皇后了吧,在这一点上,他却是肖了父亲,竟然也深爱着自己的妹妹。   只是当初,父亲纵然是那样深爱着前朝废帝皇后,却还是杀伐决断的灭掉了妹妹的夫家,自己取而代之,生生地让废帝皇后绝望到自缢。难道自己将来也免不了步上父亲的后尘吗?   “王爷,王爷……”宝环看着自家主子有几分不对劲,不由得迟疑着,出声唤了唤钧昀铭:“王爷,自从元平江军给您送来了回报,您就一直是这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从小伺候在钧昀铭身边的人,寻常的人,哪里敢这样询问?   钧昀铭颓然无力的拿起桌上的信笺,递了过去:“宝环,你自己看看吧。”   “这……”宝环有些迟疑,虽然自己可以说得上是王爷最最信任的下人,适当的关心主子也是无可厚非的,可是插手主子们之间的事情,总还是不好的。   钧昀铭一掌击在桌案上,击得木料嗡嗡的响,也结结实实吓了宝环一跳,她是有多久没有见过王爷这样动怒了?   钧昀铭的声音抬高了八度:“本王让你看,你就看!”   “是。”   信纸上的字,不过只有那么短短的两句话,可是宝环看到了,也怔住了,是啊,她跟随钧昀铭那么多年,钧昀铭的脾气秉性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也知道霓裳坊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不知道的便是云裳极有可能的身世。可就算她不知道云裳极有可能的身世,却也知道,传书上这样的话,无疑实在钧昀铭的心头插了一刀啊!   但是,这两句话所透露出来的,又实在是不像宝环所认识的王妃。宝环是当年战乱的时候流离失所的孤儿,钧昀铭被分到靖惠当王爷,在前往靖惠的路上看到了卖身为奴换一口饭吃的宝环,因为也是刚刚离开了母亲的半大孩子,便动了恻隐之心,把她带回了府里,这么多年宝环便一直在钧昀铭身边,能深得钧昀铭信任,宝环对于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信得过的。   宝环开口,从旁劝道:“王爷,不论王爷心中怎么想,宝环相信,王妃一定有她的苦衷。王爷您想一想,如果王妃是铁了心的离开您,当初纵火的时候,也许她就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王爷,王妃他是真真的爱您的,奴婢看得出来,您若是就因为这信笺的两句话就完全的否定她,那您是不是忘记了当初您有多爱王妃?诚然,王妃现在不见了,也有二十天多了,可是不论王妃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走的,奴婢相信她肯定是因为太爱您,才不得不走。至于她瞒您骗您,您又不是不知道,当初王妃说家里面有个弟弟,不也是为了纵火而出的下策么?王爷,您要相信王妃啊。”   宝环并不明白钧昀铭心中多有的痛,这般的安慰却莫名其妙让他心头好受一点,他知道,他还是爱云裳太深,以至于有了一个台阶,他便把所有事情都想成是最好的。   钧昀铭揉了揉有些吃痛的手,从自己的博古架上面拿出一个锦盒,锦盒是用上好的红檀木雕刻而成的,四角点缀着价值不菲的东珠,盒子上面的衔环则是用赤金打造的,打开盒盖,里面则是用金银线做的里子,整个盒子说不出的华贵。   这样华贵的锦盒里面装着的,却是一个特殊的同心结,说它特殊,不过是因为它是由发丝绾成的,那是云裳纵火那日,钧昀铭把玩她发丝的时候偷偷绾起来的,也是这同心结羁绊了云裳转身离去的脚步,那一夜的【巫】【山】【云】【雨】过后,钧昀铭趁着云裳还没有醒,偷偷的把这一绺发丝剪了下来,连带着自己发丝的同心结,小心地珍藏起来。原本想着等自己和她都白发苍苍的时候再拿出来给她看,却没想到,同心结还在,人却不知道在哪里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的钧昀铭两腮划过了泪痕:“罗带同心结未成,阿裳,谁能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此时此刻,得了曲锦衣嘱咐,有了身子的人要多多休息的云裳,正在霓裳坊自己的卧房中安睡,冷不防就被一个噩梦吓醒了。   梦中的钧昀铭,被一把利剑刺穿了胸膛,可是梦中的自己却是那个手拿着那把锋利的剑的人。铭看着她,面容带伤,但受伤中却挂着微笑,她梦到他说:“这是你送给我最好的礼物么,如果是,我心甘情愿承受。”   然后,云裳就行了,再也睡不着,脑海中盘旋着的,都是钧昀铭。   ☆、第一二九章 左右逢源 第一二九章左右逢源      乾元宫。      魏临渊迈着小步快步走进了皇帝的书房,屋子里面冷不防多了一个人,饶是皇帝处理政事向来用心,也不由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看到是魏临渊,又把头低了回去,继续埋首于奏折之中:“魏临渊,你在御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怎么还是这样的风风火火毛毛躁躁?”      魏临渊思索了一下才开口:“皇上,曲昭媛娘娘到访。可是您之前吩咐过奴才,说无论哪个妃嫔来都说不见的,曲昭媛又一定让奴才来通传,奴才想着……曲昭媛如今身子重着……是不是可以格外另当别论一些。”      话已很是婉转。      “锦衣向来是个懂事的,之前的事情,朕未尝没有错,她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就要硬闯,既然是她执意要让你通传,那便宣吧。”      皇帝叹了一口气,收拾了一下桌案上的公文,心下不由得暗暗不痛快,这个何沸,越发的嚣张了,自己实在不想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可是皇权大于天,自己好歹也是一个皇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怎么能容忍别人给予自己的皇权,哪怕这个人是功臣。      正暗自思忖着,曲锦衣已经盈盈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两岁多的恪和帝姬钧澹菊,提起这个女儿,皇帝就不免有积分头疼,因为曲锦衣在怀着她的时候,便有几分凶险,如今这孩子出了娘胎之后也便是隔三差五的生病,吃的药几乎比吃的饭还要多,再加上曲锦衣入冷宫那一段时间,天天闹着情绪不肯吃饭,只等着见生母。可偏偏是个顽皮的性格,跟她的姐姐惜和帝姬钧沁莹比起来,那是轻易不肯掉金豆豆的,总是咧着小嘴咯咯地笑,哪怕是生病需要针灸的时候,寻常小孩子都忍不了那痛,她也不哭不闹。刚刚学会走路便整天想着在院子里跑,没有一时半刻的安生。      “臣妾给皇上请安,帝姬给……”      还没等曲锦衣中规中矩的给皇帝请完安,恪和帝姬就已经挣脱了她的怀抱,踉踉跄跄的跑到了皇帝的身边:“父皇抱……”      听着女儿奶声奶气的“父皇抱”,皇帝也顿时觉得愁云散去了不少,不由的感慨锦衣的善解人意,每次自己愁眉不展的时候,总是锦衣能化解自己的烦恼。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俪忆夫人的死和羊脂玉镯子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他就借着她有身孕的事情把她放了出来。      宫人都说,皇帝这是为着皇嗣着想,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多么自私。明明另外一边是割舍不下的青梅竹马,可是毕竟人已经不在了,却又想着珍惜身边这个能让自己片刻欢愉的女子,便用皇嗣要紧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放她出来。      其实他想,在他心里,还是在乎她的。      曲锦衣上前凑了几步就要抱恪和帝姬回来:“修竹,你父皇方才还在批阅奏折,正是累的时候,怎么能现在过去烦你父皇?母妃怎么告诉你的,你都忘记了?”      皇帝嗔怪地看了一眼曲锦衣,转过头来抱住了女儿,轻轻地摸了摸她粉嫩的小脸蛋:“父皇不烦,恪和来看父皇父皇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会烦呢?你也是的,孩子还这么小,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不要老是用宫里面金枝玉叶的条条框框拘着她,让她觉得宫里面的是个无情的地方。”      曲锦衣温婉地笑了笑:“皇上说的正是,臣妾受教了。臣妾本来也不是古板的人,只是恪和的性子未免太活泼了一点,一点也比不上惜和帝姬端庄稳重,到底是翊禧夫人教养的好,臣妾是比不上姐姐的。臣妾就想着,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这宫里虽然未必无情,但也未必有情,若是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臣妾也要教她无情些才好。”      “锦衣,你这是怎么了,竟然说这般忧虑的话来。放心,只要有朕在,你的孩子,定然可以一世长安。”皇帝的眉头拧了拧,从前的曲锦衣就算闹别扭,也不会这般说话。      皇帝的反应正中曲锦衣的下怀:“请皇上恕臣妾大不敬之罪,臣妾自打有身孕以来,就一直总是互相乱想,再加上当时在冷宫那段日子,吃不饱穿不暖的,如今出来了,也难免患得患失。总想着若是孩子生下来了,臣妾便要再回到冷宫里去,到时候,苦的就是臣妾的修竹和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一想到这些,臣妾就愈发的心烦意乱了。臣妾记着,当初俪忆姐姐怀着楚平王和惜和帝姬的时候,也总是患得患失、不思饮食,便还特意问了太医。太医也说了,向臣妾这种情况,怀孕前期清苦了些,又思虑太深,本身就是伤及胎儿的,今日若是调节好了还自罢了,若是一直下去,只怕臣妾也要步了俪忆姐姐的后尘。”      今日说的每一句话,曲锦衣都是在心头思量了千百遍的,为的就是把云裳接进宫里来。她还特意提到俪忆夫人,一方面是让皇帝念着俪忆夫人的旧情,另外一方面,她既然敢提,便是心里无鬼,皇帝便也能更相信几分。然而事已至此,连曲锦衣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她到底还算不算心里无鬼之人。      而且这番话,句句是带刺的,只怕皇帝虽然顾念着皇嗣会同意把云裳接进来,但是心同她的距离却又远了几分。他待她越凉薄,才能让她愈发的狠下心,而她现在就在亲手促成他的凉薄。      “端庄稳重有端庄稳重的好,天真活泼有天真活泼的好,怎么可以一概而论呢?再说这后宫未必无情,朕看惜和帝姬虽然不是翊禧夫人亲生的,但是翊禧夫人带那孩子的心,却丝毫不输于寻常的慈母,甚至更甚。至于起起落落,在后宫里面也是寻常的事情,朕既然这次放你出来了,又怎么会再让你进冷宫去?况且咱们的恪和这般的可爱,若是因为离了你而萎靡不振,朕倒是觉得,得不偿失。哦,对了,你今日来找朕,可是有什么事情?”      皇帝总算先开始了整体,曲锦衣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却不顺着皇帝的话说下去了:“方才臣妾进来的时候,看到皇上眼中似乎是有一丝愁绪,皇上可是还在为安逸娘子谋害和贵嫔的事情烦心?”      皇帝索性把朱笔也放下了,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懿如宫的方向,如今是冬日里,懿如宫许久没有妃嫔住进去,说不出的荒凉萧索,而那宫殿原来的主人,已经走了三年多了,皇帝每日忙着前朝的事情,便已经几乎是无暇□□,竟不想时间过得这般快。      极目远眺了很久,才回过头,看着曲锦衣,柔声道:“锦衣,你说,是不是朕的孩子注定就活不了几个?或者说帝王家的孩子注定了就活不长?特别是儿子,普通官宦人家尚且不少早夭的儿子,何况是朕呢?如今都已经二十又三,竟然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却已经白白折损了三个儿子了。”      曲锦衣知道,皇帝口中折损的三个儿子,便是翊禧夫人那一次,黎良娣那一次,还有和贵嫔,不由得也在心里叹这三个孩子是没福气的。      嘴上却说:“皇上万福,臣妾现在要给您道喜。”      皇帝颓然:“道喜?真不知朕喜从何来。”      “臣妾才疏学浅,大道理是不会讲的,但是入宫以后也有机会翻看了几本史书。像那康熙皇帝,怎么样也所得上是一代圣君了,子嗣也颇多,且不说那些没能生下来的,或者早夭了的皇子,他序齿的儿子便有二十几个,而且康熙对于子嗣要求严格,他的儿子似乎个个都不是泛泛之辈。常言道:‘多子多福’。可是康熙虽然儿子众多,但是他的儿子却忙着去争夺那一把龙椅,甚至兄弟之间都反目成仇,以至于康熙皇帝死后好久才有人为他收殓,这难道不是太可悲了?所以说臣妾觉得,在帝王家,儿子多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才来给皇上道喜。”      “可朕的儿子实在是太少了,不足以稳固社稷。绵誼是打娘胎带来的不足之症,身体弱着,现在还有母后可以看顾着,若是母后百年,谁来看顾绵誼周全?”皇帝紧锁眉头,曲锦衣有时觉得,皇帝这样紧锁眉头的时候,便是他最让她心疼的时候,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狠下心来,不去琢磨。      锦衣又一次跪在地上:“那臣妾这里还有一喜事要讲给皇上,只是不知方才臣妾那番拙见说了出来,皇上还有没有心情听了。”      皇帝抬了抬手,示意锦衣还大着肚子,就不必跪在地上:“什么喜事,你说便是了。”      “皇上,恪和要多一个弟弟了,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皇帝也是又惊又喜:“真的?那为什么没有太医来禀报?大概是多久的事情了?太医可是确定了会是一个男胎?”   ☆、第一三零章 终别霓裳   第一三零章终别霓裳   “太医也是今日才确定了臣妾肚子里的孩子是一个男胎的。臣妾是生养过的,因着怀这一胎的反应,和怀着修竹的时候反应完全不同,所以说应该算是之前早有预感的了吧,可是又怕只是错觉,便只等着太医确定了才来对皇上说的,太医说臣妾的体质的比较特殊,快到五个月便可以看得出是男是女了,这一胎稳稳是个皇子了。只是臣妾之前生恪和的时候便不是很安稳,这一胎也难免会受一点磨难,所以太医也提醒着臣妾,万勿孕中多思,免得皇子在臣妾肚子里受磨难了。臣妾想着,能给皇上繁衍子嗣,是臣妾的福分,又是一个皇子,很多姐妹只怕是想要却没能得来这份好运呢,臣妾应当感恩才是。”   皇帝局促的搓了搓手,口中念念有词:“不安稳……怎么又是不安稳呢?”   “其实也没什么的,太医说了,只要臣妾能够不要在孕中多思,这一胎又不是头胎了,臣妾定然可以安然生产的。臣妾也想着,若是能为皇上平平安安生下一个哥儿,该有多好,那样楚平王便也不孤单了。”   又是孕中多思,曲昭媛又提到了楚平王,皇帝不免想到了数年前方芷芊怀着那一对龙凤双胎的时候,太医说过的话,就是因为那孕中多思,再加上奸人作祟,方芷芊最终离自己而去,现在同样的话又说在曲锦衣的身上,皇帝何尝不紧张?   眼见着皇帝的神色变了变,握着茶杯的手也将茶杯攥得越来越紧,似乎再用一点力就可以把茶杯捏碎,过了好久,才开口说话:“朕知道,自从你入了宫,出来太后赏下恩典那一次,你是没有机会和家里人见面的。不向朕其他的妃子,家里面都有在朝为官的人,逢年过节的时候,朕只要举办国宴,便能同自己的家人见上一面。宫里原本虽然没有这样的规矩,但是为了你能顺利的给朕诞下一个皇儿,朕愿意为你破了这个例,让你的母亲入宫陪伴你怀孕生产,锦衣,你看这样可好?”   本以为要狠狠地费一番波折才可能说动皇帝,没想到皇帝却自己松了口,曲锦衣自然是喜不自胜,满面的惊喜中却透着一点隐隐的失落,皇帝不由得暗自纳罕,为何已经准了她的母亲入宫陪伴,她还是这样怅然若失呢?   “爱妃,你这又是怎么了?难道是不愿意让你母亲入宫陪伴你么?”   另一头的曲锦衣已经开始暗自抽噎:“回皇上,能让母亲入宫陪伴,臣妾自然是万分喜悦的,只是……只是母亲现在缠绵病榻,虽说这病倒也没有大碍,可是即便母亲能入宫,臣妾也不敢让母亲的病气过给了皇上的子嗣啊。所以臣妾只能……不见母亲了,但是一想到方才不过是空欢喜一场,心头难免有些难过。”   皇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朕记得,你母家好像还有一个妹妹。”   方才的避让总算是没有落空:“皇上好记性,臣妾确实还有一个妹妹,是臣妾家姨娘的女儿。”   “你的妹妹可有出嫁?若是还没有出嫁的话倒是方便的,就可以让你的妹妹入宫陪伴你,若是已经出嫁倒是不方便了,女子出嫁便是要顾着自己的家的。”   “回皇上的话,臣妾年纪都不大,臣妾的妹妹可真真的还是青葱年纪,不曾出嫁的。臣妾叩谢皇上恩典。”说着便要跪拜。   皇帝也笑了:“别动不动就下跪的,再伤到了朕的孩子。宫门下钥之前,朕就让魏临渊亲自跑一趟,今日便把你的妹妹接到宫里来,真可不愿意让朕的孩子还有孩子的母亲受一时半刻的委屈。对了,过一会朕就会传旨,晋你为晴妃,这下子你可万万不要孕中多思了。”   云裳出宫之前,锦衣曾经对她说过,最多两天,一定把她接到宫里面去,可是云裳却是一刻都不愿呆在霓裳坊,也不是不愿,只是因为畏惧。辛氏虽然不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可是抚养自己多年,对自己的性格也算是了若指掌了,这次云裳回来,就一个劲儿的拉着她的手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这般的不对劲儿,云裳又不能说什么,生怕会走漏了消息失去她赖以支撑的孩子,面对义母的询问,也只能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只是依着义母对于自己的了解,云裳实在担心自己的隐瞒撑不过一夜,便格外盼望着快些有人来接自己入宫,对于这个宫廷,云裳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这样怕了,或许是即将为人母的缘故,现在钧昀铭不在自己身边,或许自己和他死生不复相见,那么这个孩子,就只能依靠自己的一己之力来保护。从前的自己太懦弱纯良,但是现在,她就要让自己变成一个新的辛云裳了。   和过去的自己再见。   眼看着天边已经微微擦黑,尽管冬日里天总是黑得要早一些,可云裳还是隐隐的担心,距离宫门下钥,已经不到一个时辰了。   “云裳……云裳,你这孩子,站在窗户边儿上想什么呢?天这么冷,迟早是要受了风寒的啊。”义母急匆匆走了进来,语气里面略带嗔怪。   云裳也没有心思回应,只淡淡的往帐子的方向走:“知道了娘,我这就回榻上靠着去了,本来说要绣一方手帕,结果自己却犯懒了。”   辛氏走上前去把云裳的碎发拢了拢:“还绣手帕呢,快去正堂吧,宫里面来了个公公传旨呢,好像是要你过去,具体是什么,娘也不知道,你自己过去看吧。听你爹说,那公公的服饰上来看,好像级别不小,这么位高权重的公公,是不是你姐姐派过来的啊。”   云裳心中一喜,也顾不上再与义母饶舌,嘴上说着“娘,那我便去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了房间,只剩下辛氏在房间里面看着那没有绣完的手帕愣愣的出神,半晌才感慨了一句:“这孩子……”   看到正堂里面的来人,云裳也是吃了一惊,她在宫里面呆过,皇帝身边地位最高的太监魏临渊,她还是认得的,只是没想到自己这次入宫,竟然是他来接。还记得自己初知道这个人的时候,自己还是养和宫一个卑贱的小宫婢,对于首领太监,不免是要仰视的,如今却是他来接自己入宫,不由的感慨造化弄人。   “想来这位就是晴妃娘娘的妹妹云裳姑娘了吧。”魏临渊毕竟是宫里面积年的老人儿了,又是皇帝贴身伺候的,最是清楚皇帝的喜好善恶。看着从内室盈盈走来的容貌极美的女子,不由得暗暗赞叹,这样的女子也应该算是京中绝色了,以这样的身份入了宫,只怕是要引起不小的风波。   “回公公的话,民女正是辛云裳,不知公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云裳明知,却也要问上一番。   魏临渊却不回答云裳的话,只是看着站在云裳身边的齐文卓:“柳老爷,大喜啊,晴妃娘娘又一次怀上了龙种,这不,圣上方才亲口封她为晴妃了,而且圣上十分爱重娘娘,生怕娘娘在孕中寂寞,身边的丫鬟又不能知冷知热,特地宣召云裳姑娘入宫陪伴左右,直到皇嗣平安降生,这可是之前哪位娘娘小主都没有过的上上恩宠呢,上上恩宠啊!”   一旁的齐文卓不免犹豫,虽然说云裳易容的事情锦衣是借着宏图楼的名义去做的,他没有怀疑,可是好容易云裳从宫里面出来了,又要被召回去,实在是太不甘心,宏图楼只怕也会是颇有微词的。不过转念一想,锦衣也最多就是怀胎十月,十个月后云裳出宫再送去南安,也不算迟吗,便附和着魏临渊的话:“魏公公说的正是,这是柳某的荣幸,是我们宏图楼的荣幸啊。”   魏临渊这才又一次看着云裳:“姑娘可要回去收拾一下细软,此番入宫少说也是要呆上八个月的,虽说宫里面什么都不缺,可是皇上说了,一定要给姑娘些时间,收拾一下姑娘用惯了东西,到时候进了宫再出来拿可是不大方便的。不过姑娘若是收拾,也请尽快,宫门就要下钥了,奴才还要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向皇上复命。”   云裳四下环视了一下,这个地方是她长大的地方,虽然一直以来感情也不淡,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让她心中越来越排斥这霓裳坊,至于自己日常用的东西,只怕涌出了感情的人和物事,都已经留在靖惠了,此生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必了公公,民女想着宫里面是极好的,姐姐也肯定会为民女张罗好一切的,民女只跟着公公走就是了,也可以给公公匀出一些时间来,不必为了复命而那般劳碌。”   ☆、第一三一章 难以捉摸   第一三一章难以捉摸   魏临渊当首领太监多年,早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了,看着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不由得也暗暗赞叹,自家主子向来都说晴妃是一个明事理的贤惠温和的女子,晴妃的妹妹,不仅容貌上胜过姐姐一大截,这性格也实在是一等一的温顺,却又哪里想得到云裳这不是温顺,而是心如死灰呢?   便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开口夸赞道:“姑娘真不愧是大家闺秀,颇有晴妃娘娘的风范,那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马车已经在霓裳坊后院候着,姑娘请吧。”   宫里的人,向来都是会望风儿的,这人本就是晴妃的娘家妹子,又是皇帝身边儿的人口口声声赞叹的,那身家自然是要涨的。不过魏临渊却自问也不大看得透晴妃这一步棋的意图。   这位辛姑娘,是晴妃的娘家妹子不假,可却明明白白是一个庶出的姑娘,将来若是想要高嫁,即便是有了晴妃这么一根高枝儿,也是有些难度的。不过此刻晴妃把人接进宫里来,若是将来晴妃生了个皇子,四妃之一的地位是少不了的,现在贵妃皇后的位置都空悬着,皇后自是不大可能,可若是贵妃却还有那么三四分的想头在里面,就算只是四妃最末的德妃,德妃的娘家妹子,在京城里边儿嫁到显贵家里面做妾,或是四五品官儿当正室也是够格了的,再加上霓裳坊家产丰厚,陪嫁必然少不了,除非是怕遭御史弹劾的清流世家,一般的人家对这样的媳妇儿算是求之不得了。   可摆明了这辛姑娘这般姿色,放到宫廷那种脂粉堆子里边儿也是数得上的,晴妃难道就不怕自家妹子入了皇帝的眼,分了自己的宠爱?还是她本意就是让自家妹子与自己联手,趁着要生皇子的当口儿抢占后宫的半边天?   魏临渊觉得自己越发的捉摸不透晴妃了。   云裳拜别了义父,跟着魏临渊的脚步,头也不回的去了后院,这一走,便是另一段人生了。   而此时,宫内的曲锦衣也是翘首以待,身边的荷露静静的跟在曲锦衣身边,看着她望穿秋水的神情,也陷入了沉思。   曲锦衣在门口望了一会,不禁哑然失笑,现在就在这里等着,未免有些太早了,便抽身往内室走,一边走一边扭过头来问荷露:“二小姐的房间都收拾好了?”   “回娘娘的话,都收拾好了,奴婢收拾出来一间向阳的厢房给二小姐住,内务府还给小姐派来了一个丫鬟,因着二小姐就跟着娘娘住在丽景宫,所以伺候二小姐这个丫鬟紫桃,也算在丽景宫里面的,奴婢方才已经简单的调教过了,还算是个伶俐的人,想来皇上也是心疼娘娘的,只是花开那丫头总是看着人家不顺眼,动不动就挑刺儿,不过也是,那丫头也惯爱挑奴婢的刺儿的。至于内务府送来庆贺娘娘有喜的东西,奴婢也分类记档入库了,只留下了一些用得着的东西填在二小姐的房间里面,您看奴婢这么做可行么?”   荷露自己跑到太后跟前儿,磕破了头,言道就算回来只是做一个三等宫婢,也只愿意伺候着晴妃娘娘,哪怕是死也愿意为晴妃而死。太后倒是感动,便恩准荷露回来做一个三等丫头,俸禄在宫里边儿算是很低的了。   不过这四年来曲锦衣也用惯了荷露,眼见着荷露回来,就连刚来的比较倚重的春暖也冷落了下来。关起门儿来的时候依旧是荷露管着丽景宫事无巨细,曲锦衣也可怜她拿着三等俸禄却如贴身丫头一般操持,是不是也拿私房补贴着。   只是如今的荷露,少了贴身丫头的那一层脸面,很多事情到底是不方便的,花开也能虽是给她刺心。   曲锦衣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思索了一会:“你办事情,一向是妥当的,只是如今的丽景宫,有本宫,有公主,还有二小姐,这人手是越来越多了,倒是你也算是能好好的歇歇,得一些空闲出来。”   “娘娘,奴婢……奴婢的心你是知道的,奴婢跟在您身边也有四年多了,从来不曾出什么纰漏的,奴婢哪里敢偷闲呢?人越多,奴婢要费心的事情就越多,万万不能让那些浑水摸鱼、滥竽充数之徒祸害了娘娘的丽景宫啊。”思考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上次羊脂玉镯子的事儿,就是前车之鉴,奴婢要护着娘娘周全,就万万不能再出这样的事儿。”   曲锦衣头也不回的往恪和帝姬的寝室走去,只扔下一句话:“你知道便好。”   宫门下钥的时候,魏临渊已然回到了乾元宫向皇帝复命,皇帝看到了魏临渊,也只淡淡的问了一句:“人接进来了?”   魏临渊打了个千儿:“回皇上的话,晴妃娘娘家的二小姐奴才已经接进来了,只是奴才想着二小姐和晴妃娘娘许久不见,自然是有许多话想说的,奴才就先带着二小姐去丽景宫了,晴妃娘娘素来也是一个礼数周全的,想来晚些时候晴妃会带着二小姐向皇上请安的。”   皇帝不疾不徐,只是慢慢地搁下朱砂笔,半晌,又重新拾起继续批阅奏折,批阅了一份才发现魏临渊还在那里站着,撂下一句话:“好了,你先下去吧,对了,朕御书房里有朕当年开蒙时的三字经和千字文,朕到现在还是念念不忘的,今儿个晚些时候你给太后送过去,楚平王现在也到了应该开始认人字的时候了,只是他年纪还算小,身子骨又弱,朕倒是不能现在就给他请开蒙师傅,便让太后得了闲暇辛苦一下了。”   “是,奴才遵命。”魏临渊领命而去,心下也不由得唏嘘,皇长子楚平王越长越像已经逝去的俪忆夫人,皇帝就越发的不愿意看到他。现在除了逢年过节时候的家宴,皇帝基本都不在楚平王醒着的时候去颐宁宫请安了。可是不见归不见,皇帝对楚平王的那一份心,还是一点都不少的,暗自慨叹,怜子如何不丈夫,可又不知道皇帝的那一道坎儿,要什么时候才迈得过去。眼看着晴妃娘娘若是生下了一个皇子,只怕楚平王的地位肯定是要受到威胁了。   魏临渊方才出了乾元宫,便有另外一个宫监刘地生进来通禀:“陛下,翊禧夫人来了。您看……”   说起这个刘地生,也确实是些有能耐的人,羊脂玉镯子的事情过后,还能保住在乾元宫的位置,可见不是普通的人,能收服他对付曲锦衣的人,自然不能小觑。   对于唐瑾知,皇帝心中一直有那一点隐隐的愧疚。他这一生可以有很多的女人,除了已经故去的俪忆夫人,他还可能爱上别的女人,但是他不爱唐瑾知。这个女人没有哪里不好,温婉,端庄,贤惠,而且是唐璟琼的女儿,他可以给她地位,但是不能给她自己的心。而且,正因为她是唐璟琼的女儿,便难免的牵涉到后宫和前朝巨大的风波中去。自己在前段时间的确是给了她太多的权力,以致于母后都看不下去,借着和贵嫔小产故去的由头降她为夫人。   一股脑儿的在心里想了这么多,才觉得自己似乎是让外边的人等久了,踌躇开口道:“传她进来吧,这么晚了,定然是有事情。”   “那……皇上,您原本今夜翻了尹婕妤的牌子。前儿个尹婕妤身子不爽,总是抱病不出,您已经有半年多不曾招幸尹婕妤了,可是……”   皇帝脸子耷拉了下来:“没看到翊禧夫人来了么?她来了,许是有要事要同朕商量,若是商量的晚了,让尹婕妤空等,也不是那回事情,你请翊禧夫人进来,然后去一趟连绮轩,就告诉尹婕妤,让她早些睡,今晚上就不用等着朕了,朕改日再翻她的牌子。”   刘地生不由得心下怜悯尹婕妤,好歹一只有一步之遥便是一宫主位了,可是半年不见天颜,难得被招幸一次还被翊禧夫人给打断了,但是怜悯归怜悯,皇帝的旨意又如何能不从呢?低声答应了,便也退下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了。   “臣妾翊禧夫人唐瑾知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看到唐瑾知如今这样丝毫没有一点波澜、一本正经的样子,皇帝开始怀念当初平衍王还没有大婚的时候两个人共同商量对策的时候那种相濡以沫,那个时候的皇帝,是真心实意的认为唐瑾知才是自己这辈子在政治权谋上最投契的女人的。   这段时间母后的旨意降了唐瑾知的位份,他也不能公然拂了母后的意思,频频看望她,算起来,也有半个月不曾见上一面了。唐瑾知的心里肯定也有察觉到什么,这才有变得如此陌生。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也是对唐瑾知的一重保护。若是少了这个女人对政治权谋的见解,皇帝真还是有一点儿不习惯。   ☆、第一三二章 两个重磅   第一三二章两个重磅   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把唐瑾知带了起来:“起来吧,在朕面前不必如此多礼,这里不是懿如宫。这么晚了来找朕,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吧,是不是……是不是惜和的身体……”惜和自打出世身体就还算不错,比起同胞弟弟楚平王不知道好上了多少倍,只是前一段日子的风寒却来势汹汹,险些要去了小孩子半条性命,因此每每想到此,皇帝就觉得自己从前是太忽视惜和的身体了。   唐瑾知露出了一个温婉的笑容,让皇帝心里就宽心了不少。随着在宫里边待得时日渐长,不仅是皇帝,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翊禧夫人唐氏,变得愈发的从容淡然了:“皇上不必担心,惜和现在好得很。不过……”唐瑾知话锋一转,声音还没有再出来,人已经先跪在了地上:“皇上,请皇上恕罪。”   这句话实在是让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皇帝本来也是因着惜和帝姬身体见好感到宽慰,听到这话又是一怔:“翊禧夫人何处此言呢?平白无故的,你有什么罪?”   唐瑾知一字一句道:“臣妾有知情不报之罪。”   听了这话皇帝疑惑更甚:“且详细说来听听。”   “四个月之前,唐太医曾经来对臣妾说,尹婕妤有了身孕。皇上您知道的,唐太医是负责尹婕妤的平安脉的。那个时候臣妾身上担着照料和贵嫔安胎的事情,又掌管着凤印,自然是力不从心、无暇分身的,因而臣妾担心有人会趁着臣妾懒怠松懈的时候对尹婕妤下毒手,让皇上的子嗣不能平安降生,这才和唐太医和尹婕妤定下了一条计策,就是让尹婕妤深居简出,生绢束腹,对外就宣称感染风寒,不能外出,在连绮轩里面安心养胎,这也算是效仿了晴妃怀着恪和帝姬时候的旧例。可是臣妾无能,没能保住和贵嫔的孩子,如今尹婕妤有孕也快有七个月了,臣妾觉得这个时候也算是到了安稳的时候了,这才跟皇上禀报。所以说,请皇上宽恕臣妾知情不报之罪。”   皇帝听完哪里还有什么诧异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笑容:“好你个翊禧夫人,此事应当算你有功才是,朕要将你复位贤妃,以召你的平明贤惠。尹氏入宫多年一直恪守本分,也从来不寻衅滋事,是个不错的人,现在又能为皇家绵延子嗣,实在是应当晋位了,还沿用原来的封号,晋为谦贵嫔吧。现在这样算起来,谦贵嫔的位份只怕还要比晴妃大一些,只是不知道谦贵嫔会给朕生一个皇子还是一个帝姬。”   唐瑾知却是再次拜倒:“臣妾替尹妹妹叩谢皇上恩典,只是臣妾……臣妾觉得翊禧夫人的位份已经很好了,臣妾不想晋位。臣妾知道,皇上给臣妾晋位是为了臣妾着想。因此臣妾更要为皇上着想,不能让皇上在太后那里陷入两难之地。”   唐瑾知果然是知道皇帝和太后因为她之间产生的一些嫌隙的,后来的云裳听说了这一幕的时候,也不由的感慨,唐瑾知真是聪明的举世无双的一个人了,好一招以退为进,辞了位份,却让皇帝心里更倚重她几分,这才是最重要的呢。有了这样一层心理上的倚重,日后的荣宠自然是受用不完的了。   “你做的这样好,不赏你什么朕也过意不去。”皇帝的手攀上了唐瑾知的手,缓缓说道。   却看着唐瑾知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皇上,那臣妾可不可以跟您求一个恩典……”   方才还面有喜色,此时却梨花带雨,今日唐瑾知的情绪变换实在是让皇帝头疼,却也因为心里高兴,耐下一百的性子哄着:“什么恩典?你说,若是能应下的,朕自然应你。”   唐瑾知点了头,抽抽搭搭地道:“皇上您知道的,自从臣妾早些时候小产失去了生育能力,便一直觉得此生无望,直到后来皇上把惜和交给了臣妾来抚养,如今惜和已经三岁多了,这三年多,臣妾和惜和实在可以说是援以为依傍,这后宫中那么多姐妹,都是惜和的庶母,但是臣妾却只有惜和一个这么贴心的女儿,臣妾不能失去惜和。臣妾想请求的恩典,就是皇上可不可以不要让惜和前去和亲,在京城中为她择一个夫婿,让臣妾可以偶尔见到她。”说完,已经是泣不成声。   另一头的皇帝却是哑然失笑:“惜和只有三岁半,你考虑的是不是太早了?”   此时的唐瑾知却颇为执拗:“皇上不答应,臣妾……臣妾就长跪不起。”   皇帝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哎……你这执拗的性子啊,平日里是温婉的,到了这个时候就要如此逼迫朕。惜和不过才三岁多,最快也要十年才能嫁人,十年后的事情,朕又怎么能说得准?若是朕今日彻彻底底地应了你,那才是真正的敷衍你,敷衍惜和。这样吧,朕现在能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朕绝对不会让惜和和亲,你看可好?”   皇帝向来是一个稳重自持的人,能让他许下这样的承诺,实属不易,唐瑾知也深谙这一点,便不再哭哭啼啼的硬是要求。   这才从地上起来:“臣妾叩谢皇上恩典,方才是臣妾唐突,谢皇上不怪罪臣妾。”   皇帝看了看窗外,这一日天实在不怎么好,只能看得到黑压压的云层,那月亮则早已经隐藏在云层中去了,委实看不出来时辰,便只好看了一下钟漏,转过头来:“瑾知,天色不早了,你就宿在这里吧,朕今日本来翻了谦贵嫔的牌子,想着要与你议事,已经让夏润生去连绮轩说过了,现在看来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是朕真的去了,只怕谦贵嫔还要想法子推脱。”   皇帝很少开口叫唐瑾知的名字,这样一叫,唐瑾知先是一愣,尽管很快反应过来,但还是差了半步,一旁的皇帝看到了不禁笑了起来。   “那……”两个人同时开口,皇帝马上接了下去:“你先说吧。”   就在这时,魏临渊在外面叩了叩门的边缘:“皇上,奴才刚才回来的时候,看着晴妃娘娘领着二小姐站在外面,说是来拜见皇上,夏润生那小蹄子说翊禧夫人在里面,晴妃娘娘便说先不进来了。奴才想着晴妃娘娘还怀着身孕,便进来和皇上说一声,是不是先把晴妃和二小姐迎进来?”   颜色却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唐瑾知,皇帝召见晴妃的娘家妹妹,翊禧夫人如今又没又掌管着凤印,论情论理,她唐瑾知都是不适合站在这里看着的。   皇帝看了一眼唐瑾知:“你先进内室等着朕吧,让人为你沐浴更衣。”   唐瑾知不动颜色答了一句是,便由魏临渊引着过去了,经过正殿的时候,魏临渊顺道过去请了晴妃和云裳,云裳跟在晴妃的身后,头是微微垂着的,头两侧有一点点碎发,不凌乱,却平添了一点妩媚。唐瑾知就站在正点的一旁,回了晴妃的礼,嘴上说着要照顾好龙胎,给恪和帝姬添一个孪生弟弟云云,眼角的余光却在时不时的看向云裳。云裳穿着水蓝色的兔毛滚边小袄,衬着月白色的兔毛滚边直襟长裙,颜色素雅,可是穿在她身上却是浓妆艳抹总相宜的,这样的美,让唐瑾知无故的多了一点威胁的感觉。   后来的唐瑾知也会回忆起这一次与辛云裳的初见,便发现,很多东西,就是初见的时候,就已经写下了注脚,再难改变。   “娘娘若是没有别的嘱咐,嫔妾就带着内家妹子先去面见皇上了,娘娘走好。”虽然位份只比唐瑾知矮了一级,可是晴妃看到唐瑾知还是十分客气的,可是所有的人的坐看着晴妃,此番若是生下一个皇子,肯定也要是四妃之一了,即便是个公主,位份肯定也要和唐瑾知相同的,因而现在的晴妃,早就扫去了刚入冷宫时候的人人可踩,也不是刚出冷宫的时候因为和贵嫔的身孕致使的并不显眼,反之,不能不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在这深宫里边,简直是没人能够匹敌一般。   唐瑾知的思绪一直停留在辛云裳的身上,直到晴妃和云裳的身影消失在唐瑾知的视线中,她才如梦初醒,转身对魏临渊道了一句走吧,施施然朝着内室走去了。   翌日清晨,几乎后宫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晴妃可能怀的是一个男胎,还有谦贵嫔怀孕的事情,本来谦贵嫔就已经怀孕七个月,眼看着要瓜熟蒂落,应该是最吸引人眼球的时候,可是这一次却是例外了,皆因为晴妃本就已经有了一个女儿,这一次再生产产出男胎,就有可能是后宫最高位者,皇帝还特地恩准了晴妃的妹妹入宫陪伴,关于这份殊荣,宫里众说纷纭,不过任是谁心里都揣起了小九九。   ☆、第一三三章 帝幸煎心   第一三三章帝幸煎心   这一日傍晚的时候,彤史录的人便来宣召,这一夜是晴妃的妹妹辛云裳侍寝,消息一出,后宫诸人都是震惊,不明白这个只来了一天的女子是怎样得了皇帝青眼,可是唐瑾知和有琴抒静,却都认为是意料之中,跟方芷芊相处过一年,那种熟悉的感觉,便是在昨天辛云裳来了之后又回到了她们的身边。   晴妃屏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亲自为云裳梳妆:“云裳,其实你知道么,皇帝还是忘不了方芷芊。常言道,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就凉,可是你看,方芷芊都已经死了三年多了,方家又没有别的人在后宫,前朝也只有方芷芊的父亲和一个哥哥在做官,她的父亲现在还是朝堂上的正二品,兄长年纪轻轻却已经是正三品了,过年的时候或许还会升迁,如今那个方伯轩不知道又用了什么样的法子得了淳安公主的青眼,又要做了驸马。在乾祐,却并没有驸马不得在朝为官的说法,如此一来方伯轩日后的仕途,还高着呢。这样的荣宠早就说明了他还是忘不了,可是我还是骗自己那都是因为方家在朝堂上做得太出色,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我也不过是掩耳盗铃,就算那些都说明不了他念旧,可是但从他只见过你一次就要你,就足够了。我在让姜姬给你易容的时候,让你和方芷芊,已经足够神似。再加上你本身的气质和不自然就能表露出来的东西,最是吸引人的。”   顿了顿又道:“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我嫉妒你……”   云裳仿佛没有听到曲锦衣最后那一句话,而是陷入了心下的黯然,是啊,钧家的男子念旧,若是爱了便轻易不肯忘却,若是不爱却是一辈子都很难记住,这是钧昀铭当初曾经对她讲过的,皇帝是如此,那么钧昀铭呢,他会念着自己么?罢了,他大概恨着她的不告而别,恨得要死了吧,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长姊,失去了的永远是最好的,从小我就觉得,我的姐姐,是一个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她聪明,而且知道怎样抓住别人的心。所以,方芷芊比你强的,不过就是她死了而已,你又何必和去世的人较劲儿呢?你看那俪忆夫人,就算皇上对她念念不忘又如何,她亲生的女儿还是要问翊禧夫人叫母妃的,而你呢,很快就要儿女双全,就算皇帝的心已经不在那里,或者是你已经对皇帝失望了,可是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你才是真正赢了的那个人啊。”   晴妃正在为云裳绾发的手停滞了一下:“但愿如此吧。不说这个了,云裳,今晚……你紧张么?”   本来竭力回避不愿意去想的事情,经过晴妃这么一说,云裳就不得不去面对了,呆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这容貌就连自己都那么的陌生,那自己的这颗心呢?陌生么?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了心,她的心,早已经交给了另外一个人,忘了拿走。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就像自己当初决定了要进来,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孩子名正言顺的活下来,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摇了摇头:“我除了这个孩子,已经是一无所有了。现在这一具身体,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没有心的人是不会怕的,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晴妃轻轻地把羊脂玉的梳子放在了梳妆台上,叹了一口气:“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本来我深爱着他,是不该做出让他不能接受的事情来的,皇家的血脉,不能混淆啊。可是……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说着走到一旁的矮几,从上面的食盒里面拿起了一碗汤药,递给了云裳。   神色凝重:“这是姜姬配置的,可以在那个时候提前安胎的药,你现在怀胎时日还浅,胎气还不会特别稳,在你跟皇帝合欢的时候,这药可以保你无虞。只是,再好的药都是药你是经历过的人,自然会掌握得好分寸,要是真的过火了,再好的药都保不住你。还有,鸽子血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我教你的你可都学会了?”   “有劳长姊了,我记住了。怎么会忘了分寸呢?就算是为了铭,这是他的孩子,他给了我,我就要让它好好的活下去。”云裳的话语里面,更多的是决绝。   曲锦衣从袖口中取出一枚及其精巧的蜡丸递给云裳,云裳看了一眼,心下也明白这其中的用途,蜡丸遇热即化,而男女之事又如何不会产生热呢?   门外传来了轻轻地三声叩门:“娘娘,彤史录来人接二小姐了。”俨然是春暖的声音。   云裳不由得开始隐隐的担心,难道方才她与锦衣说的话都有人在外面可以听到得到么?锦衣也仿佛看出了云裳心中的担忧,抚了抚云裳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怕,春暖,是我们的人。”   她用了“我们”两个字,意义在何,云裳也便懂了。   云裳点了点头,露出的微笑里面,决绝更甚,竟然更多了一分凄美的味道,继而转身,拉开了内室的门,走了出去。曲锦衣又如何能放心,便也紧紧的尾随着云裳到了外间,见到来人,云裳不由得也是一阵惊讶。   来人是彤史录的掌事姑姑敛月,这个敛月,就是太后身边的典月的妹妹,早先就是在彤史录当差的,但并不是地位最高的掌事姑姑。   直到两年前太后寻到了原先的掌事姑姑的错处,将那掌事姑姑贬到行宫去扫洒,敛月才得以做了这掌事姑姑。典月是太后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再加上彤史录的掌事姑姑就掌管着这后宫的起居注,哪里有人会怠慢了敛月呢?   云裳静静地看着姐姐晴妃,也是拉着敛月好一阵寒暄,还特地让春暖把她柜子的锦盒里面的匣子捧了来,取了两个金锭子交给敛月,话里明里暗里的无非是让敛月善待云裳,仔细教云裳规矩,别让云裳在龙颜面前出什么差错云云。晴妃现在是这宫里面炙手可热的人儿,寻常的宫女内监,想巴结都是没有机会的,按着敛月的地位原本也不需要可以巴结宫中妃嫔,但是晴妃这样出手阔绰的示好,敛月又岂会不应承下来?   云裳倒是不反感这个敛月,宫里面的很多人,拿了主子的赏银,未必肯踏踏实实为主子办事的,但是敛月则不同,还特地为他找来了一辆不同于妃嫔侍寝的车子把她送去了,这样一来也体现出来了她和寻常的宫女的不同,若是皇上问起来,也不会显得她怠慢了晴妃家的二小姐。   上车之前,云裳回望了一眼丽景宫,今夜过后,宫里面又会多一位妃嫔,而自己的人生路,便会是一个新的开始。未来会怎么样,她并不知晓,只是前面的路不管如何,她都要一步一步走下去。   *   一夜的疲惫,刚刚过了四更天,云裳就醒过来了。不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只是以往在靖惠的时候,她都是和那人是心灵的契合,如今在宫里,却为着极为简单的缘由:把孩子生下来,让她活下去。   正在心里烦乱着,却看到龙榻上的男子已经起身坐了起来,低沉着声音招呼了一下守在外面的的内侍魏临渊。   魏临渊应声进门,却也没有掀开帐子,只是在帐外恭敬地答道:“皇上,奴才在。您这便要起身了么?早朝还有些时候……您其实不必这样劳累的。”   皇帝也不正面回答魏临渊,只是淡淡得说了一句:“伺候朕梳洗吧,念嫔昨夜劳累,就让她在这里再睡一会吧。”   皇帝之前并没有说过册封云裳一类的话,可是龙榻上的女子却只有云裳一个,就是意在不言之中了,魏临渊也是心下一惊,看来这个新封的念嫔小主绝不是简单人,如若不然,怎么可能只一幸就封到了正五品的嫔位?自己也应当早早的示好才是。   “奴才恭喜念嫔小主。皇上说的奴才记下了,会再过一个时辰再叫小主起身的,届时奴才会让敛月进来伺候小主梳洗。小主昨夜初承恩露,今日一早还是要向太后请安的。只是不知皇上打算安排念嫔小主住在哪一所宫殿?可是晴妃娘娘的丽景宫?”   云裳在帐子中侧耳倾听,不出所料,听得魏临渊的话,皇帝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的开口:“晴妃现在已经生了一个恪和帝姬,就养在自己身边,还怀着身孕,轻易是不能劳累的,若是将念嫔放在丽景宫,只怕是朕日后招幸都要通过晴妃记名,朕不愿意让她糟心。再者,丽景宫也不算是特别大的宫殿了,朕还想让晴妃给朕生下一个皇子呢。一宫主位,再住朕的两个孩子,确实是不宽裕了。但是念嫔又是晴妃的妹妹,朕也不好斩断她们的姐妹情谊,不如,念嫔就住在紧挨着丽景宫,在丽景宫北面的惠风宫吧,至于宫室,便是望春馆好了。”   ☆、第一三四章 新人念嫔   第一三四章新人念嫔   果然,皇帝在心里面还是忌讳自己与姐姐晴妃走得太近的,至于其他的,都是借口罢了,云裳兀自苦笑,接着便听着皇帝更衣的声音,但或许是因为肚子里面怀着孩子格外的容易困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卯时二刻,帐子外面又传来了司寝姑姑的声音,却不是前一晚的敛月,而是换了一个容长脸儿的嬷嬷。   淡淡的听着司寝姑姑的恭喜之辞,前途无量、富贵荣华云云,云裳实在是不在乎,可是司寝姑姑是彤史录的人,若是得罪了她只怕日后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便也微笑着应承,司寝姑姑一边恭维着,一边帮着云裳更衣,云裳看了看那套衣服,杨妃色的斗纹锦绣玫瑰的琵琶襟宫装,不由得蹙了眉头:“姑姑,这套宫装的颜色未免有些太艳丽了,我这是刚刚成为宫嫔,是不是有些……”   她被封为嫔已经是很打眼的事情了,若是再穿一套杨妃色的衣服出去,只怕是要犯了众怒,也不知道这衣服是谁送过来的。   这个司寝姑姑的眉头也蹙了起来,想来心里也是有数儿的:“小主,内务府现在只拨了两套宫装过来,一套是这杨妃色的斗纹锦宫装,另外一套则是月白色的软绸对襟宫装……”   内务府,看来,这内务府背后的人便是要先试她一下了。   司寝姑姑也是个眼明心亮的,看着云裳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之中却很明显的说出了自己实在是不想要这般艳丽的宫装,马上退了出去取了另外一套递了进来:“小主,您看这一套……是不是颜色素气了一点?您现在风光正盛,这样的颜色只怕是不合适呢。”   云裳接过那套月白色的软绸对襟宫装仔细的看了看,上面并没有绣花样子,确实在袖口和衣缘出镶了银白色的一层边儿,虽然看起来越发的素雅了,只是倒不难看,也没有过分的冷清,心下突然一个转念:“司寝姑姑,你是伺候我初承恩露的人,对你我自然是感激不尽的。这衣服……还请姑姑替我谢谢太后恩典。”   司寝姑姑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但很快就消散了,接口的非常快:“小主说的是哪里的话呢?这衣服是内务府拨过来的……”   “姑姑真是说笑了,这两件衣服的风格实在是迥异,我还是明白太后的用意的,姑姑帮我回了太后的时候,还烦请姑姑帮我美言几句,我素来不是喜欢惹是生非的人,定会安安分分的伺候皇帝,为皇家绵延子嗣。”   司寝姑姑心下暗暗吃惊,这个新封的念嫔绝对不是池中之物啊。不过单从两件衣服她选了月白色的一套来看,并不是一个喜欢张扬的人,看起来这个女子的性格倒是有几分像晴妃,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晴妃那么好的运气了。   司寝姑姑哪里知道,云裳是在宫中生活过的人呢?别的不知道,至少太后是什么性格的人,从庆太嫔的反应中都可以猜度一二,碰到事情,略略思索一番,便已经有了些眉目,现在云裳又看着司寝姑姑的反应,知道自己赌对了。在后宫之中,她不想去用什么法子换来皇帝的宠爱,那么太后无疑是护身的依傍,太后向来重视子嗣,若是自己腹中的孩子生了下来,只怕也会得太后看中吧。至于孩子的生父是谁,就让它成为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永远烂在自己心底最深处。   “小主想梳什么样的发髻?”司寝姑姑按下心中的惊诧,换上了及其优雅的笑容,淡淡地问道。   云裳也不挑拣,只回答着信得过司寝姑姑的手艺云云,任由司寝姑姑去摆弄了,不出一会司寝姑姑就把那一头青丝挽成了流云髻,虽然是后宫之中比较常见的发型,但是梳到云裳头上倒是不显得俗。   司寝姑姑惊叹于云裳心思巧慧,日后自然大有造化,便也有连点奉承的意思:“小主,您今日是初承恩露,按规矩应当尽早向太后请安,至于早膳……”   “我明白你的意思,向太后尽孝才是要紧的事情,怎么可能为了早膳耽误了向太后请安呢?至于早膳,想必等我回了望春馆自然是有的吧,也不急在一时。”   梳妆完毕,因着云裳初封念嫔,就连自己的望春馆还不曾去过,自然身边也就还不曾有伺候的人。便在司寝姑姑的搀扶下去拜见太后,因着不是既望之日的阖宫请安,近日来请安的也不过是四个一宫主位,翊禧夫人、晴妃、戬妃和谦贵嫔罢了。云裳原以为自己已经来的不算晚了,可是看着眼下这四个人都已经在了,而颐宁宫的掌事太监高声唱着“念嫔小主到……”,不由得头皮暗暗发麻,只怕是这下子太后不会给自己好颜色了。但是心慌归心慌,人都来了总不至于不请安,便只能规规矩矩的走到正殿,规矩礼仪丝毫不差的向太后三叩九拜行大礼请安,末了,接过典月早就准备好的茶。   “念嫔小主初承恩露,请向太后奉茶,从此人心如茶,上善若水,绵延子嗣,广开枝叶……”典月在一旁客气而恭维的说着奉茶时女官应当说的吉祥话。   “请太后用茶。恭祝太后凤体安康,福寿万年。”   太后倒是没有为难云裳,人年纪大了看的事情也多了,而云裳又不是宫中第一个长得像她的人。相比起之前已经过世了的和贵嫔封水落,眼前的这个辛云裳,一没有显赫的家室,她无需担心她的母家霍乱朝纲,二不是正规的途径选进宫来的,在宫中的名声显然不如前者,而今又看着她穿着那月白色的对襟宫装,而非杨妃色的琵琶襟,发髻是再普通不过的流云髻,心下也不免暗暗赞许,只是面上却不曾有表露罢了。浅浅的抿了一口杯中的茶,奉茶的礼便算是走过了一遍,又说了许多暗自勤勉,戒骄戒躁,恪守女德之类的场面话,便在晴妃座位的下手让身边的宫婢添了一个位子,算是赐座了,接着便开始了与其他众位妃嫔的闲谈。   云裳木然的坐在那里,心里想着别的事情,因而也不曾仔细去听太后与别的妃嫔之间的谈话,突然听到太后叫了一声念嫔,方惊愕的抬头,看太后面色如常,便也放下了心:“太后,臣妾笨口拙舌的,又是初来乍到,实在是很难和众位姐姐插上话呢。”   “是了,哀家本来也想着,你和你姐姐实在是不同,你姐姐可是个牙尖嘴利的主,跟其他人说话可从来不会处在下风呢。偏生你倒是个老实木讷的。当然了,百花齐放才是皇帝的后宫,哀家也不会说你什么的,只是回头也让你姐姐教教你,会说话也更能哄皇上欢心呢。若是每天都冷冰冰的,望春馆里面可是要多放几个暖炉了。”太后也跟着调笑。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耳报神,皇帝早上才赐了望春馆,如今的颐宁宫却是知道的。   没等云裳接嘴,另一边的戬妃则开了口:“太后这话说的正是,皇上每日日理万机的,回头若是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只怕是越发高处不胜寒,心下不舒坦呢。”   话音未落,翊禧夫人则轻轻哼了一声:“戬妃倒是个知冷知热的呢。只是啊,再会说话,再知冷知热也不见得是哪个有福气的啊。戬妃现在怀着身孕,可是三天两头就要传太医去拂柳宫,可见是这胎不怎么妥当。倒是谦贵嫔好福气,不声不响的就有了七个月的身孕,戬妃妹妹,你说本宫说的可对啊?”   戬妃脸上则是红一阵白一阵的,半晌才开口:“妹妹倒是比不上谦贵嫔的好福气,只是比上不足,比下也算是有余了。”   这话便是诛心了。   言下之意,我就算胎不妥当,好歹肚子里这块肉还在,至于您呢?呵……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太后眼看着气氛不对,轻轻咳了一声,两个针锋相对的主位才算是作罢。   云裳看着两个女子的互不想让,也暗自觉得自己清晨时的想法是万分正确的。   起初晴妃只是看着两个争执的女子笑而不语,等到太后出面将二人之间的争执压下,才淡淡起身道了一声有着身孕身体不舒服,便要离开。太后也顾及着云裳初入宫廷难免会有些不习惯,自家侄女和翊禧夫人方才也确实闹得场面不怎么好看,便也让云裳跟着晴妃走了。   云裳跟着锦衣身后不远的距离,一路朝着东偏院的丽景宫走过去,却是一路无话。直到丽景宫已经遥遥在望,晴妃才转过身去淡淡的问了一声:“可要我陪着你先去你的望春馆?”   云裳也不推辞,自己初来乍到,能依靠的也只有姐姐而已,何况领着自己去望春馆这样的事情,在别人看来,也不会算是可以的攀附。   ☆、第一三五章 故人重来   第一三五章故人重来   云裳柔声道:“长姊,这惠风宫,如今是怎样的情形?不知长姊可否为妹妹详述一番?”   锦衣叹了一口气:“惠风宫……哎,这座宫殿已经是很久没有人住进去了。至少自从乾祐开国以来,就不曾有人住进去过。你可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摇摇头:“我在宫里那段时间,确实不曾听说惠风宫住了哪位娘娘小主,可是原因,确实不知道的。”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当初前朝的时候,钧家是外戚,你也知道,前朝最后一位皇后,就是钧家当时的小女儿钧晚凉,钧家皇后性子太过于和善了,明明知道先皇有野心,却也不会横加干涉,只算是听之任之。当然了事实上就算钧家皇后才想要阻止先皇,似乎也是不可能的。可是这种默许一定程度上加速了前朝的灭亡。但是这却是先皇心中的一个忌讳。一来呢,先皇还是疼爱这个妹妹的,只是那一点疼爱与先皇的野心比起来微不足道,但是就算是前朝败亡,钧家皇后以身殉国,可是先皇也还是想为钧家皇后留下一个好的名声的,这种外戚干政的罪名,先皇终究不愿意让钧家皇后背负。二来呢,只要不是外戚干政,其他任何因素,先皇的皇位,得来的都更加名正言顺一些,在这样的情况下,先皇就一定会找一个替罪羊,来承担前朝皇帝的身死国灭不是?这替罪羊,就是前朝皇长子的生母沂贵嫔。”   虽然殷国废帝如今早都连尸骨都不知道葬在那里,论理,钧晚冰也只能被称作废帝皇后,可是因着钧晚冰到底还是钧家女子,钧又是当今国姓儿,为了避免忌讳,便称作钧家皇后。   云裳听得有些讶异:“沂贵嫔?我倒是从来不曾听说过这个人物。”   “沂贵嫔本来是钧家皇后身边的侍女,还是给钧家皇后陪嫁进太子东宫的,怎么说,都应该是钧家皇后可心的人儿了。在前朝废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做了太子通房,后来生下了一个儿子,钧家皇后抬举她,在废帝登基之后封了她一个贵嫔,偏偏这女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总是仗着有个皇长子作威作福。因而平日里钧家皇后也没少憋气。先皇把她拿来当替罪羊,也是情有可原的了。偏偏这惠风宫,就是当年沂贵嫔的居所,所以内务府在安排妃嫔们住的宫殿的时候还是有所忌讳的,你想啊,安排谁住进去,不就是诅咒谁的下场不好么?只是妹妹你也别多心,皇上肯定也是政务繁忙一时之间就忘了还有这样一茬,又想着在丽景宫附近给你找一个没有别人住的宫殿让你来住,成全你我的姐妹之情,皇上心里还是有你的。云裳,姐姐不得不说,你倒是很有几分魅力呢?钧家的男人……”曲锦衣却不在往下说了,定睛看着云裳,云裳果然也想到了靖惠王,眼睛不由的朦胧了。   云裳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有一点失态了,赶忙转移话题,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人:“长姊,按照你说的,惠风宫常年没人居住,岂不是连扫撒的人都没有?这惠风宫又不如懿如宫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那样重要。”   “看你说的,宫里面都是有制度的,就算是平时没有人居住的宫殿,到了年前,也就是从腊月开始,也是要派人去扫撒的,取的就是个辞旧迎新的好兆头,因为越到除夕的时候,有人住的宫殿就越忙,因此刚入腊月,这没有人住的宫殿就都扫撒好了,这不,就是你入宫前五六天的样子呢。现在的惠风宫实在可以说的上是焕然一新的。”   “那可有宫人?”   正说着,锦衣已经带着云裳来到了惠风宫,刚入宫门,便看到了正在扫撒的两个小内监,年纪都是轻轻的,想来入宫的时间也不长,但是人确实很机灵的,看到晴妃和念嫔两个进来马上请安:“奴才给晴妃娘娘请安,给念嫔小主请安,两位小主万福金安。奴才顺道给小主子爷请安了。”说的正是晴妃腹中的孩子。这般机灵,也难怪年纪轻轻就会被分来伺候主子。   “看你们说的,好像本宫就一定会生个皇子似的,嘴儿倒是甜得很。荷露,赏吧。”听了这话晴妃倒是开心的,身后跟着的荷露忙着掏出两个小的银锭子打上给那两人。   “从前这惠风宫没有人居住,从今天开始就是有主子的了,可是要有掌事太监和掌事宫女之类的?念嫔可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你们可万万不要怠慢了她才是,不然皇上肯定是要让你们好看的。”   晴妃话音刚落,从屋子里面出来了一个掌事太监服饰的人,云裳定睛一看,呵,真真是故人来啊。   “奴才元敏汤给晴妃娘娘请安,给念嫔小主请安。”说着便抬头看向云裳。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云裳还在宫里的时候,所在的养和宫的掌事太监,也就是那个一心一意想把云裳送到皇帝身边,好能让自己沾到些光的太监元敏汤。   元敏汤与云裳四目相对,倒是愣了一下。云裳看着元敏汤怔住了,很快便反应过来,当年自己入宫,走的是元敏汤的门路,所以说元敏汤对于自己的底细,应该是很清楚的,至少也应该知道那个曾经的自己就叫做辛云裳。   只是不知道,元敏汤如今被派来做掌事太监,是巧合,还是元敏汤自认为手里边儿握着自己的把柄,巴巴的求来这个位置的呢?   若说是巧合,云裳实在是难以置信,但若不是巧合,那她对元敏汤,可就是要提防的更紧了。好在现在的自己,已经换了容貌,易容这说法,若不是常年行走在江湖上的人,是不会想得到的。   元敏汤虽然在段在的错愕之后低下了头,但还是不断在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云裳。云裳心下更加坚定了不能让元敏汤看出任何端倪的想法,便用帕子掩着面道:“这位……看服饰似乎是惠风宫的掌事太监,不知应该怎么称呼?”   元敏汤一直在留着眼睛看云裳的长相,便心不在焉儿的回答:“奴才姓元,小主直呼奴才名字,元敏汤即可。”   “我倒是不知道内务府会派一个有眼疾的人到我惠风宫来。看来内务府是越来不拿皇上的宠当一回事儿了。”这话说出来,云裳自己都觉着自己是在拿乔,可是没办法,自己是新主子,总要立威的,更何况面对的是旧相识。   说道内务府不拿皇帝的盛宠当回事儿,这罪名,便是严重的了。何况元敏汤本是给了内务府的人银子,又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曾经与这位念嫔小主有几面之缘,让自己去惠风宫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内务府的人才给他调到了这地方来,要不然这么炙手可热的地方,哪里轮的上他一个常年伺候养和宫的人呢?   这样的罪名落下来,内务府为了自保肯定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那时候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养和宫当掌事太监都是个问题了:“小主,奴才惶恐,不知小主何出此言?”   云裳看元敏汤愣了片刻才做出的反应,心下也料到这一招敲山震虎的确是有了成效,便做出轻松的样子,笑笑道:“我看着元公公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目不转睛的,想来元公公定然是眼睛不舒服了。不过无妨,我会让人给公公看一看的。”   元敏汤心下也知道,自己肯定是唐突了,便不再用余光看向云裳,而是迅速的换了一个话题,转过身来对曲锦衣说道:“晴妃娘娘,内务府万万不敢怠慢了娘娘和念嫔小主,因此带了八个人过来,按着念嫔小主的位份,应该是两个贴身丫鬟,两个粗使丫鬟,另有两个贴身内监。除此之外,还有奴才这么一个整个惠风宫的掌事太监,另有两个宫婢和两个内监是在惠风宫扫撒的。不过嘛,如今惠风宫只有念嫔小主一个人,小主又是娘娘的妹妹,奴才等就算不是小主贴身使唤的,也一定唯娘娘和小主马首是瞻。”   转移注意力啊?这元敏汤也还真算是个不笨的人,只可惜云裳还记得那个时候养和宫里面,元敏汤还曾经奚落被禁足的姐姐锦衣,还是打算先吓一吓他。   也不知道元敏汤自己还记不记得了,总之这样墙头草儿似的人,云裳是断断不打算轻易放过去的,只是现在他自己还没有露出什么端倪,她便只能小小的在旁边儿敲打着。   曲锦衣也不是糊涂的人,自然也能看出来辛云裳的反常,就料定这反常定是和这个掌事太监脱不开关系:“哦?是么?唯本宫和念嫔小主马首是瞻,哦——”   最后这一声“哦——”,却是特意拖长了调子,惹得元敏汤愈发的提心吊胆了。   ☆、第一三六章 弃车保帅   第一三六章弃车保帅   在曲锦衣“哦——”的一声里面,元敏汤吓得忙不迭的点头,如同鸡叨米一般。   曲锦衣露出了一个极其魅惑的笑容,元敏汤方才以为自己的马屁拍对了,却又看到那魅惑的笑容是以冷笑收场的……   “哼。荷露——”曲锦衣朗声招呼身后的宫婢:“本宫问你,按照乾祐的宫廷律例,藐视主子,该当何罪?”   荷露心领神会道:“回娘娘的话,按照乾祐宫廷律例,宫婢宫监藐视主子,背主求荣,心术不正、心怀鬼胎者,为百罪之首,应视其罪过有甚于偷盗,着送往慎刑司,受刻骨铭心之刑。”   宫里边对于犯了错儿的宫婢宫监的惩罚,简直是多种多样。若是下人犯了诸如没站稳把茶水浇在主子身上了之类的错处,便是要受步步红莲的惩罚,从十尺长的顶板上走过去,往往还没有走到头,便是鲜血淋漓了,远远看去便如同一步一朵红莲花。   这刻骨铭心的刑罚,就是先把犯错人的手脚筋全都挑断,深可见骨,在骨上刻了所犯之罪的字儿,一般人到了这时候就是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偏生还有铭心,便是用烧的通红的烙铁躺在人心口的地方,直到皮肉绽开。   步步红莲还有可能是残废,刻骨铭心,却没有一个人挨得过去。   荷露一板一眼把“刻骨铭心之刑”六个字说出来,旁边的元敏汤已经是脸色惨白,慌忙着辩解:“娘娘……晴妃娘娘,奴才唯您和念嫔小主马首是瞻啊……奴才的忠心天地可表啊……奴才没有备注求荣、心怀鬼胎啊……”   荷露冷眼看着,差点儿没憋住,笑出声来。   “好,很好……你叫元敏汤是吧?”   元敏汤点头。   “本宫记着,有一句话方才你可是说了两遍的,应该不是本宫听错了。你说,你唯本宫和念嫔小主马首是瞻。可是本宫却知道,这宫里边儿的天是皇帝,其次是太后她老人家。本宫现在虽然忝居妃位,可是上边也有比本宫位份高的翊禧夫人,念嫔却是新封的小主。我们姐妹两个,是无论如何也当不起这个马首的。你这样做,是要陷我们姐妹于不忠不孝之中啊。若不是本宫在宫里边时间久了,早早的把你的野心觉察了出来,本宫和念嫔岂不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元敏汤——你,好大的胆子!”   晴妃这番话实在有点像没事找事儿,可是细细想来,每一句似乎又不是没有道理,何况在宫里这样的地方,主子说你有错,向来就没有你辩解的机会,元敏汤这才是真正的吓傻了一样,很快,云裳和锦衣就闻到了一股腌臜刺鼻的味道——   元敏汤已经湿了裤裆。   荷露忙喊道:“娘娘和小主快回过头去,以免污了眼睛。”   锦衣拉着云裳的手走到三尺开外的地方,闻不到味道了,才道:“荷露,今日的事情,本宫也不想闹到太大,若是把人送到了慎行司里去,只怕就不能活着出来了。宫里阴气重,本宫还想给肚子里面的龙裔积一点德。你去回了内务府,这样的人留在惠风宫,伺候本宫的妹妹,本宫是断断不能忍的,本宫也不追究他内务府识人不明之罪了,让他赶紧挑一个利索一点的人过来伺候着,若是本宫的妹妹有什么差池,本宫第一个禀告皇上,掀了他内务府的顶盖!”   荷露诺诺应了,转身离去,锦衣才拉着云裳的手,一边朝里面走过去,一边徐徐说道:“云裳,今日之事,吓到你了吧?”   云裳另外一只手抚着胸口:“长姊,我原本想着,自己是这惠风宫的主子,装模作样拿个乔儿,给这个奴才一个下马威也就罢了,却没有想到长姊这样杀伐决断,立时就把人给打发了。实话说,妹妹到现在还是看得胆战心惊呢。”   曲锦衣笑了笑:“云裳,我还要谢谢你嘴下留情,其实,你想说的是,我实在是太可怕了吧,不分青红皂白。”   云裳尴尬的挠了挠头:“倒也不能这么说,这个人确实是和妹妹有一个恩怨纠葛在里面的,若是他在惠风宫伺候,就像一个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炸了。不过他应该和姐姐没什么恩怨才是啊?难道姐姐就因为我想立威收拾一下这个人,就下了这么重的手?”   说罢,还讲了自己在养和宫的时候,元敏汤的那点儿心思伎俩。   “我倒不是要非要发落在这个元敏汤身上,只不过这个人实在是太蠢笨了,撞在了我的刀刃儿上罢了。上一次我被打入冷宫的事情,内务府多半是参与了进去的,我这么做,也是警告一下内务府的人,本宫不是那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的主儿。也让他们下一次小心一点,不要再往恪和帝姬和本宫没出世的孩子身上打主意。”   当时的云裳听着这话,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儿,还跟着点了点头,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她才知道,原来长姊是早就有了准备,面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了。   曲锦衣扳过云裳的肩膀,正色道:“云裳,你知道吗?在宫里,好人不会死,坏人也不会死。会死的人,只有蠢笨的人。我最初进宫的时候那个邢常在,还有后来的何才人、安逸娘子,她们哪一个是真正坏到透顶了的?无非是因为她们不聪明、参不透这个宫里边儿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罢了。你现在在宫里,想要达到你最初进来的时候的目的,那就一定要让自己强大起来,让别人没有还手之力。或者是像谦贵嫔一样独善其身,不过宫里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像谦贵嫔一样聪明呢?”   *   钧昀铭在书房中批阅着奏折。书房里面的软榻仿佛还残留着云裳身上的香气,可是每当钧昀铭回过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那人再也回不来了,便百抓挠心一般的疼痛。   满眼、满脑子都是云裳的影子,搅得他都无心处理政事了,偏偏这个时候元平在外面叩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   元平大步走进来,一看就知道是武将出身,迈出的步子也都是铿锵有力的:“王爷,这是您让属下追查的王妃的踪迹,请您看一下吧。”   钧昀铭疯了一样的拆开封套,视线最后落在了:“霓裳坊庶次女辛云裳,入宫陪伴其长姊晴妃曲氏待产。”   不待钧昀铭有所反应,元平接着说道:“王爷,属下能查到的,也就这么多了。咱们的手,实在伸得不能太长,这一次为了查王妃后续的下落,已经动用了京城里面隐藏着的人手,若是要查王妃在宫里面的事情,只怕是要把我们这么多年在京城中的势力,连根拔起了。您说,会不会是皇帝已经发现了您和王妃的关系,掳走王妃,借此来让您方寸大乱,让您多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王爷,您是属下的主子,对属下有大恩,您让属下做什么,属下不会不听。但是,属下还是要劝您一句,不论您要做什么,除了想到王妃,也要想到咱们靖惠五万追随王爷的死士,也要为太嫔考虑一下,还有殚精竭虑辅佐您的付老相国。”   钧昀铭叹了口气,手握成拳:“元平,本王知道,你是好心。本王自然肯定不会不顾念追随本王的那些兄弟们,你们也是有妻儿老小的人,本王不会那么自私。”   说话几乎有点语无伦次,可见钧昀铭现在也很是混乱。   书房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半晌,钧昀铭才又重新开口:“我们在京城里面的人手,还有多少?”   元平查着手指数道:“宫里面的人,除了晴妃和王妃,应该还有当年伺候在钧家皇后身边的红线,如今待在晴妃身边的春暖,便就只是这几个人了,不过宫外倒还是有一些人的。另外,姜姬轻功了得,在外面又一贯是以京都第一稳婆的身份,还算安全,是经常有机会出入皇宫的,倒是也能牵带着一点消息出来。”   “你说,如果太后知道,云裳是钧家皇后的女儿,会有什么反应?”   元平唬了一跳:“王爷,且不说是皇后,如今有着殷家血脉的人,都是被皇上和太后忌惮着的,若是真的有前朝公主出现了,现在又待在宫里边,那王妃,怎么可能还有运气活下来?何况王爷,您是宏图楼真正的主子,您应该是知道的,当时您接手宏图楼的时候,能确定的只是,晴妃和王妃之间有一人是前朝的七公主殷碧疏,可是并不能确定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懂殷碧疏啊!”   钧昀铭嘴角微微咧了起来,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本王要顾念兄弟们的忠心,不能再和云裳在一起,不能为了一个美人而误了大事,可是本王却还是有能力保住云裳平安的活下来的。”   “王爷,您……这是何意?”   钧昀铭撇下元平一个人大步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才道:“弃车保帅。”   ☆、第一三七章 十全洪福   第一三七章十全洪福   整个新年,都因为皇家即将迎来三个新的生命而喜气洋洋着。春节年年过,每一年的过法,大抵也是相同的。这一年不同的,却是太后心情好得很,给宫中所有妃嫔都循例往上升了一级,唐瑾知重新当回了贤妃,有琴抒静和曲锦衣,一个是戬祥夫人,一个是晴岚夫人,宫中并称双夫人,偏偏双夫人都是双身子,更是引人注目了几分。   唯有谦贵嫔是得了恩宠最多的,因为她入宫这么多年,从来不惹是生非,也不曾参与到任何党争中去,怀着孕辛辛苦苦瞒了好几个月,也算是不容易,皇帝格外下了旨,晋封谦贵嫔为谦妃。   但是过了年儿之后,便是一个大日子了。   正月十九,太后的五十岁大寿。   因着太后自从崇敬十年以来身体就一直不好,所以内务府早早就开始筹划太后的这一次五十大寿了,只盼着办得好了,给太后冲了喜,自己也是仕途一片光明。   所以哪怕太后和皇帝从来不在这些寿宴家宴上面铺张浪费,这一次的寿宴,也实在不可谓不是极尽奢华之能事。   各地藩王也都带着不薄的贺礼进京祝寿,甚至与乾祐隔着南安相望的大宣国也派了他们的皇二子秦王陆城过来祝寿。   内务府的了消息之后,就开始越发的卖力了,因着这次寿宴不仅仅是乾祐皇族的家宴了,还是关系着乾祐和大宣的友好邦交的一件大事。因着太后素来喜欢听戏,,内务府还专门在怡园的东南角为太后搭了一座福寿楼专门用来寿宴当日观戏,取得就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意思。   锦衣对着妆镜台,看着荷露站在自己身后,为自己梳妆,又摸了摸自己的肚腹,叹了一声。   “娘娘,今天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寿诞,您若是叹气,让有心人听了去,只怕是要参娘娘一本呢。娘娘不妨好好装扮一下,虽然您现在怀着小主子不能侍寝,可是也不碍着陛下过来看您啊。”荷露一边说,一边用牛角的梳子把锦衣的如瀑青丝一绺一绺梳顺。   锦衣把手伸到后面,按住了荷露的手,仔细的看着:“荷露,你跟着本宫,有多少年了。”   荷露一愣:“回娘娘的话,奴婢自打着娘娘在崇敬七年入宫开始,就跟着娘娘,如今已经是第五年了。”   锦衣苦笑了一下:“是啊,五年了,你跟了本宫五年了,本宫也入宫五年了。想当年,本宫进来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五岁,如今,本宫的女儿,都已经三岁了。倒是你,当初本宫在冷宫的时候,你为了保住本宫,答应跟那太监做对食,如今本宫身在晴岚夫人这个高位,晾那人也不敢去跟你翻这个旧账,既然如此,你便还是未嫁姑娘,就没有想过为自己打算一下?本宫记得,你可比本宫还大三岁,再有两年,就该到了放出宫去的年龄了。”   “娘娘,奴婢贱命一条,眼看着放出宫去还有两年呢,倒也不着急,倒是娘娘,若是到时候还需要奴婢在娘娘身边儿伺候着奴婢也一定跟着去。娘娘,您现在这肚子也有七个月了,肚子倒是看起来比当时怀着恪和帝姬的时候大一些,这个哥儿也一定生的比他的哥哥姐姐们都要健壮。”   锦衣心里面揣着事儿,也没心思多说,只能叹了一口气:“健壮好啊,若是不健壮,怎么能保全自己呢?”   *   太后的寿宴依然是在怡园举行,吉时在酉时一刻,酉时刚到所有的妃嫔都已经按着品级装扮了,也按着品级左右两边儿一众坐了开来,只是前头空出几个位子,便是平衍靖惠两位王爷及家眷的位置,再有就是大宣秦王的位子了。   平衍王带着正妃唐氏坐在皇帝和太后左手边,正对着面的是大宣秦王,秦王的身侧,原本应该是靖惠王钧昀铭的位置,如今却是空的。   大宣秦王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也不比皇帝小多少,是大宣现在的明德皇帝陆永钦与原配和睿皇后孙氏所生的嫡子,只是那和睿皇后早早的就亡故了,所以秦王到现在在大宣的地位,也不是那等稳稳妥妥的储君。不过这些皇家的事情,太后的皇帝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并没有因为秦王不是储君,而对他轻看了几分。   而且这秦王长得也的确是一表人才,看着温文尔雅,骨子里面却透着一种倔强之气,这样的人本来就是得太后好感的,再加上和当今皇帝一样都是嫡子,来日若是做了皇帝,未尝不可能与乾祐联手夹击南安。想到这样一层,太后自然更愿意亲近。   “大宣秦王陆城携带父皇重托,及大宣特产冰蚕玉锦一百匹、墨色螺子黛五十盒、大型金银器皿一百件及其他寿礼,恭祝贵国皇太后福寿安康,得享天伦,恭祝贵国皇帝枝繁叶茂、国家富强。”   陆城人虽然年轻,可说话却透着一种和婉,但又不失了使国的气度,太后听了愈发欢喜。   因着是自己的五十岁寿辰,太后看起来气色格外的好,如今笑容满面,赶紧叫陆城不需要多礼,直接起来坐了就是了,还对着陆城说起了家常。   “哀家早就听说,大宣国有一个嫡出的皇子,现在是秦王,是个钟灵毓秀的妙人,自幼就可以把诗书倒背如流,为人也很是爽朗,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若不是哀家早先听说秦王已经娶了王妃,哀家的淳安公主也已经定下了京都方家的亲事,那么哀家是一定要把淳安许给秦王爷的。”   淳安公主钧晨谧的婚期已经定在这一年的八月廿二日,如今前面该走的礼也都走过了,就差大婚了,也是个待嫁的新娘。母亲的寿宴自然是要出席的,只是如今听了这话,却羞得满脸通红。   陆城爽朗一笑:“太后真是个慈母样的人,小王自幼没了生母,虽然说后来一直养在陈皇后名下,但终究不是自己亲娘,如今看了太后,就觉得比亲娘还要亲切几分,看着淳安公主,也觉着像自己的妹妹一般呢。偏巧小王也有一个嫡亲的妹子,却是一个飞扬跋扈的主儿,在大宣宫里头是人人都怕的一霸,哪里有一点半点的公主样子?淳安公主才是真真的金枝玉叶、天之骄女呢。”   听着自己女儿被夸奖,虽然也知道这话里面有场面话的成分,可太后仍然是高兴的:“秦王爷真真是风趣人儿,既然王爷觉得哀家比亲娘还亲切,那就不妨常与我们乾祐走动,哀家自然是很高兴多了个儿子的。哀家的女儿虽然已经定亲,可是我乾祐的好女儿还有那么多,一个两个的,若是能得了秦王爷的青眼,哀家倒是不介意送给王爷一个侧妃。王爷你看呢?”   陆城苦笑连连:“太后可是比小王风趣,小王现在这里谢过太后的好意了,只是太后恐怕因为不曾去过大宣,所以对于大宣的传闻也不曾听说过。说来小王也惭愧的很,人人都说,大宣秦王有两怕,一怕妹妹二怕妻。若是小王来一趟乾祐,便要带回去几个如花美眷,小王的王妃,便能把整个秦王府掀翻了一个个儿来。”   太后也自觉这个话题不是那么太好说下去了,便把目光转向了陆城对面的平衍王:“老二,你看你也真是的,你的王妃还大着肚子呢,平衍距离京城又不是很近,舟车劳顿的,怎么不让王妃在平衍好好养胎呢?哀家知道,慕太妃想抱孙子已经想了很久了。”   平衍王是一个不擅长言辞的老实人,平衍王侧妃唐氏却施施然站了起来,向太后行了个礼道:“太后容禀,儿臣这番跟在京城来,是有三个用意。一来,今日是太后五十岁的寿辰,儿臣虽然只是一个平衍王妃,但是王爷视您如母,您的五十岁寿诞,儿臣怎么可能因为怀着王爷的血脉,就不到您跟前儿尽孝么?二来,儿臣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您的孙辈,祖母过寿,孙辈儿也一定要来尽孝的。第三就是,王爷平素里最是不会照顾自己了,儿臣想着,跟着王爷一同入京,虽然舟车劳顿,可是却能照顾王爷,所以儿臣心里是甘愿的。”   陆城在另一边拱手道:“平衍王与王妃鹣鲽情深,真是羡煞小王啊。”   曲锦衣在一边端看着,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时不时的低下头去喝茶,许久才说了一句:“依本宫看,太后的寿诞倒真的是十全洪福呢。”   这句话却真的是很讨巧,引得皇帝问了一句:“晴岚夫人这话说的有意思,怎么个十全洪福的法儿?”   曲锦衣抿嘴笑道:“皇上您看,老话常说,这多子多孙是老人家最大的福气,如今太后身边一左一右有您和平衍王、淳安公主陪伴着,是为多子。底下又有两位帝姬和楚平王,还有臣妾、戬祥夫人、谦妃怀着皇上的血脉,平衍王妃也在为平衍王开枝散叶,都是太后的孙儿,是为多孙,这难不是十全洪福么”   ☆、第一三八章 谦妃晕厥   第一三八章谦妃晕厥   太后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了,看起来整个人仿佛都年轻了十岁一般:“好一个‘十全洪福’啊,哀家现在就盼着多子多孙,晴岚夫人这话儿真的是说道哀家的心坎儿里去了啊。”   一旁的魏临渊附在皇帝耳边轻声说了什么,皇帝又满面笑容的跟着太后耳语了一番,才看到皇帝正襟危坐道:“吉时已到,不管还有什么人没有来,太后的五十岁寿诞,都是不容耽误的。就趁着吉时,开宴吧。”   随着皇帝发了话,南府的歌姬舞女鱼贯而入,开始跳起了喜庆祥和的舞蹈,宫人们穿插其间,给每一席都奉上热热的锅子并着大碗菜两色、中碗菜两色、怀碗菜两色、碟菜两色、片盘两色,还有四色饽饽。太后的那一席更是置办的精心。   万字的八仙鸭子,寿字的什锦肥鸡丝儿,无字的口蘑烂鸭子,疆字的三鲜肥鸡,四个大碗菜刚好凑起来是万寿无疆之意。   宴会之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却没有人注意到,有好几个人,此时脸上的神色,都写着不正常。   依次按照位份高低敬过了太后酒,皇帝拧起了眉头道:“老三真是越发的胆大了,前儿个朕还觉得,老三年纪小,还不到成家立业的时候,如今看起来,真应该给他找一个王妃收收他的性子了。你看看,今儿这么重要的日子,老三却迟迟不肯露面,真是没人拘着,越发的放荡不羁了。”   已经被晋封为辛充华的云裳,听到皇帝这样的话,手抖了一下,杯里面的酒微微洒出来了一些,还好云裳本来也因为怀孕,没有打算喝酒,在袖口里面塞了绵帕,才没有漏了馅儿。   这边云裳才稳定了心神,却突然听到自己旁边隔着两人的谦妃,突然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伴随着的是谦妃身边贴身丫鬟海云的惊呼:“娘娘,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啊,不要吓唬奴婢啊……陛下,我家娘娘晕过去了……”   唐瑾知捏在手中的酒杯“咣当”一声掉在了桌案上,虽然很快的就有宫婢把就被捡了起来,却没有人注意到唐瑾知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神色。   不愧是曾经执掌过凤印的后宫第一人,立时当机立断:“谦妃如今怀着八个月出头儿的身子,看这样子怕是要早产了,只怕谦妃是担心生产污秽搅扰了太后的寿诞,才一直挺着不肯言语的。现下谦妃已经疼晕了过去,只怕孩子也是马上就要出世了,还请陛下龙体和太后凤体暂且回避,臣妾打发人去请贾太医和唐太医过来。”   说罢,就对身边站着的画屏耳语了几句,画屏得了命令,立刻小跑着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唐瑾知提着裙摆走到皇帝身边去:“皇上,您和太后暂且先移驾吧,看着谦妃妹妹现在的架势,只怕是不太容易出了这福寿楼回到自己宫里去了,皇嗣只怕就要降生在这里。产房血腥不祥,还是不要冲撞了太后和皇帝的福气。这儿有臣妾在,晴岚夫人虽然怀着身孕,可也是生产过的,也有一些经验。一会太医们也就到了,稳婆是早早就预备好了的,谦妃这一胎,应该可以无虞。太后和皇上只管着在怡园里面,敬候佳音了。”   皇帝点了点头:“贤妃安排的甚好,只是晴岚夫人的月份也有七个月还多了,就算是再有经验,也还是不要呆在产房了,还是回到丽景宫去就是,便由辛充华陪着晴妃,也宽一宽晴妃的心。戬祥夫人也是,虽然只有五个多月的身子,也不要留在这里了,回到拂柳宫去吧。”   却看到以嫔位入宫,入宫一年多来却一直不显眼的严顺容严隽语站起来道:“陛下、太后容禀,臣妾自打入宫以来,都不曾为陛下绵延子嗣,在宫里面白白的顶着一个顺容的位子,却不能做到自己应尽的责任。今日的事情,众位姐妹只怕都是心里惶惶的,臣妾却不怕。倒不如,让众位姐妹先都各自回宫去吧,臣妾愿意在这里陪着贤妃娘娘和谦妃娘娘。若是能沾到谦妃娘娘一星半点儿的福气,臣妾就算是拼上性命,也是甘愿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后,终于发话了:“今日的事情,本是哀家的寿宴,但是哀家是这后宫的老婆子,不能看着哀家的孙子受苦受难,还坐在一边享乐。但是宴会上又有来自大宣的秦王爷,哀家继续呆在福寿楼,也不是待客之道,既然贤妃和严顺容已经表了态度,那么便由贤妃和严顺容呆在这里,代表着哀家,所行一切事,均可自行便宜,不需要交由哀家和圣上裁夺。待到太医们和稳婆到了,哀家便和皇上去怡园的梅园去,与秦王爷共商国是。秦王爷,你看,这样可使得?”   太后这番话,已经算是周全的不能再周全,毕竟陆城自大宣远道而来,乾祐万万没有道理,因为一个妃子的生产,把贵客晾在一边,更何况是一个将来有同盟的利益基础的贵客呢?   末了,还征求一下客人的意见。   却见陆城对于太后的征求意见,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皱着眉头道:“陛下,请问今日这福寿楼里面点着的是什么熏香?这个味道,小王倒是觉得,有一点似曾相识。”   *   画屏匆匆地跑到太医院,脚刚跨进门槛,就忍不住气喘吁吁:“唐太医、贾太医在么?”   太医院呆在最外头的,一般都是各个太医自己的门生,唐瑜远的门生吴霁是认得画屏的,因着平素里画屏都是唐贤妃身边都是稳稳妥妥的一等宫婢的形象,如今这般慌慌张张的形象,确实不曾见过的,便赶紧倒了一杯水递过去:“画屏姑娘,你可千万别急,师傅在里间煎药,是给谦妃娘娘的保胎药,师傅怕有人从中做手脚,是一定要亲自看着药煎出来的。”   画屏喝了一口水,反倒是着急之下呛住了,半天才缓了过来:“小吴太医,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给谦妃娘娘煎保胎药?大事不好了,谦妃娘娘要提前升了,只怕是不太好呢,虽然没有见红,可是人已经疼得足足晕了过去。”   吴霁虽然年轻,在太医院的时间也不长,又人微言轻,但是最大的好处就是,这人是一个眼明心亮的,所以唐瑜远有很多事情都愿意交代吴霁去做,自己的医学绝学,对吴霁也基本没有什么保留,也有很多秘辛都多多少少透了口风给他,因此这会儿听说谦妃要早产了,心下也很是替唐瑜远捏了一把汗,赶紧跑去里间儿报信。   却看到贾训全也端着茶盏从另外一边走了出来,画扇无法,只得上前去禀报:“贾太医,谦妃娘娘在太后的寿宴上突然晕厥了过去,此刻已经有了要生产的迹象,贤妃派奴婢过来,让您和唐太医赶快带了稳婆过去。”   贾训全赶忙收拾了自己的药匣子,才看到唐瑜远也带着药匣子走了出来了。   画屏一想到贤妃还有话要自己传给唐瑜远,而贾训全又守在另外一边儿,心里急得不行,甚至走路都在跺脚。   这边吴霁见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拽着贾训全往一边儿去:“贾太医,晚辈有一桩脉案,不知道应当怎样分析,您也知道,我师傅他也不是整个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这桩脉案师傅也看不出个究竟,平时难得有机会遇见您,晚辈只能在路上跟您请教一二了。”   如此一来,虽然是几个人一同走,吴霁却把贾训全拉得远远地了,画屏感激的看了吴霁一眼,低下头去对唐瑜远道:“唐太医,娘娘有几句话要我带给您。”   唐瑜远点了点头,并不做声。   “娘娘说了,今日谦妃娘娘早产,虽然是她和您早就有预谋的,只是却不想会这样早,只怕是中间出了什么乱子,但是不管出了什么样的乱子,那药,是一定要让谦妃娘娘吃下的,否则谦妃娘娘用药早产的事情,只怕也会暴露,还会失去了这个跟您远走高飞的机会。”   唐瑜远满面严肃:“转告贤妃娘娘,我省得的,万一真有了什么差池,我也会把一切罪责揽在自己的身上,绝对不会连累娘娘分毫。”   *   皇帝不曾参与内务府的安排,但是魏临渊却是知道的,听闻秦王陆城的话,走上前去,打了个千儿道:“回秦王爷的话,因着这次参加寿宴的,一共有三位有孕妃嫔,平衍王妃也怀着身孕,加上太后前段时间一直凤体欠安,所以福寿楼里面并没有点燃任何的熏香,唯恐让寿宴上的哪一位贵人主子闻了不该闻的味道,福寿楼里面,只简单地从,梅园里面折了一些红梅白梅放在大瓷瓶里面插着,敢问王爷闻到的,可是那红梅白梅的气味?”   ☆、第一三九章 梅园弩张   第一三九章梅园弩张   秦王陆城皱了皱眉头:“这个味道,我太熟悉了,不可能是红梅白梅的气味……当年,我的母后,也就是大宣的和睿皇后在生我的亲妹妹,大公主可意的时候,我就记得当时的凤栖宫有这样一种味道。当时我闻着这个味道,就觉得怪怪的,但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也只有十岁,并不能发现什么。现在,越来越多的被我掌握的证据告诉我,当年的和睿皇后,很可能,就是被这种奇怪的味道害死的。”   皇帝正待说什么,就看到另外一边,画屏急急地领着两位太医和稳婆们走了进来:“启禀陛下、太后、娘娘,两位太医已经带着稳婆过来了。”   在太医把过脉后,急急地让内监把谦妃抬到了里间一个不透风的屋子里头去了,皇帝和太后眼看着不能再跟进去,便带着自己的人,跟着陆城一起往怡园的梅园去了。   人人心里面的揣着一个算盘,想着陆城方才所说的香味的事情,却没有注意到,躲在一旁的何才人脸上惊慌失措的颜色,已经近乎是惨白!   *   唐瑜远的脸色有些不好,孕妇本来是最忌讳麝香的,可是从他走进福寿楼,就闻到了一股不是很淡的麝香的味道,尹羡瓷这一胎,因为从怀孕之初便在竭力的隐瞒,几乎是用药生生保住了,可是也最是经受不住刺激,再加上有孕入了八月以来,又用上了微量的催产的药,只等着最后那紧要的关头,可以做戏做足了全套儿。只怕今日的早产,便是这些过往用过的药,与麝香冲撞到一起去了啊!   贾训全也是积了年儿又成算的老太医了,或许在别人闻起来并不浓郁的麝香味道,在贾训全的鼻子里面却是在分明不过的了,只不过唐瑜远之前帮着尹羡瓷用过的要,他却是不知道的,也没有唐瑜远那般关心则乱的意味在其中。   “贾太医。”   “唐太医。”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您先说吧。”唐瑜远礼让三分。   贾训全理了理胡须道:“唐太医有没有觉得,这味道似乎是韩魏公浓梅香?”   唐瑜远点了点头,心里也是很钦佩贾训全的,果然是经验丰富,所以便可以一语中的:“黑角沉半两,丁香一钱,腊茶末一钱,郁金五分,麝香一字,定粉一米粒,白蜜一钱。这便是韩魏公浓梅香的制法,虽然说麝香只有一字,但是韩魏公浓梅香在制的时候是把麝香先细细研磨过的,这一字却能挥发出很强的效用。”   贾训全也表示有理:“谦妃娘娘这一胎,一直比较稳定,没见着什么大风大浪。但是或许是个人体质不同的缘故,谦妃的体质或许对于麝香格外敏感。现在的当务之急,需得是用参汤先吊着谦妃主子,待到谦妃有力气生产了,再做成算。”   *   皇帝、太后与秦王平衍王几人刚到梅园,却发现梅园透着一种不正常的味道。皇帝毕竟是自幼习武的,自然也要敏感一点,就连秦王陆城,也把自己的手按在了佩剑上。   月光的余辉清洌洌的洒在梅园里面,因为还在正月里头,风中透着一点点的冷,到了晚上,这冷就愈发的变本加厉了,却也送来了浓烈的梅花的气味,人走在月光下,影子被月光拉的老长老长。   刚走过了白梅区,来到了红梅区,几个不同方向的影子探了过来,皇帝和秦王手中的剑握的更紧了,平衍王从来不在习武上面用心思,这一会儿也感觉出来了气氛的不对劲,握着唐瑾瑟的手更紧了,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护住唐瑾瑟的腹部。   最先前的影子终于露出了真容,影子高大魁梧,本人也穿上了甲胄。几十年的沙场征战下来,即使是仅仅穿上了甲胄,也就显得足够的英气逼人。   “老臣何沸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金安,贤妃娘娘金安。”何沸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虽然在问安,语气却很是不善,眼神也透着精准而贪婪的目光。   皇帝看到了何沸,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很惊讶:“何叔,朕还记得,那一年朕还是丞相府嫡长子的时候,有一回,母后过寿,三十岁的整寿,不仅您的夫人前来给母后祝寿了,连您都带了长子前来府上,只不过没进后宅给母后庆生罢了。如今母后也有五十了,何叔也六十出头了吧,和母后的交情,倒是比二十年前更进益了许多。”   梅园,在淡淡的月光的笼罩下,没有梅树的地方留了一个不算很圆的光晕,光晕里面站着的,不过就是皇帝并着魏临渊、太后并着有琴梓熙、秦王陆城带着一个贴身的小厮、再就是,何沸。   气氛骤然变得很是紧张。   所有人都注意到,皇帝对何沸的称呼,不是何老将军,而是,何叔。   这样的称呼,似乎是在皇帝还没有登基的时候,才有过的了。   何沸心里面也是一紧,面上却还是若无其事的跟何沸拉着家常:“皇上管老臣叫何叔,老臣可是担待不起了。二十年过去了,皇上您再也不是丞相府院子里牙牙学语的孩子了,而老臣,也早都不是当时的兵部侍郎了。一晃眼,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老臣的孙女,嫁给皇上,都已经快五年了。”   皇帝嘴角牵起了一抹笑容:“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当年朕还在襁褓里,现在朕最小的皇嗣,都已经会走路了。不过时间过得太快,人心,也变得太快了。当年何叔扶持着父皇一路荣登大宝,现在却也想沿着父皇的路走一走,过把皇帝的瘾了。”   何沸也不掩饰:“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这江山,唯有能者居之。当初老臣愿意追随着先帝,一路支持先帝荣登大宝,那是因为,先帝的确配得上做一个好的皇帝。别的且不论,至少先帝,就不会像皇上一样,需要靠女人来稳定位子。老臣的孙女,就不必说了,她的性子,老臣也不指望着她能给家族固宠,可是贤妃娘娘、戬祥夫人娘娘不都是这样的吗?皇上宠着唐氏、有琴氏,不就是为了让唐家和有琴家可以死心塌地的追随着皇上,来保全这皇位?想想,真是可笑啊……也就是我那孙女,还有这些内宅里的女人,傻啊,哈哈哈……”   说罢,便是一阵仰天长笑,盔甲上的铁片随着胸口的起伏而起伏着,在月光下,泛出凛凛的寒光。   在场的人,都明白,即将到来的是什么。帮助乾祐开国,手中有着一部分兵权的何沸,终于再也不甘心当一个权臣,而是要重新效仿安庆皇帝,走这一条反叛篡国的路了!   太后虽然是经历过无数的大场面的,但是到底是一个女人,看着自己苦心培养的儿子被丈夫当年的下属这样的轻蔑,早已经是气得不行,由于前段日子身体一直不好,她已经开始剧烈的咳嗽了。   皇帝的脸上却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只是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抚着太后的背,太后的咳嗽终于平复下来了,才怒不可遏的道:“何沸,哀家自问,先帝待你不薄,你和先帝,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了。皇帝即位以后,也不曾剥夺了给你们何家的恩荣,当一个权臣、一个纯臣不好吗?非要走这样一条逼死自己、拉着全家人陪葬的路。”   何沸脸上的冷笑愈发的浓烈了:“太后娘娘,当年先帝,却是待我不薄,可那也是我战场厮杀拥立之功换来的,可是现在呢?您竟然还好意思,说皇帝不曾剥夺了我们何家的恩荣。若是何家还有恩荣,那妆姐儿为什么不是同唐氏、有琴氏一般位列妃位?为什么何家的长子会被外放出去,明升暗降?为什么何家的瑗姐儿会在嫁给二王爷的喜宴上出那样的事情,到现在也都只是一个侧妃而已?这就是皇帝给我们何家的恩荣吗?再说了,方才太后娘娘说,我何沸要走这样一条逼死自己、拉着何家陪葬的路。可是太后您别忘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自古以来,可都是成王败寇的。”   皇帝又是淡淡一笑,眉宇之间没有丝毫的紧张之色,反而多了一点点适从:“朕竟然不知道,何叔为了这次谋反,已经准备了这么多,多到了已经可以说出没定输赢、成王败寇的话来,这份从容,朕自问自己都没有啊,看来,朕这个皇帝,的确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话里面说是自己不从容,可皇帝说出这话时候的语气,哪怕是“这次谋反”那四个字,那种云淡风轻,却是真真实实的,连太后都忍不住在身后捏住了皇帝的手。   何沸的眼中闪现出来的是不可一世的狂傲:“难道皇上,您就不想听一听,老臣为了这一次的谋反,都准备了什么吗?”   ☆、番外 不曾忘却你冰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这么多,妃路,也快接近尾声了   在这里留了钧仁臣的番外,是因为我一直觉得钧仁臣是一个好的角色   他有他的无奈   也算是对他内心的一个交代吧。   番外不曾忘却你冰心(上)   钧仁臣站在莲华院的门口,身着一席深青色袖口和领口绣着白色云纹的杭绸袍子,伸出手来想要叩门,却最终还是忍住了。   指尖摩挲了一下袖口上的云纹,那云纹绣的极是精致,颜色却已经有些发黄了。这是幼妹方才学会为人作衣衫的时候,第一件成品,他穿到现在,还是不肯丢掉,饶是自己院子里还有一众妻妾做了无数件袍子。   朝着院子里面看了一眼,里面的灯火还亮着,可是他终究是没有勇气去把院门打开。   却不想院门子吱呀一声开了,穿着淡粉色的丫鬟红线施施然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件沉重的喜服,钧仁臣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喜服上面的团花雏凤纹样,赫然在上。   红线显然也是看到了钧仁臣,福了个身:“奴婢给大爷请安。”   如今的钧仁臣,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刚过而立,却已经是殷国的阁臣了,虽说阁臣的地位不如丞相,可是如今的老丞相告老,新的丞相人选却还未定下,阁臣中必是有一人出任,朝野上下,谁也不敢小瞧了钧仁臣去。   因着五位阁臣里面,只有钧仁臣一人是显贵出身,他的父亲,是朝廷里的建安侯,而他又是原配嫡长子,最是出息,虽然建安侯如今身子并不是十分硬朗,也没有请封世子,但谁都知道,世子的位置,十之八九,便是这位大爷。   “起来吧,你这是……要去哪里?”钧仁臣指了指红线怀里抱着的精致的大红色喜服,皱了皱眉头。   红线是个精灵的丫头,这些年跟着幼妹钧晚冰,性子也学了个十成十,因着钧晚冰同他素来亲近,便也不怵他,反是说起了家常一般:“如今的皇宫里面办差的,愈发的不像话了,小姐的太子妃成亲的礼服,竟然也会出这么大的纰漏,真不知是谁在为难小姐。”说着还把喜服展开来抖了抖,一道丑陋不堪的伤疤赫然出现在钧仁臣的眼前。   “这小妮子,浑说,若是让宫里的人听见你这样子议论,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钧仁臣想板着脸训斥红线,可谁知红线越发的憋着笑了。   说也难怪,朝堂之上,虽说钧仁臣年轻的紧,只是人人都惧他几分,就连太子对他,都是敬重的,他的一屋子妻妾,对他也是怕的。   母亲早亡,这世上不怕他的,除了天子和父亲,便只有这莲华院的人了。   “大爷这话不如去对小姐说吧,小姐那性子,大爷也知道,虽然在外头是个温婉可人的,可是在自家里却是个受不得拘束的,如何能去做太子妃呢?奴婢都跟着叫屈。竟不知皇后为何就看上了咱们钧家的小姐。”   看着絮絮不休的红线,钧仁臣最后的心理防线,终是,轰然倒塌。   “六小姐……可在房间里面?”   红线点了头,算是应是,钧仁臣便也不与红线纠缠,大步迈进了莲华院。   想当年,他便是在这莲华院里面长大的,只因莲华院在建安侯府里面是位置最好的一处。   后来生母早亡,父亲又续了弦,直到继母诞下了六小姐,父亲喜爱得很,继母便趁热打铁,吹了不少枕头风,让父亲把莲华院给了新出生的小女儿。   在他的印象里,这算是建安侯夫人第一次对他这个原配长子示威了吧。   那时的他还没有成亲,也是有几分气盛的,哪里肯轻易做出妥协?直到在父亲房中第一次见到了那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女娃娃,父亲抱着鲜红的襁褓,把襁褓交给他来抱着:“这是你母亲新生的小女儿,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妹妹了,你要做好身为兄长的责任,不要让你的妹妹受到别人的欺侮。”   女娃娃还不会说话,却眉眼弯弯朝着他笑,蓦地让他决定,哪怕她不承认这女娃娃的母亲就是他的母亲,他也要把莲华院让出来。   不仅仅是莲华院,还有他最可能的一颗兄长的心。   接下来,因着钧仁臣对这个妹妹极是宠溺,钧晚冰也就越发的黏着他。从小钧晚冰就是个聪明脱跳的性子,就连继母也管不了,唯有父亲还能约束几分。   只是每一次父亲黑下脸来要训钧晚冰的时候,钧晚冰的贴身丫头红线都会跑到自己住的平赢院来通风报信。而每一次,钧仁臣只要想起妹妹在父亲的训斥之下瑟瑟发抖的样子,就会于心不忍,便急急地感到父亲的书房去为妹妹开脱。   其实,他每一次都去的及时了,冰儿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梨花带雨的样子,她还当真没有见到过。   便是这样,钧晚冰就在他的庇护下,无拘无束的长到了十二岁,这一年,建安侯府一直不安定。先是建安侯中了一次风,虽然后来清醒了过来,可是身子骨却是每况愈下了,紧接着就是嫁进来八年都没有怀上孩子的建安侯原配留下的嫡长子的夫人,带着好不容易怀上的骨血,小产身死。   虽然建安侯夫人,也就是继母,并不想给自己续弦一个有助力的妻子,但是好在建安侯虽然中风,却没有因为中风而失去了判断力,在建安侯夫人还在煞费苦心的给原配嫡子寻找一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亲事时,建安侯那头,已经快刀斩乱麻的定下了有琴大人的嫡出四女有琴墨安。   钧仁臣原来的妻子,是个家族没什么势力的,这也成为他请封世子的一重很大的阻碍。但是小门小户的妻子也未尝没有好处,那边是他可以丝毫不顾及妻子的感受,一如既往的护着这个妹妹那么多年。   但是有琴家的嫡出四小姐进了门,便不同了。有琴墨安的长姐是宫里面的皇后,有琴家肯把嫡出的四女儿嫁给他,也不知父亲用了什么样的筹码。虽然很有可能是跟有琴家许诺了将来会为他请封世子,四小姐再不济也会是个侯夫人,但以现在的情形看来,有琴墨安都是低嫁的,能给自己带来莫大帮助妻子,他不可能不敬重,也再不可能,像以前那般护着这个幼妹了。   自从这个继嫂子进门,钧晚冰也想觉察到了什么似的,竟然从来没有让红线来找过他,父亲那边,她也学乖了很多,不在轻易地调皮,虽然灵动一如往昔,可是总感觉她的眼神郁郁的,似乎是少了点什么。   再后来,妻子打着侯府的小姐大了,也是要多进宫去走动走动的道理,凭借着自己是皇后的嫡亲妹子,也没少带着冰儿和其他侯府姐妹进宫去拜见。钧仁臣觉着,冰儿每去一次宫里,回来,变会沉默寡言一点。   钧仁臣不喜欢妹子这样的改变,可是他挑不出来妻子有任何的错处,老爷子更是大大的赞叹妻子的贤德。嫡妻嫁进来半年之后,老爷子终于同意了,上表为他请封世子。   曾经那样亲密无间的兄妹两个,因为时间的变迁,因为钧晚冰将来有其他的使命,也因为钧仁臣的仕途,竟然,越隔越远了。   公务越来越繁忙,钧仁臣回家的日子都少了,看到钧晚冰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每一次看到,钧晚冰也都像是刻意的躲避着什么似的,匆匆招呼了一声“大哥安”,便绕着过去了。   再接下来的,就是三年之后,钧晚冰的及笄礼。   女孩子的及笄礼,向来都是看得很重的,侯府嫡出的幼女,自然更是不能例外了,何况朝中已经隐隐有意思,这个嫡幼女,很可能会指给宗室。   各家的贵女三三两两请了满满一个院子,钧晚冰对谁都是应对自如,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很显然,有琴氏把她教得很好,满帝都,钧晚冰的做派品相都是上上乘的。只是钧晚冰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倔强的顽皮了,钧仁臣总觉得,那就不是他的冰儿了。   取字的时候,因着老侯爷身体并不是很好,就没有出席,而是由他这个世子代为取自。   钧仁臣沉吟了一下:“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三小姐的字,便是冰心吧。”   他一直希望,这个妹妹纵然已经变成了得体大方的闺秀样子,可是骨子里的那颗冰心,却丝毫未泯。   “冰儿,是我”,钧仁臣敲了敲内室的门。   里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也不知屋里的人在做些什么,半晌之后,才听得钧晚冰的声音传出来:“兄长,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再也不会来了……”   门却没有开。   钧仁臣皱了皱眉头:“怎么会呢?我钧仁臣最疼爱的幼妹便要出嫁了,有道是长兄如父,我这个做长兄的,哪有不来填妆的道理。”   “兄长,明日,冰儿,就要嫁了。”里面的钧晚冰,传来一声叹息。   钧晚冰比谁都清楚,那件喜服是因为什么破的,但是也比谁都清楚,太子娶亲,正牌的太子妃,内务府又怎么可能不会准备备用的喜服?自己那般幼稚的手法,不过是一点宣泄,于大局,却毫无意义。   “是啊,冰儿,兄长可以进去么?”站在外头的钧仁臣,也是一声叹息。   “兄长,男女大防,在殷国,还是忌讳的。何况,妹妹明日便是新嫁娘了,兄长在舍不得,也要舍得。能为兄长垫稳了丞相的路,妹妹,心甘情愿。”   钧晚冰最后四个字说的沉重,这四个字便就重重的砸在钧仁臣心头,一生都没能忘记。   自己如今的嫡妻也是续弦来的,对方是世家有琴氏的长房嫡出四小姐,嫁给自己的时候,自己还只是个侍郎,又是做续弦的,实在是低嫁了。若不是当时有琴氏的长房嫡出大小姐已经入宫做了皇后,为了韬光养晦,便决计不会把四小姐嫁给自己。   嫡妻有琴墨安,是自己成为尚书甚至入阁的筹码,可是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为了相位,把自己的妹妹,送入宫中。   皇后有琴舞安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多么贤惠的儿媳妇,而是一个身家足够硬,可以给懦弱的太子撑起门面来的儿媳妇,又要知根知底,好拿捏,那对方就必然要有所求。   符合这些条件的,她自家妹妹的小姑,建安侯的嫡幼女,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建安侯府缺一个丞相的位置,而皇后需要一个妥当的太子妃,似乎是极好的算盘,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作为这场交易的主角,钧晚冰的心里是什么想法。   钧仁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里面的人已经开始轻轻的啜泣了:“冰儿,是兄长,对不起你。”   钧仁臣听到钧晚冰抽了抽鼻子,继而开口:“兄长又何必自责呢?我是建安侯的女儿,早晚是要嫁的,也不至于低嫁,若是能换来兄长的锦绣前程,莫说是太子东宫,便是刀山火海,我也是愿意的。”   ☆、番外 不曾忘却你冰心(下)   番外不曾忘却你冰心(下)   但是她说的,却也没错。   一番话,说的深明大义,却都是场面上的话,钧仁臣知道,钧晚冰的心里有多苦,不过此时却短短没有回头路。   他已经将妹妹逼上了这样一条路,当初说服自己,这也是为了妹妹好,将来太子登基,妹妹便是皇后,只是如今看来,那些不过都是他骗自己的理由罢了,想让自己安心些,却是一辈子都再无安心之日。   说完,低低嗤笑:“何况还不是什么刀山火海,是太子妃呵,嫁过去,妹妹此生,就是锦衣玉食,享不尽的荣华了。天色不早了,兄长回去吧,只怕嫂嫂还在房中等的着急。兄长成亲也有十二年了,膝下却只有露姐儿一个女儿,还是庶出,说出去,免不了让人诟病。”   钧仁臣暗暗恼悔,这屋子里面的人,还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冰儿吗?他的冰儿,从来只会围着他撒娇痴缠,甚至连自己母亲和同母的兄长姐姐都有些疏远。他的冰儿,会在初初学女工的时候给自己缝各种各样的袍子鞋袜。他的冰儿,在外人面前永远是温婉可人的样子,天真烂漫的时候,只有自己才看到过……   可如今,她对他,终究也是温婉可人了。   他之于她的心,终究是泯然众人。   “兄长,妹妹,还有一事相求。红线自小跟着我的,也是建安侯府家生的丫头,性子最是跳脱,却不如碧丝稳重。妹妹怕若是带着红线入宫,只怕红线容易被人暗算了去。妹妹想,把红线放在嫂子房里做个贴身丫鬟,不知兄长可否说与嫂子答允?”   钧仁臣摇了摇头:“不论怎么说,红线也是你用惯了的,你性子受不得拘束,若是只有碧丝这样刻板的伴在你身边,只怕宫里头的日子,越发的难熬了。还是让红线陪着你的好,倒是你嫂子,皇后母家陪嫁来的丫鬟并不在少数,又不差一个红线的。”   钧晚冰颓然笑了笑:“兄长难道还不明白么?对于冰儿而言,红线就是前生,碧丝,才是冰儿今后要走的路。为了兄长好,容不得冰儿行差步错。”   钧晚冰虽是建安侯的掌珠,又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娇客,可是却也活的这样明白,这样清醒。   钧仁臣不由得暗暗问自己,这些年来,他到底是怎样保护她的?   还是她一直在保护他。   长叹一声,终是应下了:“明日入宫,好好对待自己,若是受了委屈,托人带话给我,我……”   话到这里,他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半晌,才接了一句:“我自会为你讨个说法。”   钧晚冰淡淡的嗯了一声,兄妹之间,便再无话。   枯坐到夜半,眼看着距离上轿不过三四个时辰了,钧仁臣才辞了去,只留下钧晚冰,一夜未眠。第二日上花轿的时候,眼窝子的淤青,搽了几层粉才盖的住。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快到他甚至无暇再去回忆晚冰还没出嫁的时候,他和她之间的那些过往。   太子与太子妃成亲不到一月,丞相的位子就定了下来,这个位置,他一坐,就是十多年。   看似老实刻板的碧丝,却是知人知面,不过半年就爬上了太子东宫的床榻,还早于钧晚冰怀上了太子的骨肉,虽然随后钧晚冰便也有了喜,可在外界看来,终究是嫡子非长。   晚冰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建安侯过世了,不论继母怎么为难,他终究还是继承了建安侯的位置。   只是对于她而言,终究是受了不少的打击,腹中的孩子便在兢惧之下早产了。   生下来的是一个儿子,是一个皇孙,纵然有一个庶长孙生在前头,可这也掩盖不了举国的欢庆。嫡皇孙满月的那一日,皇帝为孙子召开了极大的宫廷宴会。   会上灯火煌煌,皇后有琴舞安坐在皇帝的右手边,而左手边坐着的,是孱弱的太子和年轻的太子妃。太子妃客客气气的像所有来参加宴饮的命妇致谢,有恭请着皇帝赐下了嫡皇孙的名字:殷澈泓。   清澈一泓泉,人生若是如此也能是清净满足的,可见皇帝对这个孙子的疼爱。所有的人都说,太子妃好福气,出身在建安侯府,是侯府养出来的钟灵毓秀的姑娘,从小不曾受半点委屈,长大了又可以嫁入东宫,那边是将来的皇后,如今又生了这样玉雪可爱的小皇孙,人生当真是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只有钧仁臣知道,这个太子妃,此刻面容上的笑容,都是假的,而曾经那个会笑的天真灿烂的妹妹,终究是不见了。   只可惜,宫里面的孩子,向来都是活不长的,钧仁臣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要亲手承办自己这个小外甥的丧事,而那个孩子,只有六七个月大,还不曾张嘴叫出第一声母亲。   丞相夫人有琴氏做三十岁整生日的时候,整个帝都的豪门权贵都来了不少,来的更多的则还是当时二品以下的官员家眷,还有几个官员也跟了来,只不过却是打着给有琴氏做寿的名堂,却因着男子不能入内宅,就留在了丞相的外书房。   那是钧仁臣第一次结识当时还只是一个青州知府,任期满了回京述职的管正春。   管家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而管正春,也结结实实是寒门出来的进士。家里面并不能提供有利的扶持,有太多寒门进士,金榜题名之后便是外放县令,一步一步往上爬,就难了,等做到知府的时候,都已经是花白胡子一大把的年龄了。   而管正春则不同,钧仁臣看到的管正春,不过是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听说他在青州任上,也是一个勤勤勉勉的好官,为人却很是圆滑世故,因此也颇得上次的喜欢,此番回京述职,应该就是有更大的造化了。   跟着管正春一起来的,是他的夫人,带着他最小的妹妹。   钧仁臣原本应当是见不到管夫人和管小姐的,只是他与有琴氏成亲多年,一直是很爱重有琴氏的,妻子三十岁整寿,他怎么着也要露一面,何况有琴氏给自己生的长子玉雪可爱,他就算再觉得妻子的性格完全是与冰儿相悖的,再不喜欢,也舍不下那么可爱的儿子。   刚拐进夫人的院子,就听到里面还有女客的声音,钧仁臣也不方便去打扰,便只能在外面的游廊下略站了一会儿。   于是那管家小姐出门的时候,便让钧仁臣看到了,钧仁臣远远瞧着,那管小姐笑语盈盈,声音如同黄鹂鸟似的,虽然管小姐长得和冰儿并不相似,可两个人的脸,却莫名其妙的重叠到了一起。   之后便是世子向管家提亲,管家小姐嫁入建安侯世子院子里做妾,一个人,就分走了世子三分之二的宠爱。   时光一晃就是十年,这十年里面,皇帝驾崩,太子即位,太子妃变成了国母,谁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皇后一直没有自己嫡出的儿子,只有一个才三岁的七公主。   七公主是嫡出,出生之后便是鲜花着锦,钟鸣鼎食,钧仁臣是外臣,不能入内探望,只是在七公主的满月宴上,远远的看了一眼襁褓中的那个孩子,莫名的觉得,时光好像就回到了三十年前,父亲抱着襁褓中的一个小婴儿告诉自己:“这是你母亲新生的小女儿,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妹妹了,你要做好身为兄长的责任,不要让你的妹妹受到别人的欺侮。”   而他却最终都没能做到这一点。   皇帝虽然身体不好,可是骨子里面,却是一个多疑的。不能亲自理政,却要时时刻刻提防着这个为了国家殚精竭虑的丞相。   诚然,为官者,哪有一个是清清白白的?但是,钧仁臣想,若不是皇帝猜疑太甚,他也不至于走上最后那一条路。   妻子也一直知道他的志向,并不曾因为长姐是皇太后而有所阻拦,只是放手让他去做,自己则在他的身后默默的助力。   对于这个妻子,钧仁臣还是感激的,只是,却不爱。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对于钧仁臣而言,是他安插在宫里的太医告诉他,皇后娘娘自从产下七公主之后,身体就一直亏虚者,如今,是在也不能生了的了。   那边是,皇后此生,都不会有一个嫡出的皇子了。哪怕将来不论是谁登上太子之位,都会尊钧晚冰为母后皇太后,可是还有生母皇太后在,钧晚冰的日子,又哪里会太好过呢?   他选在钧晚冰带着大皇子和七公主出巡凉州的时候发难,纵然是因为这样可以把皇帝和未来的皇储分头击垮,也是因为,这个时候皇后身边并没有皇宫太多的势力和眼线,若是他成了,未必不能保住这个妹妹。   可是当他的冰儿在大雨之中倔强的看着他,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时候,却还在装着淡然地说出那一句“兄长好快的消息,这么快就赶来平叛了”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他跟冰儿,再也回不到冰儿小的时候了。   他给她的原因,是因为钧家不能大权旁落,更因为她没有嫡出的皇子。   而她却直截了当的戳破了,更因为他的野心。   是啊,他从来都是有私心,有野心的人啊。   殷碧疏能在那么多看守之下逃出生天,其实不是那些看守不尽心,而是钧仁臣偷着给这个会在那个雨夜喊他“舅舅”,后颈上长着一个不太明显的凤形胎记的女孩子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因为这是冰儿唯一的骨血,像极了小时候的冰儿。   他还是没有敢亲自去见妹妹,他不知道,夺得了妹妹夫家天下的他,现在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她,是胜利者,怜悯者?   其实他只是想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可是钧晚冰却不再承认,还有这样一个哥哥。   最后去面见钧晚冰的,是何沸,也不知道何沸说了什么,只听得有宫人回禀,何沸走后,皇后就绝食了,四日之后,活活饿死在了牢房之中。   不管内心如何煎熬,钧仁臣却不是那种置江山社稷于不顾的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登基,接着整顿朝堂,颁布新政,肃清后宫。   有琴氏是理所当然的皇后,为了他的野心,有琴氏也承担了太多的压力。但是钧仁臣却不想在后宫花上太多的心思了,甚至后宫有贵人以上封号的人,只有在曾经生过孩子的张氏和管氏。   后宫人人都说,皇帝敬重皇后,却宠着庆妃,只有他和庆妃两个人知道,这几年来,他去庆妃那里,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这也是为什么庆妃还年轻着,入了宫以后,却没能生下一儿半女最好的解释。   安庆三年的秋天,钧仁臣病倒了。当太医都流露出了回天乏术的神情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了莫名的轻松,连太医院熬好的药,都不肯吃了。   冬月初七这一日,钧仁臣感觉到通体很久都没有这样舒畅过了,居然能吃进去小半碗米粥了,还吃了半个豆面饽饽。皇后有琴氏陪着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却不肯说,怕刺激到他,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得很,这就是回光返照了。   枯瘦的手拉住有琴氏保养得宜的手:“你嫁给我,这么多年,没少受委屈。”   有琴氏哽咽着:“皇上还提这些做什么,这些都是妾身甘愿的。”   “今后我走了,你要好好教着铮儿,那孩子,当太子还够格,只是现在就继承大统,只怕朝野会有一番动荡。你提点着,朕放心。”   皇后点了点头:“臣妾省得。”   一阵剧烈的咳嗽:“你就没有什么,想同朕说的么?”   皇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臣妾没有什么了,皇上心里边有负担,自从登基了就没有卸下来过,如今,地下见了小姑,应该就释然了。小姑,会理解皇上的。而这边,臣妾一定好好守着铮儿,守着乾祐的万事繁华。”   他的妻子果然什么都懂,只是一直眼明心亮,嘴上不说。   冬月初七日的夜晚,帝都,下了很大的雪。初八日丑时刚过,乾元宫传出了报国丧的声音:“皇上驾崩了——”   临闭上眼睛之前,钧仁臣仿佛还能看到,当年怀揣一颗冰心的冰儿,笑嘻嘻的躲到他身后:“大哥,父亲要打我……”   ☆、第一四零章 形势扭转   第一四零章形势扭转   出乎何沸意料的是,皇帝此刻的神情却并非惊慌:“何叔若是愿意说,朕,自然是要给何叔这样一个机会的。”   听到这样的话,何沸却开始有点心虚起来,若是按照他本来的计划,现在何蔚年应该已经带着他笼络的人强取了福寿楼了,这样一来,便是几乎把宫中的人都控制住了,剩下的那些宫婢内监,不过是谁给银子就替谁卖命的主儿,又有何惧?   看来大儿子那头,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顺利,不过何沸自持准备充分,也只是荒了一下而已,很快便又恢复了刚才的暴戾与狂妄:“老臣真是应该为皇上感到庆幸,您和太后这么早就出来了福寿楼,若是您再在里面,坐上哪怕一刻钟,就出不来这怡园了,还哪能亲自见到老臣?魏公公,事到如今,你就不必在站在那里了吧。”   何沸的话音刚落,魏临渊战战兢兢的从皇帝身旁站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平时皇帝最为倚重的内监身上,太后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谁都知道,皇帝的贴身内监,都是距离皇帝最近的,如果魏临渊已经帮助了何沸去谋夺钧家的江山了,那就算是给皇帝下毒的事情,这魏临渊也未必干不出来啊。   对于太后而言,她除了一国太后之外,还是一个母亲,国家,还是比不得她的儿子重要。   陆城是局外人,虽然知道魏临渊是皇帝的贴身内监,却并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弯弯绕,如今的态度,摆明了是作壁上观,只在一旁看着皇帝的反应。   而皇帝钧喻铮,既没有笑,却也没有惊慌失措。   整个就是一面无表情。   何沸冷笑一声道:“太后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之前谦妃的身体一直很好,太医把脉的结果也都是母子均安,今日却突然在福寿楼小产吧?”   太后冷哼:“为什么?”   “那是因为,末将在福寿楼在建的时候就动了点手脚。说起来,这件事情,末将还是要好好谢一谢魏公公啊。是他帮着末将在福寿楼的每一根横梁上都刷上了搀着毒药的涂料,这平时没有大型宴会什么的,毒药自然不会挥发,可是今日本来就是冬季里,又是太后寿辰,这屋子里这么多热热的锅子,四角还都暖炉子,这药遇到热热的水汽,就自然要挥发到整个福寿楼了。太后,您现在,不觉得有些头晕吗?”   有琴墨安这段时间以来,本身身子就不妥当,本来片刻的头晕也没有当回事,此刻听了何沸的话也发觉得对应起来了,心下大骇,几乎站不稳当,有琴梓熙在身后死死地撑住了太后的身体。   陆城却有点纳罕,似乎……他并没有觉得头晕目眩啊?难道是大宣的人体质和乾祐的人不一样?   “这药最大的药性,就是能一边将人昏迷,一边伤及人的内里,若是寻常没有学过武艺的人,就算是身子好,也是要着道的。更不要提谦妃一个孕妇了,哦对了,忘了提醒一下太后您老人家了,只怕谦妃、晴岚夫人和戬祥夫人肚子里面的孩子,都要保不住了呢。太后,一下子失去三个孙儿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啊?”   太后此刻面色惨白:“何沸,你狼子野心,居然染指江山社稷,还谋害皇嗣!”   何沸不以为然:“染指江山社稷的事情我都做了,还差这一条谋害皇嗣吗?太后您叫不要再天真下去了,事到如今,只有我说让不让您活下去的份儿,还真没有您给我定罪的份儿了。再说了,这皇家已经害了我两个孙儿,如今我害了三个,只能勉强算是补偿回来了。”   “皇家何曾害了你的孙儿?何沸,你莫要信口雌黄!”太后大怒之下,胸口跟着猛烈的起伏。   “哼。皇上,太后,你们问问自己,我何家的嫡长孙女何凝妆,嫁到宫里之后,可曾有一点半点的好日子过?妆姐儿从小心心念念的就是她钧家哥哥,那个时候皇上还不过是丞相的长子罢了,她爱慕你,可不是图着你什么你的皇位啊!你做的却真好,一点一点把我何家那傻丫头从贵嫔之位拉下水到了才人,让她幽闭在一个小屋子里面过活,这就是你不曾害了她的做法?”   皇帝也不看何沸:“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氏自入宫以来多跋扈,行事多有失端庄,哪里配得上一宫主位?才人还是德才兼备的意思,朕贬她为才人,实际上已经很给何家脸面了。”   何沸哪里听得进去:“那瑗姐儿呢?那孩子虽然不是我的嫡长孙女,可自幼聪明伶俐,老夫也甚是疼爱。如今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失了贞洁的罪名,就让我瑗姐儿屈居二王爷的侧妃,这究竟算是什么意思?老夫也想明白了,就是为着皇上要倚重唐家,要抬高唐家的位份,哪怕弄一个丫头上位当正妃,也不肯把正妃之位给我们瑗姐儿!”   何沸说完这话,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福寿楼距离梅园的距离,实在不算远,现在还没有看到何蔚年占领福寿楼的讯号,何沸心下也还是有些忐忑的,却在此时看到了福寿楼上空打了一个晴空霹雳,接着,便有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嚎哭生传了出来。   “哇……”   皇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母后你听,谦妃,生了。”   继而偏过头面向着何沸,脸上的笑意更浓:“何大人就不想听听,朕为了何大人的谋反,准备了什么吗?”   看到那晴空霹雳,又听到那一声婴儿的嚎哭,何沸的脸色开始不好起来,听皇帝这么说,却也不接话。   皇帝也无所谓何沸应不应,却在梅园那一块空地慢慢的踱步起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其实何大人的司马昭之心,早已经是路人皆知了,朕又如何会不知道呢?的确,朕是年轻,但是年轻不意味着朕就是傻子,难道何大人真的这么小瞧朕的能力?魏临渊,事到如今,你是不是先该对朕和何大人说点什么啊?”   魏临渊突然朝着皇帝的方向跪了下去:“皇上,奴才有罪,奴才有罪啊……”   皇帝嘴角噙笑,并不发难:“你是有罪,明明已经答应好了何大人的,在他的福寿楼里面布置毒药,怎么事到如今,就给换成了香料呢?朕瞧着,像你这样粗心大意不听话的奴才,以后还是不要呆在乾元宫了吧,以免朕的旨意不小心让你给听错了,办砸了不就不好了?”   何沸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原来福寿楼那里还真的是出现了状况,魏临渊居然把毒药换成了香料!今日的寿宴,他并不在福寿楼里面,若是早一些进去了,说不定真能发现什么异样,可是只有自己的儿子在那里,这福寿楼的场面,只怕是不好控制了。   想着,又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就算福寿楼里面的人都没有被迷晕,也不过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妃宫婢罢了,何蔚年想要控制她们,应该也不是难事了吧。   想着,就越发的有了一点底气:“那又如何,就算魏临渊办事班的不利索,老夫依旧手上握着无数的筹码,每一个筹码,都能致你死命!”   突然看到一队人马朝着梅园的方向走了过来,为首的,便是封正华!   “哈哈,皇上您想不到吧,你把封大人的女儿接进宫来,却不好好对待,还让其中一个小小年纪便没了性命。不甘心的可不止老夫一个啊!封大人,你来得正好,带着我们的人,把皇上、太后和大宣国的小王爷给我绑起来!”   说着,还看了一眼陆城:“秦王爷,这事情只能说是你命不好,不会凑巧罢了。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要赶着太后的五十大寿的时候过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只好先委屈秦王爷了,等到老夫大业得成,还少不了你父王带着其他国家的支持啊。”   封正华本是一介文臣,如今却穿着铠甲,跪地的时候,铠甲发出的声音都有些刺耳:“启禀皇上、太后,微臣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眼前错综复杂的一幕已经彻底让太后招架不住了,梓熙没能撑住,太后向后倒了下去。   皇帝有些着急,却还是按下心神:“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盛城,你先叫几个人,把太后抬回颐宁宫去。如今太后的身体,是经受不住什么大的刺激了。叫上太医为太后好生调理一下。”   封正华不去看何沸怪异的神色,只对皇帝抱拳道:“是,微臣这就去办。”说着点了身后几个人的名字,让他们取来担架,把太后抬回了颐宁宫。   “何大人是不是很惊讶,为什么封大人会成了朕的人?那朕也不妨告诉你,从始至终,封大人都没有加入过何党阵营。从何大人去接近你,到何大人成为何党的骨干,一切的一切,都是朕授意的!”   ☆、第一四一章 挟持王爷   第一四一章挟持王爷   何沸本来看到封正华已然是不属于自己的阵营,就有些惶然,如今又看到皇帝笃定这语气说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疑惑更甚,恐惧更大。   皇帝的嘴角绽放出来的笑意更浓:“何大人是不是想问,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部署这一切的?”   何沸不答话,脸上已经有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倒是秦王陆城,在一边抱着胳膊站着,好像看戏一样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皇帝也不管何沸的脸色有多难看,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何大人,不要以为你是权臣,就能妄图染指乾祐的江山。父皇能够登上大宝,那是因为他位居丞相多年,精通整个殷国的文治武功。也因为父皇他对待同僚都善待有加,所以说才会有那么多甘愿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更因为殷废帝根本就是一个身体不行,治国也不行的草包。纵观上面三点,你都不具备!”   “和大人你当初不过就是一介武将,说得好听了,你是枭雄,说得不好听了,不过就是一个舞刀弄棍的匹夫。虽然说熟知前有大部分地方的军事力量,却也不能把这些力量牢牢掌握,更不要说如何处理国事民生了,此乃你不能成事之一。父皇对待你们可曾半点苛待?虽然说威严,但是从来都是拿你们当成浴血同袍的弟兄的,因此父皇在的时候,就算你有野心,父皇也念在你这么多年为他付出的而不曾对你做什么,可是你呢?”   说着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封正华。   封正华会意,接话道:“陛下说的没错,微臣疯了陛下的旨意,卧底到何大人的身边,何大人为人做事多有疑心,微臣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到何大人的信任,就算何大人开始看重微臣,也时常夹枪带棒给微臣颜色看。若不是微臣奉的是皇命,只怕也早都忍不下去了。何大人是不是要夸奖一下微臣的定力实在很好呢?”   陆城在一边看的暗暗咂舌,这个已经到了中年,看着文质彬彬的文臣,讽刺起人来也真是够牙尖嘴利的了啊?   皇帝接过话来说:“朕派去卧底在你身边的人都尚且如此,你自己不妨算算,你身边的人,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跟着你呢?实话告诉你,封爱卿替朕来到你的阵营之后,就已经开始在暗中策反你的人了,当然,他不会亲自出马,他只要告诉我你的集团成员名单,朕自然还会有人手过去想办法让他倒戈。怎么样,如今还这样信誓旦旦么?”   何沸强压制心头的酸涩,皱着眉头道:“皇上以为我手上的人,是那么容易都被挖走的么?不说像封正华这样的,封家军里面可还有很多跟着你父皇就开始一同打江山的,他们中间有哪一个甘愿你一个小皇帝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你自诩文韬武略,可是每一件事都没有你父皇做得踏实!”   皇帝冷笑一声:“何大人,我该说您是太天真了,还是太天真了?跟着父皇一起打江山的那些人,图的是什么?当然是开国元勋,裂土崩疆。图这个的理由是什么?是因为父皇能让他们有这个保障。可是你呢,已经有了爵位,却还是不肯安分,想着登上大宝,你能许给那些老人的也不过就是加官进爵。人到了这个年纪,爵位的高低还有什么区别吗?忠心耿耿的伺候朝廷,也不见得就不能加官进爵,何必要冒着抄家灭门的风险跟你再去打一次江山呢?”   何沸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   “说到这里,不妨让你见一个人。”   皇帝击掌三声,封正华身后的那一队人中间走出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穿着盔甲,并不能看清楚长成什么样子。   却看到何沸的手已经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关节都泛着青色。   “抬起头来,让何大人见一见吧,早晚都会有这样的一天的。”   盔甲男子慢慢的抬起头来,所有的人都看见,这一张脸,跟何沸长得出奇的像。   盔甲男子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来两个字:“父亲。”   何沸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一巴掌甩了过来:“逆子!你还有脸面喊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不忠不孝的儿子。”   那盔甲男子,正是何沸庶出的二儿子,何茂年。   何茂年再一次开口,不同与之前叫父亲的踌躇,这一次,却是掷地有声。   “何大人,您如此说微臣,微臣是在是愧受了。自古以来中小就是难两全的,自然选择了忠于国家,忠于皇帝,那自然只能选择不孝了。何大人又何苦说微臣是不忠不孝呢?还有,何大人指望我孝顺,也要看看何家是怎么对待我娘的,是怎么对待瑗姐儿的。同时孙女儿,瑗姐儿和妆姐儿的待遇,岂能同日而语?”   何茂年的母亲原来是何沸府上的一个绣娘,一次何沸喝醉了就要了人家绣娘的【身】子,之后本来没打算给绣娘什么名分,却到底是看在骨肉的面子上抬了姨娘。那个姨娘生下何茂年之后,几乎就是终年见不到何沸了。   姨娘不受重视,在一众嫡出的兄弟之中,何茂年又能有什么好处?娶的妻子很难给自己带来什么助力,生的女儿虽然也是何家的孙女,却是自小就被按照送入宫里面给何凝妆做铺垫来培养的,这桩桩件件,早在何茂年找到皇帝暗中投诚的时候,就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   包括何凝瑗最后被送到平衍去做侧妃,也是皇帝给何茂年的一个优惠的筹码。   何沸此时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突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的人听到这笑声都毛骨悚然,封正华硬着头皮问:“你笑什么?”   “如果用我何沸的性命能换来两个王爷的性命,我觉得似乎我何沸这样一大把年纪也不亏啊。”   皇帝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何沸的脸上慢慢的又有了一点笑意:“难道皇上不觉得,今日太后的寿宴上,少了什么人么?皇上您的三弟靖惠王,已经被我安插在他身边的丫鬟宝环死死地控制住了,虽然现在还没有死,可是倘若我死了,那靖惠王,恐怕也活不成了。哦对了,平衍王身边其实也有我的人,只不过平衍王动身之前先去看了一下那个冒着唐家名儿的王妃,我的人才没能得逞。不过皇帝可以放心,我的认可还在他们身边呢,想动手,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你要做什么?”   何沸的笑声更让人毛骨悚然了:“先前儿皇帝你说,那些老臣不肯跟着我何沸,是因为我样样都不如先皇。好啊,这一点我承认。可是如果让老臣们和天下万民都觉得,您是一个为了对付觊觎你的江山的人,不惜把兄弟的生命都跑出去当诱饵的皇帝,又有哪一个百姓会觉得你是一个合格的仁君?要知道,平衍王和靖惠王,可没犯什么错儿啊。”   这句话却是实话,这也是为什么太后忌惮庆太嫔母子这么多年,也只敢在暗中对庆太嫔动手,却对靖惠王无能为力的原因。   因为不论如何,靖惠王都是先皇的血脉,只要靖惠王没有犯什么不得不伏诛的大错儿,皇帝身为皇兄,就不能动手加以迫害。如今连莫须有的罪名都没有,若是两位王爷真的因为皇帝要收拾何沸而捐躯,只怕天下都会不服。   何沸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道:“把宝珠带上来吧,还有平衍王和他鹣鲽情深的王妃。皇帝最好不要试图阻拦我的人,平衍王的性命,可就掌握在您的手上了。”   皇帝摆了摆手,围住何沸的人让开了一条小路,让何沸身后的那贴身副将走了出去。   不过是片刻,一个衣着体面的丫鬟持着一柄长剑,抵着面容有些狼狈的平衍王和唐瑾瑟的脖子走进了梅园。   何沸笑道:“怎么样,我现在已经让你看到了平衍王被控制着,靖惠王被控制在宫外,一时半会也还带不进来,不过你已经不用怀疑他是不是还安全了。”   平衍王被丫鬟控制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却还不曾看到之前梅园的形势转变,只认为皇帝现在还处在劣势上,便摇着头道:“皇兄,臣弟命贱,死不足惜,臣弟只求皇兄可以替臣弟照顾好画扇还有画扇肚子里的孩子,将来让她们娘俩一辈子衣食无忧!”   说着便要往那剑锋上招呼过去。   突然听到封正华身后的队伍里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王爷,不要!”   冲出来一个穿着甲胄的身材矮小的人,看身量,分明是女子。   那女子显然也从来没有穿过甲胄,才跑了几步,甲胄就已经散了开来,挂在身上摇摇欲坠,几乎已经起不到任何屏障的效果,手上却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的冲着那个挟持着平衍王的丫鬟冲了过去。   ☆、第一四二章 心甘情愿   第一四二章心甘情愿   那个名唤宝珠的丫鬟自持挟持的是两个重要的人物,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胆量敢拿着匕首朝自己冲过来。   危急关头,自保是脑海里面第一个蹦出来的念头,宝珠把长剑从平衍王和王妃的脖子上面挪开,直直的刺向了那个冲过来的瘦削的身影。   带着盔甲的人显然也看到了直直的刺过来的长剑,却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并没有收住脚,还是直直的朝着那长剑冲了过去。   就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鲜血已经溅到了附近几个人的身上,就连皇帝都没能幸免,明黄色的龙袍上,鲜血的红色刺目惊心。   因为宝珠挪开了长剑,平衍王钧昀铉便立刻有了回击之力,轻轻地一个闪身,把唐瑾瑟护在自己的身后,拔出随身的佩剑,一剑刺死了宝珠。   可是宝珠的长剑,也直直的穿过了那个不要命似的女子的胸膛。   却是偏了一点点,没有直接刺中心脏的位置,鲜血还在不断曰曰的流出。   穿着盔甲的女子一抽一抽的呻吟着,钧昀铉暗中握了一下唐瑾瑟的手,便朝这边走了过来,半蹲了下去,手紧紧的握住女子那只无力地垂在地上的手:“凝瑗,相信本王,你不会有事的,皇兄已经在去给你找太医了,你不会有事的。”   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那直直的冲过来的人,竟然是平衍王的侧妃何凝瑗。   何凝瑗无力的摇了摇头:“王爷,没有用的。父亲跟皇上的协议,凝瑗早都知道,所以凝瑗就想,王爷这次来京城可能会有危险。凝瑗……凝瑗没有征得王爷的同意,就私自赶来了。凝瑗还……还说服了封大人,藏身在封大人的兵卒队伍里面……王爷,王爷您不会怪凝瑗吧。”   钧昀铉向来都是那种云淡风轻性子的人,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不急不躁,这一次脸上终于见到了那种痛心的神色:“胡说,我怎么可能不怪你,你私自离开平衍往京城来,就是为了送死的吗?就算我死在了京城,你不过是我的侧妃,你又是何家的女儿,朝廷是不会亏到你了的,何必跑到这里来送死?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有到?”   何凝瑗执拗着,手虽然无力却还是拼命拉着钧昀铉的手:“王爷,不要了。凝瑗难得有机会,能跟王爷说说话儿。”   唐瑾瑟在一旁听见何凝瑗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也是蓦然的心酸。   诚然,是她和平衍王相识在先,平衍王也确实是属意于她,但若不是当时婚礼上发生的那一场盘根错节的突变,到现在她唐瑾瑟也不过之能事平衍王府上一个侧妃。就算何凝瑗大度,平衍王也不可能只宠着她唐瑾瑟一个人,因为那样会落得宠妾灭妻的名声。   可是正因为那一场变故,如今的正妃成了她自己,钧昀铉更有理由天天宠着自己了,躺在地上的那个女子,她才得到过钧昀铉的几次恩宠呢?如今竟然连难得和王爷说说话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她也是女人,虽然她深爱着王爷不想和人分享,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她是为她的男人豁出了性命啊!她不喜欢她,但是却深深地感激着她。   钧昀铉点点头:“好,你说。”   便是默认了,那鲜血一直流,即使是扁鹊重生华佗在世,恐怕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王爷,凝瑗从小接受的,就是琴棋书画的培养,德言容功的教育,祖父一心一意要把我培养成,那种低眉顺眼,可以给在堂姐之后入宫,成为堂姐俯首帖耳的助力的人。堂姐性格飞扬跋扈,桀骜不驯,所以我从小,就习惯了,怎么样逆来顺受。”   钧昀铉微微苦笑了一下:“嗯,你的确太逆来顺受了。”   “选秀结束后,凝瑗被指婚给王爷。宫里的人都说,王爷笑起来的样子,温暖的就像,像春风一样,所以凝瑗就想,王爷,王爷一定是一个只得依靠的人。后来偶然,见到了王爷一次,就觉得,这一辈子,就算是为了王爷死了,也值得了。”   唐瑾瑟眼角微微的泛酸,钧昀铉的确是一个好的男人,可那是对于她而言,对于何凝瑗,钧昀铉给了的,除了辜负,还是辜负。   “但是王爷,婚宴上的那一幕,把凝瑗,都吓呆了。凝瑗知道,自己已经是,失了贞洁名声的人了,配不上王爷了,所以,让凝瑗当侧妃,凝瑗也心甘情愿……在平衍王府,虽然王爷和王妃鹣鲽情深,眼中没有凝瑗,可是……王爷不怪凝瑗,凝瑗就满足了。”   “凝瑗这一生……唯一一次做了大胆的事情……就是在王爷的膳食里面……下了药……把王爷……骗到凝瑗身边……来了一次。凝瑗只是想证明……证明自己真的没有……没有失了贞洁……也想……也想真正成为……王爷的女人。”   何凝瑗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说话都已经不能说出来整句,身体抽搐的幅度也越来越小了。   “如今……凝瑗……凝瑗终于要走了……王爷和王妃中间……再也不会有任何顾虑了……王爷,凝瑗只有一个请求……”   钧昀铉抓着何凝瑗的手我的更紧了:“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何家到了今天这样一步境地……祖父是不可能生还了……叔叔伯伯们只怕也要一同受难。求你……求求皇上……看在我父亲没有跟着祖父谋反的份儿上……保住我何家最后的一支血脉……凝瑗……感激不尽……”   钧昀铉拼命的点头,如同鸡叨米一般:“你放心,就算我不说,皇兄也会后代何大人的,和大人是忠臣,是纯臣,才能养出你这么好的女儿来。”   “能得到……王爷……说一句好……凝瑗……真开心。王爷……妾身都是宁愿的……就像妾身的名字……”   何凝瑗,一生到死,几乎就没有顺遂过,可是临了临了,她说,她宁愿。   何凝瑗的手,慢慢的垂了下去,另外一边两个太医,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其中一个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又把了一下脉,朝着另外一个摇了摇头,另外一个站起身来,对茫然失措的平衍王道:“王爷,侧妃娘娘流了太多的血,已经去了,肚子里的小主子已经保不住了,请节哀。”   钧昀铉一把抓住太医的手腕:“你说什么?肚子里的小主子?”   太医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却还是硬着头皮回道:“回王爷的话,侧妃娘娘去世之前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想来应该就是十月里的事情了。有可能是侧妃娘娘自己的反应都不大,所以并没有什么服用过安胎药的迹象,如今已经跟着侧妃娘娘去了。”   十月里,那边是何凝瑗给他下药的那一次,若没有这一次的浩劫,何凝瑗是不是会好好地呆在平衍,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孩子,就算没有自己的宠爱,也可以安安稳稳的活一辈子,老了身边也还能有一个依靠?   他一直以为,他不嫌弃她的名声,留她在身边做了自己的侧妃,是给了何家的面子,也成全了堂兄的颜面,更不至于让她一辈子被泼在身上的污水搅扰的嫁不出去,已经是对她最好的安排了。   可是现在呢?她死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死了。   她说她是宁愿的,也许这个名字,早就为她的人生写下了悲剧的注脚。   钧昀铉看着地上躺着的盔甲都没有穿齐整的人,半是惊愕半是痛心,久久回不过神儿来。   倒是另外一边方才还铁骨铮铮的何茂年,突然朝着地上已经冰冷的那具身体扑了过去,失声痛哭。   他的女儿,他一直觉得在何家受了无尽委屈却让他倍感骄傲的女儿,就这样带着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外孙,离开了人世!   看她的身子骨,那样的瘦削,可是闭上眼睛的时候那神态,却是那么的幸福和满足,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从来不知道,他的女儿爱这个男人,熬到了这样的程度,甚至不惜交出自己的性命!   封正华双手抱拳,单膝跪在了何茂年的身边:“何大人,有什么怒火,就发泄到我身上来吧,如果我不是一时心软答应了侧妃,可能今日侧妃就不会丧命了。”   何茂年双眼无神,摇了摇头:“不,封大人,不怨你。我养的女儿,性格我清楚。她爱他,倘若今日她不来,死的可能就是王爷,那我的女儿,是绝对不可能独活的。你看,她那么傻,到死都不愿意告诉王爷,她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就是死都不愿意让他伤心难过。”   就连唐瑾瑟都已经在一边泣不成声,跟何凝瑗相比,她的爱,或许真的卑微。   皇帝一直沉默着,这一会终于开口了:“何大人,朕会封令爱为忠烈侧妃,并且允许她葬入皇家陵寝,以示哀思。”   侧妃,从来是不能入皇陵的,何凝瑗,终于算是开了有这样一个先例。   皇帝话音刚落,另外一边跑来了一个侍卫:“不好了皇上,谦妃娘娘血崩了!”   ☆、第一四三章 求仁得仁   第一四三章求仁得仁   皇帝眉头一拧:“什么?血崩?”   “正是。”前来通禀那人道:“太医们说了,福寿楼里面的香料有太多的麝香成分,怀着身孕的人根本就不能久久待在福寿楼。如今谦妃娘娘吸入了太多的麝香,虽然说小帝姬已经足月顺顺当当的生了下来,但是谦妃娘娘缺财产后见了红。”   皇帝的手紧握成拳,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根本没有十成十的可能性,让所有事情都周全如他的心意,冷冷的看了一眼魏临渊。   香料是魏临渊换下来的,虽然知道他这样做都是为了避免何沸企图篡位的阴谋,但是这一手法也确实有很多的后患,比如,谦妃尹羡瓷。   但是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怨魏临渊,如果事先有了任何的口风出来,告诉谦妃、晴岚夫人和戬祥夫人不要参加这一次的寿宴,那么宫外的何沸那边肯定会有消息,无异于是打草惊蛇,那他这么久的部署,想要一举铲除何沸的愿望,便全都成了泡影。   稳定了一下心神:“带我去见见谦妃吧。”   *   福寿楼里面的暖阁,因为谦妃的突然发动而单独围了起来,原本装饰一新的暖阁,充斥着血腥的味道。另外一旁的乳母嬷嬷抱着已经擦洗干净的小帝姬凑到谦妃身边:“娘娘您看,小帝姬生的真漂亮,像极了皇上呢,眉毛也像娘娘,将来肯定是一个大美人。”   唐瑾知站在暖阁的窗子底下,不知道是因为产妇不能见风所以窗子没开的缘故,还是他心头一直有着重重的压抑感,总之他就是觉得整间屋子都闷得透不过气来,作为在场压阵的宫中位份最高的娘娘,她事急从权,放了唐瑜远入内为谦妃把脉看诊。   尹羡瓷看了一眼被包裹在大红色襁褓中的女儿,微笑了一下,是啊,长得真像那个九五之尊,穿着龙袍的男子。   她在她最好的年华,遇到了现在这个守在她身边,不在乎她家里面是不是贫寒到已经付不起药钱,却还在她父亲床前仔细的为他看诊的男子,那个时候她原本冰冷孤傲的心,就被这个男子给融化了。   但是她知道,入宫选秀本来就是她身为官员之女一辈子必然要走的一条路,她本想让自己在选秀的时候表现略差一些,这样就可以顺利的落选,等着他来到她家里面提亲的,只是选秀之前,缠绵病榻的父亲把她叫到了床边。   “瓷姐儿,来,到为父的床边来,爹爹有话要对你说。”   尹羡瓷穿着一身半旧的月白色襦裙,因为浆洗的次数实在太多,已经几乎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和质地了,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远远看过去,真的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像个瓷人儿一般。   尹仲灜向尹羡瓷招了招手:“你知道吗瓷姐儿,父亲为什么给你取一个尹羡瓷的名字?”   瓷这个字,本来就很少用在名字中间的,像她的两个妹妹,名字分别是羡玉和羡云,都是在正常不过的女孩儿家的名字,只有她的名字是那样的奇怪,这些年她一直也没有想通。   “瓷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爹爹是希望,你能拥有瓷器一样的品格儿,清高的活在这个世上。”   尹羡瓷点了点头,的确,她也确实是这样性格的人,生命里面走过了漫漫长长的十几年,除了唐瑜远,还真的没有谁,能带给她这种心动的感觉,这也是她死心塌地要跟着唐瑜远的原因,哪怕他只是一个郎中。   “爹,女儿省得,女儿会想父亲想的那样,做一个高洁傲岸的人的。”   却看到尹仲灜面色灰败的摇了摇头“瓷姐儿,爹爹这身体,这些年,若不是有小唐大夫这么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只怕我已经是一堆白骨了。我病了这有两年了,虽然每天躺在病床上,你和小唐大夫的情谊,我都看在眼里。”   被父亲说中了心事,尹羡瓷原本淡定的脸上开始隐隐的透出了红色:“爹爹,你怎么……”说到最后,干脆跺了一下脚:“女儿原本没有那样的心思的。”   尹父苦笑道:“你是我的女儿,你以为你的心里揣着什么我不知道?”   尹羡瓷只自己红着脸,却不再说话,又听到尹父咳了两声,接着道:“瓷姐儿,你是家里面最大的女孩儿,没有兄弟,两个妹妹却又还是那样的小,你若是一味的清高下去,只怕是会保不住你自己的性命的。尤其如今父亲的身体这样,丢下你们去,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若是这一次选秀你成了,便是宫里头的主子娘娘,还可以时常接济着你的母亲的,将来你的两个妹妹,说人家也不会说的太差。家里面的重担,都交到你手上了。”   尹羡瓷虽是家中长女,但是父母一向琴瑟和谐,对三个女儿也是疼宠异常,尹羡瓷从来没有考虑到自己有一天要面对这么残酷的选择,是和唐瑜远一起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还是让母亲和妹妹们日后的生活可以衣食无忧?   一夜难眠,她最终选择了后者。   入宫之前,父亲告诉她,若是在宫里面活不下去了,或者是想要找一个贴心的人可以依靠的话,就去找花房的荷露,当初那个姑娘的性命是自己救下来的,若是她有需求,荷露为了报恩,一定会肝脑涂地。   再然后,尹羡瓷就听到了窗边唐瑜远和唐贤妃低低说话的声音。   唐贤妃借口产房血腥,把那个抱着小帝姬的嬷嬷打发了出去,自己把那个小小的女孩儿抱在怀里,温柔的哄着,一边问唐瑜远:“谦妃这次大出血,可是你意料之内的事情?若不是你意料之内的事情,可还能控制得住?”   唐瑜远的脸色很难看:“不知道是什么人,在福寿楼里面放了味道这么重的麝香。微臣敢断言,就算谦妃娘娘和晴岚夫人的孩子能生的下来,戬祥夫人的孩子,应该是保不住了的。谦妃娘娘的身体一向很好,这见红应该还是能控制得住的,只不过就算是控制住了的,娘娘将来也很难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唐瑜远的脸是看着尹羡瓷的,硬朗的面庞上都是悲痛的神色。   唐贤妃会意,凑上来走到尹羡瓷身边:“尹妹妹,虽然说你我之间有一场交易,但是时至今日,你已经把荷露全权托付给了我,我却还是想要尊重你的意愿的。你也听到他说了,你将来很难再怀孕做母亲了,若是你愿意跟她走,那我怀里这个你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女儿,从此就只能管我叫母亲了,而你就算是跟他走了,可能一辈子都再也没办法圆你的母亲梦了。”   尹羡瓷没有想到事情会走到这样一步,看着唐瑜远,神色还很是愕然,有看到唐瑜远朝着她点了点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带着惜和这么多年,虽然不是她的生母,却也把她照顾的这样好,你的女儿托付给我,大可以放心,我这么问你,也是把决定权还给你。若是你还想留在皇帝身边,至少你还可以每天看到你的女儿,还享有做母亲的幸福,他不是那样小气的人,他早就知道你根本不是他能够完全拥有的,所以早都已经不在乎了,你若是真的选择了后者,他也可以做出医治好了你的样子,让你继续留在皇宫当荣宠无限的谦妃娘娘。”   那话中的他,便是唐瑜远,他爱了她一辈子。   尹羡瓷朝着唐瑜远伸出手来:“若我做不了母亲,那便意味我们之间永远也不可能有我们两个的孩子,我不想辜负你。这么多年,你已经为我等了太多。若是我跟你走,答应我,找个机会让我亲自给你挑一个妾室吧,起码还有唐家的香火。”   唐瑜远摇了摇头:“这一辈子,我只要你一个,有你愿意跟我走这句话,已经足够了。我不在乎有没有孩子,有没有香火。唐家的香火,自然会有晓哥儿继承。若是我们老了没有人养,大不了从晓哥儿将来的孩子里面过继一个来,你看如何?”   唐贤妃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泪水湿了眼眶。哪个少女不怀春?大部分都是所托非人。能真正的一步一步熬到现在,却还没有消磨彼此之间的情谊,堂兄和尹羡瓷,实在是很少见了。   但是时间却不容她感叹:“事不宜迟,若是尹妹妹已经决定跟着你走,你便要快一点,皇上那边,应该是已经得到消息了的。”   唐瑜远点了点头,从衣襟之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丸药,让尹羡瓷顺着水服了下去。   皇帝一路急急的走到福寿楼,刚一进来就闻到了几年前那种似曾相识的血腥的味道,不禁心下一沉。   刚走到暖阁,就听到里面传出来了唐瑾知嚎啕大哭的声音:“谦妃妹妹……你怎么可以走得这么早啊……”   崇敬十一年正月十九日,谦妃尹氏,殁。   正月廿五日,停灵七日后,尹氏下葬,皇帝悲痛至极,追封尹氏为谦润夫人,其所生三帝姬交由贤妃唐氏抚养。   下葬那日,唐瑾知看着窗外,阳光很好,照着地上的雪都有一点微微的融化,折射出来的光耀眼夺目。   长舒了一口气,谁又能比这个女子更加求仁得仁呢?   ☆、第一四四章 贪心不足   第一四四章贪心不足   乾祐的皇宫下面,有一座幽深的地牢,是当时殷国还在的时候就建起来了的,当时是为了关押一些从南安带过来的战俘,熬鹰一般的把这些战俘的心智都渐渐磨平。   只是后来乾祐建国之后,南安忌惮乾祐新生的力量和钧仁臣钧喻铮父子两个的手腕,很多年都只是在乾祐的边境小小的骚扰一下,却不敢大肆兴兵犯境,这牢房也就一直空了下去。   但是牢房还是终年有士兵把守的,这些士兵大多都是在业绩上无望,又不肯给上官使银子,才被调到了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来。素来都是懒懒散散的,可现在却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从地牢那两边点着铜油灯的小路蜿蜒走下去,一路走到尽头,一声尖锐的太监的声音响了起来:“还不快点把牢门打开,圣驾亲临,哪是你们可以随便直视的?都给我小心伺候着,若是让陛下恼了,你们一个个都脑袋不保。”   年轻的夏润生穿着一身内监总管的衣衫,打着一盏宫灯站在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身边伺候着,自从那一日何沸在太后寿宴上造反以来,皇帝的面色一直是灰败的,此刻的脸上更是写满了颓唐和不耐烦的神色,摆了摆手道:“夏润生,不必这样大呼小叫的,朕只是想来看看何沸,顺道让他看一个人。”   夏润生低头诺诺应了,侧身的时候才能让人发现,他身后还有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只是那宫装已经很破旧了,虽然料子很好,但显然已经经受了很多年的蹉跎。   何沸谋反一事上,魏临渊虽然立了大功,可是换掉的香料中含有麝香,确确实实是让谦妃难产而死,也让戬祥夫人有琴抒静落了胎,丽景宫的晴岚夫人也因此动了胎气,这些天一直烧了艾叶在丽景宫养着,太医也说了,这个孩子,随时都有可能早产。虽然为了抑制何沸的谋反,这件事情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魏临渊也很清楚的知道皇帝的性子,他虽然不说,也会因为这件事情对自己起了膈应,便趁着皇帝还没有彻底厌倦了自己,借口自己年纪大了,不再适合在御前伺候了,卷起了铺盖请辞。   说得好听一点,乞骸骨养老归田。   皇帝也知道魏临渊心里是怎么想的,念在他忠心伺候了自己这么多年,在京中赏了他一座大的宅子,连带着又赏了很多其他的金银细软,放他回去养老了。   其实就算不在皇帝身边伺候了,魏临渊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积蓄也足够他衣食无忧的活完这一辈子了,何况之前还是皇帝的贴身太监,京中有不少人,就算心里瞧不起阉人,可是面子上也是要对魏临渊点头哈腰的。   倒是皇帝那边,不可能没有首领内监,提拔了魏临渊的徒弟夏润生坐上了这个位子。只是夏润生毕竟年轻,很多时候处事都没有魏临渊老道,皇帝也总是不胜其烦。   至少若是这个时候站在她身边的是魏临渊,肯定会轻声细语的叫守门的把门打开,然后小心翼翼的说:“皇上您慢着点儿,这儿黑。还有一会儿见了何沸,皇上您不要太激动。现在何沸已经不能翻起什么风浪了。”   夏润生吆五喝六了一通,看到皇帝不太高兴,也止住了吆喝。   却紧紧的跟在皇帝身边走了进去,把身后那穿着宫装的女子挡在了牢门外头,还特地嘱咐守门的侍卫:“看住了才人小主,若是才人小主有什么闪失,为你是问。”   那守门的从来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样子,最近这段日子里面关进了一个要不得的人物,这暂且不论,如今又有皇帝和宫妃亲临,实在是一百颗心全都吊了起来。   何沸坐在一堆杂草上,精神到还不算太差,只是那原本花白的头发,似乎短短几日之间全都白了:“想当年殷国还在的时候,老夫是在兵部的,那个时候专门就是负责在这个牢房熬鹰。那些个战俘,有谁守得住老夫熬鹰的手段?一个一个的都屈服了。当年我也就是凭借这一手熬鹰的本事慢慢的受到了上面的重用,也慢慢受到了先帝爷的重视,哈哈哈哈哈哈。真是造化弄人,现在带在这里被熬鹰对的,竟然是当年那个熬鹰的人。皇帝,你说,这事儿可笑不可笑啊。”   皇帝苦笑了一声:“真没想到何叔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心思,在这里和朕聊天,若是有可能的话,朕也很希望你可以一直是那个还在丞相府院子里面抱过朕的何叔,而不是如今在牢房里面被熬鹰的阶下囚,只可惜,当年何叔跟着先帝举起义旗,做了一件对的事儿,可是后来就人心不足蛇吞象了,想得到的越多,就会摔下去的越惨。”   何沸冷笑一声:“举起义旗,其实若是当年先帝爷也失败了,到头来跟我落得的命运也是一样的,不过先帝爷赢了,所以造反也是顺应天命,高举义旗。这个世界上的是非功过,从来都只有赢得那个人才能下这个定论。皇帝,外面站的是妆姐儿吧,我也好久没有见到这个丫头了。”   皇帝点了点头:“看了何叔老了,这耳朵还算是灵光。来人,带何才人进来吧。”   穿着那半旧不新的宫装的女子正是何凝妆,常年的禁足生活,已经渐渐消磨了她的心智,如今在这种地方看到了自己的祖父,虽然不曾亲眼目睹太后寿宴那日发生了什么,可是心下却已经全都明白了。   何沸看着走过来的自己的孙女儿,微笑道:“来,妆姐儿,到爷爷身边来,让爷爷看看你。”   何凝妆依言走到何沸的身边,却看到何沸抡起手掌“啪”的一声挥在了何凝妆的左脸颊上。习武之人上上的力道都是很大的,何沸显然也没有隐藏自己手上的力气,何凝妆的半边脸颊很快就高高的肿了起来。   “妆姐儿,你好歹是我们何家的女儿,是你小的时候我就太宠着你了,遇到了事情从来都不会想着怎么给母家造福,反倒是一步一步的连累母家。你看看和你一同入宫被封为贵嫔的唐家的和有琴家的,为什么这些年过去了,人家还是稳稳当当带呆在一宫主位?而你……才人?你也好意思说你姓何?”   何沸这一巴掌显然是打懵了何凝妆,但是何凝妆很宽反映了过来,并做了一件让皇帝更吃惊的事情。   何凝妆用尽全力举起自己的手,结结实实的打了何沸一个巴掌。虽然力道没有何沸掌握的那样好,但是何沸的脸颊也有些微微的肿了。   “爷爷,我对你太失望了。何家会有今天,难道真的不是因为爷爷的贪心不足所致?妆儿觉得,皇上说的太对了,我们何家都是一群贪心不足的人,爷爷是,我爹是,我从小也耳濡目染的,只想得到更多的东西,所以我们才没有好下场。爷爷你若不是老想着乾元宫的那个位置,我们何家又怎么至于落得今日的下场?爷爷,你让我看着唐瑾知和有琴抒静,那我也不妨跟你说,我何凝妆是比不过唐瑾知和有琴抒静,但是爷爷你也比不过唐大人和有琴大人。至少这两位大人识时务,看得清局势!”   何凝妆转过头去,朝着皇帝的方向跪了下去:“皇上,事已至此,妆儿是真真实实的想通了。何家现在的光景,妆儿自知自己也不可能在宫里面翻出更大的风浪了,妆儿恳请皇上,能不能再给妆儿一次机会?妆儿从第一次见到皇上开始,就爱上了皇上啊……从前的妆儿的确是嚣张跋扈,可是如今却已经痛改前非……难道皇上您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么?妆儿在惠德堂日思夜想,想的都是皇上啊……”   皇帝今日带着何凝妆前来,本意是想让何沸看一看,由于他的贪心不足,让整个何家陷入了什么样悲惨的境地,但是却没有想到,几乎是几年不曾见过的何凝妆,性子居然变成了这样。显示动手打了何沸,后来居然还会这样的向他乞怜了。   “你是真的痛改前非?若是今后你还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朕又该如何惩罚你……”   皇帝的话刚说完,何凝妆张开嘴正要回答,却停在那里,动不了了。   何沸拔下了何凝妆脑后插着的唯一的一根素银的簪子,狠狠地朝着何凝妆的后脑扎了进去!   何凝妆甚至来不及偏过头来看一眼自己的祖父,就这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何沸靠在那里,狞笑的声音极是骇人:“哈哈哈哈哈哈,皇帝您还说,我何沸贪心不足。我告诉你,天底下的人都是贪心不足的,我们家妆姐儿就是痴心苦恋着你这个皇帝!你身边那么多妃嫔,爱着你都是有目的的,只有妆姐儿没有!她只是单单纯纯的爱你这个人!爱上你这个人,才是天底下最大的贪心不足!”   神情激动的说完了那一段话,才又阴恻恻地道:“皇帝,您现在把您的三弟,靖惠王爷解救出来了吗?”   ☆、第一四五章 晴岚难产   第一四五章晴岚难产   何沸那一句话,说的莫名其妙,可是任凭皇帝之后怎么问他,他就是咬紧了牙关不肯说,还一遍一遍的重复,若是他何沸死了,那三王爷的性命,也就别想要了。   对于这个三弟钧昀铭,皇帝实在是五味杂陈。在他小的时候,父皇宠爱管氏,连带着三弟也受父皇爱重,这个三弟又是一个善于隐忍的人,未尝没有夺嫡的野心,一想到这些,就让皇帝觉得卧榻之侧有他人鼾睡,简直就是寝食难安。   可是如果现在不把钧昀铭救出来,那么天下人都会指摘他,作为一个皇帝,不过是为了除掉国家的叛逆,就连亲兄弟的生命都不顾了。   他知道这样的话,没有人敢当面说出来,但是不敢言而敢怒,却是最可怕的事情。   *   丽景宫里面,炭盆子烧的热热的,这一场宫变发生得太突然,死了那么多人,又有那么多人因为这件事情获罪,甚至连在宫里面沉浮了发么多年的魏临渊,也因这件事辞离皇宫,曲锦衣心里面想到这些,就觉得怪怪的。   前几日三帝姬洗三,因着她的生母尹氏去世也不过就是三日,宫中又刚刚遭遇了杀戮,这洗三办的并不隆重,只是在太后宫中置办了一桌家宴,宫中的妃嫔和孩子们一同去参加了,给孩子洗了三罢了。   太后说三帝姬是个福薄的,生下来就没有了生母,因此先只给娶一个小名,带到三帝姬大一些了,能认人儿了,再给取个大名,免得被折损了福气,活不长。   便挨个妃嫔问,有没有想出合适的名儿来,从位份最高的唐贤妃开始,戬祥夫人因为小产没能出席,再到她说了个云姐儿的名字,太后听了都觉着不满意。   一路说道婕妤的位置,一个打扮低调,妆容素淡的女子出现在了曲锦衣的视线中,太后看了她一眼,缓缓问:“严婕妤,你可想好了,给三帝姬起什么乳名儿?”   那女子目光沉静,眼神之中满是从容,似乎像是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回禀太后,臣妾觉着,三帝姬出生之后生母就去了,但是三帝姬出生的时候,是天降祥瑞之兆,也是陛下破了何贼的征兆,由此可以说明,三帝姬其实是有福之人,为什么不给三帝姬的乳名儿定为福儿呢?”   太后一听这话,顿时觉得通体舒畅,笑的很是开心:“严婕妤这话说得好,皇上的孩子,那必然是有福的孩子,有给皇帝带来了一场胜利,好,福儿好,有福之人,长命百岁。”   曲锦衣总算想起了这个沉静温婉的女子是谁,跟封月心一批入宫的,当初被封为瑞嫔的严隽语,只是却没有想到,在她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为她说情的,却只有严隽语一个人。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当时曲锦衣只是附和着:“严婕妤这乳名儿起的真是妙极。”接着便又转向太后:“太后,臣妾思量着,三帝姬这样有福气,原本应该养在太后身边才是,这样也与太后一国之母的福气相得益彰,只是太后身边已经养了楚平王,只怕是力不从心了,不如再给三帝姬择以为好的养母吧。”   给三帝姬当养母的想法,是很多妃嫔私底下都想过的,只是这话却不敢说出来,曲锦衣却没那么多忌讳,她已经亲生了一个二帝姬,就算三帝姬再好,哪能好过亲生的去?所以宫里面谁都像养三帝姬,曲锦衣确实没有这个想法的。   何况,她肚子里面可还有一个呢。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不平静,她心里面总有不安的预感,万万也不会打领养一个帝姬的主意。   曲锦衣话音刚落,颐宁宫之内的众人就都变了神色,尤其是已经跟严隽语一样升到了婕妤之位的封月心,入宫也有很长时间了,当初早在她之前,同胞妹妹封水落就先怀了孕,虽然说封水落福薄,那孩子终究没能生下来,还搭上了自己的一条性命,但是总强过于她到现在连音信还没看到。   再加上她住在唐瑾知那一宫里面,唐瑾知不就是自己不能生,但是却把大帝姬抚养的很好么?也难免动了用抚养三帝姬来邀宠的念头,这会子看到有人提了出来,那眼神中间的热切,似乎就是能喷出火来。   曲锦衣冷眼看着,冷笑一声。   越是藏不住自己心绪的人,越是难以心愿得偿。   而且封月心始终看不透的是,唐瑾知哪里只是因为抚养大帝姬才能在皇帝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只怕唐瑾知身后的唐家,包括唐瑾知当年小产,都是让皇帝还顾念她的原因。   纵然封正华在何沸反叛中间立了大功,可是若封月心不知道收敛,那么恐怕封家的好日子也过不长。   果然,封月心还是没能按捺住:“太后,臣妾愿意收养三帝姬,从此之后,视三帝姬为亲生女儿,一心一意照顾三帝姬。”   却没想到太后把目光飘在了她身上:“晴岚夫人,你怎么看?”   正想到这里,下身却开始了一阵阵的疼痛,曲锦衣是生过孩子,有经验的,感觉到了身子的不对劲,赶紧让春暖去请太医。   “快,春暖,快去太医院,我这只怕是……只怕是要早产了。”   皇帝从天牢里面出来,正坐着御辇往乾元宫走,迎面碰上了春暖和急匆匆的贾训全等几个太医。   春暖是贴身伺候曲锦衣的,皇帝倒也是认识的,看着几个太医行色匆匆,又想着现在还不到曲锦衣该生产的日子,便着急的问:“怎么了?可是恪和帝姬身子不好了?”   “回皇上的话,是我们家娘娘要发动了,娘娘自己说,只怕是要早产了呢。”   皇帝心中大惊,面上满是焦急之色:“丽景宫的产房可是准备好了?稳婆有没有请?先差人把恪和帝姬送到贤妃那儿去,产房血腥气中,不要吓到恪和帝姬。”   夏润生心道,若是以后有机会,只怕这位晴岚夫人,也绝对不能小瞧,虽然之前她几度沉浮,但是夏润生却从来没有看到过皇帝为一个女人这样乱了阵脚。   只是夏润生虽然很小就在宫中伺候了,但却是在崇敬九年才被魏临渊看中,提拔到了乾元宫御前侍奉,并收为自己的土地的,因此却不知道,在崇敬八年的时候,皇帝也曾经为着一个女子的生产心如乱麻过。   那是方芷芊,如今时过境迁,竟然也又过了三年多了。   春暖在一旁规规矩矩的回奏:“启禀皇上,谦妃娘娘早产之后,太医就说,那香气只怕是波及到了我们娘娘,只是娘娘素来身子好,又不是头胎了,月份也只是刚满七个月,才没有那么快发动,但是丽景宫早就已经有了打算,产房早就辟好,稳婆也住在了丽景宫。原想着半个月过去了娘娘都没有发动,兴许是那香料对娘娘没有什么影响了,却没有想到娘娘竟然今日发动了。”   却没想到皇帝听到这样的话,脸上的愁容更甚:“既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为何还差你急急地去请太医?可是你们娘娘身子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或是胎位不好生不下来?”   春暖摇了摇头:“皇上莫要太担心,娘娘只是刚开始发动,稳婆已经候着了,说是一时半刻只能是干使力气,却不至于这么快破了羊水,奴婢去请太医来看,也是担心,因为娘娘虽然在太后寿宴半个月后才有早产征兆,但也应该是受到了影响的,所以劳烦太医前来,只为了有备无患,减少些娘娘的痛苦罢了。”   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奴婢斗胆请求,皇上若是现在得闲,就去丽景宫陪一陪娘娘,虽然皇上万乘之躯不能进产房,但是娘娘和小主子若是知道了皇上就在外面等着,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夏润生在旁边低低提醒了一句:“皇上,秦王爷还在乾元宫等着,说是要商量一下两国交好的事情。”   大宣秦王已经逗留在乾祐半个月有余了,前段时间因为何家谋反的事情刚刚结束,皇宫里面一片百废待兴的样貌,两国友好合作的事情,也就没有机会正室的商谈一下,这一次,秦王主动派了自己的贴身小厮毛峰前来定下了这个日子,却不想又碰到晴岚夫人难产之事。   皇帝思索了一下,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夏润生,你亲自出宫,把你师傅招进来,把情况跟他说上一说,让他留在乾元宫等着秦王,你师傅当了这么多年首领太监,办事老道,自然之道该怎么和秦王说。”   夏润生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却还是只有一瞬便爽快的答应了:“奴才知道了。”之后又试探着问:“那奴才把师傅请来之后就跟在乾元宫学着点?”   “蠢奴才,朕身边能离了你这个首领太监不成?你去把你师傅请进来之后,就去丽景宫跟朕一起等着!”   “哎。”夏润生到底是年轻,一听皇帝还说离不了他,欢欢喜喜地应了,就去找魏临渊去了。   “春暖。”皇帝叫了一声。   春暖抬起头:“奴婢在。”   “带路,去丽景宫,我在产房外面陪你们家娘娘。”   春暖感激的不行:“奴婢替娘娘,多谢皇上对娘娘和小主子的眷顾之恩。”   *   等到一行人来到丽景宫的时候,已经能看到有丫鬟端着盛着血水的盆子进进出出了,这个场景让皇帝蓦然想到三年多之前方芷芊生产的时候了,唯一不同的是,那个时候方芷芊在里面哭得撕心裂肺,而现在,他却一点也听不到曲锦衣的哭声。   拉过守在一旁的荷露:“怎么听不到你们娘娘的哭声?”   荷露心中也在直打鼓,这么多年日夜在一起,她对曲锦衣,不能说没有一点感情:“回皇上的话,娘娘这不是头胎,说是有经验了,一味的哭虽然可以发泄,却会让自己没有力气生下小主子,所以就算现在疼得不行,也只死死的咬着被子,不让自己哭喊出来。”   倔强而坚强,确实是曲锦衣的作风。   皇帝听到那句疼得不行,越发的着急,转过身来劈头盖脸的问魏临渊:“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晴岚夫人生产顺利些?”   魏临渊被着急的皇帝下了够呛,战战兢兢答道:“为今之计,只有先让娘娘含着参片吊着,再徐徐图之。”   荷露去拿了参片来,曲锦衣却不肯含,原因只是若含了参片,便不能咬着被子,那就要哭喊出来了。   就约莫挣扎了快一个时辰,就连夏润生都已经到丽景宫有一会儿了,一个年龄大一点看着很有经验的稳婆走出来,摇了摇头跪在皇帝面前:“启禀皇上,娘娘产道已开,但是小主子的胎位不是很好,有横生倒产的迹象,娘娘又苦苦挣扎了这么久,力气已经不大如前了。奴婢斗胆请示皇上,若是真的只能保住一个,是保小主子,还是保娘娘?”   这个稳婆是经常在皇宫中接生的,乾祐的大户人家,请她的也不在少数,遇到这种情况,家主一般都会说保孩子,问一问,只不过是走个场面而已。   却没想到皇帝勃然大怒:“保住晴岚夫人!孩子还可以再有,但是若是保不住晴岚夫人,朕让你以死谢罪!”   ☆、第一四六章 往事难忘   第一四六章往事难忘   那稳婆也是唬了一跳,没想到在各家都行得通的规矩,到了皇宫大内,皇上跟前儿,就行不通了,不由的感慨,里面这位晴岚夫人也真是好命之人,得到皇上眷顾,居然能到这样的地步,让皇帝为了保她连皇嗣都不顾。   花开在里面伺候着,看着曲锦衣已经汗湿了的额头:“娘娘,您听到了么,皇上说了,保娘娘呢,若是娘娘活不成,那稳婆也别想活了。”   下身的疼痛一波一波的冲蚀着曲锦衣,她几乎已经不能再听到别人说什么,只有那疼痛是那样的清晰,她就记得自己生钧澹菊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疼啊,这个孩子必然是个能折腾人的。   那前去请旨的稳婆却有一点儿慌,因为她在没得到皇上圣谕之前,所做的努力一直都是为了保孩子的,如今却是有点难以转圜了。   另外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稳婆见状,冲了出去:“启禀皇上,老奴有一个法子,能保住娘娘和小皇子母子均安。”   此时的情况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皇帝默许的点了点头,那稳婆也战战兢兢的进去了,其实之前虽然有遇到这种横生倒产最后母子均安的实例,但是她这么做也是拿身家性命赌富贵荣华。   黄昏的时候,产房内终于传来了婴儿啼哭的声音,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年纪大一点的稳婆给小孩子收拾停当,用锦被包裹着报了出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生下了一个小皇子啊,是个很漂亮的小皇子呢。”   皇帝的目光却没有看向那个孩子,而是直接揪住了那个主动请命的年轻稳婆的衣领子:“朕记得你说过可以让晴岚夫人和小皇子母子均安的,晴岚夫人怎么样了?”   那稳婆额头上的冷汗一直在流:“回皇上的话,娘娘只是因为生小皇子耗费了太多的力气,现在已经睡过去了,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还是得好生休养,万万不可在这段时间里面劳心伤神,否则就算以后身体养好了,也会有大的亏空的。”   “朕知道了。”皇帝回头看了一眼夏润生:“两个稳婆,一人赏黄金十两,丽景宫赏下伺候德妃娘娘有功,每个人都有二两黄金的赏赐!”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皇帝说的不是晴岚夫人,而是德妃娘娘。   大宣朝的妃嫔体制中,皇后居首,皇贵妃次之,接下来的贵妃也算得上是超品,这三个位置是多少人终其一生也得不到的,就像唐瑾知,唐家立了那么多大功,她自己也代掌凤印,但终究不是超品。   除了超品之外便是正一品四妃,惠淑贤德,原本只有唐瑾知一人占了贤妃的位置,现在,曲锦衣因为诞下二皇子有功,虽然还没有明旨下来,但是皇帝已经开口称呼她为德妃,那就是要册封她为德妃了!   春暖最先反应过来:“奴婢替德妃娘娘多谢皇上恩典。”   其他丽景宫里面伺候的人也都跟着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两个稳婆更是喜不自胜。   皇帝又差人去颐宁宫给太后报喜,朝着春暖丢下一句:“好好伺候你们家娘娘和小皇子,朕今日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们家娘娘。”   春暖满面喜色:“是,奴婢恭送皇上。”   产房里面,曲锦衣却是是困顿至极,不过却没有睡,皇帝走了之后,春暖就进屋里来伺候了,看到春暖,曲锦衣低低的唤了一声:“春暖,你过来。”   春暖呀了一声道:“娘娘原来您没有睡啊,这怎么能行呢,您刚刚生下二皇子,稳婆都说了,正是身体亏虚的时候,一定要好好休养生息,才能将身体养好,不留下亏空啊。奴婢记得奴婢的娘就是在生弟弟的时候,因为家里穷,月子里面也得不到好的休息,才落了一身的病呢。”   “病不病的,又有什么所谓呢,反正我现在心已经死了,身体好不好,也真的没什么所谓。春暖,让别的伺候的人都出去吧,我想跟你说一点儿贴心的话。”   春暖点了点头,因为同样是宏图楼的人,所以她也知道,有些话,锦衣不能说,就算是说了,也只能让自己听到:“娘娘,我已经打发别的人都出去了,娘娘有什么想说的,说就是了。”   曲锦衣叹了一口气:“春暖,你之所以成为宏图楼的人,大概就是因为家里面穷,养不活全家吧。”   春暖点了点头:“确实是,奴婢的娘身子不好,奴婢的爹又早早的去了,家里面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奴婢是长姐,奴婢不养家,那谁来养家呢?那奴婢的娘,妹妹弟弟,岂不就是没有一点活路了?”   “是个懂事的……那么春暖,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进入宏图楼的?”   春暖虽然是宏图楼里面的,但是论等级,却是楼中最末层的,若是平心而论,春暖不是没有羡慕过曲锦衣,至少同样是出来完成任务,曲锦衣可以做皇上的妃子,而她却只能是皇妃身边伺候的丫鬟,但是这种念头往往都是一闪而过,更多的时候,春暖还是在告诉自己,就算再宏图楼是最末层的又怎么样呢,就算伺候人又怎么样呢,至少家人能够吃饱穿暖,弟弟还能去村子里面的学堂上学,家里面说起她,都知道她是皇帝宠妃身边儿得用的人,就连母亲也觉得脸上有光,那她吃过的苦,也就值得了。   但是却没想到,曲锦衣会这样问她,想了想答道:“奴婢其实,是好奇的,只是娘娘若是真的不想说,也不用勉强自己。娘娘若是觉得心里面憋着不舒服,那就说出来吧,娘娘说出来就好受多了,奴婢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曲锦衣虚弱的点了点头:“其实这件事情要是说起来,还要从本宫四岁那年说起……本宫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本宫的亲生父亲,嗜赌成性,母亲为了能给爹还赌债,生下我不长时间,就到皇宫中去应征当奶娘。因为母亲身体好,长得又慈眉善目的,就成了前朝七公主的奶娘。”   “我娘给七公主当乳母,因为我爹不着调,我就跟着我娘,待在七公主身边。直到我四岁那年,七公主三岁大多,前朝废帝的皇后带着七公主前去凉州。那个时候你可能还没出生呢,所以你不知道,凉州的那一役,实在是惨绝人寰。我娘为了保护七公主,自己丢了性命,临死之前,还心心念念的嘱咐我,要保护好七公主,因为这是我的使命,我在七公主身边这么多年,吃穿不愁,我也要对得起她。”   春暖有些诧异:“可是娘娘,那个时候您也只有四岁而已啊。”   曲锦衣的脸上划过两行清泪:“是啊,那个时候我也才只有四岁,其实根本就不明白,使命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我没有娘了,我娘是为了保护七公主没的,若是我不把七公主保护好,那么我娘死都不会瞑目的。天牢中有人暗中放了我们,虽然说我至今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受过前皇后恩惠的人,出来之后,我就跟七公主换了衣服,带着她到处东躲西藏,一路靠着乞讨逃回了京城。”   春暖心中暗暗咂舌,两个女孩子,一个四岁,一个三岁半,凉州千里之遥,能一路乞讨回来,自家娘娘,从小就不简单,也难怪如今能成为皇上的宠妃。   “娘娘,那您一定受了很多的苦吧。”春暖拿用热水透过的热帕子轻轻替曲锦衣擦去额头上的虚汗和脸上划过的泪珠儿。   曲锦衣点了点头“是啊,就在我们刚入京城的时候,我为了把讨来的仅有一点的吃的东西让给七公主吃,自己饿晕在了霓裳坊的门口。七公主是金枝玉叶,凉州的事情已经足够让她吓破了胆儿了,我倒下了,七公主就更加不知所措了,只能坐在霓裳坊跟前,一直哭,哭到最后也昏了过去,直到天黑,我们两个才被霓裳坊的人发现了。”   春暖知道,霓裳坊其实也是宏图楼的下属,晕倒在霓裳坊的门前,娘娘和七公主,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那后来呢?”春暖也像是被这个故事深深地吸引住了,接着问道。   “再后来我们两个就成了霓裳坊坊主齐文卓的义女,义父派人请大夫医治我们,我们两个都清醒了过来不假,只是七公主却失去了记忆。大夫说,七公主年纪太小,之前有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风浪,这次逃难必然经历了太多的波折,所以晕过去之后,一时记不起来从前的事情也是有的,谁知道从那之后,七公主就再也没有记起来从前。”   春暖眨了眨眼睛:“那您的义父知道了七公主就是金枝玉叶了么?”   ☆、第一四七章 宝环底细   第一四七章 宝环底细   曲锦衣无所谓的笑了笑:“真是痴人,本宫早就说过了,凉州那场血战结束了之后,是本宫换上了七公主的衣服,代替着七公主的啊。我身上穿着锦衣华服,虽然洮南已经让那衣裳失去了原来的色彩,但是终究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可是七公主身上穿的不过是个丫鬟才能穿的衣服,齐文卓不是傻子,这两个女孩儿,在他眼里,自然是我更重要几分了。所以我的身份变成了霓裳坊坊主嫡妻养着的女儿,而七公主反倒成了妾室养着的女儿了。”   春暖在一边劝慰道:“娘娘其实不用觉得难过的,至少娘娘现在是得皇帝宠爱的德妃娘娘啊,宫中唯一一个位份能高过娘娘的只有唐贤妃,可是娘娘身边还有一儿一女呢,唐贤妃身边却只有一个不是自己生的大帝姬,在宫里谁不羡慕娘娘呢?”   *   何家的叛乱终于算是在太后寿宴半个月后落下了帷幕,只是这一场战役,不可谓不是乾祐开国以来最为凄惨的一场,虽然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的,但是对于皇帝来说,他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多了,而对于皇家,三帝姬的生母因此薨逝,二皇子早产,戬祥夫人盼了将近五年的孩子也小产了,是在算得上是不小的痛。   何况,表面上的硝烟已经消弭于无形了,但是静水之下暗涌深,毕竟三王爷现在身在哪里,却还没有找到。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靖惠王钧昀铭,此刻就藏身在霓裳坊中,太后寿宴当日一早,靖惠王抵达了京城,但是他没有直接去皇宫,而是先去了霓裳坊。   一来,霓裳坊属于宏图楼,那也便是他的属下,他去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应当,二来,云裳的线索就断在了这里,他若是想找到云裳现在在哪里,就必须踏足霓裳坊。   却也因此躲开了太后寿宴上的那一场风波。   宝环端着一杯茶,袅袅走到霓裳坊专门为靖惠王准备的雅间儿,这雅间儿的环境,应该也说得上是霓裳坊最好的一间了,靖惠王来了之后,还亲手写了听风阁三个大字,刻成了匾挂在门口儿。   此举还让齐文卓心里面很不舒服,齐文卓在此之前能见到的最高的上司,就是那个戴着面具的霓裳坊执行楼主了,没想到还会有一天更大的主子从天而降,乒乒乓乓的就住在了霓裳坊,而且眼中关注的似乎都是云裳。   这种被监视被看守的感觉很是不妙,显然霓裳坊这么多年自己的经营,完全没被正主儿看在眼里,更别提邀功请赏了,能保住自己在霓裳坊的位置,都是难的。   宝环敲了三下门,里面传来钧昀铭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云裳走之后,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钧昀铭已经从原来的一个玉面公子,变成了一个下巴上满是胡渣,看起来略显憔悴的男人。   宝环把茶呈了上来,又用茶盘上崭新的银针试了一下茶杯中的水,还没有把银针抽出来,手就被靖惠王按住了。   “宝环,其实你不用如此的,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既然敢留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还让你一直在我身边伺候,就必然是相信你的。”   宝环垂下了眼睑,眼底满是神伤:“就算王爷不相信奴婢,奴婢也是理解的,毕竟当年,奴婢是何贼派来的人。王爷能容忍奴婢活到今天,奴婢已经很知足了。”   何沸谋反之后,皇帝诏令天下,今后若有任何文书提及,史料记载,均称呼何沸为何贼,百姓也都心里有数,一个国家的反叛之人,谁不赶着称他为贼呢?   “其实宝环,你不知道的是,在你被分到王府中的第一日,我就已经知道了,你是姓何的派来的人,只不过我却是一直暗处提防你,两年后才把你戳穿。”靖惠王笑了笑,难得他今天有心情,居然还跟宝环说起了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   至少之前送来的邸报,他已经明确了一件事情,云裳现在确实在皇宫之中,而且做了皇帝的念嫔。   曾经,两个人是耳厮鬓磨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如今,却一个是皇弟,一个是皇妃,时间上的事情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相爱的人,其实往往难成眷属。钧昀铭对于这个结果,说不上痛心,也说不上难过,竟然只有这样的感慨。   比起怀孕云裳入宫有什么样的动机,他更愿意相信云裳是无奈地,相信她有自己的理由,而现在她身在皇宫,又有帝宠,其实过得也不算太差了,相比起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钧昀铭还是更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王爷,奴婢是在当时圣上登基的时候,王爷就藩开府,来到王府伺候的,如今都已经十一年了,那时候奴婢才只有七岁,王爷是怎么看出来奴婢是何贼的人的?”   钧昀铭又笑了一下:“我早就知道,姓何的是不会安安心心的当一个辅政周公的,只要他的心里面惦记着那张椅子,那么每一个皇室中人的家中就必然会有他的眼线。而你也说了,那个时候你不过只有七岁,那么小的小女孩儿,呵,你那个时候未必太伶俐了一些。”   宝环听着听着就羞红了脸,原来王爷竟然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却是在两年之后她九岁的时候才戳穿。当时身份被戳穿的时候,她真的是怕的不行,筛糠似的抖,她的爹娘都还在何家,如果她这边出了什么岔子,不能及时的把靖惠王的消息反应到何沸那里去的话,那她的父母,便会在何府受到摧残。   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王爷并不比他大多少,但是已经比她高出了半个头,又因为是主子,自然是有主子的威严的,她瑟缩着哭求王爷让自己死,但是把父母就出何家的魔爪,那时候的王爷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是似笑非笑的:“真是个有意思的丫头,自己犯了错事儿,死到临头儿了,还能跟本王谈条件。”   她听到“死到临头儿”、“谈条件”一类的字眼儿,就觉得,自己这条命,和父母,都要是一起去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却没想到王爷突然笑开了:“虽然胆子大了点儿,却是个聪明可用的丫头,本王问你,你可愿意继续留在本王身边伺候?”   一听说不用死了,还能继续留在王爷身边伺候,宝环当时也没有想那么多,忙不迭的点头,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又对上了靖惠王深邃的目光:“在本王身边继续伺候着,也不是难事儿,只是从今往后,你就是本王的心腹丫头,就是本王安插在何沸那边儿的一枚钉子,你还是按时跟何家回报本王的一举一动,但是回报的内容,都有本王写给你,而何沸让你这边有什么动作,你也不许得让本王知道,若是你有一点点歪歪心思,别怪本王没有给过你机会。”   看着战战兢兢地宝环,当时也不过只有十岁的靖惠王笑得更开心了:“其实你只需要自想想,就觉得这笔买卖还是划算的。你是我靖惠王的丫头,吃的是靖惠王府的,穿的是靖惠王府的,何家再大,能给你提供什么呢?无非是让你的父母不死罢了。你若是按照我说的去做,何沸也不会生疑,反倒是觉得你是个识相的丫头,更信任你。而本王这边也信任着你,这等美差,何乐而不为?”   从那时候,她就真的成了靖惠王的心腹,这也是为什么京城一有个风吹草动,靖惠王总是能比平衍王先知道的原因。   何沸谋反之前,对安插在两个王府的丫鬟宝珠宝环下了最后一道命令,那边是配合着何沸攻入皇宫,挟持住两位王爷,让两位王爷成为人质,一旦皇帝有还手之力,也要顾及两位皇弟人质,而不能轻举妄动。   宝珠那边,的确是把平衍王控制住了,可是何沸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自己派到钧昀铭身边的宝环,早在九年前就已经被靖惠王收为心腹了,这一道命令下来之后,宝环第一时间就让钧昀铭知道了何沸的计划。   只是虽然钧昀铭提前知道了何沸会谋反,那个时候距离太后的寿宴开始已经很近了,根本容不得他入宫去告诉所有人防备何沸,再说,皇帝多疑,他心中也清楚,这样就算自己能化解何沸的谋反,那他也会被皇帝追查到底。   那他的野心,还有宏图楼那些班底,多半是要纸包不住火的。   所幸让宝环假装劫持了自己,自己却藏在霓裳坊中暗中打探。   “好了宝环,我知道,是你听说那个当时和你一起被派出去的宝珠真的劫持了二哥,还害的二哥的侧妃一尸两命,你才担心本王会怀疑你的。但是本王却真的不疑你,这些年,你为了本王,也算是殚精竭虑了。”   宝环脸上终于看到了一点儿笑模样:“对了王爷,这里,有宫中来的密报。”   ☆、第一四八章 两国邦交   第一四八章两国邦交   靖惠王眉毛挑了挑:“宫里来的密报?是什么人送来的?”   宝环摇了摇头:“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听那送信的人说,信的主人很多年前曾经受恩与王爷,这封信就算是能回报的绵薄之力了。”   “呈上来吧。”   宝环双手把那封信递了过去,靖惠王刚刚看一行,就变了脸色:“竟然真的是如此!”   宝环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王爷怎么了?这信上面写了什么东西?”   靖惠王折上了信纸,摇了摇头,并没有告诉宝环那封信上写了什么东西,只是叹了一口气:“大宣的二皇子秦王爷,应该现在还在乾祐帝都吧?”   宝环点头:“是的。大宣秦王爷原本预备着太后寿辰过后十日之内就走的,结果却没想到寿宴上发生了那档子事儿,乾祐和大宣的和谈,也因为何贼反叛的事儿搁置了下来,如今才算刚刚开始和谈,约莫着还要十日才能走吧?”   靖惠王摇了摇头:“那好,宝环,你替我去办两件事情。想尽一切办法联系上秦王,告诉他……我想,秦王爷是乐得承我这个情儿的。”   *   乾元宫里面,皇帝坐在主座上,因为今日曲锦衣刚刚生下了一个皇子,皇帝整个人也都是春风和煦,一点也看不出来十五日之前刚刚大战过一场的样子。   秦王陆城坐在下首,淡然一笑,接着起身朗声恭贺到:“恭喜乾祐陛下再添一子,乾祐陛下果真是否极泰来啊,小王觉得,陛下接连到来的一女一子,那就是乾祐重新回到正轨,万事欣欣向荣的预兆啊。”   一女一子,便是谦妃的三帝姬和曲锦衣的二皇子,这划算是结结实实说道了皇帝的心坎儿里面去了。   “陛下今日满面春风的样子,倒是让小王回忆起来小王的王妃给小王生下女儿的那一天了,小王也是紧张的不行,在产房外面直跺脚,就差冲进产房里面去了。小王的王妃也是足足折腾了一天才把孩子生下来。王妃在里面受苦受难的时候,小王就想着,恨不得把那孩子弄死了,王妃也就不用受这么大的罪了,可是孩子出生之后,小王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啊。”   皇帝心中有点打鼓,秦王爷来之前就听说,他是一个不爱说话的,怎么这一日话居然这么多,不过那些道听途说原本不当紧的,便也笑笑道:“秦王爷说的倒是实话,谁说男人家就得没有感情?怜子如何不丈夫!”   “看小王,光顾着跟陛下一起高兴了,竟然忘了正事儿。其实小王此番前来,还有几个目的,一来就是带着我父皇的诚意,向乾祐借十匹良种的汗血宝马,带回大宣去。陛下也知道,那南安国狼子野心,不仅屡次骚扰乾祐,就连我大宣与南安尚且几乎没有什么接壤,也难以幸免。只是大宣国小,又不是南安那样的游牧民族,根本不能抵御他们的游击。父皇这才想了,与乾祐结盟,一同夹击南安。既然结盟,我们大宣也不能拖乾祐的后腿不是?所以斗胆借十匹汗血宝马回去,也改良一下大宣长鬃马的水准,能更好的打击到南安。”   其实皇帝肯同意让陆城前来参加太后的寿宴,便是有心思和大宣结盟,两面夹击对抗南安了,如今内忧已经除掉了,再恢复个几年,便是打击外患最好的时机,正好大宣也有这个意思,此时不结盟,更待何时呢?   但是两国邦交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可能是那种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乾祐自然也不可能毫无因由的帮助大宣,哪怕两国邦交是皇帝所需要的。   皇帝面露难色:“秦王爷应该也知道,这汗血宝马,并不是我们乾祐本土的马种,而是一百多年前,前朝的一位猛将杀到了南安国的腹地偷出来的马种,后来又跟着我们大宣的青缨马改良,反倒比现在南安的汗血马更加的好了,但是汗血马产量极少,一年不过数百匹,在我们乾祐也很是珍贵的,这些都不用朕多说,秦王爷来之前,功课,想必是做足了的。”   这话里的意思,那就是,我不是不舍得这马,就要看你那什么东西来换了。   秦王陆城也不是个不识趣儿的人,自幼长在宫里的玲珑心窍,怎么会不懂皇帝是什么意思呢?   笑了笑道:“小王记得,贵国十五日之前何贼反叛,让一位靖惠王爷不知所踪,如果说,本王可以帮着陛下着道靖惠王爷,陛下觉得,这桩买卖,是不是……很划得来?而且,陛下,恕小王直言,小王这里呢,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但是小王现在已经答应帮助陛下寻找靖惠王,这就已经是小王表现出来的诚意了,若是我们两国的友好邦交真的成了,这则秘密,权当做礼物,熊给陛下,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听后也很是兴奋,毕竟他虽然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但是论年龄,还真没比秦王陆城大了多少,有些时候,两个年轻的人论策斗智,其实更是能让人愉悦的一件事情。   “既然秦王爷已经表现出来了诚意,朕又如何会不答应呢?”   *   丽景宫里面,曲锦衣靠在床头的引枕上,看着奶嬷嬷怀里抱着的眉目精致的二皇子,心中满满的都是感动。   “娘娘您看,二皇子殿下真的是如今陛下的子嗣中最漂亮的一个呢,从前都说大帝姬最漂亮,可奴婢觉着,二皇子生的比大帝姬还要好,也没枉费娘娘为了二皇子殿下吃了这么多苦头。”荷露站在一旁,低声跟曲锦衣说话,如今曲锦衣还是觉得,春暖再好,荷露也是她使惯了的人,便又把荷露从三等抬成了二等。   曲锦衣偏过头去:“荷露,今儿是允许宫女儿探视家属的日子吧,好像春暖她们都去了的?”   荷露叹了一口气:“是呀,春暖和花开,还有几个刚来丽景宫的小丫头,都去会见亲属去了,娘娘是没看见花开早上去的时候,那脸上笑得,能开出一朵花儿来,到底是最好的年纪啊。可惜奴婢现在都已经二十出头了,家里面也没什么人还在了。现在奴婢就想着,好好伺候娘娘,就够了。”   曲锦衣上下打量了一下荷露:“我记得,我崇敬七年当上常在的时候,就在在我身边,那时候你好像都已经十八了吧,办事儿什么的就很是沉稳,所以说这么多年,我都觉着,我真是没了你,我在这宫里头,也算是寸步难行了。如今五年过去了,你也应该二十三岁了,再有两年,也就该放出宫了。怎么,现在还没有心仪的人?现在就该开始留心了,好歹我现在也是德妃的位份,在宫里也还算有我说话儿的余地的,要是想给你指一个可心的,只要身份不是太高,应该还是不为难的。”   荷露一听这话刷的羞红了脸:“娘娘说什么呢,奴婢就想着,和娘娘一荣俱荣也就罢了,最好能一直伺候着娘娘才好呢,所以说奴婢不嫁人,奴婢就要一直伺候着娘娘。娘娘方才不还说了么,离了奴婢也觉得不行呢。”   “对了,花开已经回来了吧,怎么还是看不见春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二皇子在本宫身边这些丫鬟中,反倒是最黏着春暖。”   荷露微笑着点点头:“奴婢听花开说,她家里面只有一个兄长,可能她跟她兄长,虽然说常年见不着,见一见也就够了,说不上什么话儿,但是春暖好像是她娘和她弟弟妹妹都来了的,人多,难免嘱咐着多一点也是有的。娘娘也不用吃味儿,殿下跟谁亲,能亲得过娘娘呢,毕竟是娘娘亲生的啊,那二帝姬跟奴婢关系好些,娘娘莫不是也要跟奴婢吃飞醋了?”   “好啊,你的嘴真是越发的坏了。”曲锦衣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花开的声音:“娘娘,内务府总管董公公亲自来给娘娘送东西了呢。”   曲锦衣冷笑了一下,自己入冷宫的时候,和刚从冷宫出来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连一宫的人都养不活,冬天的时候烧的炭都能让春暖和花开弄成大花脸,那个时候就不见得内务府上门,如今她生下二皇子,又要晋了位份,眼见得越发的风生水起了,内务府的总管还亲自上门来了。   这样的捧高踩低,曲锦衣心里发自内心的鄙夷,但是又能如何呢?自己在这宫里面一天,内务府的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了。   仰脸儿笑了笑,朗声道:“内务府总管亲自大驾光临,我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还不快快请进来呢?”   得了曲锦衣的令,门外的花开把宫门钱开了一条缝儿:“董公公,娘娘说了让您进去呢,只是我们娘娘生二殿下的时候颇受了一些罪,如今又在月子里头,见不得风的,屋子里闷些,公公且忍一忍吧。”   ☆、第一四九章 荣极至斯   第一四九章荣极至斯   董公公是内务府的首领太监了,在这宫中,一个是干元宫的首领太监,那是一等一的有脸面的,接下来数,便是太后宫中的首领太监,除此之外,董公公就是最高的了,毕竟各宫的奉养,那都是内务府在管着,做到了这个位子上,虽没有明明白白的跟着哪个主子,但是心里面应该攀附谁,都是个明镜儿。   就像这会儿,董公公心里面也清楚,德妃当初落难的时候,内务府没少糟践她,现在德妃圣眷正浓,心里边那部舒服的气儿就撒到了内务府上,也是必然,说什么受不得风闷一些,其实就还是给他脸色罢了。   可是董公公只能脸上笑得更开心,德妃正是荣宠的时候,雷霆雨露都是恩,也就自己现在还是这么个身份,若是一般的小蹄子,德妃连脸色都懒得给呢。   “花开姑娘太客气了,咱家做奴才的,肯定是先紧着主子所需呢,哪有因为主子的需求觉着委屈了自个儿的道理?”   说着还望花开手中塞银子,平时董公公都只有接别的奴才银子的份儿,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毕竟先头儿得罪过德妃,花开也算得上德妃身边说得上话儿的人了,给她塞点银子,就指望着一会她在德妃跟前儿说两句好话。   花开掂了掂那装银子的小荷包的重量,满意的塞到袖子里面,用手指勾着藏了起来,脸上不露痕迹,笑道:“董公公就跟奴婢进来吧。”   董存星抖着手进了丽景宫,刚一塔进去,就跪在地上给曲锦衣请安:“奴才内务府首领太监董存星来给德妃娘娘请安了,娘娘金安。”   曲锦衣用手指撩了一下垂在脸上的发丝:“原来是内务府的董公公,只是董公公这话可慎言,虽然说陛下已经默许了本宫将要升到德妃的位份,但是毕竟本宫还没有行封德妃的大礼,也没有听太后训话,甚至连封德妃的礼服都还没送来呢,董公公这样一口一个德妃的,看得明白的,以为是董公公不知道规矩礼数,要是看的不明白的,指不定说本宫嚣张成什么样子呢?”   “是是是……”董存星磕头如捣蒜,现在曲锦衣说什么都是对的呀。   曲锦衣也不看在哪里捣蒜的董存星,只是端起小几上的温水又喝了一口:“本宫觉着,董公公如今能坐到内务府首领太监这个位子上,规矩礼数自然也是不差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董公公就不必磕了,回头出去了,人家还以为本宫还没升位份,就开始恃宠生骄,为难内务府公公了,这名声,也不大好听的。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贵嫔应该是什么供养来着?”   “是是是……”董存星点了点头:“启禀娘娘,这贵嫔的位份,应该是每个月安徽六安茶十二两,安徽天池茶六两,一共茶二十两。黄蜡羊油蜡白蜡加在一起一共一百五十根,其中上等黄蜡居多,黑炭夏日二十二斤,冬日二十八斤,红罗炭夏日五斤,冬日十斤。”   曲锦衣晃了晃脑袋:“本宫记得,也是如此,那吃食上面呢?本宫倒是记不大清楚了,还得劳董公公提点本宫一下。”   董存星额头上的汗更多了,茶蜡炭一类的,都是原样送到各个宫里去的,但是吃用的东西就不一样了。茶蜡炭这些东西不好克扣,当时曲锦衣并不得帝宠的时候,内务府倒是真的没少克扣丽景宫上下吃用的东西。   但是总不能不回答曲锦衣的话,只能硬着头皮开了口:“陈梗米四十升,猪肉两百二十斤,鸡鸭一共十二只,羊肉十五盘,新鲜的菜二百五十斤,白面七十斤,白糖七斤,香油七斤,豆腐五十斤,粉锅渣二十五斤,甜酱二十斤,醋七斤,茄子两百个,王瓜两百条……”   听到这里,曲锦衣又是抿唇一笑:“哦,是吗,本宫竟然不记得有这么多呢。本宫只记得当时本宫一天到头儿都看不到那新鲜蔬菜的影儿,更别说那两百二十斤猪肉了呢,本宫的饭菜里面,能有零零星星的肉沫子,就是好的了。”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都是奴才御下不严,让那些没颜色的贱蹄子克扣了娘娘的份例,今日奴才就是来上门赔罪来了,您看,奴才把这些都加倍给您补回来了,而且全是按照德妃娘娘的份例给的,娘娘若是吃用的完了,奴才还会差人给娘娘送过来,娘娘若是吃用不完,留着赏赏人,权当做是内务府孝敬娘娘的了。”一边说着,还一边两只手交叉着抽自己的巴掌,打的结结实实,不一会儿,两边脸颊都已经微微肿了起来。   曲锦衣本来也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再继续纠缠,皇宫里面的捧高踩低,她又不是不清楚了,既然董存星有心思重新和丽景宫打好关系,那又何必让一个内务府的首领太监下不来台呢?   摆了摆手:“本宫不过就是那么好奇一问,董公公何必这样子呢,花开,去煮一个鸡蛋,给董公公好好地揉一揉,这东西去肿的效用还是不错的。”   花开得了令:“是,娘娘。”   董存星这才罢了手:“启禀娘娘,奴才今日前来,还有一事,陛下吩咐咱们内务府给娘娘裁制的封德妃的礼服,今日已经完工了,奴才就给娘娘带了来,让娘娘试一下是否合身,陛下说了,二殿下满月那日是个好日子,选在那一日给娘娘行封德妃大礼。”   说着把那衣服成了上来,德妃位份再高,终究不是皇后那样的正妻,不能穿大红色,但是内务府也算得上是有心了,用银红色的蜀锦料子,捻金线滚边儿,捻银线秀出来的大丽花纹,在银红色的布料上胜放的妖娆。   花开正好拿了小厨房煮好的鸡蛋回来,看着那见封德妃的礼服,在一旁欣喜道:“娘娘您看,是您最喜欢的大丽花呢,被内务府绣的这么漂亮。”   董存星暗暗想到,果然塞了点银子给花开是没错儿的。   “既然娘娘喜欢,那娘娘就收下吧,娘娘什么时候身子爽利了,再试衣服不迟,就算衣服有什么不合身儿的,娘娘只管打发一个下人送回内务府,内务府必定在一日之内让娘娘满意。”   *   三月初四,是二殿下满月的日子,也是曲锦衣行封德妃大礼的日子,做了一个月的月子,曲锦衣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长了长毛了,一大早就让春暖她们烧了大桶大桶的洗澡水,把自己浸在里面,泡了半个时辰才肯出来,接着让春暖伺候着换上了那件银红色的吉服,又带上了四妃的头冠,插十六根白玉簪子,重的觉得整个人头都抬不起来。   接着太后身边的梓熙就过来了:“奴婢疯了太后旨意,接娘娘前去颐宁宫,行封德妃大礼。”   荷露忙给梓熙塞上装着满满的金锞子的荷包:“那就有劳梓熙姑娘了,姑娘一定要好生照看着我们娘娘,娘娘刚出月子里,身体还不是大好……”   梓熙眉眼弯弯的笑着,看了荷露一眼,又转过身来看曲锦衣:“德妃娘娘身边的丫头真称得上是千伶百俐了,一个二等的丫头都能这样关心着娘娘,也是娘娘的福分了。只是荷露姑娘应该是多虑了,娘娘当初入宫的时候,就是太后金口玉言封了常在,娘娘造化好,如今儿女双全,坐上了德妃的位置,太后眼瞧着,也是欣慰的,在宫中妃嫔里边儿,也就格外的疼爱德妃娘娘几分,怎么会舍得让德妃娘娘累着呢?娘娘您说,梓熙说的可是?”   “梓熙姑娘说的自然是对的,太后老人家对本宫的恩德,本宫没齿难忘。”曲锦衣也知道,太后派了梓熙前来,又想方设法说出了这样的话,未尝没有敲打她的意思,毕竟现在宫里面两个皇子,有生母的那一个,是她的二皇子,而大皇子却是养在太后身边的,太后此举,也是告诉她,大皇子居长,虽没了生母,也不能让她生出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梓熙点点头,还是温婉的笑着:“娘娘请吧,难得今日太后觉得身子骨也舒坦,想来是念着娘娘和二殿下的喜事儿,心中愉悦呢,心中一定是巴望着早一些见到娘娘的。”   到了颐宁宫,早就有教引嬷嬷站在那头,让她对着太后行封德妃的大礼了,梓熙代着太后读了封德妃的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曲氏门着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誉重椒闱,德光兰掖。可以垂裕,斯为通典。少而婉顺,长而贤明,行合礼经,言应图史。承戚里之华胄,升□□之峻秩,贵而不恃,谦而益光。以道饬躬,以和逮下。四德粲其兼备,六宫咨而是则。法度在已,靡资珩佩,躬俭化人,率先絺绤。今特封为德妃,协助贤妃唐氏理六宫事,钦此。德妃曲氏接旨……”   曲锦衣跪在地上,双手接过了那明黄色的圣旨,心中百感交集,入宫五年,她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只是自己的这颗心,和五年前初入宫廷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接下来就是磕头谢恩,聆听太后训话。   因着三月初四还是二皇子的满月宴,曲锦衣的封德妃大礼也没有太隆重,接过圣旨听过训导,便回了丽景宫,贤妃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曲锦衣刚回来不久,其他的妃嫔也来陆陆续续的庆贺了,带给二皇子的东西,不乏羊脂玉雕麒麟项圈一类的好东西,人人眼中都流露着钦羡的神色,不断上前说着恭维客套的话儿。   曲锦衣原本以为,戬祥夫人小产不过四十多天,应该是不会前来庆贺了的,却没想到有琴抒静还是搭着环佩的手过来了,没有送金银玉器一类,反倒是送了不少婴儿的小衣,只不过送上来的时候,那神色和语气却有一点伤感:“德妃娘娘是有厚福气的人,虽然像我一样也遭了难,但是却还是把殿下给生了下来,我就是福薄了,好容易上苍垂怜,赐给我了一个孩子,我还保不住它。这些小衣,还是我小产之前给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做的,只是如今却没有机会看到我的孩子穿上了,就想着拿来送给二殿下,德妃娘娘要是疑我,拿去丢了就是,我只是觉得,这衣服送了出去,总好过在我的拂柳宫发霉了,我看上一遍,便要哭上一场。”   看着小产之后一瞬间憔悴了许多的有琴抒静,曲锦衣心中也很是同情的,好歹有琴抒静也是太后的侄女儿,只可惜天不垂怜,也没能保住孩子,心中不忍:“来人,叫奶娘把二殿下抱过来,让戬祥夫人抱一抱吧。”   一个月大的二皇子被奶娘抱了过来,有琴抒静小心翼翼的抱起孩子,却没有想到,二皇子原本是被生人抱了,不管是谁都要哭的,但是却安安生生的在有琴抒静的怀抱中啃着手指,不哭也不闹。   后来的曲锦衣常想,有些事情,真的是早早就注定了的。   崇敬十二年的三月初四日,德妃曲氏,荣极至斯。   ☆、第一五零章 烫手山芋   第一五零章烫手山芋   晋封德妃之后的日子,曲锦衣过得还算是很惬意的。每日一清早起来,就去两个孩子的房间看一下她们,亲手喂给修竹两勺鸡蛋羹,又看看在悠车里面兀自睡得香甜的还没有取名字的小儿子,心里宽慰到不行,就仿佛这么多年以来做的一切都值了,若是以后的日子也能这样平和的度过下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看完了两个孩子,曲锦衣还会去看看自己种的大丽花,这些大丽花在她的悉心培育之下,开的也别有一番味道,就连有的时候皇帝来了,也会去花房站上一会儿,一边欣赏还一边赞叹,这大丽花在内务府的花房,只怕也开不了这么漂亮,果然这花还得是有真心喜爱她的人养着才是。   隔日里就有内务府的人又给送来些大丽花的花苗子:“娘娘您来看,这都是咱们内务府留出来的花苗子,只是咱们内务府的人都粗枝大叶的,那花儿养出来,反倒是被我们给白白糟蹋了,奴才心里边就想着,倒不如劳烦娘娘看顾这些花儿了,若是能让娘娘亲手栽种它们,也是这些花儿的福分不是。”   曲锦衣巧笑倩兮:“就你们这帮小蹄子,都是知道偷懒的,还说什么花儿的福分,本宫来照看这些花儿,是你们的福分才是。”   来人忙打哈哈:“是是是,是奴才的福分,只是不知道娘娘愿不愿意赏奴才这个恩典呢?”   “行了,那本宫就赏你这个恩典先,花苗子放到那边的温室中去吧。”   那人点了个头:“诶,娘娘若是觉得这些花苗子不够,尽管开口来要就是了,娘娘您想要多少,内务府就给您送来多少。”   整个一副唯德妃马首是瞻的做派,宫里面荣极一时的贤妃唐氏,反倒都让德妃的荣耀给比下去了几分。   就在德妃最荣耀的时候,另外一桩可以让她锦上添花的喜讯又传了出来,念嫔辛氏已经有了两多月的身孕了,太医诊脉的时候,觉得念嫔的肚子比寻常人一两个月时候的肚子要大上一些,便猜测念嫔这一胎,有可能是要双生。   德妃曲氏,念嫔辛氏,虽然不是一样的姓氏,但是谁人不知道,这两个人同样都是出自霓裳坊的姐妹两个呢,姐姐生的不是非常出众的,但是性情极得皇上喜欢,又为皇上生下了一儿一女,在宫中的地位兼职说得上是无可撼动。妹妹更称得上是真绝色,如今又怀了双生的皇嗣,只要孩子能顺顺当当的生下来,不论是男是女,一宫主位,也应当是跑不掉了的。   念嫔一入宫就能取得嫔位这样的位置在,自然是与姐姐德妃得宠十分不开关系的,而念嫔若是真的生下双生子,德妃的好处还能少了?毕竟当初念嫔也是因为入宫陪伴怀孕的姐姐,才被皇帝看上收入后宫的。   自从太后身体不大好开始,这宫里面的阴气一直就很重,再加上何沸谋反一事,让整个宫廷上下都是人心慌慌,虽然德妃曲锦衣也算得上是平安生下了孩子,但是生产的过程实在是太惊险,这喜悦的心思也就如鲠在喉一般,并没有大快人心,更兼谦妃留下来的那个皇三女,现在已经赐了名字叫做钧清菀的,出生的时候虽然带来了一场胜利,但是现在却瘦弱的像一只小病猫一样,虽然没生什么大病,但是胃口却一直不好,还没有半个月之后出生的弟弟二皇子身量更足,饶是养母,现在已经升任瑞贵嫔的严氏如何用心,那孩子就一直那样的瘦,似乎更像生母尹羡瓷一些。   这些事情皇帝一直在心里面堵着,却不肯说出来,但是难受是必然的,此次念嫔有孕,还是双生子,无疑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大的喜讯了,太后听到这样的消息,也是连着好几天满面红光,天天打发身边的梓熙前去看望,就希望念嫔真的能生下一对儿皇子出来才好,也好弥补了皇帝现在膝下只有两个皇子的缺憾。   确认喜脉之后的第三日,皇帝就亲自下旨,晋封念嫔为辛婕妤,养胎期间,因为德妃生产过两个孩子,是个有经验的,和辛婕妤又是一家人,所以让辛婕妤暂时住在德妃的丽景宫,一遍能让辛婕妤的孩子顺利出生。   这便是让曲锦衣照料自家妹子的意思了,只是曲锦衣接到这条旨意的时候,心却是一冷。   自从上次听过曲锦衣讲那一则故事,春暖便更得曲锦衣信任,也知道辛婕妤的真实身份,就应该是那个前朝的七公主才是,心中对自家主子更多了一点同情,现在看到曲锦衣接旨之后面色就不太好,忙出言劝慰道:“主子您是不是心理面不大痛快?那辛婕妤也真是的,自己的身份加在了娘娘身上不说,自己还入宫跟娘娘分宠,现在自己怀了双生的孩子,若是真的生下来两个男孩,岂不是要夺了娘娘的风头?也不知道圣上是怎样想的,居然还让辛婕妤到咱们丽景宫来安胎。娘娘您不如就回了圣上,现在二皇子刚出生,二帝姬的身体也不是那么好,两个孩子还小,不知道轻重,若是冲撞了辛婕妤,便不好了。”   却看到曲锦衣叹了一口气,转向春暖:“春暖,你觉得,皇上爱过本宫吗?”   春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娘娘怎么能说皇上不爱您呢?别的不说,娘娘,您当初入宫的身份可是要比贤妃娘娘差得远了,现在都能跟贤妃娘娘比肩了,若是皇上不爱您,怎么会让您当上德妃呢?还有娘娘您可以想想啊,当吃您生产二皇子的时候,那真是凶险到不行呢,当时那稳婆就出去问皇上,是要保娘娘,还是要保小皇子。奴婢听到这话的时候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了,若是皇上说保小皇子的话,那娘娘说不定就真的没命了呢。所以说娘娘,奴婢觉得,圣上还是深深爱着娘娘的。”   曲锦衣叹了一口气:“春暖你知道么,其实皇帝对本宫,那不是爱,只能算得上是宠,本宫现在算是看透了,其实皇上谁都不曾爱过,就连当年的俪忆夫人,皇帝都不曾真正的爱过啊,皇帝爱的只有他自己,还有这乾祐万里大好河山。”   春暖不解的挠了挠头:“娘娘何必要这么伤感呢?奴婢觉得,不管是宠,还是爱,至少现在圣上对娘娘的心,这宫里头是独一份儿的,就算现在辛婕妤有了身子,那孩子能不能顺顺当当生下来还不一定呢,就算孩子能生下来……当年的俪忆夫人,不也是一个例子么?何况现在皇上对娘娘真可谓是圣眷正浓,深信不疑呢?”   曲锦衣哼了一声:“深信不疑?春暖你错了,皇上谁都不相信的,他之所以给了我这样一道圣旨,其实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啊。”   “娘娘这话怎么讲呢?”   “当初云裳初初承宠的时候,皇帝就让云裳住在惠风宫,那目的,其实就是防着我,为了防止我们两个姐妹,当初勾连在一起,在后宫中势力独大,可是现在云裳怀了孩子,表面上是为了能让云裳顺利生产,本宫是她的姐姐,又是生过两个孩子的,自然是有很多经验的,也是肯多上一点心思的,你说对不对?”   春暖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是。”   “可如果本宫没能保住云裳的孩子呢?又或者云裳因为什么意外在生产的时候去世了呢?”曲锦衣反问。   春暖想都没有细想,脱口而出:“那可就是娘娘的责任啊,娘娘这样有经验都保不住辛婕妤的孩子的话,那别人就一定要想,娘娘是因为生怕辛婕妤生下双生子,妹妹威胁到姐姐的地位,才出手害了自己的妹妹,就算不说是娘娘出手害得辛婕妤,那娘娘也一定是对那下手之人默许了的,坐视不理而已。”   说完了一大段话,又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么多似乎是不太对劲,毕竟现在一切都还只是假设,吐了吐舌头,跪在地上请罪道:“娘娘恕罪,奴婢心直口快,一时之间失言了。”   曲锦衣把春暖从地上扶了起来:“你没有错,是本宫让你说的,而你说出来的,也是正常人心中的想法罢了。”   春暖眨了眨眼睛:“所以说奴婢才跟娘娘讲啊,这本来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娘娘为什么不把这烫手的山芋丢出去呢?留在自己身边,岂不是引火烧身?”   曲锦衣心中不忍,当初接云裳入宫,其实是为了怕自己有朝一日倒了,两个孩子没有个照应,才硬生生的拆散了云裳和靖惠王,现在云裳肚子里面的孩子,已经是靖惠王留给她最后的念想了,她不能这样残忍,但是这些话她并不打算告诉春暖:“若是本宫现在就丢了出去,你觉得那些流言蜚语就不会有了么,那些人照样还是会说,本宫善妒,连自己妹妹有孕这种天大的喜事都容不得,不是么?”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花开的禀报:“娘娘,辛婕妤小主已经到了。”   ☆、第一五一章 淳安驸马   第一五一章淳安驸马   曲锦衣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纵然皇帝心中依旧是对她存着怀疑忌惮的心思,但是她若想活下去,就要把这根刺种在心里,但是却不能任由她在心中生根发芽。   “让她进来吧,她如今是个双身子的,本宫总不能把她就晾在那里不是?快请进来,还有荷露,你去,倒上两杯温开水,加一点糖进去,辛婕妤如今怀着身孕,是不能喝茶水的,她从小就忍受不了那白开水的味道,加一点糖进去就是了。”曲锦衣有条不紊的差使着自己的人。   话音刚落,就听到另一个爽朗的女声传了进来:“娘娘对待婕妤可真是细致,到是让嫔妾觉得,若是能有一个姐姐,真的是世界上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说话的却不是辛云裳,而是恪嫔乐兰舒:“德妃娘娘不怪嫔妾不请自来吧,嫔妾也是在御花园遛弯儿的路上偶然碰到了辛婕妤,就想着娘娘宫里面新添了二皇子,如今辛婕妤又害了喜,一定是一个吉祥的地方,所以嫔妾前来凑凑运气呢,娘娘可不能太小气啊。”   曲锦衣拿着帕子掩面而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的性子,说起话来得理不饶人的,要是想想当初何才人对你的那副样子,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能忍到现在的。”   乐兰舒扁了扁嘴吧:“娘娘惯会取笑嫔妾的,这一点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可也是一点都没变呢。不过娘娘您想啊,嫔妾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巴,说不定就是当初在何才人手底下憋屈的久了,如今总算彻底的摆脱了何家,才越发的释放出来,牙尖嘴利了呢。”   何沸谋反事败,何凝妆如今也付了黄泉,乐兰舒当初是何凝妆身边的丫鬟,但幸在抽身及时,并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波折,反倒是宫里面现在忌讳何家的事情,轻易也没有谁提起来何家是乐兰舒的旧主了。   乐兰舒从更衣之位一步一步往上走,除了崇敬七年刚刚获得帝宠的那段日子之外,几乎也就没有得到皇帝太多的眷顾。毕竟何凝妆留在她身上的疤痕,那也是刻骨铭心的伤痛,药膏用了不知道多少,可是那疤痕终究是除不掉了。依靠在疤痕上面绘画青花瓷的纹样,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时间长了,皇帝也就倦了。如今,一年里能翻到乐兰舒的牌子,也就十几次而已。   但是在这个宫里面却没人敢小瞧乐兰舒,只因为她的路一直算是顺顺当当,从来不曾跌倒谷底,也不曾荣极一时,再加上乐兰舒比较会做人,宫里面的孩子见到她都愿意亲亲热热的喊一声恪母嫔,她因为不去争宠爱,对孩子们也就更加有耐心几分。就因为如此,皇帝和太后也都乐得去给这样一个平静无澜的女子一分尊重。   因为何茂年及时的转向了皇帝的阵营,所以在何沸倒了之后,何家并不是一个人都没有留下的。只是何茂年自己主动把何家的老宅子充了公,只留下自己的一处三进的院子。何家伺候的老人,大部分都跟着一同被发卖了,乐兰舒一家子却因为乐兰舒这位恪嫔,得以保全,留在何茂年在京郊的庄子上面当管事,毕竟一家子都是在何府伺候了一辈子,这样已经算是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乐兰舒用了太多去除疤痕的药膏,那些药里面多半都是含有麝香的,所以恪嫔乐兰舒再不能生育,都是宫里面的人心知肚明的事情,那些孩子都愿意和乐兰舒亲近,但是乐兰舒自己则更疼爱钧澹菊几分,毕竟在曲锦衣住在冷宫的那段时间,钧澹菊是养在乐兰舒那里的。   前段时间,因为曲锦衣要坐月子,钧澹菊一般也都是呆在丽景宫里面不出来,乐兰舒这次不请自来,只怕也是想念钧澹菊到不行,才借着这个借口过来看一眼罢了。已经被麝香糟蹋了的身体本来就不能再怀孕了,乐兰舒又怎么可能只是巴巴的沾着多子多福的福气呢?   尹羡瓷血崩身亡后,原来伺候她的海云和海蓝,就在这一次云裳怀孕晋位分的时候,被分到了她的身边,如今云裳搭着海云的手走了进来,腹部已经有一点微微的凸起了,人也胖了一点儿,但是脸上却是除不尽的哀愁。   锦衣知道她在想着什么,只是乐兰舒在这里,有很多话都是不能说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乐兰舒坐下之后,眼神就在若有似无的看着周围,没看到钧澹菊,有一点失望,说话也有一点没话找话的味道了:“娘娘您可听说了,宫里面都说,皇上要大行封赏这一次为了突破何贼谋反有功之人呢,只是不知道,这些赏赐都会落在哪些人头上,估计封氏是又要晋位了,毕竟她父亲可是封正华呢。”   曲锦衣笑了笑:“是啊,当初谁都没想到,封大人竟然会是皇上派到何贼身边的卧底,这样忍辱负重,现在一朝成功,真称得上是荣宠无限了。说道皇上的宠臣,那贤妃的弟弟岂不是也算是一个?少年英才,但是功夫却了得,不愧是唐大将军的后人。”   乐兰舒却摇了摇头:“不过嫔妾听说,皇上这次打算只封赏唐小将军,估计要赏一个侯爵之位什么的,还听说皇帝打算封号为霍呢?”   “为霍?”曲锦衣有一点诧异,但是想想也就释然了:“年少有为,勇冠三军,可不就是霍去病的写照么,如今用来说贤妃的弟弟,应该也是不为过的。到时霍侯这个名字听起来怪怪的,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娘娘听嫔妾说了,可不要觉得太奇怪,这主意竟然是淳安公主的驸马上的折子,皇上看了之后激动得很,连连称赞,古有霍去病,今有唐瑜晓,试将古今较,今朝人更高!淳安公主的驸马上这样一道折子,也不知道是怎样一回事。”   曲锦衣却很快明白了,淳安公主的驸马,可不就是方伯轩么?虽然皇上那头儿一直都没有定论,但是方家一直认为自己就是害死方芷芊的罪魁祸首,上一次羊脂玉镯子的事情,其实就是方伯轩在暗中操控着淳安公主去办的,把自己陷害到了冷宫里面去之后,也结结实实消停了一阵子。   只是自己如今从冷宫里面出来了不说,还又一次站在了权利的顶峰上,方家人自然不甘心。侯爵的封号,一般都是两个字的,霍侯这个名字,虽然不好听,但却是特殊的标志,又有皇帝亲自赞赏过,自然是身份更高。方伯轩上了这样一道折子,那就是卖了贤妃一个好,毕竟方芷芊的女儿,贤妃若是能记得清楚这个好,自然会对惜和帝姬更好了的,而且也抬高了惜和帝姬的身价。   如今宫里面三个帝姬,惜和帝姬和悯和帝姬钧清菀,都已经没有了生母,相比起恪和帝姬来说已经没有特别大的优势了,但是惜和帝姬又胜在养母为尊,家世底蕴深厚,还是长姐,若是真的比起来,可能也与恪和帝姬不相上下了。   两个帝姬之间的较量原本算不上什么的,可是关键就在于,惜和帝姬和恪和帝姬又不同于钧清菀,两个人都是有同母兄弟的,涉及到了皇子,那就是从龙之功的问题,方家此举,便是要挑衅曲锦衣,警告她不能让她的二皇子威胁到大皇子的地位了。   贤妃身边,只养了一个惜和帝姬,惜和又是楚平王的同母姐姐,淳安驸马上书建议霍候这个职位,说穿了,其实就是变相给楚平王增加当上太子的筹码。   只怕方家这只是一个开始,不把自己置之死地,他们又如何肯罢休呢?   想通到此,便开口道:“其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淳安驸马怎么着也是惜和帝姬的母舅,方家是惜和帝姬的外家,虽说现在惜和帝姬养在贤妃手里面,但血浓于水,方家怎么可能不为惜和帝姬打算呢?也就怨本宫是个没本事的,不能帮到修竹什么。”   上面那话,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这是德妃再给乐兰舒台阶下,故意提到恪和帝姬钧澹菊身上去。乐兰舒就像心事被人家看穿了一般,但是因为实在是想见一见钧澹菊,只能硬着头皮开了口:“娘娘何必妄自菲薄呢,外家再好,总好不过亲娘,娘娘自有娘娘的好处,恪和帝姬感恩都来不及呢。对了,恪和帝姬呢,嫔妾也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   乐兰舒终于把这话说了出来,曲锦衣心头反倒舒服了几分:“在她自己房间里呢,花开和荷露,你们两个带着恪嫔去帝姬的房间,再去小厨房弄点什么吃的,一定要是帝姬和恪嫔都爱吃的才好。”   乐兰舒感激的看向曲锦衣,毕竟自己能有今天,曲锦衣功不可没,当初曲锦衣人生低谷的时候,恪和帝姬养在她手上,现在交了回去,若是寻常的生母,定是严加看管,再不让女儿见养娘,没想到曲锦衣还能让她去见。   便跟着花开和荷露走了。   房间里面只剩下了曲锦衣和辛云裳两个人,云裳终于抑制不住了,呜呜的哭了出来:“长姊……你听说了么?大宣的秦王爷也动用了多方力量去查找他,但是到现在都还没有音信啊……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第一五二章 修竹告状   第一五二章修竹告状   云裳在曲锦衣的怀里抽噎的上气不接下气,曲锦衣紧紧地抱着她,心下也有戚戚然,其实这种心悬的感觉,她不也曾经有过么?那个时候方芷芊死了,她是那样心疼钧喻铮,生怕他就会就此借酒消愁下去,从此一蹶不振。   但是现在他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话才能安慰道云裳,只能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柔声劝道:“靖惠王吉人天相,自有天佑。一定可以没事的,相信我,一定可以没事的。倒是你,现在还怀着他的孩子,如果因为这哭坏了身子,让自己小产了,那真的就是得不偿失了。”   接着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语气也加重了一点儿:“云裳,别忘了,那是他留给你最后的纪念了。不管他能不能活着回来,即使今后你们有再见面的机会,你们都已经是叔嫂关系了,就像我和他的关系一样。如果你妄想着回到他身边,那么等待着我们的,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云裳被吓了一跳,连连点头:“长姊放心,我不会做那样的想头的,我现在就只盼着他能平安无事,我能顺顺当当的把孩子生下来,其余的那么多,我就不求了。只是我听说,何贼派到他身边的丫鬟,名字叫宝环?”   “是的,这是何沸自己说出来的,在平衍王身边的细作叫宝珠,这两个人是几乎同时被安□□两个王府的,距离现在也有很多年了,算起来应该是皇帝刚登基的时候,何沸也真是老早就有了这狼子野心了,只怕先帝去世之后,他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云裳听到真的是宝环,不仅吓了一跳,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啊,那可是铭极为信任的人,还曾经在她身边伺候过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细作啊?也只能默默祈祷宝环念在这么多年靖惠王对她的信任上,不要伤害他吧。   便在曲锦衣的安抚下沉沉的睡过去了。   因为现在风光无限,曲锦衣又不想让这种风头继续坐大下去,丽景宫里面又有一位辛婕妤在安胎,所以现在的丽景宫,几乎就是关起门来过日子。   只有几个相熟的,关系好一点的例如恪嫔乐兰舒会偶尔登门拜访一下,乐兰舒想看看恪和帝姬,曲锦衣也不阻拦,有些时候就连云裳都看不下去了,跟曲锦衣嘀咕了几句,曲锦衣也会不以为意的说:“逆境在我遭难的时候,修竹是养在恪嫔那里养了一阵子的。修竹跟恪嫔有几分感情,那证明那段日子恪嫔没有亏待了修竹,一个嫔的份例能有多少啊,恪嫔把修竹给我送回来的时候,养的珠圆玉润的,不消说也知道,恪嫔一定是省下自己的贴补了修竹。就单单这一点,我就得感谢恪嫔才是,哪有现在就不让修竹见恪嫔的道理?”   顿了顿,又道:“恪嫔这辈子,算是用药伤了身子,已经不能生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利用孩子来争宠的事情,多一个这样的人来疼爱修竹,也是好的。”   这话自然有人给传到恪嫔耳朵里面去,恪嫔听了,对曲锦衣的感激更深一分。   有意的收敛起来自己的锋芒,对于曲锦衣而言,比让她处处处心积虑去积攒锋芒要容易得多,只要平时按规矩晨昏定省,也很少去其他的地方走动,在跟内务府说了一声,这段时间她要照顾两个年纪尚幼的孩子,还要照顾怀孕的辛婕妤,怕给有心之人可乘之机,这段时间就不侍寝了,每日倒也过的悠闲自在。   倒是皇帝那头心里边泛起了不自在,曲锦衣怀孕的时候,皇帝尚且还能三天两头召唤她一次,倒也不为了做什么事情,只是安安静静地搂着她,就觉得还是挺满足的,现在二皇子出生了,她反倒自己差人跟彤史的人说不挂牌子了。   起初的几天,翻牌子的时候就随便翻一翻,有时候去看看戬祥夫人,有时候去贤妃宫里略坐一坐,翻得最多的还是现在已经当上了贵仪的封月心的牌子,毕竟封正华是在平叛中立了大功的,若是他的女儿还不能在后宫之中得宠一些的话,只怕也叫天下人寒心。   但是封月心本身的性子,就比早亡的妹妹封水落更加嚣张跋扈一些,如今封正华有功,封了个一等子爵,她就从原本一个四品官的女儿,一跃成为子爵的女儿了,立时觉着身价涨了不少,再加上帝宠优渥,走起路来都恨不能横着走了,封正华的正室夫人也进宫劝过几次,说如今封正华是有功之人,但是有功之人也会遭到猜忌,让封月心还是夹着尾巴做人才是。只是封月心一直恨着那正室夫人王氏逼死了自己的生母,又觉得这样面上有光的日子才过了几天,舍不得锦衣玉食,再去过以前在宫里那种略有点灰头土脸的日子,自然不会听。   王氏劝了几次,但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封月心又不肯听,也只能作罢了,所以三四月入宫了几次之后,整个五月都没见到王氏再递牌子请见。   但是这一切皇帝也是看在眼里的,他可以为了给封家这个恩典,多宠着封月心,不代表他就有多喜欢封月心,如果现在封水落还在的话,得到这些荣宠的人也不会是她。反之,封月心自从得的宠爱越来越多,也就越发的骄横,别的妃嫔不放在眼里不说,有的时候就连太后那边的请安,也时常找借口推诿不去了。   太后的颐宁宫,对这位得宠的封贵仪,也是颇有微词。   入了五月,天气就渐渐就暖和起来了,皇帝批完了一天要批阅的奏章,便想着起来走走,夏润生给皇帝披上了一件薄薄的披风:“皇上您可是要去御花园走一走?五月里最然日头大了许多,但是风还是硬的,皇上切莫着了凉才是。”   如今当首领太监的时间长了,也越发的老道了起来。   皇帝点了点头,任由夏润生给他系好了披风,想了想道:“五月里面,御花园里的花儿开的最好了,现在去走一走,也一扫胸中的烦闷之气。”   夏润生忙应是,招呼来了轿子,伺候着皇帝上了轿,自己在一旁跟着。   刚进了御花园,就远远看到一个年轻的妇人,做奶娘装扮的,抱着一个肉肉的团子站在紫薇花从中,听到孩子咯咯的笑声,但是因为距离太远,皇帝坐在轿子里面隔着帘子,也看不清这是自己的哪个孩子,但是就觉得心底一软,便道:“就停在这儿吧。”   夏润生高喝一声:“落辇--”   声音尖锐,惊动了紫薇花中的孩子,皇帝刚好走下轿子来,本以为孩子要哭起来了,没想到那孩子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明黄色,含含糊糊的叫道:“父皇抱抱,父皇抱抱……”   皇帝走进了,才看到那粉雕玉琢的团子,可不是德妃生下的二帝姬么,又听得那软软的声音叫着要父皇抱,顿时觉得心里面的柔软简直要化开了一样。   宋秋水看到是皇帝来了,感激抱着钧澹菊墩身请安:“二帝姬给皇上请安,奴婢给皇上请安。”   皇帝正被钧澹菊满满的感动着,只嗯了一声就叫起,又接过钧澹菊,仔细地看了看,几个月没有这样仔细的瞧见过了,这孩子又长高了不少,眉眼之间倒是长得更像他一点了,只有嘴巴还像极了曲锦衣。   是了,以前他去丽景宫看孩子的时候,一般都是曲锦衣抱着,他只在旁边坐着的,现在自己抱起来,感觉真的不一样了呢。   宋秋水忙在一旁道:“皇上容禀,帝姬最近长身子,体重也增加了不少,皇上还是把帝姬交给奴婢吧。帝姬乖,不要累到了陛下啊。”   钧澹菊点了点头,朝着皇帝道:“父皇,把女儿交给宋妈妈抱吧,宋妈妈可疼女儿了呢,方才还为了女儿当了封母妃的一巴掌,父皇,女儿不喜欢封母妃……”   如今封月心虽然晋位贵仪,但终究还不是贵嫔以上的一宫主位,按照乾祐的礼法,钧澹菊对于封月心的称呼,应该是封母嫔才是。   皇帝在看看宋秋水的脸,脸上果然微微肿起来了一点,心中不太愉快,便问钧澹菊:“修竹告诉父皇,是谁让你管封贵仪叫封母妃的?”   钧澹菊却呜呜哭了起来:“是封母妃让我管她叫封母妃的……宋妈妈说封母妃位分不够高,女儿应该叫她封母嫔,封母妃不高兴了,就打了宋妈妈……女儿不想让宋妈妈挨打,就叫她母妃了……可是父皇,女儿不想叫她母妃,女儿的母妃有自己的亲娘,也有贤妃娘娘都是很好的,也不想叫她母嫔,因为女儿也有恪母嫔那样很好的母嫔……”   小孩子一哭起来,说话就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但是皇帝还是听懂了。   听懂了,脸色也更加难看了,他本来是有意思要过一段日子给封月心晋位成贵嫔的,只是不想封月心现在就嚣张称这个样子,跟他的女儿也这样过不去了。   见鬼的祥贵嫔!   心里就觉得更加委屈了曲锦衣和钧澹菊,便出言安抚道:“好了好了,父皇的修竹不要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今日父皇就去丽景宫陪你和你母妃好不好?”   ☆、第一五三章 颐宁事发   第一五三章颐宁事发   一听到皇帝说要去丽景宫,钧澹菊便破涕为笑了:“那父皇可要说话算话啊,父皇都好久不来看女儿和母妃了。”   皇帝简直就是哭笑不得,明明是每次翻不到曲锦衣的牌子,结果现在在女儿的眼里,倒成了他不去丽景宫。   晌午过后,曲锦衣正在和辛云裳靠在丽景宫外边的秋千架子上晒太阳,曲锦衣看了看云裳的肚子,现在都五个月了,这肚子看着也真是大了不少。   云裳低头抚摸着自己隆起来的小腹,转头又看了一下锦衣:“长姊,我今后的寄托,就是这一胎肚子里面的孩子了。等到他们出世,我就学着长姊,关起门来,也不求着那点可怜巴巴的帝宠,只要我的孩子能够平安长大,便也够了。”   锦衣看了一眼云裳,嘴角牵起微微一笑,心中却觉得涩的发苦,她现在关起门来过日子,是因为觉得对皇帝的疑心和猜忌齿冷心冷,而云裳则不一样,她就从来没有爱过这个至高无上的上位者,她的心,都在那个王爷身上。   哪怕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财力权势,靖惠王都要比皇帝差上很多。   正想着,却冷不防看到花开跑了过来:“娘娘娘娘,小主小主,皇上抱着恪和帝姬来看娘娘和小主了呢。”   曲锦衣也是许久不见钧喻铮了,乍一听的皇帝来了,也是有一点愣,随后礼节周全的站起了身,又让海云扶着云裳起身,对云裳道:“皇上来看你了。”   云裳看了一眼曲锦衣,也是一脸的苦笑:“长姊又何必自欺欺人呢?这个丽景宫里面,皇上心中最惦记谁,长姊心中还是有数的,只是长姊心中觉得皇上还是不完全信任长姊,心中难过罢了,所以说干脆都不愿意去承认。”   云裳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夏润生高唱的声音:“皇上驾到--”   接着就看到钧澹菊迈着两条小腿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咯咯咯的笑:“母妃,父皇终于肯来看修竹了,父皇不是不要修竹了呢。”   一听这话,本来脸上带着一点喜悦的皇帝,脸色又微微的晴转多云了,等着曲锦衣和辛云裳规规矩矩的请完安,叫了起,便不太高兴的道:“方才修竹说,朕不是不要她了,难道你平时是这样跟修竹说的?就说朕是不要她了?朕在你心中就是这等不顾及女儿的父亲?”   一串儿质问下来,简直就像是连珠炮一样。   曲锦衣心中却有一点叫苦连篇,她是躲着皇帝,这不假,她承认,可她真的没有跟修竹说过什么父皇不要她的话来,从心而论,她虽然不太敢相信皇帝在爱情上面对女子给予的信任了,不过皇帝对于几个儿女,还算得上是很疼爱的,除了长得跟方芷芊越来越像的大皇子。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自从她生下了二皇子之后,皇帝看完了二皇子,多半也会去太后宫中,看一看大皇子,原先是太后千方百计的绕着圈子让皇帝去看,皇帝也是一副“朕自岿然不动”的模样,现在皇帝能主动去看大皇子,太后心中也欣慰了不少,病情也比之前好多了。   皇帝每次在颐宁宫看大皇子的时间,也并不算长,但是总算是迈出了这一步,阖宫上下也都不敢说,这样的一步意味着什么?   是大皇子重新开始得宠?还是俪忆夫人方芷芊正在慢慢被皇帝淡忘?   所以基于这样的情况,修竹也是跟皇帝亲近,曲锦衣便是越高兴的。乾祐的公主,除了少数的特别得到皇帝宠爱的,能够不用远嫁,诸如淳安公主,大多数还是要远嫁和亲的,好一点的,可能嫁娶了大宣这样的地方,虽然经济发展水平可能比乾祐略差上了一点,但是起码跟乾祐算得上是友邦,嫁到那里去,也不会受什么气,但是运气差一点的,可能就是要去南安,用自己的青春和美貌,换取短短几十年甚至只有十几年的和平,何其不幸?   所以曲锦衣最大的愿望是,修竹可以成为得到皇帝宠爱的那个女儿,怎么又会对她说那样的话?   微微别开皇帝咄咄逼人的目光:“皇上您错怪臣妾了,皇上您有日子不过来看臣妾,修竹年纪小,有的时候想父皇想的要紧了,臣妾又怕皇上事务繁忙,修竹去了势必是要捣乱的,也不让修竹出去看您,至于修竹口中说的父皇不要她,却真的不是臣妾口中说出来的,可能是修竹实在太过想念,一时口不择言了吧,若是修竹让皇上生气了,臣妾代修竹向皇上赔罪。”   说着微微屈膝,行赔罪礼。   皇帝脸上不悦的神色更明显了,话却不想刚才连珠炮似的:“锦衣,你变了,你在躲着朕。”   这样的场景,就连云裳都有点儿看不下去了,悄悄拉扯了一下曲锦衣的衣襟,低低咳嗽了一声。   这样的小动作自然套不过皇帝的眼睛,皇帝却没有生气,只是平静无波的说了一句:“辛婕妤现在怀着双生子,如今月份大了,自是辛苦,太阳晒得也差不多了,辛婕妤的丫头,你就扶着你们主子进屋里去好生歇着吧。”   这边是变相的逐客令,意思就是,朕在这和朕的德妃你的姐姐冷战呢,你一个朕目前的宠妃还是德妃的妹妹,你来凑什么热闹?   海云从前在谦妃身边伺候,谦妃跟皇帝的感情一直都是淡淡的,从来也没见到过皇帝开心的不行,也没有见过皇帝这样黑脸,着实是被这种阵仗吓了一跳,纵然云裳有心想在这看着点锦衣,生怕她脑子一热说出什么不太对劲的话来,但是还是被海云急匆匆的给搀走了。   看着云裳走远了,皇帝又伸出手去,掰过锦衣别扭过去的下巴,低声开口道:“告诉朕,你为什么躲着朕。”   云裳这个五百瓦的电灯泡被赶走了,可是皇帝却忘了,钧澹菊这个两千五百瓦的电灯泡却还没走,钧澹菊不过是个还不大的孩子,怎么都没办法想明白,她好不容易把父皇叫过来看她和母妃了,怎么父皇一来,就朝着母妃发了好大的脾气呢?而且从前她一直觉得父皇是很儒雅的……没想到……父皇居然会掰母妃的下巴。   皇帝的慈父形象瞬间在钧澹菊的心中崩塌了,钧澹菊哇哇大哭起来:“父皇不要生母妃的气……父皇不要生母妃的气……母妃没有对儿臣说父皇不要母妃……是儿臣自己……不不不……是封母嫔对儿臣这样说的……封母嫔说父皇只喜欢垂杨宫里面的大姐姐飞絮,不喜欢修竹了……”   飞絮是惜和帝姬钧沁莹的小字,虽然也一样有意境,但是一直到后来,曲锦衣都觉得,皇帝再没有一位公主的小字,比修竹更有意境了。   钧澹菊其实是跟父皇母妃都撒谎了的。   父皇不要她这种事情,纯粹是小孩子太久见不到父皇,自己凭空臆造出来的,可是话已经出口,又不想主动承担责任,姑且丢给那个不太友好的封母嫔背黑锅吧,钧澹菊还是很聪明的,至少有一点她没有猜错,这个时候无论封月心怎么辩解,皇帝心中的天平都还是偏向她的。   不过此时皇帝还真的已经不再纠结“父皇不要修竹”这件事情是谁说的了,只冷冷的看了一眼钧澹菊,马上又变得慈父道:“修竹,你先回去,父皇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和母妃生气。”   曲锦衣心中有一点难过,修竹是什么样的孩子她很清楚,只怕是小小年纪,脑子比她还要聪明几分,刚才修竹说的那些话,或许真的有封月心说的成分,但是修竹绝对是添油加醋了的,看着修竹小小年纪就要这样动心思去讨得父皇的喜爱,曲锦衣有几分放心,又有几分心酸。   想过了这些,曲锦衣微微动了一下脖子挣脱了皇帝的手,但是这次却不再别过头去:“皇上,您说臣妾躲着您,可是却为什么都不肯听一听,臣妾有什么委屈呢?臣妾现在不再是晴贵人,也不是晴嫔,而是贵在正一品的德妃,贤妃娘娘是后宫一品妃子的典范,从来不去争宠,多为后宫中人称道,臣妾如今就想学着,照猫画虎,也能当一个合格一些的一品妃子。”   顿了顿,又道:“何况皇上您不要忘了,臣妾的妹妹可还怀着身孕呢,若是皇上还像以往那样给臣妾那么多的荣宠,别的姐妹看到了,是不是要吃心呢?会不会暗中加害妹妹,臣妾又如何得知呢?皇上的宠爱和妹妹的平安,臣妾,宁愿选择后者。”   最后那些话倒是真真的把委屈给说出来了。   皇帝被曲锦衣说的也有一点心酸,刚想开口说什么,就看到夏润生慌慌张张的来报:“启禀皇上,唐大将军派人去颐宁宫,带走了太后身边的典月姑姑。”   ☆、第一五四章 典月姑姑   第一五四章典月姑姑   夏润生来禀报的慌慌张张,皇帝却很是惊讶:“典月姑姑?”   但是曲锦衣的心中却蓦地一凉,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到了,面上却佯装镇定:“唐大将军虽然现在也领着宫廷侍卫局的首领将军一职,但是大多数都是在带着新的侍卫,怎么这会子倒是有空闲,去颐宁宫抓人来了?”   皇帝顾不得在丽景宫继续逗留下去,只让夏润生急急地带着自己去颐宁宫,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临走之前还丢下一句:“德妃也去,夏润生,你去垂杨宫传话,让贤妃也过去。”   曲锦衣本想呆在丽景宫安排一下接下来有可能面对的事情,结果皇帝这一句话却断绝了她这样的机会,只能搭着荷露和春暖的手前去颐宁宫。   颐宁宫里面,唐璟琼只带了四五个侍卫,却看见典月双手反剪被绑在那里,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反抗之色,仿佛早就有预感一样,但是看到皇帝出现之后,脸上的神色却莫名的慌张了一下。   因为动静太大,怕让太后龙体不愈,唐将军早早的就联系了有琴梓熙,让她尽可能的支走太后,至少不要让太后在侍卫进行抓人的时候出现在颐宁宫,因此太后现在还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还被有琴梓熙拉着赏花呢。   典月抬头看了看皇帝身后的人,半晌,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皇帝看着被捆绑起来,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的典月,叹了一口气,对着唐璟琼道:“典月也是母后身边伺候着的老人了,唐大将军今日甚至都没有向朕说明了一下,就提前去拿了人,这算是什么意思呢?起码也要让朕知道,典月这是犯了什么样的罪。”   唐璟琼满脸正色,不卑不亢:“启禀皇上,如果微臣告诉您,她不是典月,皇上您会不会很惊讶?”   不仅皇帝吓了一跳,就连闻讯赶来的唐贤妃,也吓了一跳,她虽然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手中也掌握着一些事情,但是还真的不能相信,这个典月是假的。   皇帝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典月姑姑,你在我母后身边伺候,已经很多年了。这么多年,你也算是很得母后欢心之人,朕今日看你被唐大将军派人抓了起来,也很是惊讶。但是朕清楚唐璟琼的为人,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是不会带人来抓人的。就算是如此,朕也还是想给你一个体面,不如你亲口告诉朕,你到底是什么人。”   典月干咳了两声,声音里面透露出来的,竟然不再是往常那种太后身边的红人遇到什么事情都处变不惊的声音,而是有几分嘶哑在里面:“皇上,说与不说,又有什么不同么?说了,无非是晚一点死,不说,是不是反倒能早一点解脱了呢?”   唐璟琼看着干咳的典月,对着皇帝低低的说道:“皇上,典月,得了肺病,估计也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的,她现在的心态,无异于是寻死,还是微臣将一切说给皇上听吧。”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唐璟琼开口。   唐璟琼犹豫了一下:“皇上,典月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前朝废帝皇后大小身边伺候着的丫头红线,红线在前朝废帝皇后入宫之后就留在了太后身边,当时太后还是丞相夫人。在殷国正式宣告覆灭之前,红线因为得了病离奇的死去了,其实那个时候红线并没有死,而是暗中找到了这个典月,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和典月换了身份,后来又在先帝入宫之后成为了在太后身边贴身伺候的人,直到现在。”   红线这个人,钧喻铮是知道的,毕竟他的人生,还有那么多年是在丞相府度过的,从他记事儿开始,红线就一直在他母亲身边伺候,对他也是百般照顾,甚至还替他挡了不少来自于庆太嫔的刁难,以至于当时听说红线暴毙的时候,他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却没有想到红线一直没有死。   不由得感概造化弄人。   唐璟琼接着说道:“皇上,这次之所以要抓典月,是因为微臣在办差的时候发现的,典月曾经多次假扮成一个名字叫做红芽的人,去为何家送去何才人的书信,这一点是何家原来的家奴招供出来的,微臣进一步查下去的时候发现这个红芽所有的行动时间,包括家奴所描述的说话做事的语气风格,都完全和典月姑姑相符。至于红线这个身份,则是因为微臣提前掌控了真的典月的妹妹敛月,敛月招认出来的。”   皇帝心中暗暗纳罕,难怪封正华曾经跟他说,宫中有人,帮着何凝妆,对何家谋反的事情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但是却因为那人行踪隐蔽,何沸也没有存了让他知道的心思,所以这人的身份,一直无从打探。   现在一连上唐璟琼的话,一切都接上了。   就在整个颐宁宫外殿都陷入了一片寂静,班上都没有人说话的时候,太后直直的从门外走了进来,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典月,又看了看皇帝:“好啊,你们一个两个,都想瞒着哀家不成?你们以为你们告诉梓熙使的那些小动作,要支开哀家,哀家就真的能任你们支开么?这么大的事情,哀家是后宫之主,居然要瞒着哀家!”   说完了,又开始一阵剧烈的咳嗽,捂着嘴巴的手帕上,赫然出现了触目心惊的红色血丝。   唐璟琼慌忙跪在地上,因为山上还穿着铠甲,所以跪在地上的时候铠甲摩擦发出了剧烈的擦擦声,但是唐璟琼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低着头道:“太后容禀,微臣也实在是担心太后凤体,若是太后要降罪,微臣愿意自己领罚。”   却看到一旁本来什么话都不说的典月突然哈哈大笑着的开了口:“是啊,后宫之主!哈哈哈哈……好一个后宫之主!”   也不等着其他人有什么反应,就继续开口道:“是啊,我竟然忘了,有琴家是代代出后宫之主的,前朝往上数,多少位皇后姓氏是有琴?可就是因为有琴家在那一辈没什么突出的女孩子,为了巩固住有琴舞安和那个病秧子的地位,太后您竟然能想出来把小姐选中做太子妃的想法!哈哈,只怕是先帝爷对小姐好,您早就看不过去了吧,这样一来巩固了有琴家的地位,给太子娶了一个有后台的太子妃,而来,小姐成了太子妃,轻易就不能出宫了,更不能跟先帝有什么太多的纠葛了,这就是您当时的如意算盘吧?”   红线的话里面,还用着太子,太子妃,小姐等字眼,可是间或有夹杂了先帝,不过在场的人还是都听得差不多明白,太后也不犹疑的点了点头:“所有人都说先帝是一个可以乾刚独断的人,但是却不知道,他在面对钧晚冰的时候却永远狠不下心来,若哀家不去跟姐姐说,让钧晚冰入宫当太子妃,只怕钧家早晚都会毁在先帝对钧晚冰的优柔寡断上面。”   红线的眼睛里面满是潮红,似乎是竭力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哈哈,为了大局着想,这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一个借口了,小姐也是一门心思都在为钧家好,所以临入宫的时候,还把奴婢留在了钧家,本来指望着在先帝跟前伺候,太后您却想方设法把奴婢弄到了您身边去。这么多年,奴婢要不是看在先帝爱重你的份儿上,早都巴不得你死一百次了!”   皇帝心中也是一凛,原本想着太后身边有这样一个得用的人,是千般万般放心的,却不想红线是一个一直存了这样心思的人:“典月姑姑,母后这么多年,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倒是也没亏待了你。宫中这么多人,十年来,除了主子之外,一直能并称的便是你和魏临渊两个人,想来这十年你的日子过得也不差,哪个小宫女若是想要有出息,还不是要奉承一下典月姑姑?你的日子只怕是比朕后宫的一些位分低的娘子常在都要舒坦。”   “锦衣玉食又有何用?如果当初太后没有把我们小姐送到宫中做太子妃,也就不会逼死小姐了。小姐这一辈子好生不值得,就连死了,奴婢都不知道她葬在了哪里,以后的人看到的小姐,永远是殷国废帝皇后!小姐待我好,这恩德我记一辈子,所以我一辈子都和你不共戴天!想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吗?您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当年是谁害死俪忆夫人的吗,是我,那粥里面的薏根粉都是我掺进去的,还有啊,和贵嫔和她肚子里面孩子的死,其实也是我的手笔,是我在给和贵嫔梳妆的时候,用上了含有麝香的香粉,还把香粉送给了她,因为我是太后身边的有脸面的姑姑,和贵嫔根本不会怀疑。哦,对了,还有贤妃娘娘,你当真以为当时害死你肚子里面孩子,而且让你终生不育的人,就是那个倒霉的邢常在吗?哈哈哈哈,那你就太天真了,我伺候过那么多怀孕的人,你怀孕刚刚有所表现出来就被我观察到了,既然你怀的是我恨一辈子的人的孙子,我怎么能放过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什么比听到自己的孙子一个一个都是被自己使唤了那么多年的宫女害死,而那个宫女做着一切都是为了复仇更为痛苦的事情呢?太后心中猛地一搅,一口鲜血噗的吐了出来。   整个颐宁宫乱作一团。   “太医呢?快去交贾训全!”   ☆、第一五五章 病入膏肓   第一五五章病入膏肓   虽然说自从崇敬十一年的冬天开始,太后的身体就一直不爽利,尝尝卧病在床,汤药不离口,但是因为有太医院的妙手神医在,还有各种名贵的药材吊着,只是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萎顿了一些,头发也开始慢慢花白,但是却还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   却不想突然之间就经受了这样大的刺激,一下子一口鲜血涌了出来,整个脸色都迅速地变得苍白,有琴梓熙搀扶着太后,突然觉得怀中的这个整个乾祐最至高无上的女人,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软弱。   贾训全很快就赶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很多太医院其他的医术很是精湛的太医,太后被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抬着平躺在了太后凤榻上,贾训全隔着白帕子探上了太后的手腕,顿时觉得心下大惊。   赶紧起身问有琴梓熙:“太后娘娘是不是方才遭受了什么很大的刺激?微臣记得两日前微臣来给太后请平安脉的时候,太后娘娘的脉象虽然不像从前那样起伏有力,但是已经渐渐平稳了下来,当时微臣还对梓熙姑娘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让太后娘娘静养,万万不可以再为前朝后宫诸事劳心费力了的,怎么如今只过了两日,太后娘娘又成了这般光景?”   正巧皇帝从外面走进太后躺卧这的那间宫室,听到了贾训全这番话,忙问:“这般光景,究竟是什么光景?”   贾训全看了皇帝一眼,如今前朝的事情尚未完全平息,后宫之主又这样,有心隐瞒实情,但是只怕若是太后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第一个脱不开干系的就是他贾训全,仔细斟酌了一下,只能据实回禀:“启奏陛下,太后娘娘现在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微臣为太后娘娘把脉,发现太后娘娘的脉象也很是凌乱,颇有一种急火攻心导致的错综复杂之感。加上太后娘娘已经卧病数月之久,只怕这一次受刺激,对太后娘娘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说完上面的话,又叹了一口气,拱手对皇帝道:“陛下,有一件事情,微臣一直奉太后之命对陛下有所隐瞒,如今太后娘娘的身体一日比一日更差,微臣觉得,不能再向陛下隐瞒了。若是陛下觉得要降罪于微臣,臣,甘愿领罚。”   皇帝本来想继续问一下太后的病情,却没有想到贾训全会自己主动坦白一桩隐瞒已久的陈年旧事,又听说是疯了太后的命令隐瞒的,就算是有心因为贾训全的瞒报而动怒,但是还是决定先听一听究竟是什么事情。   “陛下应该知道,自从陛下登基,太后娘娘从皇后变成了太后之后,微臣就一直是太后钦点了的专门为她老人家看诊的太医。陛下从来不疑惑,亦觉得这是微臣医术高明,就算专门伺候太后娘娘一人,也是应当。”   皇帝点了点头:“贾太医是太医院院正,祖祖辈辈都是本草世家,先祖也不乏有许多供职于前朝有名望的太医,专职太后,贾太医当得。”   贾训全能得到皇帝的赞许,心中还是很得意的,但是此时的不容乐观的情况却让他的喜悦也被压抑在了心头,只能面无表情地道:“陛下有所不知的是,其实当初先帝爷驾崩之后,太后娘娘因为忧伤过度,身体已经出现了亏空和损耗,偶尔会出现咳血的现象,盗汗和失眠的症状则是时有发生的。只是当时微臣把这些情况跟太后娘娘言明了之后,太后娘娘却对微臣说,陛下年龄还小,外有与殷国有关系的遗老旧臣环伺,内有皇室中人虎视眈眈,就陛下是先帝名正言顺立了的太子,位置也有可能坐不稳当,如果当时就传出来太后凤体抱恙的话,国主年幼,外面的那些强敌定是要蠢蠢欲动了。”   皇帝的手紧紧地在袖口里面攥成了拳头:“说下去。”   “太后就让微臣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对外只说是偶感风寒,休息几日便好。但是微臣开出的一直是两则药方,一则药方是挂在太医院存档的,一则都是留在颐宁宫,为太后调理身体之用的。这些年微臣一直专门负责调理太后的身体,也是怕当年的事情穿了帮。只不过太后的病情就是微臣一直在暗中调理,加上前朝后宫纷扰不断,太后亦是不能静心养病,后来为了能让失去了生母的楚平王殿下安然长大,太后又决定亲自抚养……”   说了这么多用来做铺垫的话,贾训全终于狠下心来说最后的那一句了:“陛下,如今太后积压了十几年的沉疴,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程度,若是没有受到任何的刺激,仔细地将养着,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再用上好的药材,只怕还是有几年续命的,但是如今看来,太后娘娘……只……只怕是大限将至啊……”   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都已经很是颤抖。   却看到皇帝原本因为暴怒而变得通红的双眼渐渐地湿润了,脸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狰狞,取而代之的反倒是心痛:“母后……”   床榻上的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用尽力气似乎也不能把双眼全部睁开,只能眯缝着,嘴唇翕合了一下:“铮儿……”   皇帝听到这一声呼唤,赶忙凑到窗前去:“母后,儿子在的,儿子就在您身边,您看着儿子,您可不能离开儿子啊……”   太后有琴墨安,从锦被中间伸出一只枯槁的手,颤颤巍巍的从皇帝的衣襟一路蜿蜒向上,最后抚上了皇帝的面庞。   看着当初刚刚登基为帝的儿子,从那个时候的稚气未脱,办事莽撞,已经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能够执掌一个天下的硬朗的君王,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的,哽咽着开了口:“皇帝,你如今,也长大了。”   皇帝把太后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双手中间:“是啊,母后,儿子长大了,儿子登基以来,把父皇留下来的陈弊一一革除,培养了自己心腹的文臣武将,唐家父子一门战将,替儿子扫平了南安国频繁的侵扰,让他们只敢在边疆少少的抢掠,而不再像前朝时候,大举进犯。儿子还把何沸这个贼心不死的老贼给一举铲除了,也算得上是无愧对于父皇了。”   太后剧烈的咳嗽着,脸上却挤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是啊,哀家看着皇帝一步一步成长到今天,终于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君王,哀家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想当年先帝去世的时候,你还那么小,哀家一路扶持着你,如今,也累了。”   钧喻铮的心猛地抽紧:“母后,您怎么能现在就走呢?绵谊从小就没有了生母,自打出生就是养在您身边,若是离了您,您让绵谊该怎么活?且不说绵谊,如今儿子已经有了三女两子,这些孙儿都渴望着能在您身边承欢,好好的孝顺您,您怎么能说出累了这样的话呢。”   太后却不在对着皇帝的目光,而是在皇帝身边搜寻着,半晌,没有看到别的人,低声唤道:“皇上,唐贤妃,来了吗?”   唐瑾知奉着太后的意思走进了内室,看到病床上仿佛一夕之间眼窝就深深奥陷下去的太后,又看了看满面愁容的皇帝,一时之间也哽咽了,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请安:“臣妾贤妃唐氏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长吁了一口气:“起来吧,哀家如今都已经是这般光景了,还有什么万福金安可以言的呢?倒是唐贤妃,哀家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哀家要说的话,都是悄悄话,皇帝就先出去吧……放心,哀家还能挺个一时半刻……”   看着太后肃穆的神情,钧喻铮原本不想离开,却还是屈从到外面去等候,看着皇帝的身影走远了,太后才开了口:“瑾丫头,这么多年,你心里面,是不是还一直在怨怼着哀家啊……”   唐瑾知一愣,瑾丫头这个词,不是第一次从太后嘴里说出来,不过当时太后还是皇后,而她只是养在宫中的功臣之女,自从皇帝登基,她入选后宫成为天子妃嫔之后,太后对她的称呼,就永远是她的品级,或是唐氏了。   顿了顿:“臣妾怎么敢怨怼太后呢?”   “不敢怨怼,不代表心里对哀家就真的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埋怨,当年你年龄还那么小,就因为你父亲是功臣,你就要被哀家接到宫里,养在身边,隔绝了和母弟的亲情之乐。再后来,是哀家一手促成你入宫为妃这件事请,皇帝虽然很尊重你,但是你还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能算是被皇帝宠爱的女子,这些事情,如果当初哀家没有让你入宫,或许,都不会发生。”   唐瑾知的的确确想过这些,如果她没有入宫,那么一切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只是人生,从来都没有如果。   ☆、第一五六章 太后宾天 第一五六章太后宾天      但是看着凤榻之上面容枯槁的老人,唐瑾知的心中却又有那么一点点不忍心。实话说,虽然这个老者当初做的那个决定,让她的一辈子都不能再有自己做主争取幸福的机会,但是若不是这样,唐家在后宫也就没有人扶持。      就像现在,皇帝虽然不爱她,但是尊重她,后宫不能干政,但是皇帝在遇到一部分事情的时候也会和她讨论一二,后宫中没有皇后,她的地位就是独一份的,唐大将军在外面也颇受尊重,虽然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但是惜和帝姬却视她如亲母,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太后,您不要多想了,现在您好好养病才是要紧的事情,皇上和臣妾都盼着太后早日康复起来,太后凤体安康,是社稷之福,是黎民百姓之福。”      太后满是皱纹的脸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但是咳嗽却越来越重,有琴梓熙站在一边细心地替太后擦去嘴角的痰渍:“哀家还记得你当时刚入宫的样子。你的父亲起于微末,在先帝登上大宝的时候几乎是一步登天,晋升速度之快前所未有。哀家当时一起召进宫的女孩子,有静儿,还有何氏,还有好几个后来选秀的时候我都没让她们入宫。那个时候你的父亲在她们的父亲中间是根基最不稳的,那几个还有何氏,她们就合起伙儿来嘲笑你,说你是个飞上枝头的山鸡,你还记得吗?”      刚才在外殿的时候,贾训全就低低嘱咐过了,太后到了现在这般光景,若是神智还是清明的,那就是回光返照,只怕是真的距离宾天不远了,唐瑾知看着太后这样神智清明的回忆以前的事情,嘴角还牵着笑,自己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臣妾记得呢,那个时候就是何氏叫的最凶,其他的姑娘都知道何家位高权重,纷纷附和何氏罢了,她们也没有坏心的,臣妾确实是飞上枝头的山鸡,她们说的也没错。若不是臣妾的父亲得蒙先帝赏识,臣妾可能现在也就是一个农妇而已,哪有可能是唐贤妃呢?”      太后叹了一口气,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那个时候典月告诉我她们在前殿嘲笑你的事情,我却装作不知道,只在后面看你是什么反应。你却没和她们争吵起来,只是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从家中带来的书。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女子将来必成大器,若是给铮儿选太子妃,就一定要选这样的人。”      唐瑾知从有琴梓熙手上接过一条干净的帕子,替太后擦了一把脸:“臣妾何德何能,能得到太后这样高的赞许。”      “可是后来,先帝去的太早了,铮儿那个时候还小。从先帝驾崩的那一天起,哀家就断了让你做皇后的念头。少主年幼,若是皇后母家的势力太强大,势必要反的。就算哀家知道唐大人的品格,可是哀家不能担保,唐大人的品格有一日会不会变……哀家不敢赌,也不能赌啊……”      唐瑾知面上平静无澜,心中也没有泛起多大的涟漪,这么多年的宫廷生活,她的心比以往更平静了:“臣妾心中明白,若不是太后这么多年的抬爱,臣妾在这个后宫之中也不能站稳脚跟,更不能抚养惜和帝姬,得一个依靠。”      太后让唐瑾知在凤榻边坐下:“哀家心中也清楚,哀家快不行了。将来皇帝的后宫中,肯定还会是有皇后的,但是哀家知道,不会是你,也不会是静儿,皇帝忌惮唐家和有琴家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你们谁真的成为了皇后,那么距离你们母家的败亡,就不远了。瑾丫头,你能答应哀家一件事情吗?”      “太后请说。”      “无论将来是谁坐上了皇后这个位置,永远帮哀家提点着皇帝,哀家知道,皇帝还是愿意听你的意见的,而且你的脑子是清楚的。还有,后宫中以后不管哪一位妃嫔出了什么事情,只要有孩子留下,那就要尽量帮哀家保着这个孙儿不要有事……皇帝子嗣单薄,哀家……咳咳……”      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唐瑾知从坐的地方站起身来,退后两步,恭恭敬敬的在太后跟前拜倒:“臣妾答应太后。”      太后颓然笑了一下,心中犹如放下了千斤的担子,看了看唐瑾知的身后:“德妃来了吗?”      “启禀太后,宫中妃嫔都在外面呢,只是太医说了,太后您需要静养,免得屋子中人多,空气憋闷,让太后不舒服呢。太后若是想见德妃,臣妾就先出去,把德妃叫进来。”      太后却摇了摇头:“不用了。哀家这一辈子,只有一件事情,做的不知道是对是错,那就是让德妃进宫。那时候哀家原本想着,德妃是个聪明的,人呢,也有几分姿色,有几分真性情,可以用来制衡方氏。事实上,德妃呢,也确实做到了。她和你不同,起码在你入宫的时候,你父亲已经官拜大将军,可她从头至尾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商家女,士农工商,她比你曾经的身份还不如,但是确实一步一步爬到了四妃的位置,还儿女双全。若不是出身实在低微,只怕是早就坐到了更高的位子了吧。”      太后说的隐晦,更高的位子,指的就是皇后,唐瑾知心里面也有数,不过在唐瑾知看来,阻碍曲锦衣的,却远远不是身份低微。若是皇帝真的在意,身份低微根本不算什么,可是皇帝又何尝真正在意曲锦衣?只怕是所谓心心念念的俪忆夫人方芷芊,皇帝都不曾真正爱过吧?皇帝的多疑,早就决定了他根本不爱任何一个女子。      太后倒是不咳了,但是呼吸已经越来越急促,还一直在喘:“其实德妃看得还是不明白,若是她真的看明白了,虽不至于成皇后,但是造化更深。”      这一句话也不知道是感叹还是什么别的,意味不明。      “梓熙,哀家要搬遗诏。”      太后终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整个房间都陷入了肃穆之中,但是没有人再敢反驳,也没有人再说出诸如“太后一定会凤体安康”这样劝慰的话,因为太后的身体,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只怕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梓熙瘦削的肩膀颤抖着:“太后,您说。”      “哀家去世头七过后,内务府择吉日晋封唐氏瑾知为贵妃,代掌凤印。晋封有琴氏抒静为惠妃,此二人终生不可为皇后。此外晋封封氏为祥贵嫔,严氏为瑞贵嫔,乐氏为恪贵嫔。楚平王为皇帝长子,已为王爵,故不加封,赐食邑五千户,二皇子年幼,暂不封王,赐食邑三千户。惜和帝姬为大公主,加封号惜和公主,食邑三千户,恪和帝姬加封号恪和公主,食邑两千户,悯和帝姬加封号悯和公主,食邑一千户。德妃曲氏之前已有晋封,故不再加封,加赏其一子一女食邑各五百户。另外,追封俪忆夫人方氏为淑妃,追封谦妃尹氏为贤妃。”      太后说这段遗诏的时候声音已经很低,勉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断断续续的□□,而是竭力保持着之前那种凤临天下的威仪,但是这不低的声音却是在后宫众人中炸了一个响雷。      因为这样一道遗诏,已经足够让后宫变天了。      乾祐贵妃仅次于皇后,位同副后,下面四妃分别是惠妃淑妃贤妃德妃,接下来才是夫人、妃和贵嫔之流,原本唐瑾知居贤妃,曲锦衣仅此其下为德妃,但是现在唐瑾知成了贵妃,有琴抒静成了惠妃,还有两个追封的一个为淑妃一个为贤妃,全都高于德妃。      就在众人还因为遗诏缓不过神儿来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太后寝殿外传来一个女声的嚎啕:“母后……”      穿着浅白色绣褚色绕边花纹的淳安公主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跌坐在太后床边:“母后,这才几日不见,您怎么就……是不是……是不是德妃生的小皇子让母后觉得心力交瘁?”      太后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难看,很吃力的吐出了两个字:“放……肆。”      外面的妃嫔听不到,但是身在太后身边的唐瑾知却听清楚了。      淳安公主的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母后……您……”      太后断断续续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皇上现在只有……两个皇子,而楚平王是方氏,是你的小姑生的,虽然方氏已经不在了,可是……方家还在,若是楚平王为太子,那你……淳安长公主,便是与夫家一门荣耀……淳安,你太让母后……失望了……”      太后已经下了遗诏加几位帝姬公主的封号,那淳安公主自然要被叫成淳安长公主,淳安长公主的脸上还写着不肯置信,因为她出门的时候,方伯轩还特意嘱咐过了,太后虽然会看透她的心思,但是却不会严词呵斥,因为楚平王毕竟是太后一手带大的。      护短之心,人人有之,哪怕是太后这个举国最尊贵的女人。      太后张着嘴,还想说什么,可是一口痰涌了上来,只能喘着粗气,却说不出来什么了,圆睁着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寝殿上的雕花梁柱。      崇敬十一年五月初八日,百里丧钟鸣响,乾祐第一为皇后,开国皇帝钧仁臣的原配夫人,太后有琴氏宾天,终年五十岁,葬于太/祖高陵。      皇帝颁布口谕,带着众妃嫔在灵前守丧三日。      就在第三日日暮黄昏的时候,封大人传来消息,大宣二皇子陆城派出的人找到了三王爷钧昀铭!   ☆、第一五七章 殷七公主(上)   第一五七章殷七公主(上)   “找到了?”   因为在守国丧,上至皇帝,下至文武百官都穿着素服,唐大将军也脱掉了平日里几乎是不离身的铠甲,只穿着一件素白色的圆领袍,看起来倒是不像往日那样有沙场上的气息,只是唐璟琼的眉头是紧紧地拧着的,看不到一丝半点的温和。   “是。启禀陛下,大宣秦王爷深知陛下一直在惦念着靖惠王的安危,因为大宣与乾祐交好,秦王爷自觉有这个义务为友邦分忧,所以一刻都不敢停歇,拍自己的亲兵护卫在大宣地毯式搜索,果不其然在大宣和南安交界的边陲找到了被囚禁的靖惠王,秦王爷还活捉了那个挟持了靖惠王的侍女宝环。”   听到宝环两个字,皇帝怔住了:“宝环……我记得何沸那老贼当时在平衍王和靖惠王的身边各派了一个人,那个挟持平衍王害平衍王侧妃惨死的似乎是叫宝珠,这个宝环可是……”   唐大将军沉默了一下才道:“正是何沸老将军派到靖惠王身边的人,此人借着靖惠王的信任,挟持着靖惠王从京郊一路到了南安和大宣的交界处,把靖惠王爷囚禁在了一个常年没有人居住的废弃的屋子里面,囚禁的地方虽然常年没有人居住,但是饮食起居的器具一应俱全,靖惠王除了清瘦了些,并没有受什么大的委屈,只是……”   皇帝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只是什么?”   唐璟琼微微有些沉默,半晌才说:“只是此次三王爷被囚禁,大宣秦王爷在营救的过程中,倒是发现了一些陈年旧事,牵涉到了陛下的后宫……”   钧喻铮默然,如今唐瑾知身为贵妃,掌凤印理后宫事,唐璟琼身为唐瑾知的父亲,这些话由唐璟琼来说,并不合适。   “罢了,前朝后宫,向来是不分家的,既然是陈年旧事,大将军但说无妨。若是大将军不说,朕也自然会有办法知道,到时候,大将军依然是要落一个知情不报之罪,倒不如就此说了?朕准你说。”   唐璟琼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本来有些摇摆,但是想到三王爷对自己说的话,又想到了十几年前凉州战场上那个已经花了妆容却还是倔强着不苟活的女子,终是横下了心:“启禀陛下,陛下是否还记得,当年先帝爷一统河山之后,曾经派人寻找当时的前朝大皇子殷澈源和前朝七公主,殷碧疏?”   皇帝点了点头,手上的比却无意识的在桌案上的纸上写画,鬼使神差,便写了一个“殷”字,知道最后的那一捺落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字刚被写好,就又被皇帝撕了一个粉碎。   唐璟琼单膝跪地:“皇上息怒。”   皇帝却并没有看唐璟琼,只是仰着头,闭着眼睛道:“朕自然记得。那时候朕年纪还小,只知道前朝废帝无道,这天下本就应该是钧家的,但是却觉得,无论如何,朕和小七都是表兄妹,血脉相连,息息相关,想着,姑母去了,小七应该很是可怜,就天天闹着母后要找小七,直到后来有一天,母后被问烦了,给了朕一巴掌,告诉朕,小七早已经死了。直到后来,朕当了皇帝,才知道当年小七不过是失踪了,所以这些年,朕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   唐璟琼抱拳道:“皇上一直在寻找殷七公主,这事儿,微臣也略有耳闻,听说一直是封大人在替皇上办这件事,而能证明殷七公主身份的,是一双白璧,名叫明璧,是当年前朝废帝皇后陪嫁的东西。”   “是的,这双明璧,是天然而成的美誉,天生就一半是满日的形状,一半是缺月的形状,合在一起,却可以严丝合缝。是朕祖父收藏的爱物,当年陪嫁给了姑母。怎么?封正华竟然也将此事告诉了你?”尾音稍稍有点拉长,带着疑惑:“起来会话吧。”   唐璟琼站起身,却低下了头:“此事毕竟是陛下吩咐给封大人的事情,微臣不敢窥视。只是当年前朝废帝皇后在凉州的时候,微臣恰好也在凉州,可以说是亲眼见到前朝废帝皇后在凉州之变开始之前把明璧交给了当时的殷大皇子和殷七公主,大皇子手持满日,七公主手持缺月。这次微臣和大宣秦王爷在宝环囚禁三王爷的地方,发现了一块碧玉,正是那块满日璧。”   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碧玉,双手递到钧喻铮手中。   钧喻铮把碧玉翻过来看过去,这一双明璧,他是见过的,心知并没有差错,点了一下头:“那满日璧的主人如今身在哪里?”   “那间房的邻居说,这废弃的房子原本是一个老者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买下来的,在这里面住,老者称孩子是自己的孙子,但是邻居却觉得奇怪,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孩子管老人称呼爷爷或者祖父什么的,后来又一次这孩子得了天花,那老人当了很多值钱的东西,请了无数的好大夫给孩子治病,可是那孩子却没活过来,后来孩子死了,老人也就跟着去了,这房子,也就这么荒废下来了。结合种种迹象来看,邻居口中的孩子,应该就是殷大皇子,而那个老人,应该就是殷大皇子的奶公,当时是和殷大皇子一道儿来的凉州,凉州之变后一道儿不知所踪。”   钧喻铮叹了一口气,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却不是为了殷澈源可惜,对于乾祐来说,殷澈源虽然是前朝废帝的大皇子,但是却并没有一丝半点钧家的血脉,只能称得上是前朝欲孽,斩草除根尚且来不及,怎么会因为他的死而惋惜呢?但是殷澈源死了,就很难找到小七在哪里了。   “陛下不用忧心,微臣明白陛下一定是想找到殷七公主,毕竟陛下也是殷七公主的表兄,兄妹情深,自是有的。想来苍天也很是想遂了陛下这份心愿,当时微臣告诉大宣的秦王爷,这一双明璧的来历,秦王深感有趣,还把这件事情讲给了大宣的陈皇后听,无巧不成书的是……陈皇后就想起来,她的母家泗国公家中也有一块缺月璧,便凑趣儿让人宣召泗国公夫人进宫来把那块缺月璧送进来看看,却没想到,泗国公家中的那块缺月璧竟然能和殷大皇子留下来的满日璧严丝合缝。”   原来,十五年前的时候大宣当今的皇帝即位也不过只有几年的时间,因为大宣当今的皇帝是庶子出身,所以说大宣在那几年,底下也有不少人盯着那把龙椅虎视眈眈,南安就借着这场大宣的内乱骚扰边境,这个时候,老泗国公陈朗老当益壮,带兵出征南安,就是在那个时候的南安,遇到了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妇人,还有两个瘦弱的女孩儿。   当时的老泗国公陈朗就觉得奇怪,乾祐(殷国)、南安和大宣三个国家虽然相连,呈三足鼎立的局势,但是三个国家风物人情各自不同,看着那三个人穿着打扮,像是殷国的服饰习惯,其中的一长一幼像是逃难似的,但是另外一个却看起来穿着体面,虽然也有逃难的痕迹,但是却并不像穷苦人家出来的,但是不论怎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眼看着这三个人已经没有什么吃的东西,唯一大一点的那个人还命不久矣,老泗国公就救下了她们。   当天晚上,那个年长一点的女子就咽气儿了,临终之前,把一块缺月璧交给了老泗国公的贴身副将,请求他帮忙把两个孩子送回殷国帝都,这块玉佩就是谢礼。副将不敢藏私,把玉佩交给了老泗国公,老泗国公看着那玉佩就觉得这两个孩子或许身份不一般,恰逢当时朝代更替,先帝爷一统江山,大宣那边又在打仗,所以陈朗也不敢声张,只是派人把孩子送到了帝都,放在了当时唯一营业的绣房--霓裳坊的门口。   “霓裳坊?朕记得……德妃和念嫔可都是出自霓裳坊的,好像就是霓裳坊坊主齐文卓的养女?”   终于牵涉到了内宫,唐璟琼默然:“是,德妃娘娘和念嫔小主都是出自霓裳坊。据微臣所知,德妃娘娘和念嫔小主是霓裳坊坊主齐文卓一批收养的,只是德妃娘娘被收养之时就交给了齐坊主的正室夫人曲氏抚养,而念嫔小主则是交给了妾室辛氏抚养。”   钧喻铮心中的滋味不知道该怎么样来形容,心烦意乱的挥了挥手:“行了,你先下去吧。让刑部侍郎过来一趟。”   刑部侍郎来了之后,刚刚请过安就听到顶上的九五之尊问:“太后身边的典月姑姑那儿,可有什么结果了?”   刑部侍郎急的一脑门子冷汗,怎么今日晌午典月刚刚咬舌自尽,不一会儿皇帝就找他来问话,可是有什么人给他在皇帝面前穿了小鞋?   却也只能战战兢兢地如实回答:“启禀陛下,就在方才狱卒发现典月姑姑咬舌自尽了,而且……还……留下了血书……”   “什么?!”   ☆、第一五八章 殷七公主(下)   第一五八章殷七公主(下)   刑部侍郎战战兢兢地呈上大牢里面典月留下的血书,上面的字迹全都是典月临死之前写下的,用的布则是不知道什么人给送进去的白绫,据说典月上吊自尽用的也是那条白绫,血书如今只是刚刚干透,但是颜色却还新,更加让人看着觉得触目惊心。   “陛下看到这一封血书的时候,老奴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老奴这一辈子,也算是过的坎坎坷坷。还记得小时候就伺候小姐,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待老奴最是好,所以说老奴当时就曾经发过心愿,这一辈子就跟着小姐,小姐出嫁老奴也跟着。可是没有想到,后来天不遂人愿,小姐入了宫,成为了太子妃,本来小姐也是可以带一个贴身丫鬟的,可是小姐说,她想让我留在钧家,宫中是个是非之地,她身不由己,一入宫门深似海,可是却不想让我也去那等地方……”   “……小姐答应过我,说就是那地方淤泥重重,她也会尽全力保护好自己,毕竟她也是建安侯的女儿呢。可是后来小姐小姐还是受了伤害,和我一起长大陪着小姐入宫的那个人成了皇上的妃子,抢在小姐面前生下了一个健健康康的皇子。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不管我在哪儿,我这辈子,就一定要想方设法守护宫中的小姐的安全,沂贵嫔有本事坐上贵嫔的位置,我就有本事让她死的很惨。可是我的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就碰上了凉州那件事……”   “……老奴如今就要死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奴就把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碧疏公主她,还活在这个世上,但是老奴希望,皇上即使有朝一日知道了碧疏公主的真正身份,请也不要再继续追就下去了,老奴这一生都活在仇恨之中,直到要死了才明白其实一辈子活在仇恨里面,彻头彻尾,就是在折磨自己。有些事情,本没有错,错就错在,我们生来就是注定了各为其主……”   钧喻铮把那块写了血书的绢帛紧紧地攥在手心里面,揉成皱巴巴的一团,狠狠的掷在地上:“各为其主……好一个各为其主!”   刑部侍郎突然想起前两日查到的线索,本来想顺藤摸瓜,按图索骥查下去,却不想今日典月却自尽了,倒是让他大惊之下忘了这茬,抱着戴罪立功的心态道:“启禀陛下,微臣连日来对典月的调查也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的,微臣查道……典月在宫中的时候就和宫外的何贼往从甚密,甚至还曾经易容成一个神秘的女子周转于何才人和何贼之间送信,只是何才人收到的信和何贼收到的信,似乎都被典月篡改过,似乎……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挑起何贼的谋反。”   “启禀陛下,封正华封大人说有要事求见。”夏润生附在皇帝耳边轻轻说道。   “皇上挥了挥手,事宜让封正华进来,一面对刑部侍郎道:“你先下去吧,回头去给朕查一下,今日典月上吊自尽的白绫等东西是什么人给送进去的。”   门外传来了封正华的声音:“启禀陛下,这事儿就不用麻烦侍郎大人了,微臣已经帮皇上查出了这事儿的由头!这白绫的来源,恰恰好好,就是丽景宫!”   就是丽景宫!   活在仇恨里面,彻头彻尾,就是在折磨自己!   这两句话就嗡嗡的在皇帝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封正华走近,跪地行礼:“微臣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都什么时候了?封爱卿竟然还如此多礼?到底是什么情况,快向朕好好说个明白……”   “是。”封正华站起身,让身后跟着的小厮奉上一个精致的食盒:“皇上请看,这食盒就是在典月的牢房之中发现的。”   那个食盒只有两层,是黑漆描红的木盒子,提手也是黑漆描红的,两块玉扣子连在盒身上,玉扣子上面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装饰,看起来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食盒子了:“这个食盒,是丽景宫德妃娘娘身边的荷露姑娘亲自送到典月的牢房中去的,当时荷露姑娘还说,德妃娘娘被打入冷宫期间,典月姑姑曾经多次给冷宫送去过吃的,也算是德妃娘娘的恩人了。如今不论典月姑姑犯了什么样的事情,但是总是和德妃娘娘的恩情是无妨碍的,牢饭不好吃,德妃娘娘便让人亲自做了点吃的给送过来,也算是让典月姑姑在牢里的日子不那么难过,官差若是不放心,用银子试毒,也是可以的。”   官差为了保险起见还真的当场试毒,并无任何异常,又想到德妃娘娘毕竟也是一宫主位,生了一子一女的,就让荷露进去了。   “丽景宫……或许……”皇帝犹豫了一下,还没等皇帝说什么,就听到封正华又开了口:“皇上请看,其实这蹊跷并不在食盒里面的饭菜,而在食盒子本身。”   说吧,轻轻扭动食盒子提手固定的那两个玉扣子,正常的食盒子,为了防止提手不牢固,从来都是把玉扣子钉死在把手上的,这个玉扣子能够扭动,本身就已经不一般!   清脆的“咔哒”两声响,玉扣子坠落在地上,封正华把食盒子沿着两个玉扣子中通的方向竖起来,紧接着,就有一个夹层滑了出来。   “启禀陛下,事实就摆在这儿,德妃娘娘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或许典月是知道,或许典月本身就是同谋者,如今典月下狱,德妃娘娘怕典月经受不住刑部的严刑拷打,所以就派自己的心腹荷露前去,劝典月自行了断!如今事情已经非常清楚,微臣还打听到,当年的前朝废帝七公主并没有死,而是被大宣国的老泗国公送到了乾祐来,当时就是放在了霓裳坊门口,也就是说,七公主,正是被霓裳坊收养的!霓裳坊坊主齐文卓一共收养了两个女儿,另外一个则是念嫔小主,但是念嫔小主进宫时日尚浅,不可能与典月一同策划如此大的阴谋,也不可能让荷露姑娘从其姐贴身宫女变成自己的心腹。证据确凿,如今种种迹象都可以表明,前朝废帝七公主就是宫中的德妃娘娘无疑,而且德妃娘娘利用自己四妃之一的身份,正在策划着企图颠覆我乾祐江山的阴谋!如此奸人,危害江山社稷,又是皇上的妃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威胁到皇上的性命,臣,斗胆貌似进谏,德妃娘娘绝不能留!”   啪的一声,皇帝把手边的茶杯摔了下来,茶杯在封正华和刑部侍郎的脚下摔成了碎片。   吓得刑部侍郎赶紧低下头去,封正华却将脊背挺得更直:“微臣明白,德妃娘娘入宫多年,为皇上生下了二皇子和四帝姬,皇上心中肯定多有爱重,但是后宫中能为皇上绵延子嗣的不只有德妃娘娘,德妃娘娘身为前朝余孽,如今又居心叵测,实在不适合留在皇上身边伺候了,就连二皇子和四帝姬,也必须斩断她们和德妃娘娘的关系,否则不排除德妃娘娘会协皇子以令诸侯啊!”   皇帝本来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颓然坐在龙椅上,半晌才道:“罢了,朕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然后钧喻铮把自己关在了乾元宫中,什么人都不让打扰,急的夏润生直跳脚,还派人去垂杨宫请了一趟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那边却说,晌午的时候贵妃娘娘就犯了头风,不能赶过来了。   夏润生就算再着急,也不能硬让唐贵妃来,毕竟皇上那儿可是放了话的,不许任何人打扰。   黄昏时分,皇帝终于打开了乾元宫的大门:“夏润生……”   声音很是沙哑,眼神中也有一点呆呆的,意味不明,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夏润生才明白,当时皇帝眼中的神色,是心痛。   夏润生只是惊喜于皇帝没有像当年方淑妃死的时候那样把自己关在乾元宫一个人喝闷酒,急急地回应:“陛下,奴才在。”   “摆架丽景宫……”   *   “德妃曲氏恭请皇上金安,皇上今日来臣妾宫里,怎么没有提前说一声?小帝姬都已经睡下了,要不然就抱过来给皇上看看了。”   皇帝本来想发怒,但是看着烛光里面的曲锦衣,蓦然就不知道这怒火该往何处发泄了,端详着曲锦衣的脸,良久,才道:“锦衣……或许,朕……应该叫你碧疏……”   曲锦衣看着钧喻铮的脸,那张朝夕相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却不知道,碧疏两个字出口的时候,钧喻铮就在心中默默祈祷,一定不是,一定不是。   皇帝从来就不愿意相信曲锦衣就是殷碧疏。   “看来皇上什么都知道了?那臣妾……是该称呼您皇上,还是表兄呢?”   偏偏是钧喻铮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钧喻铮转过身去,不看曲锦衣:“为什么?”   “有人害我三岁起就流离失所,失去了应有的身份地位,沦落成一介孤女,从此命运多舛。表哥,你说,这笔债,我该不该讨回来?”   ☆、第一五九章 卿本佳人   第一五九章卿本佳人   曲锦衣比皇帝矮多半个头,如今仰望着黄帝,眼神却不敢有丝毫示弱,她怕自己示弱了,便会让他看出破绽来,发觉她并不是真的殷七公主,而云裳才是。   她是真的需要殷七公主这样一个身份,这样一个必死无疑的身份,从乾祐七年入宫开始,在后宫钻营谋划,为了太后,为了宏图楼,为了自己,为了一双儿女,她一直在谋划,可是如今,从那一双羊脂玉镯子的事情开始,她就倦了,之前的她一直觉得不论她怎样钻营,等到她倦了有一日不想再钻营的时候,回头还会有皇帝温暖的怀抱,但是现在她越来越明白,皇帝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不管是自己,还是人人口中盛传让皇帝爱了一辈子的方淑妃。   可是心里面又有一点小小的期待,或许皇帝真的就不希望她是殷七公主呢?所以她怕自己的气势软下来,她怕自己突然就没有勇气承认了。   “典月死了。”皇帝没有回答她是不是该把一切讨回来的那个问题,而是说,典月死了。   曲锦衣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典月的身影,年纪并不是很大,但是在太后身边多年,为人处世,都让人无可挑剔,她刚入宫的时候甚至想过,典月的滴水不漏,很多后妃甚至都比不上吧?直到后来皇帝寿辰那一日,她举荐了恪嫔乐兰舒进入了皇帝的视线,而她则被太后叫道颐宁宫中问话,末了,太后让典月送她出来,她才知道,典月的身上其实有很多故事,虽不是宏图楼的元老,但是为了给前朝废帝皇后复仇,她早已经暗中归附宏图楼。   典月以为她就是殷七公主,因为宏图楼统一的口径也是如此。后来,借着典月的助力,她在宫中行事越发为所欲为,别人不知道,她心中却清楚得很,当年和嫔封水落的死,其实就是她利用典月对她像长辈一样的关怀,隐隐地透露出担心和嫔生下皇子会威胁自己的地位,典月果然就利用在太后宫中帮和嫔梳妆的机会下手了。   她之前从来不会害怕利用任何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听闻典月死了的那一瞬间,心中的城池突然就土崩瓦解了,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脸,把皇帝按在自己肩头的手强行扳下来,转过身去。   “她因为臣妾而死,臣妾……”   皇帝没有等她说完下面的内容,直截了当的打断了她:“那你可知典月临死之前说了什么?她说即使朕有朝一日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份,也请求朕不要再继续追就下去了,她这一生都活在仇恨之中,直到要死了才明白其实一辈子活在仇恨里面,彻头彻尾,就是在折磨她自己。有些事情,本没有错,错就错在,有些人生来就是注定了各为其主的。”   锦衣已经背过身去,皇帝才没有发现她的眼角其实已经流出了两行眼泪,她何尝不想远离仇恨的活着?可是母亲去世之前心心念念的是让她一定要保护好七公主,为皇后娘娘报仇,如果她活着却不做到,只怕她娘亲要死不瞑目。   如今她能想到的唯一逃开这一切的办法,就是一个人扛起殷七公主的名声,代替云裳死去,云裳后面的人生,再也不会有人因为殷七公主的身份为难她,而她就算保全了七公主吧,而且拼尽一切但求一死,这些仇恨,以后就再也与她无关了。   “典月此人虽然做了很多错事,但是有她在,太后生前也有不少事情是可以安心的,这一点,朕并不能因为她做错的事和她本身的立场就把它抹杀。典月自尽,生前只有一个愿望,锦衣,如果你……”   锦衣苦笑:“是啊,皇帝您坐拥四海,其实想替一个人完成一个心愿,是在容易不过的事情,可是皇上不要忘了,臣妾可是前朝的七公主,封大人亲自揭发的臣妾,封大人如今是皇上您的股肱之臣,女儿祥贵嫔又是您的宠妃,您觉得,封大人会放过臣妾这个前朝余孽么?”   皇帝不由得去想在乾元宫封正华的那些话,口口声声前朝余孽,字字句句居心叵测,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让他有想拍案的冲动,可是他不能,因为封正华是铲除何沸的有功之臣,今日他若是为了锦衣,而对封正华的上奏置之不理,只怕明日的朝堂,就会一片哗然。   他是皇帝,永远要以江山社稷为重,至于女子,不过是红袖添香,锦上添花,为了江山社稷,其实可有可无,这是母亲从小对他的教导。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在一抽一抽的疼?   钧喻铮从背后紧紧地抱住曲锦衣,把头埋在曲锦衣的颈窝:“朕还记得当时你出生的时候,姑母很开心,因为又终于有一个孩子可以承欢膝下,可是姑父却不开心,他一直希望中宫皇后可以再给他添一个儿子的。那个时候我跟着父亲入宫去庆贺姑母生了小公主,乳娘抱着你出来的时候,你还那样小,但嘴唇红红的,就那样惹人怜爱。再后来你不过三岁大,但是却比你的长兄还要聪明,你想跟你的长兄背诗,可是你长兄嫌恶你压了他一头,所以你来找我……”   “皇上如果还惦记着当年的情分,那么就替臣妾好好照顾澹菊和小皇子,臣妾心知这一次难逃一死,在这深宫中,没了娘的孩子难免孤苦无依,臣妾希望皇上可以让惠妃娘娘代为抚养两个孩子,若是惠妃娘娘身体弱,无力照顾两个孩子,就把小皇子交给恪嫔吧。等到小皇子长大了,请皇上赐给他一块封地,让他做一个逍遥王爷吧,无论立嫡立长,他都没有那个位置的权利,逍遥王爷是臣妾能想到的保护他最好的方法。至于澹菊,朝廷的公主,将来都是要下降的,贵妃娘娘已经养了惜和帝姬,惠妃娘娘位尊,若是澹菊有她养着,将来应该也能选一个好的夫婿……”   “你说,朝廷的公主,都是要下降的,要惠妃为澹菊寻一个好的归宿?”   锦衣点头:“是。”   钧喻铮冷哼一声:“那么,你也是前朝的公主,你就没有什么想对你下降的夫婿说的?”   曲锦衣转过头去,脸上绽放出了一抹绚烂的笑容:“皇上,您有一句话说错了。臣妾就算曾经是个公主,可是江山变换,臣妾也不过就是个亡国公主,何来下降之说?再说,皇上称自己为臣妾的夫婿,可是只有皇后,才能称皇上为自己的夫婿。臣妾,不配。”   最后四个字,说的沉郁顿挫,掷地有声,却透着一种苍凉的绝望。   “喔,对了,还有云裳。皇上既然已经查明白了臣妾的身份,那就应该已经知道妹妹的身份了。妹妹是臣妾的奶妹,臣妾的乳母一生都在为了臣妾,疏忽了妹妹。臣妾如今不能留在宫中继续照顾妹妹了,但是妹妹如今怀有身孕,恳请皇上,替臣妾照顾好妹妹。”   皇帝笑了一下,笑声的含义,不知是嘲弄,还是其他什么,末了问了一句:“你让朕帮你照顾那么多的人,那你就不关心一下,谁来照顾朕?”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从前是臣妾善妒,总挂念着皇上在哪一处妃嫔那里,臣妾这一辈子都在恣意妄为吧?可是现在,臣妾要学得贤良淑德,所以,皇上由谁照顾,自然不会由臣妾来操心。”   皇帝看着锦衣绽放着的笑脸,一时之间竟然噎住了,他还记得当时她在他面前丝毫不掩饰那点吃醋的小心思,所以他赐她封号为晴。   想去伸手抚摸一下她的脸,但是锦衣却退后了一步,避开了。   “锦衣,你有没有,曾经,有那么一点点……爱过朕?”   曲锦衣把脸别过去,看着丽景宫宫门的方向:“爱?皇上您哪里需要臣妾来爱?后宫中那么多女子,自然都是爱皇上的,多臣妾一个不多,少臣妾一个不少。”   皇帝把曲锦衣看似满不在乎的脸又给扭了过来,让她能看着自己的双眼:“朕问你。”   “皇上,那您真的爱过吗?其实皇上从始至终,爱的都只有江山社稷吧?这个天下是钧家的,皇上是真命天子,要替钧家,替先帝,替太后守住钧家的江山,所以说后宫佳丽再多,其实没有一个人能得到皇上的爱。臣妾有的时候仔细想想,臣妾和方淑妃,其实都是傻子,方淑妃自以为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在皇上心中地位无比重要,可是却想不到,仅仅是因为猜忌了方大人,皇上就是可以把她冷落的,她到死,都没有明白这个道理。而臣妾呢,从一入宫开始,就在奢望着帝王的真心,如今看来,臣妾就是不如贵妃娘娘和惠妃娘娘聪明,又或者说,期望帝王真心的妃嫔,臣妾已经是最后一个了,之前的,方淑妃,和贵嫔,都死了,下一个就是臣妾。”   皇帝的手垂了下来,紧紧地在袖管里握成拳。   “既然如此,皇上又何必奢求臣妾的真心呢?”   皇帝的双目通红,声嘶力竭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曲锦衣只是笑,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皇帝握成拳头的手又松开了:“来人。”   夏润生哆哆嗦嗦地走进来:“奴才在。”   “把德妃押入大牢,择日,再审……”   ☆、第一六零章 传奇落幕(完结前篇)   第一六零章传奇落幕   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有在天牢值守的侍卫探头进来:“德妃娘娘,有人探您来了。”   曲锦衣苦笑一声,也不知是拜德妃这个名号还没有被皇帝削去所赐,还是因为自己还有一双儿女,抑或是自己在宫中的大起大落太多了,让众人都持了观望态度,总之她现在虽然身在天牢,但是所处环境并不像寻常牢房那样幽深阴暗,甚至比当时被打入冷宫的时候还要好的很多。   一个豆绿色裙子走了进来,手上拎着一个食盒,待到人完全走了进来,曲锦衣才发现,来的人,是荷露。   荷露一进来,牢门又紧紧的关上了,但是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曲锦衣总觉得牢房外面有一个阴影闪过。   荷露双腿跪在打上,向前倾身:“牢房之中,虽然奴婢看得出来,娘娘没受什么大的委屈,可是毕竟比不得丽景宫的吃食。这些都是娘娘寻常爱吃的,奴婢做了来……”   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   曲锦衣打开食盒,果然都是往日她爱吃的一些点心,当时她还笑言,荷露最初伺候她的时候,厨艺是不怎么精通的,可是怀着澹菊那会儿,嘴就刁得很,又不放心随随便便吃别人的东西,就把她锻炼的,倒是做什么都很像样儿了。   那是荷露还会笑着回一句:“那可不是娘娘的功劳,奴婢得好好谢谢帝姬才是。娘娘还别说,就是吃蛋羹,帝姬还就爱吃奴婢做的,等回头帝姬下降,奴婢还得跟着帝姬陪嫁,到时候娘娘可不能不放奴婢走。”   拿起一块红豆酥:“好吃。”   可是闻着香,却因为心事重重,丝毫没有胃口。   荷露却突然往前倾了一下,跪得直直的:“娘娘,奴婢对不起您。”   荷露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但是曲锦衣却笑了,还拍了拍身边的干草垛:“来,坐在这儿,不用跪在那里,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   荷露仰着的脸上写着不可置信,两手却交织在一起不停地搓,似乎这样才能不让曲锦衣看出来异样似的:“娘娘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曲锦衣站起身来,拉着荷露也站起来,又让她坐在干草垛上,自己也坐了上去,还拍了拍荷露的手:“起初的时候我还不是很想得明白。我怀疑过春暖,怀疑过花开,怀疑过之前的希蔷希薇,但是在这些事情上,我并没有怀疑过你。我对你的怀疑,仅限于最开始的时候怀疑你是太后派来的,但是后来我跟典月姑姑有了联系之后,便知道其实你和太后什么关系都没有,那之后便不曾在怀疑过你。”   荷露咬了咬嘴唇,还是把想问的话问了出来:“那……娘娘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奴婢的……”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怀疑你,只是一直很确认,丽景宫有内鬼而已,我怀疑春暖花开,但是却一直找不到真凭实据,直到你今日来看我的时候,我才开始往你身上联系,这样一联系,就什么都明白了。”   荷露开始低头:“娘娘,其实……其实……奴婢的主子是……”   锦衣却把手堵在了荷露的唇上:“不要告诉我你真正的主子是谁,就让我还以为自己是你的主子好了。我入宫这么多年,其实真心算算,让我放心可以倚重的,还只有你荷露一个。你做了什么暂且不论,但是如果不是你,我不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澹菊,不能再冷宫里面还有勇气活下去,不能再冷宫里面还能吃到冒着热乎气儿的饭菜,还有澹菊,她对你,可比她的奶嬷嬷宋秋水都亲。再说了,你即使告诉了我你的主子是谁,对如今的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但是对于你,你一旦说出了那个名字,就相当于背叛。”   荷露摇了摇头:“娘娘不要灰心,娘娘或许看不透,但是奴婢明白,皇上,他是爱着娘娘的。”   曲锦衣点了一下荷露的鼻子:“小丫头,你懂什么,如今你还没嫁人呢,男女情爱的事情本来复杂,而皇上毕竟是皇上,圣心难测。”   “或许朝堂上的事情奴婢是什么都不懂的,但是奴婢就是知道,皇上爱娘娘。”荷露很是执着,只是拼命地低着头摇头。   曲锦衣也不多说什么,两个人就那样坐在干草垛上,久久无言,直到天牢侍卫推门进来:“荷露姑娘,时间到了,奴才念着您是有脸面的人,才放您进来这么长时间,但是您不能让咱们为难。”   荷露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再跟娘娘说两句话,就出去。”   “替我照顾好澹菊和小皇子。那日皇上把我关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惊动两个孩子,如今应该是宣称我身染重病,把两个孩子分别送在恪嫔和惠妃那儿吧?以后估计她们两个就是两个孩子的母妃了,但是……总之,替我照顾好她们。”   荷露站起身来,退后三步,又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娘娘一定要记住奴婢在冷宫之中说的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有来生,奴婢只想认识娘娘,好好伺候娘娘和小主子一辈子。”   天牢侍卫又一次探进头来:“荷露姑娘……”   荷露站起身,转头又看了一眼曲锦衣,然后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勇气似的,转身走了出去。   *   乾元宫。   “臣弟拜见皇上。”钧昀铭跪在地上:“皇兄是在为德妃娘娘的事情而发愁吧?”   钧喻铮苦笑了一下:“都说老三到现在还不愿意成亲,是个不解风情的人,朕看,不过是没有碰到可心的人,就不愿意受成家立业那样一份约束罢了。就像二弟,他一心爱着他的王妃,可是贞顺侧妃现在去了,他心里面只怕也要受一辈子的煎熬,倒是不如不成家的好。”   钧昀铭也是苦笑了一下,曾经有一段日子他是那样想迎娶他的王妃的,只是,不是她,娶不娶,何时娶,娶什么人,意义都没什么不同了。   “皇兄既然舍不得德妃娘娘,又何苦一定要将德妃娘娘下狱?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皇兄……人生若能如此,只怕不比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要差。但是也真的,并不容易。何况德妃娘娘还给皇上生下了一双儿女,德妃娘娘的妹妹,如今还怀有身孕……”   钧喻铮一声长叹:“三弟,你不了解德妃,她一旦打定主意做什么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将她下狱之前,我去丽景宫见过她,她那样子,分明心已经死了。她若是觉得心死,只怕我只能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你知道吗,她都跟朕说了,等她死了,澹菊安排在惠妃那里抚养,二皇子安排在恪嫔那里抚养,她妹妹也让我妥善照顾,她谁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朕。很久很久以前,在她的眼中,只有朕一个人。”   “那皇上就真的打算放弃了?”   钧喻铮摇摇头:“朕不想放弃,可是朕也没有办法。朝堂之上,以封正华为首的朝臣步步紧逼,要求朕缉拿首恶。皇亲国戚之中,淳安长公主和她的驸马也在给朕施加压力,朕知道他们是不想让二皇子有机会当太子……可是锦衣,锦衣她真的没有打算让她的儿子当太子!”   “臣弟不能替皇上在这件事情上拿主意,臣弟只是希望,皇兄莫要追悔一生才好。”   他现在就是一声追悔莫及啊,若是那个时候早就用勇气上书禀明圣上,要立云裳为王妃,如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了。   钧喻铮叹了一口气:“也罢,朕留不住她的心,至少还能留住江山!”   *   垂杨宫。   唐瑾知正靠在美人榻上假寐,画屏蹑手蹑脚的走进来,轻声道:“娘娘。”   唐瑾知猛然惊醒,睁开眼睛发现是画屏,长抚胸口道:“怎么了?”   画屏走近,压低声音道:“丽景宫那边传来消息,荷露,自杀了,用的就是娘娘给的那种药。”   唐瑾知并没有很惊讶的反应,只是微微的一笑:“正如本宫所料。”   “只是娘娘,您知道荷露不会按照您说的那样,把那药下给德妃,为什么还要让奴婢把这药送过去,还要带上娘娘的口信儿?”   唐瑾知摆摆手:“你还是太稚嫩,若是平衍王妃,就不会问本宫这样的话了。荷露是尹羡瓷的人,就算尹羡瓷去了之后,她跟了本宫,可那也仅仅是给尹羡瓷还恩而已,本宫和德妃,在她心中的位置,自然是德妃要重一点。何况,她知道的太多了……本宫不会直接让她死,因为这样未免兔死狗烹,本宫只是让她替本宫做最后一件事情,但这件事情,她做不到……这也在本宫意料之中,所以,这药,本来就是给她预备的。”   画屏似懂非懂:“娘娘,那……荷露那里?”   “忠心殉主罢了。”   *   牢房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只不过这一次进来的人,是魏临渊。   “德妃娘娘。”魏临渊的声音已经有了一点苍老,全然不像当时还是首领太监时的样子。   曲锦衣很诧异,但是看到魏临渊那一刻,她也明白,这是他下定决心了的表现:“本宫真是幸运,临了,还有魏公公来给本宫送行,一个是曾经红极一时的宠妃,一个是曾经炙手可热的首领太监,本宫不亏。只不过,魏公公还能再活许多年,再看看这世间的白云苍狗,本宫却可以真正的解脱了。”   “娘娘,皇上他,是爱您的。”   曲锦衣却不接过话茬子,只是摆弄着自己的衣裙,不过短短几日,她便瘦了不少:“难道竟然是本宫猜错了?皇上大费周章让魏公公回来一趟,只是为了来天牢做一次说客?”   魏临渊也不再提那不开的壶:“娘娘,皇上说了,娘娘爱美,白绫和匕首都不能让人再美了,所以就只给娘娘一杯鸠酒。皇上还说了,娘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奴才能满足的,奴才一定满足。”   “本宫想死在丽景宫,那里有着本宫这一生所有最美好的回忆。”   魏临渊沉吟了一下:“好,娘娘请跟奴才来。”   不过一刻钟,天牢门口就停了一顶妃位的銮轿,魏临渊亲自扶着曲锦衣的手走出天牢,一步一步登上銮轿,曲锦衣心中五味杂陈:“多谢魏公公想得周到,还给本宫准备了妃位的銮轿。”   “娘娘本来就没有被圣上削去德妃之位,这顶銮轿,理应存在。”   天牢就在乾元宫地下,距离丽景宫,其实并不远,銮轿没有多一会儿就到了,曲锦衣慢慢走到宫中,两个孩子都不在,她一根一根摸过丽景宫正殿的大梁,走到正中间那个位子上,慢慢坐下:“荷露呢?本宫想让她给本宫梳妆打扮。”   魏临渊沉吟了一下:“娘娘,今日晌午,惠妃娘娘那边把荷露叫走了,说是恪和帝姬想吃荷露做的蛋羹了……如今荷露姑娘怕是逗留在丽景宫了。”   曲锦衣叹了一口气:“鸠酒在哪儿,拿上来吧,本宫这就喝,本宫喝下去了,公公也好,回去复命。”   “是。”   一个银盘呈递上来,上面放着一个玉盏,里面盛着的就琥珀一样的颜色,清澈可见人影,煞是漂亮。曲锦衣透过盏中的酒,看了一下自己的容颜,自己果然瘦了好多啊,若是临死之前能有机会再见到他,只怕他都会不敢认自己了吧?   果然还是奢望着再见到他。   “娘娘,这鸠酒,喝了不会很痛苦的,很快。”   将酒杯举到唇边,杯中的酒一饮而下,突然听到了门口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长姐……”   崇敬十二年六月,乾祐崇敬皇帝德妃曲氏病殁,终年仅二十岁,为崇敬皇帝诞育一子一女,入宫五年在宫中起起落落,也不失为一朝传奇。   ☆、第一六一章 此生何求(大结局)   第一六一章此生何求(大结局)   一辆青布篷子的马车哒哒的驶出了皇城,沿着帝都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一路往郊外走去,马车外面只有一个车夫,戴着一顶斗笠,样貌也很普通,衣裳服饰也并不是很华贵,有谁能想到那个车夫就是当朝的靖惠王呢?   车子里面睡着一个样貌不俗,身材瘦削的女子,嘴唇上透着一点苍白之色。车子一路行出了二十里路,昏睡的女子才醒过来,口中低声呢喃着:“水……水……”   驾车的靖惠王听到车子里面的动静,把马车停了下来,拿着装水的酒囊钻到车子里面去:“水,既然醒了,就自己喝吧。你昏睡这么长时间,本王可还是第一次伺候别人呢。”钧昀铭的嘴角迁出一抹苦笑。   不知道是因为昏睡,还是因为一段时间内耗费了太多的心力,女子即使清醒过来,面上也是一丝红晕都没有,看清了斗笠下面的人的样貌,迟疑了一下:“靖……靖惠王爷……?”   “不错,就是本王,怎么,德妃娘娘,很惊讶么?”   曲锦衣听到德妃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里面亮了一下,但是很快又黯淡了下来:“王爷此话差矣,德妃曲锦衣,已经死了。实不相瞒,王爷能够救得了锦衣的人,却救赎不了锦衣的心,所以王爷如此这般,大费周章的保全我的性命,又是何苦呢?再说,能把他赏赐下来的鸠酒换掉,应该也是,很难的吧。”   靖惠王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嘲弄的笑容,把玩着手上的一个绿檀木和田玉为底,缀着一串豆子大小的赤玉珠流苏的簪子:“本来本王还在纠结,救你一命究竟值不值得,现在看来,本王这笔买卖,只赚不亏。你把阿裳送到了那九阙深宫中去,我却让皇兄永远见不到她心尖子上的人,那岂不是正好?起码我也不亏。”   听到了云裳的名字,曲锦衣的心蓦地一抽:“你早就知道,云裳才是真正的殷七公主了吧?所以我是殷七公主这件事情,一则是我有意为之,二则是唐瑾知和封月心的推动,三则只怕是背后还是你在设这个局吧。虽说我本来就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却没有想到事件的发展会这么快,看来我还要谢谢你。只是我记得,我喝下那杯鸠酒的时候,恰好云裳闯了进来,她……还好吗?”   钧昀铭谈到云裳,眼神中有一种意味不明的神色:“你知道的,云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虽然她知道自己是齐文卓收养的,但是早就把你当成了亲生姐姐。考虑到她有身孕,赐死德妃这件事情本身是瞒着她的,可是就有人有意把消息透露出去了,她才会趁着贴身丫鬟疏忽的当口闯到了丽景宫。”   “是谁的人‘不小心’泄露了消息?”曲锦衣的声音陡然提高,云裳怀着身孕,最是不能受刺激的,这个泄露消息的人,摆明了是不想让云裳安生,就算自己的两个孩子已经托付给了其他妃嫔,云裳毕竟也是姨母,难保不会成为靶子。   钧昀铭的语气中透露着杀意:“封正华自恃为铲除何贼立下了汗马功劳,又不是世家大族出来的,难免容易忘形,更可笑的是现在还有一帮人把他捧到了天上去,他女儿又晋位贵嫔,他就越发的得意了。还有封月心,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识,她以为她派个人去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阿裳,她就能如愿打压异己了?”   看钧昀铭这么激动,曲锦衣心中有一点点担心:“那云裳……”   “若是阿裳出了什么事情,本王定会让宫里没了一个德妃之后,再没一个祥贵嫔!封正华不是自恃有功么?可是别忘了,他可是当过卧底的人,究竟他有没有跟逆贼私/通,这可就不是他自己一句话两句话就说得清楚了。”   曲锦衣长舒了一口气:“那云裳怎么样了,孩子没事吧?”   “阿裳确实受了一点刺激,惊惧之下早产了。好在阿裳的身体素质还算好,早产了两个月,也还算的上是母女平安。”   曲锦衣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点想哭的感觉:“云裳生了个女儿?”   “是,皇上对四公主爱若掌珠,洗三当日就给赐了名字汐葶,封号怡和,还给阿裳晋了位份,从今之后阿裳就不是念嫔了,而是辛婕妤。宫里人都说,德妃暴毙,皇上把对德妃的感情都回报在了辛婕妤的身上,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宫里又要有一个念妃娘娘了。”   其实锦衣很想告诉钧昀铭,四公主钧汐葶,其实是云裳和他的骨血,可是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那……他呢?”   钧昀铭叹了一口气:“你是问皇兄吗?可是心中还挂念不下?既然挂念不下,又为何还执意决定配合我,担下这殷七公主的名声?”   曲锦衣一把抢过钧昀铭手中摆着的那个簪子:“其实他根本不爱任何人,曾经我痴痴地渴望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生活,虽然知道他身为帝王,这不可能,但是他心中有我那么一大块地方,我就可以知足。后来又想,哪怕一点没有,他全心全意爱过一个人的话,我还可以有一个吃味儿的对象,可惜的是,他没有。”   拨弄了一下簪子上的赤豆珠子流苏:“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云裳,有你愿意为她坚守着,即使她已经在也不可能会到你的身边来。这簪子,原本是预备着送给她的吧?”   钧昀铭并没有抢回来,也没有阻止锦衣把玩它,只是淡淡的道:“这本是我寻了很多上好的工匠打造出来的,就是为了和她成亲的时候亲手给她戴上,只是却没想到中间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故,我想过了,等到四公主满月的时候,就派人把这个送过去,我与她的母亲,此生无缘,希望她将来能找到一个入骨相思之人成眷属吧?也是我这个做皇叔的一点心意。不过你有一句话,本王倒是不能苟同。”   曲锦衣不说话,只是带着疑惑的看着他。   钧昀铭顿了顿:“有传言说,钧家的男子,各个都是情种。我的祖父当年也是建安侯,祖母却是罪臣之女,祖父为了救祖母,甚至不惜弯下膝盖,把所有能求的人都求了一遍。只可惜好日子没过两年,祖母因为在牢中受了阴湿,身子就坏掉了,所以只生了先帝一个就撒手人寰。即使后来祖父活着,还娶了续弦,但是却一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还有先帝,其实你或许不知道,先帝一辈子,爱的虽然不是太后,但是却也不是我的母亲庆太嫔,他爱的,从始至终只有前朝废帝皇后,钧晚冰。”   看着锦衣惊讶的表情,钧昀铭摇头笑笑:“我这么议论先人,是不是很不孝?”   锦衣摇了摇头:“不,只是惊讶而已,真么想到先帝爷一辈子爱的,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可是人伦摆在那儿,先帝爷一辈子都不可能如愿。后来又因为江山的事情同挚爱反目,我想,先帝爷身子一向硬朗,登上大宝却不到三年就驾崩了,定然是与钧皇后有关系吧。”   钧昀铭不置可否,却另外岔开话题:“我这一生,只爱了阿裳一个,以后只怕也不会再爱上别人了。二哥一生,应该也只会爱着唐王妃,但是何侧妃的死,却会让他背上一生的包袱。所以也有一种说法,钧家的男子,个个是情种,又个个会为情所困,一生挣扎。你看,从我祖父,到我,个个如此。”   “那么他倒是个意外了,你别说他深爱着方淑妃但方淑妃却芳魂早逝,其实他根本就不爱他,我看得出来的。”   钧昀铭把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收了下去:“德妃娘娘,皇上这一辈子也只爱过一个人,但是不是方淑妃,而是你,曲德妃。如果在丽景宫,你抵死不承认你就是殷七公主,想尽一切办法,他也会为你开脱的。”接着便把乾元宫钧喻铮和他的对话原样复述给她听。   末了,加上了一句:“你或许不愿意相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本王言尽于此。你不想让我叫你德妃娘娘,那以后我就冒昧,直呼你锦衣。锦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呢,我自小就是漂泊无根的命,如今更是了,既然王爷救了我,那么不如就收留我了吧?”   钧昀铭哈哈大笑:“锦衣姑娘倒还是真的聪明,知道攀住本王。不过本王倒是很乐意,本王这样一直为阿裳守着,难保皇兄不会赐婚,若是锦衣姑娘愿意,不如就做本王的王妃吧?同是天涯沦落人,倒不如在一起了,反正你我都已经心死,留你做挡箭牌,倒是不错。”   相对于钧昀铭的哈哈大笑,锦衣的笑容倒是很苦涩:“这倒也是。”   “我离开帝都之前,皇兄曾经说过,庆太嫔的丧事如今还不到三年,于理我本不能在这三年中间成亲,但是若真的有合适的,私下里定下来为王妃倒也无妨,先办个小宴,三年后再上玉牒子就是了。若是你觉得好,那等到我们回了靖惠,就把事情定下来吧。”   曲锦衣的眼睛有一点酸疼,似乎嘴里说出的话都不是自己说出来的似的:“好。”   *   崇敬十三年二月初八,是钧昀铭命人选出来的黄道吉日,这一日是他在靖惠迎娶王妃的日子,举国上下基本都已经传遍了,靖惠王在南安被囚禁的那一段日子,南安太子买了一个小丫头去照顾他,那小丫头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个为了生计而被一直转卖的可怜人罢了,却在照顾靖惠王的时候和靖惠王两情相悦,靖惠王执意要娶她做王妃。   本来还有很多御史上书弹劾靖惠王不守孝道,尚在孝中,就要娶亲,但是皇帝接到弹劾的折子,都是哈哈一笑:“朕这个三弟,向来都是不守规矩的,先帝在的时候就不见有半分收敛,这一次他在南安,也受了不少苦,能换回来一个贴心的王妃,倒是值得,这桩婚事,朕……准了!”   小丫鬟帮锦衣换好了大红色的喜服,这喜服本来是靖惠王特意交代,做的时候留一些余地,若是王妃来日能养胖一点,成亲当日也不至于穿不得,结果却没成想,大半年过去了,锦衣不仅没有胖,反倒是越发的瘦削了,锁骨都深刻的凸现出来,反倒有点异域美人的味道,钧昀铭看了都笑言:“本王的王妃,倒还真像个南安的丫头!越是享福,还越瘦了。”   但是钧昀铭心里却明白,曲锦衣虽然答应了当他的王妃做一块挡箭牌,但是心却一直在帝都。伺候曲锦衣的丫鬟向他回禀,曲锦衣经常会在梦中喃喃自语,说什么修竹,天昇之类的,醒来了却什么都不记得了,修竹是她的女儿,她思念女儿,本无可厚非,但是天昇,却是先帝亲自给皇兄取得字……   靖惠虽好,衣食无忧,远离纷扰,可是对于曲锦衣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心理上的煎熬。   小丫头替曲锦衣把那个赤豆珠子流苏的簪子插上,看着镜子中的女子:“王妃穿上这一身喜服,真漂亮。”   锦衣也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周身的大红色,这是她做德妃的时候永远都不可能的事情,那个时候,银红色已经是极致的恩宠了,还要被一种妃嫔嫉妒的不行,如今真正穿了大红色,她却又觉得,这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门外同样穿着大红色喜服的钧昀铭推门进来,小丫头赶紧请安:“王爷。”   新娘本该是在娘家待嫁,拜堂之前不能见新郎的,只是王妃母家早已没什么人了,又是王府,王爷不计较,谁管那么多的规矩?   钧昀铭摆摆手:“你先下去打点一下,半个时辰之后再回来,本王有些话,要同王妃说。”   “是。”   看到小丫头转身出去了,钧昀铭拉过曲锦衣的手,坐在床榻边儿上:“帝都那边传来消息,二皇子周岁宴上,皇上给二皇子赐了名字,打破了他之前定下的男子从言的规矩,二皇子的名字,叫做……钧长忆。”   钧长忆,但使不别离,与君长相忆。   锦衣本来是低着头的,听到这话蓦地抬起头:“王爷为什么要告诉我……告诉妾身这个?”   “毕竟是……虽然你人不在,但是你还是想知道的。”   锦衣叹了一口气:“但是有些,该忘掉的,也必须忘掉。”   两个人久久的没有说话,很长一段静默之后,又同时开了口。   曲锦衣:“我……”   钧昀铭:“你……”   却还是钧昀铭先把话说出来了:“回去吧。”   锦衣的手颤抖了一下:“什么?”   钧昀铭叹了一口气:“你的心一直就在那里,我不想一直拘束着你。他一心爱着你的,可是你之前的身份,给了他太多的烦恼。倘若当时你进宫的时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而不是寻了太后的路子,成为常在,只怕一切都会不一样。回去吧,重新开始,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锦衣没有拒绝:“可是,二皇子生母,德妃曲锦衣,已经死了,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还有你这边……再过一个时辰,我们两个人,就要拜堂成亲了。”   钧昀铭若无其事的笑笑:“当初你不是问过我,是如何把皇兄赏赐下来的鸠酒换掉的吗?其实本身就没有那么难,我只不过是找了一趟魏临渊。魏临渊一辈子都在为皇兄着想,他对皇兄的感情,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主仆之情了,皇兄对你的感情,他都看在眼里,所以我当时找到他的时候,只说是为了皇兄,留一条后路……他,便答应了。魏临渊虽然已经不是首领太监了,但是在那个位置上呆了那么多年,你若是还想回去,以一个宫女的身份,对于魏临渊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至于拜堂成亲,当靶子而已,就可以享受到王妃的尊荣富贵,趋之若鹜的人多得是,本王早就有了替补的人选。”   锦衣的声音有一点颤抖:“你……你从救了我那天开始……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钧昀铭坦诚点头:“是。若是你想留下,这王妃的尊荣富贵自然还是你的,你是她的姐姐,又为她担下了殷七公主的名声,照顾你一辈子,也是我应当的。”   钧家的男子,果然个个都是情种……   又是良久的沉默,屋子里面静寂的吓人,与外面大红色的喜帐一点都不相符。   “对不起……”锦衣叹了一口气,吐出这三个字。   钧昀铭摇头:“不用说什么对不起的。你回去,也是帮了我。阿裳看着聪明,其实却是个傻子,你回去了,有你帮衬着,我自然安心些,也免得她和四公主在宫中孤立无援。这次你回去,曲锦衣这个名字是决计不能再用了,说吧,你想叫什么名字,身份的事情不用担心,我自会帮你去安排。”   “安清阳。”   姓曲名锦衣,一生看似锦衣玉食,却终究曲曲折折。姓安名清阳,哪怕一生清贫的只剩下窗外的阳光,却能安然而过,那边足够了。   何况,清阳二字,各去半边,和在一起,便是一个“晴”字。   *   靖惠边界,十里长亭。   “再过十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小选,我帮你捏造了一个九品安县丞之女的身份,这样的身份便是只能参加小选,选女官的。只是你想清楚了,这条路,你走了,便再也不能回头了。”   曲锦衣不知道怎么才能偿还钧昀铭这份感情,只能弱弱的说一句:“谢谢。”   “不用谢,帮我照顾好她,就够了。我不能送你太久,这就回去了,我的人会一路暗中保护着你的。”说罢,转身。   看着钧昀铭的背影,锦衣冲口而出:“等等。”   “怎么了?”   “其实……汐葶……是你的……”锦衣凑到钧昀铭耳边,轻轻的说。说完,也不看钧昀铭脸上愕然的表情,朗声道:“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王爷,今日一别,后会有期。”   *   虽是女官小选,但是宫中也很是隆重,皇帝带着贵妃唐氏、惠妃有琴氏、祥妃封氏、念妃辛氏、恪妃乐氏和诸皇子皇女亲临。   “莼州保平县九品县丞安恒之女安清阳,年十七……”   曲锦衣缓缓地抬起头来,场上的气氛默然滞住了,只有大公主惜和天真烂漫,转头看向二公主恪和:“修竹你看,这个人,像不像你母妃?”   偏偏恪和还煞有介事的回了一句:“不像。她比母妃瘦好多啊……母妃要是这么瘦,父皇就要心疼了,只可惜母妃去世的时候,父皇没让我见到她……”   气氛又一下子缓和开了,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是了,不过是一个长得像她的人罢了,只不过之前的那个人眼中从来都是隐隐的露着锋芒的,而这个女子的眼中,却平静如水。若真的是她,毕竟亲生母女,钧澹菊哪里会都都认不出来?   皇帝的手本来搭在龙椅的把手上,这会儿却微微的有一点颤抖:“你……可曾有人说过,你跟什么人长得相似?你是哪里人?”   曲锦衣低下头,强压下内心中的惊涛骇浪,淡然的摇摇头:“启禀陛下,奴婢是莼州保平县人士,家中虽然还有两位兄长,但是奴婢是家中独女,并没有人说过奴婢跟什么人长得相似。”   “好,这个莼州保平县丞之女,册封为七品女官,留乾元宫奉茶,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曲锦衣又一次抬起头来:“奴婢,安清阳,叩谢皇恩。”   皇城的阳光很清澈,带着初春的暖意,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若阳光如此,锦衣玉食也都没有意义,似乎此生除了它,也没有别的所求了……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